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蒂尔达女王 第14章

作者:华泱 标签: 强强 西方罗曼 历史衍生 相爱相杀 正剧 BG同人

  要建立权威,她必须依靠军队,这四年间,她从没有停止对军事实力的培养,不论是针对那支脱胎于梅卡迪耶佣兵团的嫡系军队,还是她本人。“我会率军前往利摩日。”菲利普终于说了他在整场会议中的第一句话,他垂下头,凝望着玛蒂尔达脸颊边簌落的金发,而和对待所有人的态度都不同,玛蒂尔达回过头,朝他笑了笑,握住他的小臂,像一对平常的兄妹一样。

第47章

  浪潮命运的浪潮一直紧紧跟在她身后,……

  对利摩日子爵而言,阿基坦女公爵的命令确实谈不上有什么威慑力,肉眼可见的现实里,那女孩的统治不过是依靠父亲的余威和南方的亲戚,除却直属的领地,她对境内的跋扈诸侯并无多少有效的控制手段。

  看在她英格兰公主身份的份上,吕西尼昂家族和昂古莱姆家臣愿意对她保持形式上臣服,但他同玛蒂尔达非亲非故,自然没有动力也对女公爵表示忠诚,将女公爵的征税官拒之门外就是他的忤逆行为,亦是向女公爵治下的其他封臣发出一个信号,如果女公爵这一次选择忍气吞声,那会有更多人意识到她的羸弱,进而对她的命令阳奉阴违,总有一天她会成为名副其实的傀儡。

  对利摩日子爵而言,这是一个令他扩张权威和声望的计划,但他不知道她也这样想,她已经十三岁了,她受不了再被当做一个柔弱无力的女孩对待,让人轻视的形象可以麻痹敌人,但不能真正持久维持,毕竟这同样意味着渴望她庇护的人会感到失望,他们不信任她。

  玛蒂尔达已经下定决心要通过利摩日子爵扭转诸侯对她的轻视,因此第二次派征税官过去之时,她就同时开始筹备平叛的军队,果不其然,当她再次派征税官过去后,利摩日子爵的回信便不再客气,而玛蒂尔达也针锋相对,宣称如果利摩日子爵不识大体,她也不介意以武力镇压,“像我父亲曾做的那样”。

  战争一触即发,而一旦她迈出这一步,她就再也无法回头了。前往利摩日的前一夜,在得知公主没有在她的房间中后,菲利普便掉头前往普瓦捷大教堂,果不其然,他看到玛蒂尔达跪在圣坛前祈祷,烛光将她瓷器般的脸颊映照出温暖的光泽,如果不是

  她的嘴角始终紧抿,她看上去真如一个虔诚的信徒。

  他一言不发,安静地等待着,直到玛蒂尔达结束了祈祷,她才看到菲利普在她身后,手里还拿着一件衣服:“你来了多久,菲利普?”她问,他将衣服递给她,声音仍旧平静无波,“没有多久,不过现在,我们应该回去了。”

  玛蒂尔达接过了衣服,披在肩头,但她并没有接受菲利普的意见,而是踱步至圣母像下:“听说我们的祖父母是在这里结婚的。”她说,圣母正悲悯地注视着她,她也曾注视过她的无数先祖,“也有说法是出席婚礼的只是一个代理骑士,亨利二世三日后才来到普瓦捷。”

  “但她毕竟还是结婚了,依靠婚姻,她摆脱了法兰克王室的控制,英格兰王室同样在索取她,但至少这是她自愿选择的命运,很少有女人能拥有这样的自由。”

  “妈妈说她曾经祈求过父亲能够给予我继承权,她希望我能拥有祖母那样选择自己命运的自由,但她后来又说,如果早知道自由的背面是如此艰辛而危险的处境,她宁愿父亲从没有选择我,或者我还有一个弟弟可以保护我,像我的堂姐一样。”她顿了顿,“你听说了她的消息吗?”

