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十弋
赵嬷嬷连忙压住她的肩膀,忙不迭说道:“娘娘千叮咛万嘱咐,完不能让您劳累,太医院的这太医,与翊坤宫最是熟识,倒也不必讲究太多,依我说,您不必再换衣裳,这天寒地冻的,再受了寒气,反倒是我的罪过了。”
黛玉柔柔笑着,一双含情双目中水光潋滟,就连赵嬷嬷这般在深宫浮沉多年,已经铁石心肠之人,都不由地软了心神。
太医很快便入了屋子,床上的床帐放下,黛玉纤细白皙的手从帐中伸出。
太医在宫中浸淫多年,最是知道看病的规矩,他目不斜视,将手指搭在黛玉的手腕之上,仔细诊脉起来。
没多久,太医的眉头便皱成一团,就连脸上的褶子都皱巴巴的。
太医摸着胡须,斟酌着说道:“福晋这身子,却像是受了寒气,虽说已经入了春,但福晋胎中便若,屋子里还是得点些炭盆,让屋子里暖和起来才是正经。”
“你们这些蹄子,看着福晋秉性慈和,便猖狂起来,宫中娘娘是这样吩咐的?”赵嬷嬷掠过雪雁,对着宜妃特意指派来服侍的绿鸢怒声斥责。
身为五阿哥福晋,黛玉的屋子里点几个炭盆,算多大点事,莫说只在屋子里点着,就算她将全阿哥府都点满,也没人能说什么。
赵嬷嬷巴不得黛玉对自己身子更上心一些,黛玉身子好了,五阿哥也能少遭罪。
绿鸢扑通跪了下来,她悄悄看了黛玉一眼,她本是翊坤宫的宫女,五阿哥出宫开府,宜妃不放心,将她指了过来,若五福晋是个经不住事的,宫中也能有个准备。
谁知道五福晋瞧着弱不禁风,管家理事上却是一把好手,将整个五阿哥府管的铁桶一般,密不透风。
绿鸢更是从来都近不得身伺候,眼见着就要蹉跎,前些日子却突然被福晋调入了屋中,提了贴身丫鬟。
在被突如其来的馅饼砸中后,绿鸢铆足了劲当差,不仅将她管的那部分干得格外细致,还私下琢磨着,如何能够更好的为福晋分忧,好显出她的本事。
绿鸢耳朵竖起,终于从福晋和雪雁的只言片语中,猜到了她们对内务府的不满。
还有比这更好的机会吗,若能趁此将内务府狠狠告一状,为福晋出了这口恶气,她何愁位置不稳,这就是她的投名状。
绿鸢如此想着,闭了闭眼,一狠心,对着赵嬷嬷竹筒倒豆子一般,说个没完:“嬷嬷,非我们伺候不经心,实在是内务府送来的炭,用着不如不用,前两日下雨,我和雪雁姐姐便将炭盆点了起来,没想到晚上福晋咳嗽的愈发狠了,不知那些黑了心肝的人,贪了多少银子,连给福晋用的东西都敢克扣。”
太医越听,越觉着不妙,这等阴私事,他实在是不愿再听,头勾得低低的,只当自己是瞎子聋子,趁机退去耳房,开方熬药。
赵嬷嬷听了绿鸢的话,脸色微微一变,内务府的人,捧高踩低本就是常事,赵嬷嬷也见过不少。
然而宜妃在宫中盛宠多年,内务府的人只有捧着的,她什么时候受过这种闲气,就连伺候的赵嬷嬷,也没有想到,宜妃还在宫中好好的,内务府就敢如此轻慢五阿哥府。
她忍着气,让绿鸢起身,吩咐道:“我当是多大点事,内务府那些脏心烂肺的,我自有计较,翊坤宫里冬下的炭还没用完,我令小太监们给你们送来。”
黛玉闻言,嗔怪地看了一眼绿鸢:“多大点事,愣是被这丫鬟闹大了,折腾的额娘不得安生,实在是我的不是。”
赵嬷嬷见着黛玉神伤,尽管见过宫中各色美人,仍然被黛玉的姝色惊到,她说话的语调都柔和了下来:“福晋万万不能如此想,您性子好,能忍着他们放肆,我们翊坤宫可不是好欺负的。”
赵嬷嬷又柔声安慰了几句,等到黛玉终于睡下,才回宫交差。
宜妃正与她的胞姐,郭络罗贵人对坐闲聊,听了赵嬷嬷的回话,宜妃将握着的鎏金酒杯掷到地上,嵌在杯子上的红宝石滴溜溜的在地毯上滚了几圈,入了椅子后头。
“内务府那些人,真是好日子过久了,仗着凌普的势,谁都敢惹,前些时候害得胤祺被撸了职位的账我还没和他们算,他们居然又敢将手伸过来,真以为我好欺负呢,快令人将万岁爷请来。”
