作者:十弋
宝钗轻柔地拭去薛夫人的眼泪,叹口气:“这正是我要和母亲说的事情。”
“我们家现在的指望就是哥哥,但哥哥在这金陵城里浪荡惯了,身旁还有那么些哄着骗着的人,哥哥行事愈发荒唐了,出去打听打听,谁不知道薛大傻子的诨名,我只怕哥哥再这么下去愈发无法无天的,犯下天大的错事来。”宝钗气苦道。
“这可如何是好?”薛夫人自出嫁后便以夫为天,等到夫君死了,又依赖着儿子,骤然听见宝钗的这番话,她顿时便慌了手脚,六神无主地望着宝钗。
“母亲莫急。”宝钗素来是动一步想三遍之人,她既提出此事,自是想到了应对法子:“母亲,叔父带着蝌兄弟和宝琴妹子,也不知在哪个海外搜罗着珍宝,薛家这边的长辈是指望不上了,但舅舅家在京中仕途坦荡,我想着咱们索性将家当收拾了,举家搬到京中去,一来舅舅能够好生管着哥哥,若能让他明些事理,那真真再好不过,二来哥哥也能离开这帮趋炎附势的小人,没了那些人,哥哥也不会时不时的犯些糊涂,三来,舅舅到底官位在那儿,有了舅舅撑腰,各地的管事的哪里再敢这么糊弄我们。”
宝钗的这番话,条理分明,字字句句都说到了薛夫人的心上,她抱着宝钗痛哭一场:“我可怜的儿,都是你哥哥不争气,让你为了家里的事操碎了心,若你是男儿身,我再没什么可担心的,现如今闭上眼都放心。”
薛夫人的这番话,勾起了宝钗的伤心事,但凡薛蟠行事有些章程,又何须她这般操心。
“母亲。”宝钗强笑着安慰“:“正好,我也快到了选秀的年龄,我听说这两年里还要给公主选伴读,若能够选中,成为宫中女官,那些掌柜的更不敢糊弄人了,进到宫中的东西,也不怕再被人使绊子。”
薛家皇商出身,外头的铺子再热闹、再红火,也不过是他们生意的小头,凭借着薛父生前的情分,宫中的采买还有薛家的份额,但情分这东西最经不得消耗,薛蟠又没那能力将关系延续下去,薛家在皇商中愈发不起眼了,采买份额逐年减少,再这般下去,迟早有一天将会踢出去,宝钗夜里无事,盘算了一遭又一遭,想着她去应选,与皇家搭上关系,才是最好的法子。
“苦了你了。”宝钗的苦心,薛夫人自知,她红着眼大哭一场后,便拿出笔给京中的兄姐写信。
等到醉醺醺的薛蟠到家时,只听见薛夫人不容拒绝地说道:“你回去收拾行李,过几天就上京去。”
薛蟠千般差万不好,但有一点好,他对母亲孝顺,对妹妹也爱护,虽然内心百般不乐意上京,却扛不住母亲和妹子的眼泪,骂骂咧咧地与金陵的狐朋狗友喝了好几场大酒,然后老老实实地跟着入了京。
薛家一行人入京匆忙,薛夫人打定了主意要投靠娘家,虽说薛家在京中也有着几处宅子,但那些宅子久未住人,要住进去且还要好一番收拾,且薛夫人自家人知自家事,她是管不住薛蟠的,只盼着男性长辈能将薛蟠性子掰过来。
谁成想入了京中,进了王家,却听到她的兄长王子腾前些时候刚升了九省统制,奉旨出都巡边,不在京中,京中王宅里只有王子腾的妻子带着几个侄子侄女住着,薛夫人未出阁时与这嫂子有着几分龃龉,听到王子腾不在京中,立时便打消了住在王家的想法。
在王家住下后,薛夫人将拜帖送去了贾家,王夫人一见到娘家姐妹的帖子,立时便让婆子回话,请薛夫人一家人做客。
次日,薛夫人便携儿带女的,上了贾家的门。
王夫人喜不自胜,领着丫鬟婆子去了大厅迎接,姐妹抱头哭过一场后,王夫人又令婆子将薛蟠带去,拜见贾赦和贾政,王夫人则亲自领着薛夫人和宝钗去拜见贾母。
贾母年岁越大越喜欢热闹,此时正喊了三春姐妹陪着说笑,见了王夫人带来的娘家妹妹,笑着问了些路上情形,之后打算诸事。
薛夫人应过后,笑着奉承:“往日里姐姐总在心里说婆母慈爱,她在您家的日子再舒服不过,每每见凤丫头,也只听她说您家好话,我之前总疑心是姐姐和凤丫头夸大了,今儿个一见老祖宗,这才知道,真有这种慈和人。”