  菲利普的神情不易察觉地一滞,稍缓,他无意识地看向窗外:“约翰国王会定期将她带到公众面前,他也没有在物质上苛待她,她拥有一切,除了自由。”

  “不像她的弟弟,生前,她的弟弟拖累了她,但死后他还是保护了她,甚至某种意义上还保护了我。”这倒是真的,亚瑟的死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为人淡忘,反而仍时刻悬于约翰头顶,是以他竭力在行为上对两个侄女表现出慈爱和宽容,小埃莉诺如此,更具威胁的玛蒂尔达也是如此,“她如今的处境也有我的原因,如果我当年没有去米雷博,也许亚瑟已经成为了国王,而她也已经嫁给路易王太子了。”

  “那你会一直留在盖亚尔城堡,去乡野间挖鹰嘴豆,像农妇一样纺织劳作,最好的结果也是沦为囚徒,甚至可能已经开始忍受生育之苦。”他不自禁握住拳头,“这不是你的人生,不是爱你的人期望的,也不是你自己想要的,玛蒂尔达,你已经摆脱这样的人生了,你有资格像男人一样去争取你的权利,你要战斗。”

  “而且我需要比所有男人都杰出。”玛蒂尔达说,她又回忆起丰特弗洛德修道院,埃莉诺弥留之际的嘱托,再回忆起她临终前看她的眼神时,她看到的是深刻的忧虑和无奈,她在担忧什么?“如果我迫使利摩日子爵从命,那在所有人眼里,我都不会再是那个可以被他们操控的女孩了,他们会戒备我,强迫我,但也会恐惧我,服从我,像对父亲一样。”她再次看向圣坛,“我想要去父亲的墓前寻求心灵的安宁,但那里早已被腓力二世统治,我不能去找他,若是向上帝和先祖祈求保佑,他们又是否会回应我呢?菲利普,我很害怕,我怕我会失败,我怕我会让我爱的人失望。”她顿了顿,“我不敢告诉任何人,除了你,哥哥。”

  她很久没有这样叫他了。菲利普心中泛起一层奇异的颤动,他低下头,问:“那你打算止步于此吗,忘记你父亲对你的期望和他曾经的威名,就做你叔叔和利摩日子爵这样的人想要看到的能被他们压制和无视的女公爵,你也比许多人都自由了。”

  “这样的自由是建立在别人的仁慈上的,我的敌人不会对我一直仁慈,哪怕是爱我的人,在我危害到她的利益时,她也没有施舍给我的仁慈。”玛蒂尔达摇摇头,她看向菲利普,心照不宣地回忆起曾经艰难的时光,“哪怕是为了避免回到那寄人篱下、无从祈祷的命运里,我都不应该退缩,我只能战斗。”

  命运的浪潮一直紧紧跟在她身后,一旦退缩,她会立刻被浪潮吞没,并且没有第二次机会。“是的,你只能战斗。”菲利普长舒了口气,他看着玛蒂尔达的脸,由衷道,“而你也已经准备好去战斗了。” ,

  直到得知阿基坦女公爵已经整军进攻,利摩日子爵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或许陷入了圈套,是那个女孩的意志也好,是她身边那些理查一世曾经的忠臣的意志也好,他们都将他视为是为十三岁的女公爵树立权威的工具和契机,而他现在只能被动应战。

  这是个微妙的时机,虽然名义上的昂古莱姆女伯爵,英格兰的伊莎贝拉王后已经怀孕将产,但不确定母子是否平安,她在昂古莱姆的家臣和约翰国王都不愿意与玛蒂尔达公主这个封君兼第一继承人作对,何况利摩日子爵和他们素无交情,至于吕西尼昂家族,他们更是积极支持女公爵的行为,他们开放了拉马什的通道,使得女公爵的军队能够快速通过,数日之后便兵临利摩日城下。

