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华泱
他的声音仍然平静,甚至抑扬顿挫,卡米勒不时侧头观察父亲的神情,他知道他已经动摇了:“你们想要什么?”他听到父亲说,“理查一世曾经扬言要征服埃及,我想你们的胃口没有这么大。”
“当然,统治埃及的难度太大了,我们的女王是一个刚出生的婴儿,我们无意染指这一地区,我们只是想要萨拉丁曾经占据的土地而已。”腓特烈说,意识到这个条件并没有瞬间惊怒萨法丁苏丹,他知道是他能接受的代价,“如果觉得这个要求过分苛刻,你们可以稍加考虑,或者也派遣使者去十字军内部打探,你们会意识到有关我们军力的一切内容都所言非虚,我会说服我的同伴,在你们拒绝谈判前,我们不会主动出击......”
他话音未落,但很快一阵喧闹打乱了他们:“法兰克人进攻了我们!”一个探子慌忙地道,“他们出动了舰船,包围了尼罗河的出海口,我们的水源被截断了......”
水源,最关键的水源,没有水他们在西奈半岛将寸步难行。“这就是你们基督徒的诚意吗?”萨法丁苏丹慢慢看向他,“你拖延我们的时间,牵制我们的精力,这是为了给你的同伴掩护,他们现在阻断了我们的后路。”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腓特烈,哪怕是对他最有好感的卡米勒此时都难掩戒备,更何况其他人。目光的聚焦处,腓特烈脸上一直保持的笑容也变得僵硬和勉强,好一会儿,他才认命似的举起手,他知道他的外交欺诈失败了:“我说我其实干预不了我妻子的想法,你们信吗?”
第122章
殉教者“我接受这个结局,告诉我的妻……
在得到了科普特人的情报后,玛蒂尔达便召集了军队严阵以待,而她派出的探子称苏丹的军队奇怪地在西奈半岛中部停滞不前,她意识到这是个机会,因此立刻派舰船封锁海路。
她的行动很顺利,现在撒拉森军队获取水源的后路已经被她切断了,没有水源,西奈半岛上的军队不出一周就会溃败,问题在于为了不打草惊蛇,她派去封锁后路的人数并不多,因此苏丹可能会通过回击尼罗河的十字军的方式重获主动。
她已经调集了第二批舰队,强化对西奈半岛海岸的制海权,并保证可以及时支援尼罗河附近的军队,如此就可以将苏丹的军队困死在西奈半岛上,极端情况下,她得破坏水源以彻底斩断撒拉森人的希望,但这意味着这些人将活活渴死,如果他们在渴死之前没有选择投降而是不计代价进攻,她有把握胜利,但牺牲仍然会十分惨重。
最好
的情况还是她能够劝苏丹投降,如果能索回耶路撒冷加上高昂的赎金,这支十字军也算功德圆满,这个时候,她又想起了腓特烈,他希望能够尽可能避免交战,他也一直在和那位埃及的撒拉森王子保持联系,既然如此,就让他去和苏丹谈判吧,她可以相信他在谈判方面的技巧,他应当也会珍惜这个机会。
“西西里国王呢?”部署了第二支舰队的阵型后,玛蒂尔达转头问,不多时,赫尔曼进来了,他的脸色有些凝重,“国王没有回来吗?”
“回来?”玛蒂尔达一怔,“他去哪里了?”
“他带了一百人去和苏丹议和,现在他们还没有回来......”赫尔曼的声音越来越低,他已经有了不妙的预感,而玛蒂尔达深吸一口气,不想去计较腓特烈没有告知她一声就跑去议和这点小事,她得先确定他的安危和生死,如果他出了什么问题,她只希望这件事千万不要影响她围攻苏丹的计划,“他有没有留下什么消息,马上派人去找他!”