贾母掌不住笑了:“我算是知道凤丫头这张嘴怎么来得了,平日里我还纳闷,你姐姐是个沉默寡言的,怎地凤丫头就这么能说会道,原来根在这儿呢。”
薛夫人将心头的诧异收起,未出阁的时候,王夫人也是个爽利人,较之王熙凤更胜三分,这些年也不知道遇见了什么,得了婆母这番评价。
正说笑间,前头小厮传来贾政的话:“老太太,老爷说都是一家子亲戚,东北角上的梨香院有十来间屋子,又是独门独院的,对外也单开了张门,进出也便宜,还请姨太太带着少爷姑娘安心在这儿住下。”
贾母笑着应好:“这可不正巧了,我也想着将你们留下,一家子亲亲热热的,另一点,宝钗这丫头我见着是极好的,我也听你姐姐说过,你们家有送女儿参选的心,元春当年选女官时候请的教养嬷嬷,现在还在我家荣养着呢,宝钗若需要,那正便宜。”
这真是瞌睡了送来枕头,贾政和贾母的话,正正好说到了薛夫人的心坎上,说好一应挑费全由自家承担,便应了住进来的事。
一直在旁边坐着的三春姐妹,笑着将宝钗拉过去坐下,探春拍着手笑道:“快让我瞧瞧新来的姐姐。”
宝钗噙着温婉的笑意,落落大方任几人打量,见着几人亲亲热热说话的场面,贾母笑着说道:“我就喜欢你们这种年轻的姑娘说说笑笑的,听得我心情都好了起来,等明儿黛玉能出门了,再派帖子将湘云喊来,这才愈发热闹呢。”
王夫人闻言,嘴角的笑意略微顿住,垂眸回道:“这又何难,过些日子林姑娘便出孝了,姑娘大了也该趁着定亲前多往亲戚家走动,正好能赶上中秋宴。”
贾母闻言,眉目不动,只乐呵呵笑着:“你是个有心的,黛玉有你这舅母关照,我就放心了。”
这却是婆媳间为了黛玉的婚事,又不动声色地较量了一番。
宝钗和薛夫人对视一眼,对这婆媳间的机锋只作不知,自去梨香院歇息不提。
至于贾母和王夫人所说的,等黛玉出了孝,让她来贾家参加中秋宴的事,却没了下文。
却原来黛玉刚出孝没几天,离中秋不久的时候,宫中传来太皇太后病重的消息,皇椅上的万岁爷,幼年丧父丧母,几乎是被太皇太后抚养长大的,对太皇太后感情格的深,见着太皇太后病重躺在床上的憔悴模样,心中焦躁,在朝堂上无名火都发了好几回,谁也不敢这种时候触康熙的霉头,宫中都没有办中秋宫宴,又有哪个大臣家敢大操大办,贾府也不敢违逆,不过是一家子骨肉围着吃个饭,便是过了中秋。
第53章 侍疾
黛玉除服后的第一个中秋,就在这般愁云惨淡中度过,胤祺一早就计划着,办个热热闹闹的中秋宴,为清冷的林府增添些人气,也让黛玉能松快几分。
太皇太后这一病,却将一切安排都扰乱了,不仅没了热闹,胤祺每日的功课都停了,无他,皇子阿哥每日都需到慈宁宫问安。
慈宁宫中,太皇太后依然昏昏沉沉地睡着,以太子为首的阿哥恭敬地跪在太皇太后榻前,喃喃地诵读着经书,侍疾的妃子早已避开,给这些天潢贵胄留下尽孝的空间。
胤祺深深地低下头,趁着人不注意,无声打了个呵欠,许是胤祺没有佛缘,那念诵经书的声音,听到他耳中,只觉是绝佳的白噪音,愈发昏沉。
当然,这也不能全怪胤祺,此时就连大阿哥都没有开府,阿哥们全部住在宫中,去慈宁宫倒也不费什么功夫,唯独胤祺,需每日披星戴月的从宫外往宫中赶,由不得人不打瞌睡。
但此情此景,再如何犯困,也绝计不能表现出来,否则不说小命不保,一番训斥肯定少不了。
趁着无人发现,胤祺使劲地掐着大腿内侧的肉,疼得他一哆嗦,眼泪在眼眶中直打转,将将要掉出来,瞬间清醒过来,也不知腿上还有没有片好皮,想到每日夜间见到的青青紫紫,胤祺内心在哀嚎。
“皇玛嬷今日如何?”正当胤祺昏昏欲睡之时,康熙大步走了进来。自从太皇太后病后,康熙日日到慈宁宫中晨昏定省,一次不落,奈何太皇太后日益昏睡,清醒时辰很少。
唯恐惊扰了太皇太后休息,康熙的声音都压得轻轻的。
“皇阿玛。”领着诸皇子念诵心经的皇太子,膝行几步,到了康熙身前,他哽咽着:“太皇太后早间醒了一会儿,喝了小半碗粥,并用了两筷子咸菜,便说没有胃口,又再次躺下。”