  直到现在,他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他处境的危险,他想要服软,表示愿意缴税,但等到的是女公爵言辞冰冷的拒信,她宣布她不会容忍挑衅她尊严的行为。意识到战争已经不可避免,他只能硬着头皮应战,召集了周边所有能够征集的农民和骑士。

  零零散散的人头凑起来,他还算拉出了一支颇有规模的军队,但考虑到真正具有作战素质的骑士数量的稀缺,他很快决定了接下来的策略,那就是以防守为主,同时派人从南方雇佣军队,饶是如此,他心里还是有些打鼓,毕竟以能征善战闻名的威廉马歇尔正为女公爵效力,不论是单挑决斗还是领兵作战他都是一把好手,如果是他率军出击,结合女公爵还算充裕的财力,他或许只能举手投降,而后任人宰割。

  但当他怀着不安的心情来到城墙上时,他惊喜地发现女公爵的军队并没有携带攻城器械,也没有威廉马歇尔或者梅卡迪耶的身影,相反,他只看到了女公爵和她的骑士们,她穿着红色和金色拼接的裙子,披着亮蓝色的斗篷,在战场上格格不入,她将这当做是一场游行吗?

  他心中轻松,因此言语也不再客气:“您不应该来我的领地,公主,你为何不去集市上跳舞,或者在城堡里绣花呢?”

  “我不止是英格兰的公主,我还是阿基坦的女公爵,我前来惩罚叛徒。”

  “所以你率领一支花枝招展的军队,认为这是一个有趣的游戏,你以为你带的这些人可以攻下我的城堡吗?”

  “迫使叛徒投降还有一种方式,走下城墙,让你或者你的代理人与我的骑士决斗,我不想伤及无辜。”

  “这是你父亲喜欢的游戏,他任性,蛮横,自负,最后的下场是被天主惩罚死于无名之人的刺杀,你不会想要模仿他吧?”

  “你在侮辱你曾经的领主,他的儿女正在你面前,如果你是个奴隶,我会立刻割了你的舌头。”

  “我不是奴隶,你也没那个本事割下我的舌头。”利摩日子爵畅快道,他对眼前的少女更加轻视了,“你的父亲至少有本事把对手打下马,但你呢,你能提起枪、拉动弓吗,你能像个骑士一样带兵打仗吗?清醒些吧,你可没有资格履行阿基坦公爵的全部权利,趁着你还年轻,你应该找个丈夫,或许你身边这些骑士都是你的丈夫......”

  他忽然感到危险迫近,周围响起惊呼声,他察觉到手背剧痛,而后低下头,看到那里已经被利箭贯穿。他下意识抬起头,看到人群中被华丽仪仗保卫和簇拥的女公爵正微仰着头,安静美丽如一尊圣像,她身边是一位身材修长的骑士,全身披甲,只露出一点红色的头发,士兵们在为他欢呼,可他清晰地记得,他刚刚并没有拿着弓。

第48章

  继承人“我在替你安排一个合适的借口……

  她的弩手比携带攻城器械的部队来得更早。

  临时征召的农夫并没有战斗力,而利摩日子爵能召集的骑

  士数目并不多,消除了这部分威胁,他就只能坐以待毙,女公爵不用耗费多少兵力就能轻易攻下城堡。

  摆在他面前的只有投降一条路,他很快接受了这个安排,有时候面对领主的大兵压境,他的身段可以适当灵活一些,他的父亲面对理查一世便是如此。因此宣布投降并面见女公爵时,他态度非常诚恳地同意缴纳赋税并交出战死者的盔甲和马匹,他以后总可以通过劫掠女公爵的领地抢回损失。

  “我接受你的投降。”女公爵说,她非常漂亮,甚至看上去还有些柔弱,在利摩日子爵心里,他仍然认为这场胜利不过是侥幸,面对眼前这个甚至称得上是年幼的女孩,他心里确实无甚敬畏,她敢于行军也不过是因为有着她父亲旧部的支持和吕西尼昂家族默许,下一次她不会再有这么好的运气,是以他认为他给出的条件已经可以喂饱女公爵的胃口,他根本没想到她还想要更多,“除此之外呢?你的粮食和武器,你的堡垒,以及唆使你忤逆你领主命令的人,我相信我忠诚的臣下不会无缘无故反对我。”

  利摩日子爵脸色微变。

  他听出了玛蒂尔达的意思,她仍然在强调他的不忠,并且暗示他可以通过推卸责任来回避他自己身上的攻讦,这个要求不过分,在她取得胜利后,她可以对失败者提出这样的要求,可谁是那个唆使他的人呢?