不需要找多久,苏丹就主动地传来了消息:他痛斥了十字军假借议和实则偷袭的行为“毫无信义”,是以他扣留议和人员十分合理,他要求十字军必须立刻撤出埃及,“我们的水不多,我们不会给你丈夫多分一滴”。 ,
毋庸置疑,萨法丁苏丹现在的处境是非常危险的,他已经事实上陷入了断水断粮的窘境,虽然军队中还带着水,但没有尼罗河的补充,他们的水很快会耗尽,届时如不投降,他们只有死路一条。
但如果有了腓特烈这个重量级的人质,他的处境一下子转危为安,因为客观上的水源缺乏,如果玛蒂尔达坚持围困的战术,那即便他们不杀害人质,腓特烈的下场也只能是和他们一起被活活渴死,如果她不想看到这个结局,她就会赶在水源耗尽前尽快同他们议和,退一步,哪怕玛蒂尔达不在意她丈夫的安危,十字军中总有支持腓特烈的军队,这批人一定会给玛蒂尔达施加压力,无论如何,玛蒂尔达都需要做出妥协,谁让她现在确实有把柄捏在别人手里呢?
如果不是国王议和的诚意打动了苏丹从而拖住了苏丹军队,她也不能如此顺利地切断他们后路,但既然这个被用来取信于人的重要人物不是弃子而是主帅,她就得顾及他的存在,她退出尼罗河,撒拉森人交出腓特烈,双方都不得不失,一切又回到原点。
话是这么说,但已经吞到嘴里的利益该怎么让她吐出来,她当然更在乎尼罗河的据点和即将到手的耶路撒冷,但如果她对腓特烈不管不顾,且不提这个行为是否会让她背上谋杀丈夫的罪名,她面前的条顿骑士团就不可能再对她保持忠诚甚至是顺从,毕竟他们的主人是腓特烈,这一点她非常清楚。
思来想去,她只能先让赫尔曼前往苏丹的营地交涉,至少要先确定腓特烈的安危,这一点赫尔曼十分清楚。“你来了。”当他见到腓特烈时,他手脚都戴着镣铐,但看起来状态还不错,“我听说我的妻子进攻了尼罗河,她的战果如何?”
“她控制了尼罗河口和整个西奈半岛海岸,将苏丹封死在沙漠中。”赫尔曼说,但提及玛蒂尔达的丰功伟绩时,他的脸色并不好看,“如果不是她进攻了苏丹的军队,您怎会沦为苏丹的囚徒?”
“苏丹大军停滞不前,谁能放弃这样的机会,这不是她的错。”
“可您呢,你不在乎您的性命吗,您会和撒拉森人一起渴死!”赫尔曼忍无可忍,“您对他们的宽容还没到这个地步吧?”
“生如朝晨之露水,死犹暮色之辉煌。”腓特烈随口吟了句诗,“我记得有人给我占卜,称我会死于花下,也许是那个鲜花般美丽的女人最后会葬送我。既然死亡的结局无法避免,我们就顺应接受,如果为了交换我的自由放弃唾手可得的耶路撒冷,我将颜面扫地,这样的结局有违我前往东方的初衷,我回到德意志后也将再无前途,我也不认为我的妻子会为了我放弃耶路撒冷,她可能更情愿我死在撒拉森人手中。”
“可她是你的妻子,她不能放弃你,这是最基本的信义和美德。”
“有什么关系呢,我是为圣/战而牺牲的,她是个悲痛的寡妇,她会在英诺森三世面前痛哭流涕地陈述她是多么地爱我并为我悲伤,然后忍着巨大的悲痛再找一个丈夫,你觉得是腓力二世还是她某个韦尔夫的亲属?”他终于正色,不顾赫尔曼的不平,他认真地交代自己的遗嘱,“我接受这个结局,告诉我的妻子,我以成为殉教者而荣,我将我的军队、财产和生命都献给她,现在她离她的梦想只有一步之遥,请她不要顾惜我的性命,按她的方式战斗吧。”
第123章
马蹄“快点,别告诉我你自己没办法站……
“这是他的原话吗?”
