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辰木离火
平儿想起近日府上那些污糟事,那薛家就算是奶奶的表亲,但素日里奶奶对宝姑娘是什么态度,对薛家又用了什么法子,大家都看在眼里。
就说薛家那边喝酒烧了屋子的事,与凤姐根本没有关联,可没来由王熙凤也要被家里的四爷一顿奚落贬损。
上面太太们说话也难听,王熙凤都快郁结成疾了,何必还给薛家留那么多体面。
想到这儿,平儿便也不再相劝,只是轻声说道:“奶奶心里舒坦就好……”
那边凤姐回到甄家,给家里长辈送去荣国府的还礼。
隔着几重院子,凤姐自认为还是沾到了国公府老太太的光,心中颇为自得。
却不想,凤姐走后,一贯在史苗跟前说话谨慎的两个儿媳妇,竟然你一句我一句,像唱‘双簧’似的议论起来。
大儿媳周氏微微皱眉,眼中带着一丝探究,说道:“瞧着这凤丫头像是对她那表亲妹子有很大的怨气似的。”
二儿媳关氏连忙搭腔:“如何能没有怨气?听说那位宝姑娘给她家爷们塞帕子。”
史苗听见二人如此说,微微一怔,心中涌起一丝维护凤姐的念头,说道:“隔着几重院子,谁说得清楚,人已经走了,旁人的家事,今后就不要议论了。”
多年媳妇熬成婆以后,两个儿媳的心思也愈发多了起来。
周氏轻轻叹了口气,又道:“前儿听说,甄家四爷养了外室,难为凤丫头还在老太太跟前笑得出来。”
史苗听了,心中一惊,却又觉得似乎在情理之中。
红楼原本里面王熙凤的丈夫贾琏养外室,现在王熙凤和贾琏没了姻缘,她嫁的甄家爷们仍旧要养外室。
史苗不禁脱口而出:“家孝之中,他怎么敢的?”
关氏接着又继续道:“听说甄家接进门去,说什么等过了孝期才能抬成姨娘,没几日就得了搅肠痧不在了。”
谁知道是不是真的搅肠痧呢?那外室的死法,实在叫人浮想联翩,毕竟一碗汤药喝下去落胎,也会腹痛难忍,命可能都保不住。
反正甄家对外的说法是搅肠痧,大家便也都看破不说破了。
史苗眉头紧紧蹙起,严肃地说道:“那便是前车之鉴,管好你们屋里的哥儿。”
两个儿媳听了,忽然都不说话了,周氏双手叠在身前,不停地绞着帕子,神色间满是局促。
再瞧另一个儿媳,神情也十分不自在,眼神闪烁。
史苗瞧在眼里,心中了然,大概这两人已经在心里倾向于是凤姐下的毒手。
可惜史苗却不这么认为。王熙凤如今一副摆烂的态度,何必多此一举,她大约也没这么傻。
若是那外室真的珠胎暗结,甄家比王熙凤更着急的人一抓一大把,她那么精明,何必上赶着蹚这浑水。
史苗轻咳了一声,缓缓说道:“我知道你们想什么,凤丫头虽然泼辣,倒也没那么歹毒,况且她一年来不了几回,和姑娘们也说不上几句话。”
要是黛玉和探春、湘云这些姑娘,随便就被凤姐三两句话影响到,那岂不是枉费了这么多年读的书?
况且真遇到那种情况,史苗宁愿要一个心机深沉的孙女,也不愿要如原著里迎春那样,木头似的不知道反抗的活死人。
因这一份分歧,荣国府便对甄家那边上了心,尤其关乎王熙凤那边的事。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伺候的下人多了,反而七嘴八舌,最瞒不住秘密。
倒也有其他说法,据说那个外室的死,是甄家爷们怕自己被牵累动的手,也有说是甄家长辈的意思,当然还有坚持认为那人运到不好,好容易熬过孝期就能过上吃香喝辣的好日,却一病死了。
众说纷纭,究竟真想如何,一滩水搅和浑浊以后,各样说法也只能靠人自己分辨。
但对于后宅往来的各位夫人而言,当下凤姐狠辣害人的嫌疑反而淡了许多,众人纷纷同情起她来。
至于甄家死去妾室,尚且不知是姓甚名谁,只变街头巷尾的谈资,再过几日有了其他新鲜事,便也被人淡忘,仿佛这世间她从未来过。
荣国府这边历来稳当为主,贾赦还在外任中,又有史苗坐镇,主打一个低调。
听说史家那边也拘着哥儿姐儿不许出门,战战兢兢的。
世面上忽然出了一些新书,当中有一本神农册,讲的是农桑之事,编书人落款为林岱。
书是一本好书,但书籍珍贵,京城中亲事农桑者寥寥,要不然一心扑在科举上,要不然就是喜欢各样杂书的,是以这本书并没有多大反响。
回暖以后,荣国府花园里那些被冻死的花木被换了一茬,顺便重新整修一下院子。
这边家里整理得差不多时,贾赦也进京了。
贾赦这一程进京比大家预想的快,据说是疏浚了河道以后,行船平稳,航道畅通,加上贾赦归乡心切,是以脚程也快了许多。
贾赦进京以后未及归家,就往宫中谢恩复命,圣上口谕夸奖,又赏赐了一回,照样是宫库里面的玩意儿,只是多赐下一百两金子。
史苗心里暗笑,皇帝陛下总算舍得给真金白银了,但是这些钱等太上皇生日快乐的时候,荣国府还要还回去,兴许还要贴补些。
只愿太上皇不要和乾隆皇帝一样,心血来潮搞什么劳民伤财的千叟宴。
史苗正如是想着,外面说贾赦已经进了二门,人头攒动。
家里小辈们都齐齐到了,为贾赦接风洗尘。
原本是亲人许久不见的时刻,宫里也有了赏,早就预备好了,比从宫里出来的贾赦还先到家。
贾赦一进屋子,给史苗磕过头,随即一脸遮掩都遮掩不掉的不高兴,忍不住向母亲抱怨:
“这是什么天理!堤坝修得好!反而成了我的错处!?”