宜妃自入宫始,便颇得康熙的宠爱,与后宫中其他人的温驯性子不同,宜妃性烈如火,一笑一怒间颇有风华,康熙喜爱这样的宜妃,自是宠着她的脾气,她在康熙面前,并不如其他人一般谨小慎微。
等到康熙入了翊坤宫,刚在椅子上坐定,宜妃便一头扎进了康熙怀里,气鼓鼓地告起状来,将黛玉告病,她派人去探病,发现五阿哥府被内务府怠慢一事说了个清楚明白。
盛怒的宜妃眼神明亮,脸色红润,胸脯起起伏伏的,让康熙本来想斥责的话吞回了口中,他搂着宜妃温软的身子,无奈应道:“朕让人去查。”
宜妃知晓,如今内务府里头管事的是太子的奶公,普通的告状想要将他拉下马可能性很小,她将脸更深地埋入康熙的胸膛,撒娇似的说道:“万岁爷,论理来说,臣妾不该过问前朝的事情,但内务府里本就是为我们办事的人,我说两句应当也不算僭越。”
确实,内务府的只能便是伺候爱新觉罗家的主子们,与朝堂大事并不想干,康熙摸着宜妃的头发,默许了她的话。
宜妃将要说的话反复斟酌,一咬牙,与康熙说道:“臣妾冷眼瞧着,内务府里头有人偷奸耍滑,心眼弄到了主子的头上,太子分明是好的,无论是对胤祺还是胤禟胤禌,都关爱有加,然而这些日子,内务府里却总是传出克扣阿哥们的事情,臣妾说句难听的,那些人要油水,在哪里捞不到,何必盯着几个阿哥捞钱,依臣妾看,说不准是是那个黑心烂肺的,打着太子的旗号故意折辱兄弟,害得天家兄弟失和,胤祺与玉儿是哪个牌面上的人物,用的东西差点也就差点,但内务府这样做,分明是要将太子陷于不义之地。”
诛心不外如是,宜妃知晓康熙的心事,故意往他心上扎刀。
康熙脸上铁青一片,他握住宜妃肩膀的手愈发用力,再次想起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康熙愈发觉着就是宜妃说的理。
康熙与兄弟的感情极好,特别是裕亲王福全,堪称是他的左膀右臂,是他最信任的人,对康熙而言,虽然他忌惮着太子,故意将大阿哥抬起来与他打擂台,但康熙还是有着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梦想。
然而内务府前些日子得罪了胤祉,这几日又折辱了胤祺,想必胤禛也吃了不少亏,不过没有闹到他的面前。
凌普那个狗东西,康熙越想越心惊,他的牙咬得咯咯作响,将太子与其他兄弟离间了,太子信任的人,也就只有奶兄弟了。
难怪太子行事愈发荒唐,身旁都是这种心怀不轨之人,太子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永远不要低估一个帝王的疑心,之前不管,是没有想到这层,得了提醒,康熙越想越觉着心惊,比宜妃所说的更想深了不知多少层,今日那些狗奴才能够打着太子的名义折辱兄弟,若是养肥了胆子,日后是不是还能打着太子的名义造反,毕竟黄袍加身之事并非没有先例,想到这,康熙恨不得立时就将凌普给撸下去,将带坏太子的人立时赶走。
这却是康熙想得太多,凌普他不顾就是仗着太子的势,谁也不放在眼里罢了,除了太后、皇上以及宠妃外,也就毓庆宫以及太子亲信的东西他没有伸手,其余地方,全被他搜刮了一层,也是让许多人敢怒不敢言。
借他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干谋反之事。
“放心,朕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康熙亲了亲宜妃的额头,沉声应道。
宜妃当即喜笑颜开,笑着连连谢恩,康熙难看的脸色总算缓和了许多。
果然,第二日刚下朝,宜妃便听到梁九功的传话,内务府总管换了人担任,宜妃喜笑颜开,揉着酸疼的腰肢,吩咐小厨房给康熙送盅汤补补身子。
新的总管,是老内务府出身,家里几辈子都是内务府的人,他稍微一打听,便知晓了前因后果,忙令人从库房里找了件芙蓉石琉璃耳盖炉给宜妃送去,又令人装好了一千斤的炭,亲自送去了黛玉处,向黛玉请罪。
