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十弋
“我也不白得你这句话,”贾母皱着眉,她有心放过王熙凤,却也不能让她继续这么折腾:“大老爷那边,我晚些时候派人去好生说说,都多大的人了,也不懂得惜福养身的理,至于其他地儿,我们府中对下人还是太纵着了,也是时候立立规矩。”
“正好水月庵出了那么大的丑事,再去那儿供奉,置我们家颜面于何处,就将那份银子停了,正好娘娘省亲要在家里修个道观,另请高人主持,水月庵里若是有那等心思干净的,就让她们进庵里清修,也算赎罪,其他人便和静虚一道赶走,是福是祸,都是她们的运道。”
贾母边说,王熙凤边盘算,算出来一年能省不少些银钱,当即便将贾母的腿搂地更紧:“还是老祖宗您心疼我。”
“只一点,”贾母弯下腰,眼中如同淬冰:“你之前那些毛病,都得改了,再有下次,我必不饶你。”
王熙凤一哆嗦,连连点头:“老祖宗,我再也不敢了。”
不知过了多久,贾母才缓缓点了点头,将鸳鸯唤来,服侍王熙凤梳洗,王熙凤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松了,她拖着虚软地腿,慢吞吞往外走去,鸳鸯不动声色地使劲将她扶住,这才顺利走开。
贾母年岁也上来了,这一日精神耗费颇多,等王熙凤收拾齐整了,她深感疲乏,不再训话让王熙凤离开。
等回到自己的院子,王熙凤才觉着整个后背冰凉凉,汗涔涔的,被夏日的风一吹,衣裳黏黏地贴在身上,更是难受,受了好一番惊吓。
她望着跟在身后的净虚,深恨她行事不谨慎,眉头皱得死紧,厌恶地吩咐:“快将这攀扯主子的淫尼打一顿拖出去。”
迎上来的丫鬟婆子面面相觑,不敢动手,平儿连忙上前,笑着劝道:“奶奶热了吧,茶已经泡好了,先喝口茶歇歇,如何一回来就喊打喊杀的。”
王熙凤正是心头火盛的时候,她秀眉倒竖:“你这蹄子,在这儿充什么好人?”
平儿一怔,泪珠儿在眼中直打转,王熙凤却顾不上她,只怒喝道:“我的话你们都不听了?”随手一指:“你,过来。”
那被指中的粗使婆子一溜烟跑来,瞬间便将净虚按在地上,拿起棍子打了起来。
净虚被堵着嘴,连喊都喊不出来,王熙凤心头那团火才算撒了出来。
荣国府的喊打喊杀,仍在园子里避暑的黛玉与胤祺全然不知,将净虚送过去后,黛玉自觉已经做了一切能做的,之后事情如何发展,她并不关心,只伴随着清风明月,感受着鸟语花香,偶尔将刘姥姥召唤进来,说些新鲜事,一天天的便这么过去了。
悠长夏日,格外漫长,园子里比京中凉快,但还是炎热,黛玉懒洋洋地靠着竹夫人,拿着本诗集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随意地打发着时间。
正在这时,雪雁禀告说胤祺来了。
黛玉低头打量,将坐皱了衣裳扯平,又拿来篦子将头发拢好,坐正身子,吩咐雪雁去请胤祺进来。
竹帘掀开,胤祺远远地站在门边,手中拿着一封未拆开的信:“妹妹,薛家的信。”
黛玉望着胤祺站得八丈远的身影,弯腰穿好鞋子,便要往那边走去。
“妹妹别过来,我一身的汗,别熏到你,这信我放你屋子里。”胤祺连忙往后退了两步,直碰到竹帘才停住。
胤祺知晓黛玉爱洁,每次找她都收拾得干净利索,但随着日子越来越热,收拾得再干净,一出门就满头满脑的都是汗,也难免会生出异味。
黛玉噗嗤笑出声来,果然停住了脚步,佯怒瞪着雪雁:“还不快有点眼力见,给五阿哥打盆水。”
雪雁立时便要过去,胤祺连忙阻止:“别,你跑来跑去的免得折腾。”
门外正好晒着一桶水,胤祺询问过后,知晓没有其他用途,也不要人服侍,就着晒热的水,拿着帕子一通擦,将头脸打理干净,趁着这个时间,黛玉已经将薛家的信拆开。
