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蒂尔达女王 第49章

作者:华泱 标签: 强强 西方罗曼 历史衍生 相爱相杀 正剧 BG同人

  “四个心怀不满的佣兵,他们已经死了,承蒙您的关爱,我活了下来,愤怒无益于您的身体健康。”腓特烈说,他重新穿上外衣,但刚刚那一幕的震惊仍然停留在英诺森三世的脑海里,但腓特烈随后的话又让他恢复了冷静,“有些流言试图将嫌疑引向我妻子的亲属,甚至是他们的支持者,我的朋友们向我汇报了这件事,我十分苦恼,这会败坏他们的名誉,也会破坏我和他们的关系。”

  “既然真相已经查明,流言自然会随风而息。”英诺森三世道,他心里很清楚,韦尔夫的威廉的支持者也包括教廷,如果不给皇位之争一个结果,教廷在刺杀事件中扮演的角色将更加扑朔迷离,尽管他对上帝发誓他确实对此一无所知,不过鉴于腓特烈在他表示支持后仍然对他保持着如此热烈的忠诚和孺慕,好像让他成为德意志皇帝也不一定是纯粹的灾难,他带着一点试探问,“所以,对你的未来,你有什么想法吗?很多人都希望你能够成为德意志皇帝,你也有这样的野心吗?”

  “我确实希望我能够成为德意志皇帝,但并非是出自我个人的野心,而是因为我渴望在德意志重新树立天主的权威,不过,有一件事一直令我倍感担忧,那就是以我的能力,我或许不足以同时统治德意志和西西里,我知道您也是因为担忧这一点才选择支持我妻子的亲属。”看着英诺森三世的双眼,他不咸不淡地宣称道,“但在养病期间,我想到了一个两全之策,那就是将我的西西里王位交给我的儿子海因里希,并由巴勒莫大主教为他摄政,我会经常回到西西里,教育我的儿子以加深我们的亲情,但法律上,我不再是西西里国王,我只是德意志的皇帝。”

  “这确实是个好主意。”英诺森三世赞叹道,本来,他对腓特烈的好感就远甚于韦尔夫的威廉,而他主动放弃西西里王位后,他对他最后一重顾虑也消失了,只是他很快想到另一点,“但你现在还只有一个儿子,如果你的才能都不足以同时统治德意志和西西里,你的儿子又怎能做到呢?他还将从他母亲那里继承整个大西洋沿岸,连查理大帝都未曾统治过如此广袤的领土。”

  “他不是是我们唯一的继承人,我们很快就会有第二个孩子,往后还会有第三个,第四个,我们的孩子从一出生开始就将被教导捍卫天主的权威,他们很快就会相继来到人生,出于对我妻子和孩子母亲的爱,我希望她能够和我一同在罗马加冕,我们还有漫长的美好一生要一起度过。”

  “好,这没问题,加冕之后,你们应该继续共同生活一段时间,这样你们才可以生育更多孩子。”英诺森三世不假思索道,他亲自将腓特烈重新扶回床上,感叹道,“如果那四个该下地狱的刺客真的杀了你,你的妻子和孩子该多么痛苦,上帝保佑,这一切都没有发生,我和你的妻子都不必为你哀悼。”

  “是啊,幸好这一切没有发生。”腓特烈说,在英诺森三世看不到的地方,他紧紧攥着自己的手,他的指骨已经发白,“至于我的妻子,我是不会让她为我哀悼的,如果她真的会为我哀悼的话。”

第160章

  驯鹰他示意利奥波德六世离开,但他仍……

  1217年

  6月,在亲赴亚琛探望了自己的教子之后,英诺森三世终于与腓特烈达成了一致,腓特烈将西西里王位交给自己的儿子,而他则支持腓特烈成为神圣罗马帝国皇帝腓特烈二世,他同时还致信玛蒂尔达,要求她在8月之前赶到罗马同时加冕为神圣罗马帝国皇后,并委婉暗示她加冕之后她应该去西西里和她的丈夫共同生活。

  她知道英诺森三世是什么想法,他希望他们赶紧再生第二个孩子,这本来也是她计划中的事:在腓特烈成为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后,她最好还是尽快生下她的次子以抚平她领地内部对可能被帝国吞并的担忧,而经历了这番风波之后,她确实也想和丈夫和儿子加深一下感情,所以她相当恭敬地恭迎圣座旨意,同时抓紧安排她离境时期的国内事务。

