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十弋
王熙凤越想越觉着这是个好主意,坐起来便想找贾琏商议。
周瑞家的便是这个时候过来的。
守着门的小丫鬟还未通传,哭哭啼啼的声音便已经传到了屋子里头,王熙凤眉头高高吊起,怒声呵斥:“我还没死,在外头哭什么丧。”
周瑞家的被这一喝,也知王熙凤不是她能制住的性子,使劲捏了金钏儿一把,狠狠地瞪着她。
金钏儿素来也知王熙凤的淫威,听了她的怒喝,眼泪霎时止住,跟在周瑞家的身后进了院子,一见到王熙凤,就跪了下来,哽咽求饶:“奶奶救我。”
王熙凤皱着眉头看着恭敬站在一旁的周瑞家,周瑞家的垂着手,一板一眼地将金钏儿服侍不周,被王夫人发作的事情说了。
王熙凤细眉一拧,嗤笑道:“太太脾气最是怜惜弱小,怎么会为了这等小事大动干戈,周妈妈你还不快将事情说清楚。”
第136章 金钏(还是贾府)
周瑞家的咽了口口水,说出的话仍然是干巴巴的,她抬眼觑着王熙凤,结结巴巴说道:“奶奶,夫人说金钏儿不把她放在眼中,这样的丫鬟她用不起。”
粉色绣石榴花门帘被周瑞家的撩起,屋外头燥热的热气吹到屋内,王熙凤被这热意一激,额头上冒出点点汗珠。
王熙凤细细的眉头锁住,她是何等机敏的人,王夫人的指桑骂槐如何听不懂。
明着是在训斥金钏儿,实际上是敲打王熙凤,别以为去了林府便如何了不得,荣国府中掌事人还是王夫人。
王熙凤倏然从炕上坐起,趿拉着绣鞋,胸脯狠狠地起伏,绕着周瑞家的转过两个圈后,王熙凤收起笑意,冷笑着对周瑞家的说道:“周妈妈是太太院子中伺候的人,我素来敬你三分。但这话,你敢说我还不敢听,太太素来心慈,若不是被你们挑唆了,又如何会说出这些话来。
你不过是若是仗着我年轻脸皮薄,就这样欺负于我,我也不是那等任你施为的,大不了我豁出去,舍了这张脸不要,不论回王家,还是找老太太,总有人给我个公道。”
周瑞家的抖如筛糠,浑身冒出了阵阵白毛汗。
王熙凤管家时日也不短,她的手段谁又不知。若说王夫人是慈眉善目的菩萨,只要别犯了她忌讳,在她手底下当差再舒服不过。
什么喝酒赌钱,就算被抓个正着,左不过哭两句也就罢了。
然而眼前这位同样出自王家的二.奶.奶,却是是个面甜心狠的笑面虎,真犯在她的手上,被赶出去都算轻的,能留下条命就算不错了。
想到这,周瑞家的连忙噗通跪下,发出沉闷地响声,膝盖处的疼痛都盖不住她的惊惧,她爬行两句,跪在王熙凤脚下:“奴婢猪油蒙了心也不敢欺瞒奶奶,金钏儿一事,字字句句皆是夫人所言,只不过...”
周瑞家的说到这儿,止了话头,犹豫地看着四周的丫鬟们。
王熙凤心知后头的话才是重头戏,才是王夫人突然发作的原因,王熙凤对周瑞家的那番疾言厉色的发作,并非字字皆出于真心,她与王夫人是嫡亲的姑侄,打断骨头连着筋,俩人在荣国府中闹起来,最后没脸的还是他们王家。
王熙凤冲着平儿使了个眼色,平儿会意的点头,带着其他人离开。
屋子里,眼尾的余光瞥见帘子放下后,王熙凤重重地一拍桌子:“说吧,现在屋子里就只有你我二人,到底我哪里惹得太太不喜,这么下我脸。”
自从王熙凤将家务接过来后,王夫人只在大事上掌眼,府中的丫鬟嬷嬷全交给了王熙凤,王夫人对伺候的人不满,实打实的是在指责王熙凤管家不力。
周瑞家的重重磕了几个头:“奶奶,今日夫人接到帖子,宝姑娘随着夫婿回京,要来我们府中拜见,”
薛宝钗回京了?王熙凤的眉头狠狠一跳,这些日子她全副心神都在林府,每日回到荣国府时辰已晚,不过是听平儿念叨几句府中事便歇下,对于此事全然不知,更不知薛宝钗还给家中递了帖子。
王熙凤与薛宝钗是嫡亲的表姐妹,对于这个表妹,王熙凤到底是心疼的,知道薛宝钗要去大漠,她很是打点了一番仪程,成亲时更是派人送了不少的礼物。
饶是这样,她也不得不说一句,薛宝钗这时候上门,真真是在添乱。
回忆了一番薛宝钗的夫家,薛宝钗嫁给的是叶赫家旁支的子弟,尽管纯禧公主的侍卫,但并不在朝中当差,并无什么官职。