这封信不长,黛玉很快便读完,略微讶异地睁大了眼睛。
“五阿哥,”胤祺将自己打理好后,才重进黛玉的屋子,却见黛玉扬着信:“薛家那姑娘成了公主伴读。”
黛玉的语气中有着犹豫,按着薛宝钗的家世背景,就算她按照黛玉的建议搬出贾府,被选中的几率也并不大。
“薛家都成那个样子了,与局势牵扯不大,许是宫中觉着她家姑娘不错,选了进去。”胤祺漫不经心地安慰着,“按着年岁,是四妹妹?”按着规矩,选的伴读比公主得大上几岁,此时宫中年龄合适的,只有胤祺的姨母,宜妃的姐姐,郭络罗贵人所出的女儿:“若你不放心,我和四妹妹打个招呼,让她多关照几分也便罢了。”
“不是。”黛玉微微皱起眉头,漂亮的面庞上难掩愁容:“信中说是大公主的伴读。”
大公主!胤祺原本靠着引枕上的身子坐着,伸手拿起被黛玉放在炕桌上的信,从头到尾看过去,信中写得确实是大公主,而非四公主,这让胤祺也收起来随意的神色。
大公主不是康熙的亲女,是从康熙的弟弟,恭亲王常宁家抱养入宫的女儿,她生于康熙十年,薛宝钗的岁数并不适合当她伴读。
折扇一下一下的在手中敲击着,胤祺思索着宫中的用意,大公主都快到嫁人年龄了,此时再给她选伴读,是不是太晚了。
等等!原来如此!
胤祺瞬间将一切捋顺,他骤然抬起头,盯着黛玉的眼睛:“妹妹,我明白了。”
第79章 泛舟
夏日未尽,正是日头最盛的时候,连风都闷热得厉害,角落里的冰鉴好似没有起到什么作用,不仅胤祺额头上再次浮现出汗珠,就连黛玉都感受到阵阵燥热,不由地心烦意乱。
这等时候,黛玉却是没有心思与胤祺猜来猜去,她扯着胤祺的衣袖:“阿哥,到底是什么情况?”
纤细的手指好像有什么魔力,将胤祺的视线牢牢粘住,他垂着眼,轻声说道:“皇阿玛已经准备给大公主指婚,出嫁就在这两年。”
“你是说...”黛玉手指抖了一下,从胤祺的袖子上落了下来,不可置信地看着胤祺。
黛玉生性机敏,只不过是不了解宫中情况,才陷入困惑,胤祺这般一点拨,她瞬间便明白过来,大公主这个年纪,又从秀女中挑选伴读,说是伴读,实际上挑选的是陪着大公主出嫁的女官,更有甚者,更糟糕的情况也并非不可能。
黛玉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询问:“万岁爷给大公主找到哪家子弟?”
胤祺眼神如水般温柔,说出的话却让听了的人只觉彻骨地寒,他讥讽笑了两声:“宫中那位万岁爷一心想着与准噶尔开战,必然要与蒙古维持好关系,大公主的婚事,不外乎是蒙古那边的台吉。”
果然,黛玉眨眨眼,只觉着心头好像压了大石,格外沉重,她深深呼吸,将心底的沉郁之气吐了出来。
“要不我进宫和母妃说一声,将这薛家姑娘名字划掉?”胤祺随意问道,在许多人看来天大的事,对胤祺而言,不过是说句话而已,黛玉完全没有必要为了这种小事伤神。
“先等等,”黛玉沉吟着,却没有应了胤祺的话,彼之蜜糖我之砒霜,薛宝钗是何想法尚且未知,直接插手她的人生未免过于傲慢。
黛玉索性从竹榻上下来,踩着绣鞋,走在桌案旁,天青色冰裂纹香炉中四合香袅袅升起,古拙到朴素的香味,将夏日的燥热压下几分,洁白如茧的宣纸被铺开,黛玉斟酌着落笔,写下封信,隐晦地讲大公主伴读一事说明。
等弄墨听了吩咐,将这封信送出去后,黛玉的忧愁总算散了些:“事情都和薛姑娘说了,看她如何计较,若她不愿,还得请阿哥求宜妃娘娘帮帮忙。”
到底是转弯的亲戚,蒙古总是不如京中繁华,若薛宝钗是不知缘由,被选成了公主伴读,趁着还未入宫,多少还能再转圜一二。