  在卡佩王朝崩溃后,她已不必时刻担忧外国的威胁,而北部的贸易线路也已经走上正轨,短期内,她和让娜王后都能从贸易中赚得盆满钵盈,叠加她们良好的私人关系她更不必担忧可能与法兰西发生冲突,随着统治日久,她也培养出了足够多的忠于她的精英官僚,将他们安插在国境内各个重要的岗位,以确保她在离开英格兰后王国的秩序也能正常运转。

  唯一的问题在于纳瓦拉,在清洁派的风波平息后,伊比利亚半岛南部的异教徒成为英诺森三世为数不多的眼中钉,路易王子和他率领的流亡军队已经攻下瓦伦西亚作为据点,计划朝格拉纳达进军,眼见光复整个伊比利亚半岛有望,英诺森三世再次发起了关于伊比利亚半岛的十字军集结,半岛之上的天主教国王们都应该响应号召,所以她的舅舅桑乔七世终于告诉他的妹妹他要回到国内并正式册立她为纳瓦拉的王位继承人,但具体时间也不能确定。

  腓特烈的加冕时间已经确定,她总不能一直在国内等下去,不过从西西里到纳瓦拉海路还算通畅,因此她最后还是决定如期前往罗马,等桑乔七世回到纳瓦拉后再做准备。正式动身之前,她还是来到了丰特弗罗德修道院,她的祖父母、父亲和姑姑的棺木都在这里,曾经在她的计划中,她未来也有且仅有可能在这里安息,但现在,她忽然觉得也许她的未来并不会是这个结局,有什么事情已经悄然改变了,这种未知本会令她觉得恐惧,但即便清楚这一点,她发现她也愿意接受这种改变。

  重新夺回诺曼底后,她就专门给丰特弗罗德修道院拨款,请修女们为她的亲属们定期做安魂弥撒,这一次,大型的安魂弥撒刚刚举行,院长给了她一支蜡烛,她端着烛台,跪坐在理查一世的棺木前,凝视着他栩栩如生的面容:“我要去罗马了,父亲。”她对他说,“在你们给我起名叫‘玛蒂尔达’时,你们想过我会重复玛蒂尔达皇后的人生吗?和她一样,我会成为女王,也会成为皇后,我会做到她曾经做到和想要做到的所有事情。”她深吸一口气,“我会做女王和皇后,我也想尝试去做个好妻子和好母亲。”

  说出这个想法后,她突然感觉心头沉重的思绪轻松不少,她站起身,无形之间,她似乎也抽离了长久以来认定的“父亲的女儿”的身份,那些久远的、沉重的记忆也开始离她远去了:“我知道,您其实并不想订立我和他的婚约,从德意志脱身也好,回避腓力二世的求婚也好,如果给您足够的时间和充分的自由,您是不会把我嫁给他的,但现在,不论如何,我很庆幸您当年同意了婚约,至少这推动了我和他结婚,我爱他,我也想要信任他,祝福我吧,父亲,我现在不后悔选择他了。”

  她并没有期待理查一世的亡魂给她什么回应,因此她将烛台放在理查一世的棺木边,而后转身离开,她没有看见就在她离开,烛台上的烛火猛然晃动,过了一会儿竟然熄灭了,空气中只余下一缕渺茫的白烟,巡视的修女看到之后将烛台重新点燃,于是一切又都恢复如常了。 ,

  在亚琛加冕为德意志人的国王后,腓特烈便动身南下,但在前往罗马前,他出乎意料地要求绕行至维尔茨堡,参观此地的重要建筑,皇帝的行宫。

  维尔茨堡是巴伐利亚公国境内的重要城市,这里曾经见证了许多重要事件,譬如腓特烈一世与第二任妻子勃艮第女伯爵贝亚特丽丝的婚礼,以及腓特烈一世和亨利六世的多次帝国会议,当然,这里同样还曾经是理查一世的被关押地,他正是在此地与亨利六世最终和解,以联姻的名义从德意志脱身。

  利奥波德六世本来以为腓特烈来到维尔茨堡是为了朝圣或者举行帝国会议,但他最终只是前往理查一世曾经被关押的房间:“即便是在一千年之后,你父亲曾经的壮举也会被人铭记。”他对利奥波德六世说,“理查一世的名望越传奇,他这戏剧性的厄运就越具反差,从贵族到平民都会对这段往事津津乐道,而如果有人想要在奥地利寻衅滋事,他也会对此掂量再三,毕竟就连赫赫有名的狮心王都栽在奥地利公爵手上,更何况是其他寻常人物呢?”