康熙闻言,令人将太皇太后的床幔掀开,只见太皇太后脸颊凹陷,呼吸间身上的被子都没有起伏,心中大为悲恸。
他视线环顾着跪在地上的那些儿子们。
诸多皇子中,太皇太后对皇太子最为偏爱,也是她,坚定不移地支持太子成为大清的下一任皇帝,对于太皇太后病重,皇太子很是难受,但这难受,更多的是为他即将失去一个支持者,且这支持者康熙面前很有影响力的的难受。
康熙每日见着朝臣的坐念唱打,对于太子心中的小九九,一打眼就能瞧出来,他皱着眉,再向其他人望去。
老大、老三、老四等几个年长的阿哥,同样是满面哀色,但这哀色中,更多的是装出来的模样,为了讨君父的欢心。
而更小的阿哥,还处于不知世事的年纪,最小的还被乳母抱在手中,脸上全是懵懂。
只有老五,这个被皇太后亲自抚养长大,又被林如海悉心教诲的儿子,眼中含泪,却不带欲望,只是纯粹的伤心。
是个孝顺的!康熙舒了口气,心中有了计较,将打量着儿子的视线转开,召来苏麻喇姑,详细询问太皇太后的事宜。
只能说,这真是个美丽的误会,胤祺却全然不知,他垂着头,听着更漏滴下的水声,数着还有多长时间能够出宫,前一日和林妹妹联的诗,还有几个字需推敲。
然而,胤祺的打算到底落了空。
在胤祺回林家没多久,宫中的圣旨便到了,召五阿哥胤祺入宫侍疾。
“侍疾?”胤祺从没想到,康熙居然会召他这个被扔在宫外的儿子侍疾。
太皇太后生病,按着惯了,是由后妃轮流侍疾,阿哥们能做的也不过是日日请安罢了,更何况,胤祺的年岁也不算小,已经到了入后宫需要避讳的年纪,大阿哥和太子在他这岁数,身边甚至已经有了服侍的人,也不知康熙为何会选中他。
“公公,还请您指点一二。”胤祺悄悄将一个丰厚的荷包送到传旨太监手中。
太监掂量掂量,满意笑了:“万岁爷今儿个从慈宁宫回来,大赞您孝心可嘉,特特宣召的。”
孝心可嘉?康熙这是如何看出来的。胤祺笑着与太监客套几句,令人将传旨太监请去喝茶,脑中拼命回想今日发生了何事。
等等...
胤祺突然想起,康熙问安的时候,他正将自己掐得泪眼汪汪,难道是因为这个!
不过不管因为何事,这大概不是坏事,胤祺提着的心落下,等太监走后,乌若忙吩咐着侍女收拾起胤祺进宫的物品,院子中陷入兵荒马乱。
“阿哥,你在宫中要小心。”黛玉忧心忡忡走来,侍疾也非一般人能为,胤祺非嫡非长,却突然有了这个殊荣,还不知在宫中会遇见何事。
“妹妹放心,我会注意。”胤祺心中暖暖的,领了黛玉的关心,见黛玉依然愁眉不展,胤祺狡黠笑了:“我额娘已经掌管部分宫务了,没人敢欺负我。”
黛玉这才想起,别看胤祺不住在宫中,但他额娘是最为受宠的宜妃,有宜妃关照,总不会吃了亏去,更何况,还有皇太后呢。
“这样我也放心了,有事没事的,让宫人传句话来,也不拘说多说少,让我知道你在宫中一切都好就好。”黛玉勉强笑着,认真叮嘱。
胤祺见着黛玉认真的神色,缓缓点头,将她的嘱咐放在心上。
圣命难违,匆匆说过话,胤祺便往宫中赶去。
等入了宫,才发现,此侍疾非彼侍疾。
马车从林府往紫禁城而去,朱红的城墙被日头的余晖照射着,平添了厚重之色,如同百年来一般,注视着这宫殿中发生的生死爱恨。
入了紫禁城,坐上康熙特许的轿辇,却只见轿辇径直往宁寿宫而去。
难道皇太后也病了!胤祺陡然一惊。
太皇太后病了后,胤祺虽然每日进宫,但和后妃的时辰是错开的,并未见到皇太后和宜妃,他也不知皇太后如今身子如何。
胤祺前些日子进宫为太皇太后念经祈福,不过是例行公事罢了,心中无悲无喜,最多有着见到生命逝去的怜悯,毕竟他自出生以来,和太皇太后就没见过几次,但皇太后不同,骤然得知可能是皇太后生病,胤祺再不能平静,一时心乱如麻,恨不得立马就到了宁寿宫。
等入了宁寿宫,苏曼惊诧地看向胤祺以及跟在他身后的大包小包行李:“阿哥,您这是?”