第161章
谁能想到贾赦前脚刚到京城,进宫回话尚且不到圣上跟前,御史的折子就递上来向皇帝陛下告状。
参贾赦好大喜功,待下严苛,没有仁心,克扣工钱,等等。
好在圣上并没有因此怪罪贾赦,反而斥责了一回递折子的御史大人。
贾赦顿时就开心不起来了,瞧着是一本吹毛求疵的折子,实际上是圣上暗里点他,不要以为修了点堤坝就尾巴翘上天去。
无怪乎贾赦摆出这副神情。
冤枉,真是冤枉。
贾赦也不是好大喜功,一本正经监督干活,不去吃酒玩乐,也没催命似的要赶工期。
至于修筑堤坝的银钱米粮,贾赦还不至于贪到那个地步,还有人给他送匾额呢!
史苗安慰他道:“你做的好了,显出旁人的不好来,自然有人看不过你。”
难得贾赦踏踏实实干成了一件事,基本的中肯评价都得不到,是个人会委屈。
皇帝那些夸奖的话,左耳进右耳出,别当真。
真心夸奖倚重你,就不会只赏赐这么点东西了。
都说飞鸟尽,良弓藏,贾赦也算体验到了一点点。
听到母亲开口为自己说话,贾赦心里又生出几分得意:
“莫说圣上,就连太上皇也夸赞我这桩差事办的好。”
太上皇也掺和进来了,怪不得……
史苗又问贾赦是怎么见到太上皇的。
贾赦如实道:“儿子见过圣上回了话,就被太上皇也传过去。”
贾赦也不是纯真傻白甜,自然感受到了太上皇和皇帝陛下打擂台。
偏偏他第一个回京的,但求圣上别把贾赦自己当鸡,杀给后面的猴儿看。
原本久别归家的欢乐时刻,史苗面色凝重起来,满屋子人脸色皆不太好。
史苗说到:“等其他家回来,再看看。”
贾赦不敢轻举妄动,对外声称路途劳累需要将养身子。
本来他年纪也不小了,这一回出门无病无灾,全须全尾回来,可以说非常幸运了。
史苗担心他无聊,用自己体己给他请了京城最时兴的戏班子。
史苗吩咐到:“你们大老爷想听戏,我花钱请一班子,让他过过瘾。”
母亲花钱请人唱戏给自己解闷,贾赦心里美得很。
那请戏班子的前他不是出不起,母亲特意给他请的,意义不一样。
贾赦也没呼朋引伴,只请了几个姊妹和小辈,一家人松快松快。
可惜天下熙熙攘攘,皆为名利来往,贾赦得到圣上和太上皇夸奖赏赐的消息马上就传开了,像是背后有人故意操控的一样。
荣国府自己的家宴,旁人可不这么认为。
大约请戏班子的缘故,对外走了风声,好些人赶着上门送礼。
原本坐着听戏的太太被烦了好几次,让探春和两个嫂嫂看着料理。
二门外的办事媳妇进来回话,这回来送礼拜见的人是一个甄家的旁支,说什么和大老爷有旧。
若其他人家,大约就直接婉拒了,那人瞧着来历不凡,和甄家沾亲带故的,下人拿不定主意,还是进来回一回。
探春一早上被烦了七八次,皱眉道:“早就说了,家里人一处乐一乐,不必兴师动众,管它哪一家,不年不节的,不必理会。”
那媳妇得了准话,又匆匆出去了。
黛玉和探春一桌,自然没听到几句戏文,光顾着看探春处理找上门的‘官司’。
黛玉笑道:“瞧瞧,这一回听戏,可比正经过生辰寿宴还热闹。”
探春烦躁,眉毛微蹙冷笑道:“左不过门外热闹罢了,进不到门内来,真让人进来,一个个的磕头回话,还听什么戏?”
别说听戏,就是一日坐在那里,人一波波进来磕头也不得闲。
黛玉认同探春,点头:“可不是这个理儿,你看我母亲不来,云丫头也不能来。”
贾敏当妹妹的,想着若自己来了,给旁人及攀扯荣国府的借口,今日就不来凑这个热闹。
可惜贾敏没来,贾家没办宴席,照样有人上赶着来凑热闹。
湘云那边,史家近来低调为主,又要教她打点家世和做女工预备嫁妆,便不太放她出门了。
黛玉这回来,除去给舅舅问安,便是要和舅舅们讨要一些书籍。
贾赦见黛玉要的竟然是当年他们用过的四书五经典籍旧书,很是疑惑:“玉儿找那些旧书做什么?”
黛玉笑笑只答有用,待以后细说。
贾赦倒也不小气,让黛玉想拿什么随便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