  “我很担心这会令英格兰女王对我存有意见。”利奥波德六世苦笑,不过听得出腓特烈对自己岳父昔年的遭遇态度还算平静,他也有胆子从自身角度细说此事,“我父亲曾经忏悔他的行为,退回了我和布列塔尼女公爵的婚约和原本作为她嫁妆支付的赎金,但若说他在此事中全无收益也不尽然,绑架英格兰国王的行为虽然野蛮,但至少证明了他的胆量,猎取和驯服猛狮确实不是一般人能够想象的事。”

  “我也没有尝试过驯服狮子,不过,我喜欢驯鹰,同为凶猛的动物,或许驯狮和驯鹰也有共同之处。”腓特烈说,他来到曾经拘禁理查一世的囚笼前,有些出神地凝视着那金色的栏杆,“驯鹰之前,我们需要先磨平苍鹰的利爪,然后用皮做成的头套罩住鹰的两只眼晴,只露出可供饮食和呼吸的嘴和鼻在外,剥夺了它的视觉后,我们就应该将鹰安放在黑暗的室内,不给予它食物和饮水但不断地抚摸它,使它在惊恐和愤怒中渐渐平静。”

  “当鹰平静后,我们就可以以同一句话或者曲调作为指令,使之作为它可以进食和饮水的信号,它会熟悉你的气息,接受你的安抚,然后我们就可以慢慢恢复它的视觉,并让它重新适应外部的环境,这个时候,鹰已经恢复了稳定的情绪并习惯了驯鹰者的抚摸,而驯鹰者就可以重新对其施展狩猎的规训。”

  “不同的鹰最初的猎获对象也不相同,对大多数鹰而言,鹤的翅膀标本是最合适的,我会将鹤的两只翅膀标本用皮条重新捆在一起,使之形同一只活鹤,同时在翅膀上绑上新鲜的肉,以其气味吸引鹰的注意,鲜血会重新刺激出鹰的野性,它会重新学会捕猎,曾经被磨平的利爪也会重新长出,但它的爪子上已经系上了我牵动的皮绳,一举一动都为我操纵。绝大多数时候,我能驯服这些高傲的苍鹰,驯服的过程越复杂,我最终得到的猎鹰便越骁勇和忠诚,没有人比我更懂这个过程的美妙之处。”

  “您在驯鹰上的造诣确实深厚。”利奥波德六世称赞道,他不知道腓特烈为什么要在这里向他如此详细地讲述如何驯鹰,但顺着他的话恭维总不会错,“那对于不能被驯服的鹰,您会如何处理呢,将它们重新放回天空吗?”

  “这样的鹰很少,而这往往意味着它们的野性异常强烈,对这样的猛禽,我怎能轻易放过,我会剪断它的翅膀把它锁在笼子里,就像这样。”他指向眼前的笼子,半是玩笑、半是认真道,“我们的父亲能够捕获狮子,但不能驯服狮子,所以他们只能把狮子关在这里,不是吗?”

  “但他们最后还是把狮子放走了。”利奥波德六世说,腓特烈摇摇头,但笑不语,他示意利奥波德六世离开,但他仍然长久地盯着那曾经关押理查一世的笼子,没有人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

第161章

  地狱我最爱的人,我最恨的人,我们一……

  鉴于此前的萨利安皇帝和斯陶芬皇帝的斑斑劣迹(他们往往带来混乱乃至屠杀,腓特烈一世的加冕仪式就曾带来上万人的伤亡),皇帝加冕对罗马市民来说不是什么值得期待的事,但这一次即将加冕的皇帝和皇后在罗马受到了非常热烈的欢迎,罗马及其周边的市民将城市挤得水泄不通,争相目睹这对夫妻的风采,为了避开狂热的人群,玛蒂尔达不得不在夜晚进入罗马城并来到就榻的圣天使城堡。

  她没有见到腓特烈,他在前往宗座宫探望英诺森三世后就没办法回来了,但他在圣天使城堡给她留下了加冕的礼服和珠宝,那是一件用金线精心绣制出华丽玫瑰图案的红色丝绸长裙,不仅色彩鲜艳