听到赫尔曼的转述,玛蒂尔达的眉头皱了起来,赫尔曼半低着头,沉重道:“是的,这是陛下让给我转述给您的话,陛下已经做好了牺牲的觉悟。”
他非常不愿意接受这个结果,但他也很清楚如果真的如撒拉森人所要求的一般撤出尼罗河口以交换腓特烈的自由,且不提撒拉森人是否会履行承诺,这对腓特烈的政治声誉也是前所未有的打击,毕竟现在耶路撒冷确实唾手可得。
所以唯一的选择难道真的是如腓特烈所说的那般,他“自愿”成为一个为十字军牺牲的殉道者,从而令玛蒂尔达不必承受道德的谴责和可能面对的军队哗变,这样他至少还留下了一个光彩的形象能供怀念。出于对腓特烈的了解,赫尔曼知道他确实会做出这个决定,但难道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牺牲?”他听到玛蒂尔达重复道,她语气似乎带了一点讥嘲,“作为一位基督徒圣战士死于撒拉森人之手,最好还能封个圣,这是他想要的结局吗?”她终于重新看向赫尔曼,赫尔曼意识到这个年轻貌美的女人正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他,她正斟酌利害,“我知道他的决心了,那你呢,团长,你也愿意服从他的命令吗?你愿意如忠诚他一般为我战斗吗?”
“我愿意,我也会尽可能帮助您安抚住条顿骑士团的情绪。”赫尔曼说,条顿骑士团可能不满玛蒂尔达放弃了他们的国王,但如果有他这个大团长出面,局面应当还可控。
他确信他这个回答令玛蒂尔达满意,她轻微地笑了笑,她随后又道:“那,如果有机会保住你的国王的性命,你愿意为之拼尽全力吗?”
赫尔曼猛然抬起头,震惊地看着她,而玛蒂尔达目光如常地走向沙盘,伸手指向战线的中央部分:“撒拉森人认为,但也将他们的阵型和兵力布置都展露在我们面前,苏丹周围都是步兵和少量骑士,而海岸线被我们掌控,我们可以直接从中翼进攻。”
“您打算直接强攻苏丹军队,把国王救出来。”赫尔曼明白了她的想法,他精神一振,但很快复而忧虑,“但国王有可能在乱军中被误伤,或者被撒拉森人杀害......”
“总比跟着撒拉森人被活活渴死好。”玛蒂尔达淡淡道,“重骑兵会切断撒拉森人的中翼,如果他聪明些,这个时候就应该寻求十字军的帮助,他们都认得他。中翼切断后,我会率领军队和亚实基伦的守军一起再度形成合围,不论他有没有逃出来,包围圈会再次缩小,而苏丹也会发现他已经没有保住耶路撒冷的能力了。”
切断苏丹军队的中翼,削弱苏丹的反抗能力,这会令苏丹意识到他仅存的实力并不足以达到挽救耶路撒冷的目的,放弃耶路撒冷从而尽可能地保住实力回到埃及会是他考虑的选项。“但十字军未必能明白这种复杂的命令,毕竟您需要击溃苏丹,却不打算将他的军队全部歼灭。”
“我说过,我会亲自率领军队,如果士兵听不懂复杂的命
令,那就只让他们记住一个指令,跟随他们的女王。”
“您不害怕吗?这不是用计谋指挥战役,而是直接和撒拉森人短兵相接。”
“我为什么要害怕?这只是一场战役,我八岁时就见识过战场了。”玛蒂尔达抬起头,她披散着的美丽金发将她的脸庞衬托得更加明媚,但刚硬神色始终同她精致的面貌并存,“我想你没有忘记我是谁的女儿。” ,
“你的妻子还没有答应我们的条件。”
当卡米勒王子来看腓特烈时,后者正在沙地上演算一道代数题,闻言,他的情绪没有丝毫波动,仍然自顾自地写写划划:“她不会答应你们的,如果你们索要的是赎金,她说不定还会考虑一下。”