这样的人家,还未能入王熙凤的眼,
王熙凤并不愿意为了宝钗而耽误正事,林家这些日子事情实在是多,黛玉见着王熙凤是真心实意的去帮她,也拜托了她好几件事情,在办事的过程中,她的交际圈又拓展了不少,此时正在兴头上。
王熙凤琢磨着王夫人的心思,细长的指甲敲击着桌面,做了决定,涂着丹蔻的手指捏着帕子,轻轻擦拭着泛红的眼角:“薛家表妹终于回来了,我这个做表姐的,真真为她高兴,只不过我这些日子实在忙得走不开身,宝钗一个晚辈,更没有让夫人应酬的道理,这样,从我私库里取一百两银子,摆上桌席面,再将东府的大嫂子请来陪客,也尽够了。”
无论尤氏如何不得贾珍喜爱,她也是宁国府的当家夫人,身份上足够了。
周瑞家的磕头更厉害,她脸色惨白:“奶奶,夫人怜惜宝姑娘在塞外受苦,想着在家中摆个席面,将家里的姑娘们都请来热闹一日。”
若按着王夫人的意思操持,其中所耗费的功夫不少,起码王熙凤便不能将事情全托给尤氏,她必须在府里盯着,没有功夫去林家办事。
王熙凤骤然抬头,脸色难看地瞪着周瑞家的,见着周瑞家灰败的面色,便知晓她所想没错。饶是王熙凤是王夫人亲侄女,也在心中暗骂一句,王夫人真糊涂。
如今贾府的境遇如何,旁人不知,当家的夫人难道心中还没有数吗。庄子里送上来的东西一年比一年少,府中的人情往来,开销应酬,却半分也少不得,若非祖上经营有功,库房里还有些底子撑着,这么多人的嚼用都不知道从哪里出。
林姑娘是贾府的表姑娘,能够在她的婚事上出力,让她念着几分好,五阿哥从手指缝里撒出来的东西,都够贾府受用不尽的了。
王夫人居然为了昔日和贾敏姑母的那点龃龉,在此时对她发作,简直就是不分主次。
王熙凤被气了个倒仰,然而王夫人是她在贾府里的一大依仗,比起那心里藏奸的继婆婆,王夫人怎么说都是她嫡亲的姑母,少不得得听她的话,留在家里招待薛宝钗。
甚至,还得帮着王夫人收拾烂摊子。
王熙凤定了定神,僵笑着说道:“要不怎么说夫人最是怜惜小辈,既然夫人已经划下了章程,少不得得依着夫人想法办,周妈妈你回头和夫人说,她交代的事情我清楚了,那金钏儿就留在我这里,让夫人放心。”
周瑞家的知晓金钏儿这遭是受了无妄之灾,尽管她伺候的确实有不足之处,但放在平时,最多呵斥几句,也就轻拿轻放了,哪里会动这么大一场气。
“二奶奶,金钏儿服侍太太也许多年了,平日里再好不过了,太太素来也喜欢,不知今日怎么犯了糊涂,做了这种错事。”周瑞家的到底念着看着金钏儿长大的情分上,委婉的替她说了几句好话。
王熙凤却冷笑着,看着周瑞家眼神格外刺人:“妈妈这是想教我怎么处置,不若妈妈直接将金钏儿领回去。”
周瑞家的心重重一跳,咬着舌头后悔失言,连连磕头求饶,等见着王熙凤面色缓和了些,才告退离开,回去向王夫人复命。
等周瑞家的不见了人影,王熙凤坐在珍珠垫子上,定了定神,将这些事情在心中盘算过一遭后,心里有了成算,才大声向外头喊道:“将金钏儿带过来。”
守门的小丫鬟只听见屋子里隐隐约约传来的呵斥声,半点也不敢偷听,正看着屋檐下鸟笼里的八哥痴痴发笑,冷不丁地听到了王熙凤这句话,浑身一阵,撒腿便往平儿屋子里跑去。
却是金钏儿现在正在平儿屋子里。
金钏儿脚步虚浮而无力,整个人都要倚靠在平儿身上,平儿厉声叮嘱小丫鬟们看严门户后,才搀着金钏儿往她屋子走去。
作为贾琏的通房丫头,王熙凤的心腹丫鬟,平儿在偏院里有一间不大的房间。
掀开藏青色的粗布门帘,不大的屋子里摆放着一张小床,一个箱子、再一个桌子、两把椅子,所有家具俱朴实无华,毫无雕刻,这几件东西一摆,屋子里放得严严实实,只留下小小的转身之处,
金钏儿也不是第一次过来,她熟门熟路地在平儿屋里的椅子上坐下,整个人如同泥一般的瘫下,她一路上紧紧咬着嘴唇,苍白的嘴唇上露出鲜红的血珠,脸上全是泪痕,整个人狼狈地不成模样。