  ,而且在花蕊的部分还镶嵌着闪烁的宝石和莹润的珍珠,显得格外耀眼,他还准备了一件金色丝绸的上绣有历代皇帝头像的斗篷,中央是一只振翅欲飞的黑鹰,鹰羽的每一根羽毛都栩栩如生,同样以宝石和珍珠点缀,带着帝国皇帝的尊贵与威严。

  这身礼服的华美程度和光彩夺目之感,远远超出了她平生所见过的任何服饰。“这是礼物吗?”她问,而腓特烈留下的帮她调整尺寸的裁缝只是转述了他的话,“陛下说,他的皇后理当拥有符合她身份的华服,未来他还会给您很多衣服。”

  这样的措辞让她有些不舒服,但她可以将之当做是腓特烈表露情感的举动,因此也欣然接受。休整几日后,加冕仪式在圣彼得大教堂正式举行,也就是这个时候,她终于再次见到腓特烈,和西西里国王的王袍相比,皇帝的礼服更华丽也更厚重,即便他还没有戴上那顶著名的伦巴第铁皇冠,但她仍然从他身上感受到一丝陌生,一种与以往不同的陌生和疏离:“你好点了吗?”她尝试着从他的伤势入手,“我听说你伤得很重,我,我很担心。”

  “你在关心我吗。”腓特烈说,他侧过头,眼睛闪烁着变幻莫测的光,他似乎在控诉,“玛蒂尔达,你从来没有关心过我,就像你从来没有关心过海因里希一样。”

  “是我做得不够好。”玛蒂尔达说,过去三年,她确实基本上对海因里希不闻不问,对她的丈夫,她也确实无甚关心,源于她对他们复杂的感情,她选择回避,但以后她想要改变这一点,“我已经安排好了国内的事务,未来一段时间我都会在西西里陪伴你们。”

  “好啊。”腓特烈终于笑了,也就是这个时候,她觉得他的神色终于有了一些她熟悉的感觉,她不易察觉地松了口气,面前,腓特烈盯着她,认真道,“海因里希一定很想你。”

  海因里希还记得她吗,她对此不抱什么信心,不过他毕竟还小,她应该还是可以和他再熟悉起来,或者可以把他带回英格兰生活一段时间。仪式已经开始,他们一同来到英诺森三世面前,为他们授冠和涂抹圣膏圣油后,英诺森三世仍然不忘再催促他们加冕结束后赶紧再生一个孩子,没有等玛蒂尔达开口,腓特烈就先一步道:“当然。”他微笑着说,“我的妻子已经答应了我,等回到西西里,我们会一起生活,我们会有很多漂亮的孩子。”

  这个表态确实很让英诺森三世十分满意,因此玛蒂尔达也没有再说什么,安静顺从地完成了仪式。加冕典礼结束后,他们便动身南下,前往位于那不勒斯的德拉奥沃城堡。

  德拉奥沃城堡别称“蛋堡”,最早由一位罗马贵族卢库勒斯在此建造的华丽别墅,也是最后一位西罗马皇帝罗慕路斯被蛮族首领奥多亚克流放的地点,由于此地四面环海、位于悬崖峭壁之上,因此也常被当做重要人物的关押地,腓特烈的母亲康斯坦丝女王便曾经被坦克雷德一世关押于此。

  “为什么要去这里?”她问腓特烈,异位而处,她不觉得她会在她父亲被拘禁过的地方长期居住,面对她的疑问,腓特烈又笑了,他并没有提及蛋堡和他母亲的那段过往,“因为这里风景很好,可以俯瞰整个那不勒斯海湾的风光,我提前派人修缮了这里的房间,马上海因里希也会过来,我真是迫不及待。”

  也好,如果腓特烈自己都不在意,她也没必要提醒他康斯坦丝女王的昔日经历,他既然已经精心安排好了他们一家三口在此的生活,她最好不要扫兴。到了城堡中后,侍女们服侍她洗浴,为她涂抹香膏并换上柔软的丝绸长裙,并在腰上系上一条黑布。她不明白这有什么意义,而侍女们也没有回答她,她们称赞着她的美丽,同时用一种略显暧昧的口气提醒道,皇帝陛下正在最顶层的套房等待她:“你们在耶路撒冷生下一个孩子,你们也会在罗马生下一个孩子吗?”