“你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卡米勒忍无可忍,他上前,拽起他的领子,“我们会死,你也会死,即便你不在意我们,你总该意识到你的生命是很珍贵的东西。”
“阿基米德在死前还惦念着解开最后一道数学题,但我离渴死还有好几天,我可以不用那么着急。”腓特烈终于端正了脸色,他认真地对卡米勒道,“我当然认为我的生命很珍贵,我甚至认为这个世界上没有第二个人的生命如我一般珍贵,但掌握我命运的人并不这么认为,如果死亡不可避免,我能做的就是在有限的时间内让我的生命更有意义一些,虽然我现在只有手指和沙子,但已足够作为我思考的温床,如果你的袍子没有挡住我的话。”
他这才意识到他不小心踩到了腓特烈划写过的沙地,他默不作声地移开身体:“我以为你会生气你妻子的背叛。”他低声说,“她放弃了你,你的臣属也放弃了你,这是一种背叛。”
“这不算背叛,我说了,我干预不了她的想法,我们只是两个被教皇的命令绑定在一起的两个个体。”腓特烈叹了口气,认真道,“在你们的经书中,婚姻的前提是男女双方互相同意,但这一前提在我和我妻子之间并不存在,而我们的王国之间也没有同盟协定,因此她的行为既不是婚姻的背叛,也不是盟友的背叛,只是她作为君主和军队统帅所做出的理智选择罢了,异位而处,我的选择也不会有很大差别,所以,我为什么要愤怒呢?这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不是一件出乎意料的事。”
他的回答显然不符合卡米勒的认知和预想,好一会儿,他才喃喃道:“你们真奇怪。”他说,“我没见过你们这样的夫妻,即便抛开夫妻关系,作为单独的个体,你们也很奇怪。”
“卓越之人必然有异于常人之处,我也想知道我妻子会给我带来怎样的惊喜,但我们应当都没有这个机会。”他说,这个时候再想起玛蒂尔达的脸,他发现他还是有些想念她的,她在他记忆里最后的样子是她别过被她揉搓得发红的脸转身离开,再想起那一幕,他发现他其实能回忆起一些他没有注意到的细节,比如哪怕他深知她的顽固、执着、坚强及冷酷,但这些卓越的品质都寄寓在一个娇小的女孩身躯里。
如果她不是那样厌恶他,她会希望索取他的帮助吗,如果那个时候在她面前的不是他而是她的哥哥,他会拥抱她、安慰她,而她也会接受这样的帮助吧?没有意义。他抛开这些纷杂的思绪,抬起头,仰视着卡米勒,不打算再去深思那些复杂的、会给他带来无用烦恼的情感了:“我可以确信地告诉你,我一开始确实是为和平而来,不论你还愿不愿意相信我,现在结局已经无法改变。既然如此,我们不妨在最后的时间中放下成见平等交流,我还有许多疑问想要你为我解惑......”
他话音未落,周围忽然传来一阵喧嚣声,腓特烈本能地心跳加快。“是法兰克人!”他听到撒拉森士兵的惊呼,嘈杂且此起彼伏,而很快那声音便迫近了他们:“上来。”他听到玛蒂尔达对他说,她面若冰霜,但正盯着他,他从没想到她看自己的眼神会如此专注而急切,“快点,别告诉我你自己没办法站起来!”
第124章
棋盘“现在,耶路撒冷属于你了。”……
“咚”地一声,他的镣铐掉落在地上。“为什么要救我?”腓特烈盯着地上的镣铐,目光十分复杂,“我说过,我已经准备好接受死亡了。”
“如果你死在乱军中,你一样会迎接死亡,我只是不想被人指控在丈夫面临生命危险时毫无作为。”玛蒂尔达淡漠道,她递给他一瓶水,“你该感谢上帝,你的运气足够好。”
“但如果不是你还愿意为我冒险,奇迹是不会降临在我身上的。”腓特烈感叹道,他接过水,几乎是狼吞虎咽地将水喝得一滴不剩,他随后正色,“那接下来你打算做什么?继续交战,还是等待?”