  “他已经死了。”思忖片刻后,他决定将这个罪责推到死人身上,并且在城墙上女公爵的弩/手确实射杀了一些骑士,“您忘了吗,殿下,您的弓箭手杀了他们,您已经亲自惩戒了他们。”

  “很好。”玛蒂尔达点点头,她侧过脸,注视着利摩日子爵,一字一句道,“那么就请您辨认诱使您不顾忠诚誓言违抗领主命令的叛徒,亲自将他们剥掉衣服吊在城墙上,以示您绝不二犯的态度?”她微微低下头,“我在替你安排一个合适的借口,这是我身为领主的仁慈,还是说,你觉得这样的仁慈是不必要的?我可以用其他手段执行我的意志吗?”

  她的眼睛很美,颜色如海水般湛蓝,同时平静如镜面,但利摩日子爵此时忽然察觉出一丝与面对她父亲时相似的恐惧,理查一世可以轻易攻下任何一座抵挡在他面前的堡垒,如果他的女儿愿意,她现在也可以洗劫他的城堡,如果他的回应不能让她满意的话。

  “我记错了,殿下。”他颓然道,“没有人唆使我,是我因为贪婪和傲慢忤逆了您的命令,我愿意接受您的任何惩戒,我恳请您允许我安葬这些因为而死的骑士。”

  “我愿意宽恕你,以此交换你的顺服和忠诚。”玛蒂尔达说,她伸出她的手,示意利摩日子爵亲吻,她的手背冰凉,言语也是如此,“但如果你还胆敢做出抗命之举,等待你的就不是仁慈,而是铁笼。”

  接受了利摩日子爵的投降后,玛蒂尔达便动身回到普瓦捷,她最信任的几个人已经在等待她,虽然已经听闻了胜利的消息,但在真正看到玛蒂尔达平安归来后,琼才彻底松了口气,但她仍对玛蒂尔达的处置有些微的意见:“这样的方式太仁慈,玛蒂尔达。”她说,“利摩日子爵一向反复无常,他一次又一次背叛你父亲。”

  “如果可以,我也想将他处死或囚禁,但只有真正的罪人值得这样的惩罚。”玛蒂尔达回答道,“他尚未犯下不可原谅的过错,如果我的报复过度,那被诟病的人会成为我。”

  “这是正确的做法。”威廉马歇尔道,作为女继承人,玛蒂尔达天然就要承担更多的恶毒遥远,在她还没有真正获得权力时,她真正的敌人是约翰,她表现得越仁慈温和,她相对于约翰的优势就越大,只要英格兰人意识到他们还有另一个选择,“但殿下,就在两天前,英格兰传来消息,您的叔叔的王后生下了一个儿子,他给他起名为亨利。”他观察着玛蒂尔达的表情,小心翼翼道,“他在威斯敏斯特宣布他将是英格兰国王亨利三世。” ,

  约翰国王已四十一岁,在这个年代已经称得上高龄,而直到现在他才有了第一个合法的孩子,还是一个儿子。

  布列塔尼的埃莉诺身着绿色缀银饰的长裙,冷眼站在观礼的人群中,为了庆祝他第一个儿子的出生,他在威斯敏斯特教堂为亨利王子举办了盛大的洗礼,英格兰境内的贵族和主教都被邀请过来参加这场典礼,她也不例外。

  她今年二十三岁,少女时还稍显稚嫩的美貌此刻已经全然盛放,即便是在同样以美貌闻名且盛装打扮的伊莎贝拉王后面前,她的光彩也毫不逊色,甚至犹有胜之。在与那些她或熟识或陌生的贵族们相遇时,她能察觉到他们眼中的惊艳和惋惜,他们在惋惜什么?