  并没有,不过她确实已经准备好了再生第二个孩子,和第一次生育的仓促与焦虑相比,这一次她应该会从容很多,至少她不会在为国内的局势反复揪心了。侍女们将她带到了顶层的套房,帮她推开门,腓特烈背对着她,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腓特烈。”她叫了一声他的名字,不知为何,她感到有些局促和紧张,她抓住自己的裙摆,“我来了。”

  “我一直在等待你来。”腓特烈说,他终于转过身,从头到脚地打量她,在她腰间那条黑色的饰带上停留良久,而后才环顾四周,沿着他的目光,他们一起欣赏这个房间,这个宽敞的套房显然才被装缮过,陈设典雅而奢华,价值万金的波斯地毯铺满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而朝阳处又修建了与墙壁平行的露台和纱窗,在视觉淡化了华丽装饰带来的压抑感,使得自然风光和豪奢装潢协调地结合在一起,“喜欢吗,我按照你的喜好布置的,我还写信询问了你哥哥的意见,这个世界上,如果他都不了解你的话,应该也没有人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了。”

  “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了。”玛蒂尔达说,提及曾经亲密无间的哥哥,她已经不像从前一样有着深刻的怀念和悸动,菲利普还活着,但他们确实都有了新的生活,在给她的信里,他越来越多提到他的妻子,他最终还是接受了她加入他的生活,“不过不妨碍你仍然爱他,对吗,你很在乎你的亲人,在遇到我之前,他们主宰着你的生活,而我是个外来者。”他说,他从酒架上拿起一瓶酒,给自己倒了一杯,“我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在你旁边的架子上,你看一看。”

  他在卖什么关子?玛蒂尔达心中泛起一阵狐疑,但她还是打开了架子上那个精美的匣子,匣子很漂亮,缕刻着银色的花纹并嵌着宝石珍珠,匣中的内衬也是昂贵的紫色锦缎,但里面只是一枚金币,印着她头像的英格兰金币。

  她捏着那枚金币,不知腓特烈是何用意,而他已经幽幽开口:“很漂亮,对吗,看看你的头像和背后的三只狮子,真是精美绝伦,我一直认为君主发行的货币上不需要任何宗教的色彩。”他说,他喝了一口酒,“但是,亲爱的玛蒂尔达,我不是很清楚,为什么象征你权威的金币会出现在萨克森人手里呢?”

  她通过商队给韦尔夫家族提供资助,但船上不是货品而是大箱的金币:“这很正常。”她平息住心跳,“我和德意志北方一直有贸易往来。”

  “但这枚金币最多铸造了一年,对吗,过去一年中,最大的新闻就是韦尔夫家族在和我竞争皇位吧,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他们身上有如此多的英格兰金币呢?”腓特烈说,他看着她,失望之色已经宣之欲出,“好吧,玛蒂尔达,我就当这笔钱是你给奥托四世提供的军费,而他的兄弟们继承了他的遗产吧,不过,比起用这笔钱收买盟友,他们似乎更倾向于直接杀死自己的竞争对手,那四名刺客身上搜出了这种金币,为什么金币会出现在他们身上呢?”

  他果然还是知道了真相,但现在,

  不管他知道了多少,她都只能努力劝说他接受现实:“刺杀你的只是对你叔叔怀恨在心的萨克森佣兵罢了。”她说,“腓特烈,接受这个结果吧,这个结果对我们都好。”

  “这个结果只是对韦尔夫家族友好罢了。”腓特烈说,他又喝了一口酒,“你还要维护他们吗,玛蒂尔达,一定要我把证据一条一条摆在你面前,你才肯承认你亲戚们的罪行吗?你为什么维护他们,因为你在意他们吗,你在乎你那些没见过几面的表亲在乎到愿意包容他们曾经想杀害你丈夫吗?”他注视着玛蒂尔达的双眼,“你说过你不原谅背叛,但你原谅了他们,是因为在你心里,背叛你属于背叛,而背叛我不是吗?”

  他的话如同一记重锤般狠狠锤向她的心口,而后又搅作一团,在她心里,腓特烈和她的核心心腹确实有差别,她没有像信任菲利普和贝伦加利亚一样信任他,而现在,他察觉了这一点,他将之宣之于口,并强迫她给出答复:“你想干什么?”她扶住架子,“如果你不愿意原谅他们刺杀你,你打算如何报复他们?”