如果选择等待,那就是要将剩下的苏丹军队活活渴死,这会让耶路撒冷的守军彻底断绝希望,但同样也意味着仇恨和抵抗。“我都不会。”玛蒂尔达摇摇头,她略有些犹疑地看向苏丹军队的方向,“这样的胜利会带来仇恨,阿尤布王朝会酝酿着下一次复仇,到时候,我未必还能再千里迢迢地赶到耶路撒冷,这应当也不是我父亲想要看到的。”
“所以你打算议和。”得到默认后,他随即又问,“那你为什么还在犹豫呢,苏丹同样渴望改变现状。”
“但苏丹可能因为我袭击了他们的部队,从而不再愿意接受和谈的信号,他毕竟还有万人以上的军队,我仍然需要担心他们的反扑。”
“原来是这样。”腓特烈了然道,他旋即认真地看着玛蒂尔达,“如果你认为通过正常的方式不能取得苏丹的信任,那就让我去做这件事吧,我会完成这个任务的。”
“你又要去吗?”玛蒂尔达一怔。
她不是不相信他有和撒拉森人谈判的技巧,但并不是很想再回忆起需要承担营救丈夫义务的压力。“我当然要去,我答应过你,我会帮你拿回耶路撒冷,你救了我,做了你没有承诺我的事,我总不能连我承诺了你的事都做不到。”他顿了顿,忽然问,“如果这一次,我又被他们扣押了,你会救我的,对吗,像你会救你的哥哥。”
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提到了菲利普,玛蒂尔达愣了愣,但还是点点头,这个回应似乎令他很高兴,一瞬间,他眼角眉梢的笑容都真切了不少,他对玛蒂尔达说:“那就在这里等我吧,我发誓,我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
十字军的和谈信号在意料之中,但萨法丁苏丹没想到他们又派了那位西西里国王来。“我又回来了。”他说,他的服饰穿着不如上一次那般仪表堂皇,但文雅的风度却如出一辙,“我仍是为和平而来,现在,这是十字军共同的心愿。”
“你说你没有办法干预你妻子的想法,她已罔顾你的性命发起两次袭击,我怎能相信你们意见一致,且皆诚心议和?”
“她命令我,驱使我,这一次,我是奉她的命令而来的。”腓特烈说,他指向后方的水袋,“即便拒绝我,你们总不能拒绝我的水吧?水是你们现在最需要的东西,我知道在沙漠中没有水源是多么难熬,我也忍耐过。”
这倒是真的。萨法丁苏丹面色稍霁,吩咐埃米尔们将腓特烈带来的水分配给早已口渴难耐的士兵,随即再度端详他的脸孔:“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如此执着,即便想要寻求和平,你也不必两次亲自涉险。”
“你当以智慧和善言劝人遵行你的主的道,你当以最好的方式同他们辩论。你的主最知道谁背离了他的道,也最知道谁是遵行正道者。”
“伊本路世德?”
“我们称他为阿威罗伊。”腓特烈说,“大部分基督徒倾向于以暴力的形式压迫对手,但我和他们不同,我并不想以单方面的、傲慢和暴力的方式逼迫对手屈服,这有违我来到耶路撒冷的初衷。”他拿出一副棋盘,真诚地恳求道,“来下一局棋吗,苏丹,忽视此前和此后可能存在的敌对立场,至少现在我们可以平等交流。”
萨法丁苏丹盯着棋盘,点了点头,腓特烈随即将棋盘摆在他们中间,却没有先动手。“这是波斯人(1)的游戏。”萨法丁苏丹说,他执起白子先行一步,“在西欧,这样的游戏也流行吗?”
“这是骑士的技艺之一,只是很多骑士不知道这是来源于东方的游戏。”腓特烈亦执起黑子,“这是文化交流的一种,也是我所欣赏的一种,当不同信仰派别的人见面时,他们本可以正常地交流,作为商人和旅客,而非拿起刀剑刺入对方的身体,已经发生的战争无法追溯,但未发生的战争总能扼止。”
“战争是基督徒带来的,你们千里迢迢来到耶路撒冷,你们发起了战争。”
“更早之前,是阿拉伯人赶走了此地的基督徒,甚至再往前追溯,我们都不是耶路撒冷的主人,只是因为我们的宗教都在此发源,我们才将之视为心中共同的圣城。”腓特烈轻叹一声,“耶路撒冷本为和平之城,但过去,战争已经曲解了建城者的本意,教皇和国王为了所谓的荣耀发起十字军东征,但您的兄长进攻耶路撒冷也不乏巩固统治的需求。”
“我的兄长进攻耶路撒冷确实有借助功绩巩固统治的元素。”苏丹承认道,但他随即反问,“战争已经发生,对立已经形成,在既有的规则下,我们都不得不出于维护自身的目的与对方作战,你认为我们有第二个选择吗?”