  她不是主角,不是这场洗礼的主角,也不是安茹家族的主角,她可以出现在典礼上却只能作为一个象征着国王“宽厚”的存在,就像约翰王虽然愿意保障她的物质生活,却只愿意给她提供“得体却不惹眼”的服饰一样。

  她已经被囚禁了五年之久,这五年间她几乎听不到外界的消息,除了从她的骑士口中------当年随同她一起被俘虏的二十五名骑士仍然保持着对她的忠诚,他们会告诉她一些外界的消息,譬如亚瑟和母亲的死讯,诺曼底的沦陷,祖母去世,以及她的堂妹继任阿基坦公爵的消息。

  想到那个只有几面之缘的女孩,她仍然禁不住自己内心深处那深深的羡慕和嫉妒:她是国王的女儿,她是公爵的女儿,她没有弟弟和妹妹去分享父亲的财产和宠爱,她能继承祖母的遗产,而不论她昔日的处境多么困窘,至少她的母亲和姑姑始终陪在她身边。

  因为她的父亲是理查一世,是被人深深爱戴和怀念的骑士国王,她才可以享受如此之多的优容,而他是否也是因为这个原因选择陪在她身边......想起那个人,她心中又浮现出一层混杂着不甘与恼怒的酸楚,她克制着这样的情感,想要将之抛之脑后,但她忽然听到了另一个声音:“阿基坦的使节已经抵达教堂。”约翰王的亲信之一,刚刚被他强行任命为坎特伯雷大主教的格雷的约翰忽然上前禀报道,“他带来了玛蒂尔达公主的贺礼,我们应该欢迎他。”

  阿基坦!小埃莉诺心中一跳,下意识看向门边,众人目光汇集之处,一个和国王一样有着金红头发和湛蓝眼睛的年轻人正和他的随从侯在门边,他英俊得令华丽的教堂也黯然失色。“菲利普。”约翰认出了他,他显然心情相当不错,他主动来到菲利普面前,和他互致和平之吻,“是玛蒂尔达派你来的吗?她也很高兴英格兰王位拥有了继承人吗?”

  理查国王的女儿和杰弗里公爵的女儿哪个都比你和你的儿子继承权优先!小埃莉诺攥紧了手,一眨不眨地盯着菲利普,他们的目光确实短暂交汇,但很快,他便重新看向约翰,“她祝贺了王子的出生,她很高兴她的叔叔能够拥有子嗣。”他顿了顿,提高了音量,确保他的话能被教堂中每一个人听到,“同时表示,作为昂古莱姆伯爵的继承人,亨利王子应当向他的封君宣誓效忠,如果亨利王子不能及时前来,那伊莎贝拉王后代王子前往效忠也是个很好的安排。”

第49章

  自由“我要自由,菲利普,我也是女继……

  在理查一世去世后,英格兰的王位继承其实一直处于含混不清的状态。

  他的弟弟、侄儿和女儿,每个人都有宣称自己是第一继承人的资格,这场纷争最后以亚瑟的死和玛蒂尔达的屈服画上休止符,阿基坦的埃莉诺将安茹家族的遗产分成两部分,英格兰的王位给约翰,阿基坦的爵位给玛蒂尔达,同时通过迫使玛蒂尔达放弃缔结婚约的权利将继承权锁定在约翰及其后代身上。

  这个安排兼顾了双方的利益,某种意义上也符合腓力

  二世的期望,在腓力二世看来,在他还没有彻底消化诺曼底的土地、在此巩固统治时,他不应该涉足南方,毕竟法国南方领主大多实力强劲,且十分反感北方人,如果阿基坦的统治者是一个年轻的女孩,那他始终有着通过婚姻再次得到阿基坦领地的能力。