  “很简单,处死他们,如同杀害我叔叔的那位凶手一样,他们的尸骸应当被丢入河中,不得被收敛安葬,韦尔夫家族将因谋杀罪声名狼藉,从此再也不能与霍亨斯陶芬家族竞争......”

  “不行!”玛蒂尔达想也不想就拒绝道,腓特烈注视着她,目光更加捉摸不透,而她顾不了那么多,她现在心烦意乱,但她知道她不能让腓特烈以刺杀案的名义彻底终结韦尔夫家族在德意志内部的政治声望,这意味他将再也没有制衡和竞争的对象,“韦尔夫的威廉确实应该受到惩罚,但莱茵兰公爵与此事无关,他们现在已经决定拥护你的统治了......”

  “因为他们改过自新,我就应该大方宽恕,你对圣人的要求也不应该如此苛刻吧?”腓特烈说,他的手在发抖,以至于手掌扶住的桌面都有些微的晃动,“他们差点杀了我,如果奥地利公爵来得晚一些,我现在已经死了,玛蒂尔达,你会宽恕杀害你父亲的凶手吗,你的叔叔也是你的亲属,你原谅他了吗?”

  “可你不是没有死吗?”

  她几乎是脱口而出,她看到腓特烈的脸色清晰地从错愕转变为震惊,进而透露出一种森然的惨白色,她定了定神,想要说些什么弥补,而腓特烈忽然哈哈大笑,他几乎癫狂了:“对啊,我不是还活着吗,我不是没有死吗?”

  “你真残忍。”他说,他平静了下来,但目光中的疯狂之色犹存,他盯着她,近乎绝望道,“玛蒂尔达,你真残忍,我怎么会爱上你这么残忍的女人?”

  “我们都冷静一下吧。”她缓了口气,而后说,她好不容易燃起的一点打破现状、拉进距离的勇气已经湮灭了,现在回避的本能再度占据上风,她得好好想一想她接下来该怎么做,没有等腓特烈回答,她转过身,试图推开房门,沉重的橡木门一动不动,她用力地推了一把,听到了铁链撞击的声音:门被锁起来了。

  她不可置信地回过头,腓特烈看着她,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此时已是深夜,华丽的灯盏将房间照得通明,烛光下,他脸孔美丽如天使,倒映在墙壁上的影子却狰狞如恶魔:“我并不想这样做,如果你对我还有一点真挚的情感和在意的话,现在,我不会再让你离开了,不管你接不接受这个事实------哦,你怎么可能接受呢,你从没有爱过我,我现在知道了。”

  他喝完了酒,一步步走到她面前,在门边扣住她的手,将她拽倒在地毯上,不顾她的反抗撕开她的衣服,他扯下那条黑布,像驯鹰时一样蒙上她的眼睛。

  他清醒地被疯狂支配着,他看到她金色的卷发和雪白的肢体被揉乱在华丽的地毯上,茫然地挣扎却无处可去,支配着的、掌控着的满足感盈满了他的内心,随即又被更深层的绝望和疯狂占据,借着唇边的一点酒液,他吻上她冰凉却殷红的嘴唇,同时紧紧抓着她的双手,他不会再让她脱离他的掌控。

  我最爱的人,我最恨的人,我们一起下地狱吧。

第162章

  牢笼“你的腹中已经有了我们的第二个……

  她已经很久没有梦到她的祖母了。

  长大之后,她曾经听到过许多有关阿基坦的埃莉诺的传闻,譬如她的美丽,任性,她激烈张扬且饱受非议的生平,但传闻中那个梅露辛般的女人只是一个虚无的幻影,她记忆里的祖母是个一身黑衣、苍老瘦削的老妇人,她总是以严厉乃至冷漠的面目出现,她忘记了她的慈爱但还记得她的残忍,但这一次,在她梦见她时,她用一种奇异但平和的目光看着她:“我是一个幸运的女继承人。”她说,“我有着疼爱我的父亲,无可争议的血统,强健的身体和挥霍不尽的财富,即便我不幸有了一个无能的儿子,他所造成的灾难也并没有真正伤害我,我的人生已经比绝大多数人都成功。”