看在两人相识一场的份上,黛玉能做的已经都做了,她与薛家姑娘的关系,且没到苦口婆心劝说的地步,那薛宝钗心智坚定,想必能在权衡之后,做出合适的决断。
胤祺随意地便应了,薛家这般家世,根本就入不了贵人的眼,薛宝钗在或不在大公主的陪读名单中,对大局毫无影响,都不要惊扰到皇太后,宜妃一句话便能解决,比起薛宝钗如何行事,胤祺更关注黛玉胃口不佳。
“妹妹,又找了个擅长淮扬菜的厨子过来,我瞧着你又清瘦了几分,总得吃些东西,身子才能康健。”胤祺苦口婆心的,再次劝着黛玉用餐。
黛玉蹙起眉头,自从入了夏,暑气起来后,她总觉着胃口不开,对什么吃食都兴致寥寥,一个菜能夹上三筷子都算吃得多的,每日都倦倦的。
“阿哥,你这又是何苦,每年夏日我都如此,等凉下来也就好了,那些厨子找了一个又一个,费了多少功夫,又招惹了多少口舌。”黛玉苦口婆心地劝着:“到底是我身子弱,又何必每年这么折腾一次。”
每年夏天都有一遭的事儿,胤祺却一如既往的上心,他到处搜罗着手艺精湛的厨子,京中谁不知道,那早早出宫住着的五阿哥,不爱美人不爱宝剑,独爱那一口美食。
胤祺的这个爱好,也不是没有被大阿哥和太子笑过,甚至连康熙都觉着这未免娇气了些,不似满人的巴图鲁,隐隐想过不许胤祺再做这种事,但谁让胤祺是皇太后亲自带大的皇子,康熙刚露出点意思,就被皇太后挡住,转念一想,反正他不缺成器的儿子,索性就让胤祺当个富贵闲人,等太子继位后封个亲王,悠闲一生也未尝不可。
甚至在康熙最隐秘的心思里,他恨不得胤祺更加耽于享乐一些,也就默认了胤祺的行为,可以说,京中手艺最好的厨子,都被胤祺叫来做过菜,就连御厨也不例外,只要是能让黛玉多吃两口,赞声好的,都留了下来。
也不知是好或不好,能得黛玉一个好字的厨子,并没几个,这也让林府没被胤祺每年请来的厨子挤满。
“在这莲子羹是那师傅的拿手好菜,妹妹试试,与贾家那荷叶莲蓬汤比起来如何。”胤祺却恍若未听到黛玉的劝解,亲自揭开舞文拿来的盒盖,从中拿出一个翡色玉碗并几碟南边小菜,摆在桌上,哄劝着黛玉多喝几口,话中那攀比之意,直让黛玉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师傅不愧是胤祺特意请人从南边找来的,那食盒刚解开,莲子的清香便溢满屋子,直叫人食指大动,那些守在旁边侍候着的丫鬟们,不由地咽了咽口水,然而这些人中并没有黛玉,黛玉捏着甜白瓷的勺子,随意地在碗中翻搅几下,漫不经心地喝上一口,随后便放了下来,洁白的莲子羹在翡碧的碗中晃荡。
“这莲子本就清甜,用一堆糖啊盐啊的煮着,反倒失了本味,要我说,咱们园子里那满湖的莲蓬,直接去摘几个吃,才是正好呢。”
“这有何难。”胤祺好似听不出来这是黛玉的推脱之言一般,他一拍手:“船都是现成的,现在就找几个船娘,立时就能吃上。”
黛玉反倒提起了兴致,她坐直身子:“让船娘去摘有什么意思,就得自己摘才好玩。”
对于黛玉的要求,只要不伤害她的身子,胤祺就没有不应允的,这次也不例外,他笑着吩咐弄墨,赶紧去将船只准备好,他要与黛玉一道游湖。
等弄墨离开后,胤祺抬头望着天色,日头开始西斜,却仍然耀眼,他柔声与黛玉商量:“现在正热得厉害,却湖上只怕更晒,不若再稍微等等,等到日头西沉,正好趁着晚霞,伴着晚风在湖上泛舟,才叫惬意。”
黛玉亦露出淡淡的期待笑容。
事情便这么定下了。
胤祺一声吩咐,整个园子都动了起来,唯独黛玉待着的屋子旁边,听不到一点声音,丫鬟们路过时恨不得将脚步放轻再放轻,唯恐扰了主子的雅兴。
黛玉望着天色,离黄昏还有段时间,她拿出棋盘,招呼着胤祺陪她下棋,棋子交错落下,棋盘上黑白两色逐渐增多,好似是被时间填满,一局将完,斜长的金色蔓到棋盘之上,金丝楠木与夕阳交相辉映,熠熠生辉。