  基于这个原因,他默许了玛蒂尔达在阿基坦的统治,也没有一再强调另一个重要的问题,那就是在腓力二世陷入谋杀嫌疑时,阿基坦的埃莉诺曾经宣称过的阿基坦的独立,可哪怕法兰克和阿基坦的封建关系存在模糊和争议,玛蒂尔达作为阿基坦公爵也并没有在法律上对英格兰国王具有效忠的义务,但伊莎贝拉王后和亨利王子则不然,如果她是英格兰王位的继承人(如过去四年一般),或者这两个身份最终兼于一人,那这样的争议会自然消弭,但如果不是呢?

  “我想我亲爱的侄女忘了一件事。”约翰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威严,这几年的国王生涯毕竟还是让他意识到了适度的克制相当必要,他缺乏国王的威仪,“我的儿子不仅是昂古莱姆的继承人,同时还是英格兰的继承人,国王的儿子理当继承王位。”

  “布洛涅的威廉也是国王的儿子。”菲利普回答道,他的声音足够令教堂中的任何人听得一清二楚,“但我想,没有人觉得亨利二世陛下不应该坐上国王的位置。”

  这是另一桩往事。

  在英格兰国王亨利一世去世后,他的女儿玛蒂尔达皇后和外甥斯蒂芬曾为王位归属打了二十年的内战,最终的结果是玛蒂尔达皇后承认斯蒂芬为合法国王,但斯蒂芬需将王位传给玛蒂尔达皇后的儿子,即英格兰国王亨利二世,哪怕此时斯蒂芬尚有一个存活的儿子布洛涅的威廉。

  尽管情况不完全相似,但不论是约翰还是英格兰的诸侯都不能否认亨利二世的地位,安茹家族今天存在的一切潜在隐患都是因为他们同为亨利二世的子孙。约翰后知后觉意识到埃莉诺当年的遗产分配其实存在一个陷阱或隐患,她让玛蒂尔达承认他的地位,忠诚于他,让他决断她的婚姻,却并没有强调玛蒂尔达的继承权是否高于他的子嗣,在他还没有儿子时,他不介意让侄女作为潜在的继承人,但他现在有了儿子。

  他心下酸楚,不知这是否是母亲在临终前就已经预料到的事情,并且她的另一个安排,玛蒂尔达的婚姻自由权也不是那么绝对,如果他死在玛蒂尔达青年时期,他的儿子又是否还享有对玛蒂尔达的监护权呢?答案毋庸置疑。

  “她想干什么?”意识到这一点后,约翰已经有些按捺不住了,他瞪着菲利普,心虚、恐惧和其他种种复杂情绪交叠在一起,他越来越克制不住自己的怒火了,“她想抢夺我的王位吗?她想做篡夺者吗?她忘了她在我母亲去世前曾经答应过她什么吗?”

  “她只是在强调自己的合法权利,她本就是您的继承人。”

  “她的一切权利都是基于我的仁慈!”约翰愤怒道,国王生涯让他学会了克制情绪,但程度显然有限,他此刻已然全不顾及所谓的风度、仪态和威严了,“我善待她,让她继承阿基坦,我财政再困难时也没有忘记给她支付年金,我,我如对待我的亲生女儿般疼爱她,但她回报给我什么?还有你,菲利普,哪怕玛蒂尔达忘记了她对我的忠诚,你难道不该提醒她?”

  他是忘了他曾经把他的侄女连同姐姐和嫂子一起赶到边境做了三年的农妇!小埃莉诺心中冷笑,她瞥了一眼王后和王子,不动声色地上前几步,这时候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动作,直到她来到约翰身后,跪在他脚下:“不要生气了,亲爱的叔叔。”她开口,她确保她的姿态谦恭温柔又可怜,“他是您的侄儿,您总不会伤害您的侄儿吧?”

  他确实曾经杀害过自己的侄儿!