  “但您同样付出许多。”她说,而阿基坦的埃莉诺露出一个感慨的笑容,她低声叹息道,“是啊,我所走过的每一步都是在悬崖峭壁边游走,如果路易不肯与我离婚,如果我在返回普瓦捷的路上被人劫持,如果我没有生下儿子,如果我死在那漫长的囚禁中,那我的人生只是一出精彩但荒谬的戏剧,上帝已经赐予我非比寻常的幸运,但我所享有的自由也仅仅只是接近我的男性亲属,仿佛一把从空中挥洒的金币,即便我已竭力将之全部拢入怀中,但我最终能握住的也只是一部分罢了。”

  “当我们出生时,我们身上天然具备三道枷锁,君主压迫封臣,上帝压迫凡人,男人压迫女人,第三重枷锁最为无形也最为强大,只是大多数人都意识不到它的存在。”她终于正色,“在世俗对我们的规训中,我们应该服从丈夫,辅佐丈夫,生育儿女,以自己的美貌与资产为他的荣耀增光添色,然后他们可能也会给予我们尊重和爱,如同那把从空中挥洒的金币一样,他们占据了我们的全部财产,再象征性地予以施舍。但我们不得不这样做,因为我们需要一个强而有力的依靠,需要合法的继承人,当幼小的狮子长大,他们会撕扯着老狮的躯体,但对于母狮而言,从她的孩子一出生,她就可以被取代了。”

  “你比我幸运,玛蒂尔达,你不需要一个强大的丈夫也能独自统治你的王国,但这并不意味着你就摆脱了世俗的偏见,我们本就是世人不得已的选择,爱情也好,家庭也好,那都是寻常女人所奋斗和享有的目标,对我们而言,丈夫是你最大的威胁,儿子是依仗也是寄生的怪物,我失败了一次,我因此付出了十余年的囚禁才得以解脱,国王有许多改变命运的机会,但女王并没有,玛蒂尔达,从你选择戴上王冠你就一刻都不能放松。”

  她没有失败的余地,任何一次失败都会让她万劫不复......“我不会失败,我从来没有放松过片刻。”她抬头看向

  她的祖母。

  “不,你没有做到。”阿基坦的埃莉诺露出一个忧伤的微笑,她盯向她的脚腕,“我曾以为你永远不会被困在枷锁中。”

  枷锁,枷锁......她开始从沉重的梦境中清醒,但脚腕处的冰冷始终如毒蛇般如影随形,她猛然坐起身,听到一阵沉闷的声响和清脆的铃声:她的脚被锁住了。

  她眼前一片漆黑,她试图取下蒙住她眼睛的物事,但触手只摸到冰冷的皮革。“有时候,训鹰时只需要用黑色的布。”她听到腓特烈的声音,连带着他的气息一起袭近,“但有时候,对聪明的鹰来说,我需要用特质的皮套将它的眼睛罩住,甚至是用可拆卸的针线将它双眼缝合,除此之外,它的两腿也应该用皮环套住,上面系着一只铃铛,在它动作时引起驯鹰者的注意,就像这样。”

  她的一只腿被屈起,摇曳的铃响如同魔咒,腓特烈托起她的腰,充满欣赏地观察着他的杰作,和他曾经驯服的鹰一样,他的妻子现在一样是为他操纵着的,他用黄金的镣铐锁住她,用驯鹰的手段对付她,抛开她头顶的王冠和过往的赫赫功绩,她现在一样是个脆弱的、像异禽一样可供他把玩和享有的美丽宠物,这个房间从装修完成的那一刻就是准备着囚禁她的。

  他拥抱着她,亲吻着她,在她美丽的躯体上游走,而她不断地颤栗,最后歇斯底里地怒吼:“你凭什么这么对待我?”她控诉道,她的手在黑暗中漫无目的地挥动,触碰到他后立刻试图抓挠,但这是无用的反抗,他轻而易举就能控制住她,如同被削平利爪的鹰一样,他总要在确保安全后再开展驯鹰的步骤,“你,你凭什么强迫我,谁给你的权利这样做?还是说这就是你渴望的生活,你喜欢一切事物都为你掌控,你现在终于有借口了。”

  “我一直有权利这样做,只是长久以后,我一直用我的理智压抑着我的渴望,但我从没有从你身上得到同样的回应,一点都没有。”他低头看向她,“臣子忠诚君主,妻子服从丈夫,爱情也好,欣赏也好,我一直约束着我自己,我希望我能在尊重你意愿的前提下得到我应有的幸福,但你连这一点希望都不肯施舍给我,我感受不到你的爱,我渴望的爱与重视已经被其他人占据了。”

  “你值得我去爱吗?”她怒斥道,悔恨填没了她,从她答应结婚开始她就犯下了弥天大错,“我不该结婚,我不该给你生下儿子,我对你的信任只是给了你一个强迫我的借口!”