黛玉见着帖子,眉眼弯弯,笑着对雪雁说道:“我说什么来着,我会让他们跪着把吃了的东西吐出来。”
雪雁将炖了一下午的鸡汤取来,小心地撇去浮油,笑着哄道:“姑娘足智多谋,快将这鸡汤喝了,也能补补精神。”
绿鸢则是默默地将炭盆点上,上好的炭燃烧着,果然不带一丝烟味。
黛玉观察了几天,见绿鸢确实是个手脚勤快,心思灵巧的,默认了她将近身杂事接过去,这让绿鸢感激涕零,当差更加尽心。
这边其乐融融,毓庆宫里却如坠冰窟。
毓庆宫里,凌普跪在太子面前涕泗横流。
凌普是太子的奶公,也是他的绝对心腹,突然从内务府总管的位置上撸了下来,这对太子而言,不异于断了双臂,许多事情都束手束脚的,好不方便,尽管康熙随即又给了他许多贵重的赏赐,但在太子眼中,这不过是打了棒子后的甜枣,他并不稀罕。
太子沉默地坐在椅子后面,望着托盘里那些稀世珍宝,额头上的青筋直跳,却要忍住,不发出怨怼之声。
过了许久,室内的呜咽声止住,却只听见被踹到倒地的声音,却是太子终于没有忍住,将愤怒发泄在了凌普身上。
与太子的愤怒不同,三阿哥胤祉却在家里得意洋洋,他对着三福晋显摆:“我就说,凌普那个狗东西,一定会有报应的。”
三福晋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想着内务府给他们送来赔罪的好东西,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胤祉更加得意,哼着小曲,愉快地回了书房,与养着的门客论起诗词来。
此事的胤祉却不知道,在知道内情的人心中,他已然成了一个笑话。前些时候在朝上参了内务府一本,却虎头蛇尾,除了将五阿哥拉出来作筏子,旁的一件事也没做到,该吃的亏还是吃着,都不如五阿哥府里的妇人。
被人议论纷纷的黛玉,全不在意,总之通过这个事她立了不好惹的形象,以后谁要轻忽她,都得掂量一下。
黛玉翘着腿,得意地在信上将她在京中的壮举写下,向胤祺显摆。
第158章 两地相思(二更)
信件走得慢,胤祺接到黛玉信件的时候,他们一行已经出了直隶地界,到了山东。
尽管到粤地自直隶到河南,再过湖北、湖南最为便捷,然而胤祺此番目的还想多看看西洋人,首选自是东边的地方。
经过商议,胤祺定下的路线与康熙南巡很是一致。
自京中出发,出直隶,过山东,再过江苏、浙江,过闽地,到粤地,尽管此时黄河尚未化冻,运河也大半不能行船,胤祺只能骑马而行,但整体上,他们的行进速度并不慢。
胤祺随着康熙两次南巡,贾家的本家更是就在江南,两人熟门熟路的一路南下,途中并无太大的波折。
这一日夜里,他们宿在济南。
五阿哥府的信使快马加鞭地从京中跑来,马打着响鼻,呼哧吭哧地喷着白气,胤祺一眼便瞧见了信封上黛玉那娟秀的字迹,他笑着给了小厮打赏,令他好生歇着,便拿着信封,回房间仔细读信。
打开信封,里面是厚厚的一摞信纸,黛玉将她设计给内务府教训一事与胤祺细细道来,就好像胤祺还在京中之时,两人卧谈一般。
胤祺将信一字一句地读完,先是骄傲,黛玉并非柔弱可欺之人,即使他不在京中,黛玉也将五阿哥府护的很好,随即便是后怕,黛玉难道对自己身子状况如何心里没数吗,居然敢用自己为饵,设下这个局。
胤祺宁愿在银钱上吃亏,也不愿意让黛玉生病。
胤祺来回的在屋子里踱步,摊开的信纸上雪白一片,他想要说教,却觉着于心不忍,黛玉正是得意的时候,胤祺实在不愿意给她泼上凉水,欲要夸奖,又实在下不去笔,在这个风寒都能要了人命的时代,黛玉这行为实在太冒险,胤祺唯恐他夸奖一句,黛玉更不把自己身子当一回事,这次是幸运,没有出事,若是哪次运气不好,实在是悔之晚矣。
月上中天,胤祺迟迟拿不定主意,信纸写废了一张又一张,等到深夜,才将家书写完,带着对黛玉的思念,陷入睡梦之中。
翌日一早,胤祺打着哈欠,顶着两个硕大的眼圈从房间里出来,却见着贾琏比他更加憔悴,更加狼狈。