“改变这样的规则。”腓特烈说,他棋路忽变,原本处于进攻架势的黑子一下子退居守势,“战争既无必要,仇恨亦不必延续,如果既有的规则只会带来仇恨与杀戮,就改变这样的规则。”
“这很困难。”苏丹静了静,复而落子,他并没有趁着腓特烈留下的空当追击,而是留有余地,“你的权力和地位是来自于已有的规则,你本可作为一个古怪的国王,将对不同文化的同情当做你的个人爱好,这还在你们的教皇容许的范畴。”
“我所需要的宽容不是我一个所享有的特权的宽容,而是所有人都能安然享受的普遍的宽容,而现在的规则并不能做到这一点,我既已看出规则的不公,我就一定要寻求改变。但要改变基督教世界,我首先需要基督教世界的崇敬和认可,这份能力恰巧是你们能够给我的。你们需要我们的帮助,我们也需要你们的。”
“我能给你的帮助就是将耶路撒冷还给你,使你能够带着收复圣地的荣耀建立崇高的权威,那你又能帮助我什么?”
“我现在会为您带来水,然后会让您和您的士兵可以平安回到埃及,最后我能让您的帝国以最小的代价保存实力,应付接下来面临的威胁。”他捻起了黑子,却并没有立刻落下,“您的两个儿子并不团结,否则您也不会在七十高龄时亲自出征,持续的战争会持续削弱您的帝国,使之引起第三者的觊觎。”
“而若耶路撒冷仍保留在撒拉森人之手,教皇就不会停止发起十字军,下一次,来到东方的十字军未必还会有争取和平的意愿,他们只会以更甚一筹的狂热和激进为他们认为的荣耀战斗,甚至不需等待下一次,如果两次和平的努力都宣告失败,现有的身在东方的军队就会倾向于以暴力的形式攻下耶路撒冷,不论这个结果有多么令我们痛苦。与其拆毁耶路撒冷的城墙,让基督徒和撒拉森人都流干最后一滴血,不如趁着这次机会将它交给我们,我们会保护所有人,基督徒,撒拉森人,乃至突厥人和犹太人。”
他看着他,望着那样的目光,又有什么久远的记忆被唤醒了,苏丹忽然笑了笑,他提醒道:“这个结果未必会让你的教皇满意。”
“只要朝圣者高兴就好。”腓特烈也笑了,“教皇一生都不会离开罗马,而朝圣者总是在东方的土地上奔波,在耶路撒冷,活人的性命永远比教皇的谕令珍贵,不论是撒拉森人,还是基督徒。那么,苏丹,您认为这局棋还需要再下下去吗?”
苏丹摇摇头,他没有再落子,而是按响了钟。
和局。 ,
谈判持续了两天两夜,直到第三天傍晚,玛蒂尔达才看到腓特烈从苏丹的阵营中出来。“恭喜你,陛下。”他对她说,递给她一份新拟好的条约,“现在,耶路撒冷属于你了。”
第125章
大结局“那你愿意和我一起对抗这个世……
在磋商后的和平协议中,除了归还耶路撒冷城,阿尤布王朝还需要承认十字军对雅法到亚实基伦的重要海岸线的占有结果,撤出西奈半岛,并归还通往耶路撒冷和拿撒勒古老的朝圣大道,任何撒拉森人都不允许武装进入城市和大道,但他们可以不受阻碍地从事其宗教活动,欧麦尔清真寺和耶路撒冷的寺院区在撒拉森人监视下并留给他们,此外,释放所有基督徒战俘和被扣押的朝圣者,从即日起停火十年零五个月又四十天,另外,当一方受到第三方进攻时,另一方严守中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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