  “是啊,丈夫很可怕,儿子也很可怕,但你现在已经有了丈夫和儿子了,在我决定履行我作为丈夫的法定权利前,我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我知道你会恨我,那我需要确保你再也没有挣脱我控制的可能。”腓特烈柔声道,“玛蒂尔达,现在的你仍然很重要,有很多人在意你,他们有且仅对你效忠,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你是可以被取代的,等我们的孩子一个接一个出生,等他们意识到幼小的国王比英明的女王更能给予他们宽容,他们会放弃你,选择新的君主,如同他们曾经放弃你的叔叔和腓力二世,但你比他们更有价值,我爱你,我、教廷和你的臣民都希望你继续生孩子。”

  “照顾好自己,如果一直不给你水和食物,你很快就会奄奄一息,但我不想要这样做。”他最后说,他亲吻着她的脸颊,同时看向她的小腹,“你的腹中已经有了我们的第二个孩子了。” ,

  “你在想什么?”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菲利普回过头,按住自己的心口:“没什么,我只是在想,玛蒂尔达一直没有给我写信,就算她怀孕了,她也不会一封信都不写的。”

  “你真的很关心你的妹妹。”玛利亚低笑,菲利普在心中低叹一声,他还是认为他有必要打消她的顾虑,如她所说,他们都要开始新的人生,“我也会关心你,以及我们未来的孩子,只是她的行为很反常,也许我应该去西西里看一看,不过这要等一段时间了。”

  “因为你的同胞在找你麻烦?”玛利亚问,她来到菲利普面前,笑容更扩大了些,“你的妹妹妹夫知道另一个‘菲利普’的事吗?他们有建议你怎么处理他吗?”

  随着时间的推移,巴尔干本土的希腊人势必会在政治机构中占据越来越多的比重,而从西方而来的拉丁人要么为其同化,要么被渐渐排挤出权力中心,由于希腊人确实需要依靠拉丁人的强大军力保护本土,他们是愿意接受一部分拉丁贵族加入其中,与他们分享权势和财富的,当然,一切的前提是拉丁贵族需要表现出友好和尊重的态度,对安娜皇后和约兰达夫人这样的亲希腊派来说,她们是受到欢迎的,但仍有一部分法兰克贵族对现在这种束手束脚的状况不满,比如约兰达夫人的长子康特涅的菲利普。

  康特涅的菲利普本人并没有参加第四次十字军东征,而是一直留在法国境内,这也是亨利一世去世后他没有被考虑继承皇位的原因,卡佩王朝崩溃后,他没有选择和路易王子一起前往伊比利亚,而是辗转来到希腊。

  他来到希腊就是明晃晃地作为皇位觊觎者而来的,但鉴于他确实在某种意义上有着更优先的继承权,菲利普不仅不能对他动手,他还要善待甚至纵容他,甚至在他公开表示“你们弄错了谁才是应该戴上皇冠的菲利普”时也没有发怒,如果是从前,如果康特涅的菲利普如此执着地想要皇位,他其实也不介意把这个摊子丢给他(当这样一个复杂帝国的皇帝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但他已经承诺了玛利亚,他不会让她在这个时候陷入尴尬的处境,某种意义上,这对康特涅的菲利普来说是一种刺激,这意味着帝国的现在和未来都不属于他了。

  “我自己可以处理好他,只需要他表露出他的浅薄和无知,让所有人都厌恶他,某种意义上,这也是一个机会,有些人我曾经需要他们,但现在不需要了。”如果康特涅的菲利普真的能争取什么支持者的话那就是那些顽固派的拉丁贵族了,“你不用在乎这些事,你只需要照顾好自己就好,有必要的话,我会送你去西西里,那里很安全,你不用担心我的敌人会伤害你。”

  ===

  “其实,塞萨尔,我还结过一次婚。”

  一个平平无奇的被论文折磨得痛不欲生的上午,塞萨尔在长安接到亲爹的电话,几乎是本能地瞳孔地震:“男人女人?”他尝试性试探,他真的不想又突然冒出一个需要他伺候的后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