  有一瞬间,约翰感到周围凝视着自己的目光一下子变得冰冷和不善,他浑身颤抖,他突然想起小埃莉诺同时还是亚瑟的亲姐姐,在英格兰有关他谋杀侄儿的攻讦不那么剧烈,但并不代表他的封臣们没有听过这个传闻:“你什么意思?”他低下头,瞪着小埃莉诺,“你想替你弟弟伸冤吗?”

  “这个亚瑟有什么关系?”小埃莉诺说,她露出了茫然的神色,“亚瑟,亚瑟不是病逝的吗,他已经安息在故乡,我一直为他的灵魂祈祷......”

  “公主殿下也如此。”菲利普忽然道,他越过约翰看着小埃莉诺,而小埃莉诺同样挑衅地看着他,他不易察觉地叹息一声,转而对约翰道,“正如埃莉诺王后生前的嘱托,我们应当团结,过去四年,玛蒂尔达公主一直实践着对埃莉诺王后的承诺,她替您安抚阿基坦的封臣,让您能专心在英格兰进行统治,您将来收复诺曼底时,公主殿下也一定会全力相助。”

  “这是她应该做的。”约翰总算缓过一口气,他现在已经无心他儿子的洗礼,只想赶快找个借口摆脱这一切,菲利普又道,“此外,我还希望您能允许我向埃莉诺小姐赠送礼物。”他看向小埃莉诺,“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了。” ,

  赠送礼物是一回事,见面是另一回事。

  为了证明小埃莉诺生活优渥、身体康健,约翰允许一些男爵定期拜访她,但这样的拜访必然是受控的、不会对约翰造成威胁的,因此小埃莉诺身边还有三位贴身侍女,她们都是伊莎贝拉王后从昂古莱姆带来的家臣之女,英格兰本地的男爵会回避不必要的争执,但如果是阿基坦公爵的随从则不然。

  洗礼结束后,小埃莉诺便被“护送”回到住处,阿基坦的随从将侍女们巧妙地隔离开,不多时,菲利普也将他的礼物,一条蓝宝石项链带了过来。金雀花家族大部分成员都有着宝石般的深蓝眼睛,而她的眼睛是最美的一双,小埃莉诺把玩着那条项链,将其放在自己胸前比划:“很漂亮的项链。”她说,“是我们的堂妹的礼物吗?”

  “是我的礼物。”

  “那拜访我呢,也是你自愿的吗?”

  “是玛蒂尔达的安排。”菲利普顿了顿,“但不管玛蒂尔达有没有安排我这个任务,我都会来见你的。”

  他们陷入沉默,好一会儿,埃莉诺忽然笑道:“谢谢,菲利普,原来你还记得我,我不能被人遗忘。”

  “你不应该用亚瑟提醒你的存在,这是约翰国王最不愿面对的一桩罪行。”

  “那我还有其他机会吗?”小埃莉诺忽然道,她抬起头,搁下项链,盯着菲利普的眼睛,那眼神中充满了愤懑不甘,“如果我一直被困在塔楼里,我会被所有人遗忘,英格兰有更优先的继承人,布列塔尼也被我的妹妹霸占,我能依靠的只有他们对我因亚瑟而生的同情,我必须强调这一点。”

  “但控制你自由的是约翰国王,愤怒会让他失去理智,对你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

  “他还能伤害我什么?”小埃莉诺不屑道,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她直视着菲利普,“还是说,你害怕他的愤怒也对着理查国王的女儿?”

  菲利普不语,而小埃莉诺轻轻冷笑,冷声道:“也对,谁让她是国王的女儿,因为她父亲,她得到了所有人的偏爱和庇护,才可以享受着珍贵的自由,这些我都没有,我只能抓紧我身边的一切机会。”她忽然握住菲利普的手,“我要自由,菲利普,我也是女继承人,我本该和她一样自由。”

  “玛蒂尔达的自由不是别人施舍给她的,是她自己争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