胤祺匆匆打断:“嬷嬷,皇阿玛令我侍疾,却领我到了这儿,可是皇玛嬷病了?”
苏曼犹豫着,见到胤祺坚定的眼神,自知无法糊弄:“阿哥您别急,皇太后确实偶感不适。”
原来太皇太后这病来势汹汹,一倒下便缠绵病榻,再起不来,慈宁宫中日日都是苦涩的重要味道,闭门许久的坤宁宫也重新打开,萨满法师日日在其中祭祀祈福,只求太皇太后能够好起来。
康熙与太皇太后感情深厚,日日晨昏定省不说,又如康熙十二年太皇太后六十圣寿一般,挥毫写下数个“福”字,送到各个寺庙、道观供奉,只这一次,这个“福”字也带不来福气。
太医吞吞吐吐,却也不得不说,太皇太后大限将至,委婉地劝康熙做好心理准备。
皇太后与太皇太后同出科尔沁部落,是太皇太后的侄孙女,嫁入大清却不受顺治帝的喜爱,若非有太皇太后护着,她在宫中的日子绝不会如此舒服。
听到太皇太后药石罔顾,皇太后乱了心神,在慈宁宫中亲奉汤药,甚至连妃子都退了一射之地。
这么着几日下来,太皇太后不见好转,皇太后又病倒下来,这让康熙看得心惊不已,一旦太皇太后真没熬过,皇太后就是他唯一的长辈,他绝不允许皇太后身子垮下。
胤祺既是被皇太后抚养长大,又心性纯孝,侍候皇太后再合适不过。
果然,等胤祺入了宁寿宫,他对皇太后事事关心,亲奉汤药,又时时劝解,承欢膝下,没过多久,皇太后的病便好了起来,琢磨着去慈宁宫侍奉太皇太后,任康熙和胤祺苦劝,也不改变想法。
没法子,康熙只能下旨让胤祺在宫中再多待些时日,务必伺候好皇太后。
胤祺虽然哀嚎又许多日子不能见到黛玉,他们之前下残的棋,未完的诗还得往后延,却也只能给林府传个口信,报个平安,随后便跟着皇太后,一趟趟的往慈宁宫跑,更是在皇太后要端茶倒水、守夜伺候时,百般劝着让皇太后回宫,他留在慈宁宫伺候,一留就是好几个月。
“去将万岁爷请来。”一个飘雪的日子里,胤祺正看着窗外飘飞的雪花发呆,突然听见太皇太后的声音,虽然苍老,却中气十足。
这是,回光返照了!胤祺立时吩咐慈宁宫的宫女,去乾清宫给康熙报信。
没多久,康熙顶着满身的风雪,甚至都顾不上脱下斗篷,大步走了进来。
“皇玛嬷!”进了慈宁宫内殿,康熙见着被苏麻喇姑扶着,靠着引枕,神采奕奕地太皇太后。
康熙对医学颇有涉猎,见着太皇太后模样,已经了然,他跪倒在地,膝行到太皇太后床边,斗篷上的雪水被满室的热气一激,迅速融化,顺着滴落在地毯上。
“多大人了,还这么毛躁。”太皇太后嗔了一句,吩咐宫人服侍康熙脱下斗篷,换下常服,又端来热奶茶,让康熙暖着身体。
康熙眼含热泪,将滚烫的奶茶一口口喝下,听见太皇太后说道:“我没多少时间了,今儿个叫你来,是有件事要吩咐你。”
第54章 贤德妃
北风呼啸,透过窗户缝钻进慈宁宫中,发出凄厉地嚎叫声,胤祺守在太皇太后宫殿的外间,悄悄打了个哆嗦,瞧了瞧药的火候,又拿起小扇子,轻轻地扇子,碳火随着扇子的动作,暗淡的火光闪烁几,药味愈发的浓。
自九月病了后,太皇太后的精神头再没这般好过,或许这药也熬不了几天了,胤祺盯着药炉,暗自琢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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