平儿叹了口气,从水壶了倒了些热水,又亲自捧着黄铜脸盆过来:“好姑娘,先洗干净脸,这个模样主子看了又如何会喜欢,打理整齐了,等我们奶奶见你,也能多分辨几句。”
金钏儿平日是个活泼性子,今日到了平儿屋子里,却什么俏皮话也说不出口,她沉默地将帕子拧干,擦干净乱七八糟的脸,又从平儿拿来的妆奁里,拿出梳子将乱糟糟的头发梳顺,再抹上一层薄薄的茉莉花粉,换上平儿洗干净的衣裳,瞧着又是体体面面的大丫鬟模样。
金钏儿平日是个活泼性子,王夫人也最喜这点,心情好时还会与她说笑几句,平日里当值也不是那么的滴水不漏,哪里做得不到位,左不过是挨两声骂。
骤然被王夫人这么劈头盖脸的来了一顿,金钏儿只觉着她这辈子的脸面都被王夫人撕下来,踩在地上。
听了平儿的柔声劝慰,刚止住泪的金钏儿又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她哽咽着对平儿说道:“平儿,我们也算是一道长大的,我也不瞒你,夫人那些话,真真是将我说得无地自容,我还有何面目回正房当差,我恨不得找个井就这么跳下去,也不算丢了爹娘的面子。”
平儿心头一惊,分明已经到了夏日,她却觉着一阵阴凉的风从后背吹过,她观着金钏儿的形容,不详的预感更重。
平儿当即虎着脸,指着金钏儿说道:“你这傻丫头,这才多大事,就说这些傻话,夫人一时心情不好,冲着你说了几句,你还和她计较不成,我们做人奴才的,不就是起这个作用的吗,能让主子高兴,也是值了。”
金钏儿咬着唇,半天说不出话来,二.奶奶性子怎么样,她又如何不知,平儿夹在琏二爷和二.奶奶之间,也不知受了多少罪,才能心平气和地说这些话。
然而金钏儿没有平儿那么好的性子,她呆了半晌,惨笑着与平儿说道:“平儿,虽然你是随着二.奶奶嫁过来的,但我们自幼相识,我腆着脸说句,我们也算是手帕交,我也和你说几句心里话,其他人看着我们伺候太太、奶奶的,手上头上穿金戴银,便总觉着我们享了多大的福,谁又知道我们心里的苦。”
“说句不知羞的话,在夫人身旁伺候,见着人和事多了,心里不是没有那等轻浮的想头,但经了这遭罪,我算是怕了,再不想去奔那份富贵,我想着一会儿我去求二.奶奶,让我娘将我领回去,找个合适的人嫁了吧。”
金钏儿是王夫人的贴身丫鬟,与贾宝玉素来亲近,谁也不知晓王夫人是不是存了将金钏儿给贾宝玉的心思,毕竟此时贾宝玉身旁亲近之人,全是贾母所派。
等日后贾宝玉成家纳妾,王夫人如何能眼睁睁瞧着宝玉枕边一个她的人都没有。
金钏儿隐秘地内心深处,并不是没有存过这个妄念,贾宝玉性子好,长得俊,又能伏低做小,为人又大方,在宁荣二府中,都是很不错的主子。
然而被王夫人这么不分青红皂白的斥责了一顿,金钏儿往日里的心思全都消了,她不愿意在主子身旁,当个玩物一样,任打任骂。
她心灰意冷的想着,前些日子她妈妈托人传话,想要给她相看人家,之前她犟着没应,索性趁着这次机会,回去嫁人算了。
平儿一愣,她没想到金钏儿竟然决然至此,但她并未劝阻,当人通房的心酸,没有人比她更明白,能有机会当正头娘子,何必将大好青春葬送在宅院深处,她叹了口气,轻声说道:“这样也好。”
正在这时,小丫鬟砰砰地在外头敲门,说是二.奶奶要见金钏儿,平儿连忙帮她又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好在这次没流太多眼泪,还不算狼狈。
等金钏儿收拾妥当后,平儿亲自将她送去了王熙凤的屋子,掀开门帘示意金钏儿进去,随即轻手轻脚地将帘子放下,粉色的绸缎柔软而光滑,如水般从平儿手中流下,室内金钏儿不知与王熙凤在说什么,平儿只能听见模糊的几个音节,左不过金钏儿求着回家嫁人,王熙凤百般安抚罢了。
不过是这宅子里每日发生再普通不过的一件事。
只希望金钏儿能够遂心所愿,得嫁良人。
平儿倚着廊柱,痴痴地望着门帘上并蒂花开的图案,手指无意识地划拉着,一时间痴了。
第137章 成亲准备