胤祺诧异地看着贾琏,却只见贾琏勉强笑着,摇了摇手:“让您见笑了,我家里求福晋也给我送了封信,我媳妇儿小产了一个六七月的男孩。”
说着,贾琏的眼圈悄悄的红了。
这孩子不仅是王熙凤盼了许多年的儿子,也是贾琏盼了许多年的儿子。
如今的荣国府里,贾赦虽占了长,家事却被二房掌着,王熙凤辛苦操持,也不过是给王夫人打下手,长房一大家子在府里不尴不尬的。
家里虽然唤贾琏为二爷,但他上头那大哥早就没了,他是荣国府的长房长孙,按理来说荣国府应当由王熙凤管着,才是名正言顺。
奈何前些年事情纷杂,管家权一出去了,想再要回来可就难了,贾琏早就指望着一个嫡子,为他加重分量。
好容易王熙凤再次有孕,怀的也是儿子,却没能平安生下来,这如何让他不恨。
这些年里,贾琏在外头女人没有断过,却谨慎地不敢闹出事来,给王熙凤没脸,一再失望之下,贾琏决定了,将那些女人的避子汤都停了,只要有了孩子,就带回家里去,比起王熙凤的脸面,还是儿子更重要。
胤祺不知贾琏心里的那些小九九,由于黛玉的身子,他仔细地研究过妇人生产之事,深知小产的伤害,他沉默地拍了拍贾琏的肩膀,令舞文从药匣子里找了株百年人参,给贾琏送过去。
贾琏收到人参,伤心少了七成,只觉着他终于成了胤祺的自己人,在这个喜讯面前,失去儿子的痛,好像没有那么的严重。
贾琏迅速收拾好心情,继续与胤祺一道南下。
一路上遇见精巧的,有趣的东西,不论贵贱,胤祺全买了令人给黛玉送去。贾琏一面觉着胤祺实在过于儿女情长,一面又觉着按着胤祺的上心程度,贾府说不得能沾到黛玉的光。
黛玉在接到胤祺那封夸赞为主,不满为辅的信后,还不等她生气,南边的小玩意便隔三差五的往京中送来,这让她气也气不起来,只能根据送来的东西,猜测胤祺到了哪里。
山东的阿胶,江苏的团扇,浙江的茶叶,色色种种,应有尽有,等入了闽地,东西就更多了,不仅有当地的东西,就连洋人的玩意儿也多了起来。
画着金发美人的鼻烟壶,写着蝌蚪一样文字的书,甚至还有着将各国全画在上头的地球仪,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应有尽有。
黛玉本就是个聪慧之人,五阿哥府里的事情不多,她很快就处理的得心应手,除了每个月初一十五入宫请安,每日在府中只觉无趣。
得了胤祺送来的奇怪东西,她再也不懒洋洋的,每日里兴冲冲地找了书研究,书上没写过的,她便自己琢磨着,这东西该如何使用,等着胤祺回来,再问他是否正确。
都说西洋人的东西是奇技淫巧,然而在黛玉看来,这一个个的东西却实在精妙,每个东西都蕴藏着奇妙的原理。
此时的黛玉并不知道这些东西到底有何作用,却直觉认为,这些东西必不简单。
在黛玉饶有兴致地研究中,时间匆匆而过,就连京中的树木都绿了叶子,南飞的候鸟重又现了身影,在树上吱吱喳喳地叫个不停,园子里的花也依次绽放。
这是黛玉刚搬入五阿哥府时,花大力气整治的园子,此时终于见着了成果。
只见园子各色花木格外娇艳,柔软的柳条在湖边迎风招展,垂下的丝绦坠到水中,被夕阳一照,镀上一层金辉,嫩嫩的迎春花在院墙上攀延,带来春日的气息,枝头的海棠开得正盛,花团锦簇的,一阵风吹来,便抖落了一阵海棠花雨,地上的月季肆意地舒展着身姿,各色的花朵竞相争艳,还有更多更多珍贵的花儿,红得粉的白的绿的,大朵的小片的重瓣的,形形色色各不相同,将园子妆点的格外漂亮。
然而黛玉看在眼里,却总觉着失了一层颜色,许是因为胤祺不在,一个人赏花到底寂寞,也不知最后一支花谢的时候,胤祺能否回来。
被黛玉思念着的胤祺,此时已经到了粤地。
胤祺本来以为闽地已经足够繁盛,然而等到了粤地,才是真的大开眼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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