“黄昏了。”黛玉轻巧地将玉石棋子扔回同色玉盒中,眉眼弯弯。
胤祺同样将棋子扔回,望着如犬牙交错的棋子,抚掌笑言:“妹妹棋艺又精湛几分,这局继续下去,我必输无疑,还是去摘莲蓬罢了。”
雪雁早已准备好出门的东西,见黛玉走到门口,连忙将帷帽给黛玉戴上。
“又不出门,戴这玩意儿做什么。”黛玉盯着那密不透风的帷帽,只觉得几乎要喘不上气,不虞地挥手拦住。
“姑娘,虽说太阳快下山了,但还是晒得慌,您不戴这帷帽,我担心您被晒伤。”雪雁忧心忡忡,她家姑娘肤白胜雪,偶尔晒狠了,便会变红,甚至脱皮,雪雁自幼服侍黛玉,再没有比她更注意这些琐碎小事的。
黛玉鼓着脸,心知雪雁是为了她好,只得气呼呼地接过,往头上戴去。
“等等,”黛玉戴帽子的动作却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阻止,胤祺嘴角噙着笑意:“既然妹妹不愿,那便不戴了。”
“可是,五阿哥...”雪雁的话止在胤祺扫过的视线里。
“没事,交给我就好。”胤祺笑着允诺。
黛玉信任地将帷帽递给雪雁,与胤祺一道往湖边走去。
这个园子完全是仿江南水乡修建而成,从屋子往湖边,蜿蜿蜒蜒的修建着连廊,连廊的尽头,是一个小型码头,码头上停着一叶扁舟,船娘撑着杆站在船尾,除此之外,这扁舟刚好够两人搭乘。
胤祺示意船娘免礼,径直走到小舟旁,一跃而上,轻盈而准确地踩上小舟,不大的小舟在湖中摇摇晃晃,不等船娘用力稳住,船便停住了摇动。
“妹妹,快上来。”胤祺伸出手,柔声喊着黛玉。
黛玉身子弱,胆子却不小,她将示意雪雁留在岸边,随即抓住胤祺的手,稳稳地走上小舟。
见主子都上了舟,得了胤祺示意后,船娘手一动,船杆一撑,小舟便晃悠悠地往湖中央而去,荷花已过了花期,湖面上被大片大片墨绿的荷叶覆盖,偶尔在荷叶深处,能见着一两朵开败的荷花。
胤祺探出身子,长长的胳膊将一个又绿又圆的荷叶扯过,稍微用力,那荷叶便被完整的摘下。
在黛玉疑惑地目光中,胤祺笑着将这荷叶举在黛玉头上,笑着说道:“这样,妹妹便不怕晒了。”
“这倒真成了村妇了。”荷叶硕大,正好将黛玉整个人遮住,躲在荷叶里面,残阳也照不到黛玉脸上,瞬间便凉快起来,她低头望着湖面的倒影,抿嘴而笑。
“胡说,”胤祺板起脸,佯作正经:“哪里有这样好看的村妇,你再找个给我瞧瞧。”
黛玉悄悄地低下来,她伸出手去,摘下一个莲蓬,从中剥出一粒新鲜莲子,塞到胤祺嘴中:“快吃些东西堵住这张嘴。”
沾染着莲子清香的手指纤细而柔软,就这么碰到了胤祺的嘴唇,他瞬间顿住,耳朵通红,只本能地咀嚼着那莲子,酸甜苦辣全然不知。
不知过了多久,才感觉到莲心透心的苦,胤祺紧皱起了眉头。
“该,谁让你编排我。”黛玉终于等到想瞧见的,她恨恨地戳着胤祺的脸颊,露出愉快笑容。
残阳铺满湖中,将深绿的湖水染上金黄,小舟悠悠在金色的水面上泛过,时不时地钻进荷叶深处,绿浪一阵抖动,惊起憩息着的鸟儿,笑声在湖上荡漾,那是不带任何烦心事,纯粹地愉悦与恣意。
山中不知日月,这样的日子,只恨不得能日复一日,直到地老天荒。
第80章 回京
日升日落,月移星转,夏日悄悄而过,已是立秋时分,尽管仍是烈日灼灼,潮湿闷热却已经不再,屋子里终于凉爽起来,使用了一整个盛夏的冰鉴也被清洗干净,仔细收入库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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