蝉从沉睡中醒来,窸窸窣窣地叫得人心烦意乱,突然屋子里传出闷闷的声音,将鸟笼里的八哥吓得直扑棱着翅膀,还学着人嚷嚷着:“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这动静将平儿从愣神中唤回,她见着八哥扑腾地越来越厉害,精心打理的羽毛从笼子间隙纷纷扬扬地掉了出去,忙从笼外的盒子里捻起鸟食,投给叽喳叫着的八哥:“祖宗,安静些吧。”
里头还不知什么情况,若撞到里头那人枪口上,可不能再在这儿待了。
“平儿。”八哥被食物的香气吸引了注意力,止住了嚷嚷,埋头大嚼起来,正当平儿放下心时候,便听见了王熙凤在里头唤她。
平儿扯平衣裳,使劲在脸上挤出笑容,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柔软是粉色绸缎坠下,在空中荡了几荡,如水波流淌。
走进梢间,却间王熙凤端正地坐在椅子上,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平儿暗自松了口气,她笑盈盈地说道:“奶奶,您找我。”
王熙凤指着金钏儿,笑着叹了口气:“这丫头也到了岁数,前几日她妈妈求到我这儿,说是给她想看好了人家,我们这样的人家最是行善积德,又如何会拦着她嫁人,到底金钏儿服侍了太太一场,平儿你包十两银子,也算全了这份情谊。”
听完王熙凤这番话,平儿总算放下心来,王熙凤愿意为金钏儿遮掩,金钏儿拿着主子的赏出去嫁人,脸面上总算圆了过来,难怪金钏儿脸上不再是生无可恋的模样。
平儿从腰间抽出一大串钥匙,重又掀了门帘走了出去,招手唤来一个小丫头,抓了一把糖给她:“好孩子,去账房跑一趟,替奶奶支十两银子过来。”
小丫鬟拿着对牌,撒腿便往账房跑去,只觉着嘴里甜滋滋的。
等到小丫鬟将银子取来的时候,金钏儿的娘也被人领了过来,得知了主子不仅允了金钏儿回家嫁人,还给了银子赏赐,金钏儿的娘高兴地不成样子,连连对着王熙凤磕头。
金钏儿曾经对着贾宝玉的那几分隐秘心思,旁人不知,却又如何能瞒得住生她的娘,只不过她娘在贾府过了一辈子,自是知晓爷们的房中人不是表面上那么风光,不乐意金钏儿攀这个高枝,这才张罗着给她相看。
没想到前几日还咬死不同意的女儿,今儿个却松了口,不仅松了口,还求得了主子的同意。
金钏儿的娘又何尝不知道里头有事,但金钏儿愿意出去,到底是个好事,她压住心里的担忧,好话一箩筐地奉承着王熙凤,直将王熙凤说得心神舒泰,好心地指点:“太太近儿事多,你们去太太院子外头磕个头,也算是尽了心意,等真定下了人家,再来给太太磕头谢恩也不迟。”
金钏儿的娘将她扯住,母女俩又向王熙凤磕了个头,恭敬地走了出去。
“平儿,”王熙凤为王夫人收了尾,好容易养足的精神又觉得疲乏起来,她挺直的背脊微微塌了下来,靠在厚厚的垫子上,叹了口气吩咐道:“宝钗过两日要来请安,你去公中支一百两的银子,再去外头请些女先生,对了,再问问梨香院那边,有没有新排的戏,将东府的太太媳妇们都请过来,这边该知会的也都去请一遭,既然太太要热闹,这个面子怎么也得给她做到。”
“再喊人过来,替我给林姑娘写封信,道个恼,这两日家中有事,就先不过去那头了,和她说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派人来传句话就行。”
平儿见着王熙凤眉间皱得能夹起苍蝇的模样,吞吞吐吐地抱怨道:“我们这个夫人,真会给您派活,若不是您,其他人有三头六臂都应付不过来。”
王熙凤叹道:“要不怎么说我就是操心的命,为了府里这上上下下的人,费了多少心思,还讨不着好。”
平儿抿唇笑了笑,将洗干净的手按上王熙凤的额头,恰到好处地揉捏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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