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辰木离火
史苗这么想争取让白湘湘也上学。
两个字,惜才。
白琪如何不知太太爱才惜才,就连丫鬟婆子,只要愿意学,不管学的多少,太太从来不轻视。
白琪黯然:“身为女子,学得越多,心越苦,但凡她好好的……”
史苗想起来鲁迅大大的铁屋子理论。
显然白琪就是先醒来的那一个。
倘若湘湘健健康康,好手好脚,白琪肯定就教了,如今孩子行动不便,若是知道更多世间繁华,她却困于方寸之地,岂不是更添伤感。
可铁屋子总要有人打破。
史苗很不赞同,头一回这么严肃:
“这话不对,我且问你,你是愿意半字不知平顺懵懂一生?还是愿意读书习字。”
白琪没有半分犹豫:“自然是后者。”
她必然会这么选。
史苗颔首道:“先生如今能以才华谋生,不正是读书的好处?湘湘尚不自弃,你何苦先自弃?”
白琪惭愧:“是我不如太太想得通透。”
史苗很可惜白琪,如果她生在现代社会,兴许会在学术上有不小的成就。
史苗是钦佩白琪的,所以不希望她在女儿教育一事上拧巴。
史苗摇头而笑:“时代局限而已,你勿要妄自菲薄。”
“病痛困住的只是湘湘身体,不要困住她的思想和灵魂。”
“灵魂和思想……”
白琪喃喃念叨这几个字,一时间听住了。
第41章
一起读书的事情定下,贾敏就忙不迭笑盈盈跑来给湘湘报喜。
“湘湘,从今以后,你就能和我一起进学了!”
两个孩子都很高兴,乐颠颠在一处说笑。
白琪就知道,肯定是四姑娘在旁边说了许多好话,心中十分感激。
史苗特意叫人给白湘湘添了一张她用的桌子,大家一起上课。
白湘湘虽然前面没有和姑娘们一起上课,但他小时候有母亲启蒙。
她困顿于行,识字后,在家中左右没什么事情做,只能看书打发时间,四书五经已具能通背,底子打得很好,和姑娘们一起读书,完全跟得上。
姊妹们无不佩服她的毅力才情,丫鬟婆子见风使舵,不敢不尊重。
且说另一头,贾政和贾赦照例回书院去。
史苗送他们走时,特意叮嘱年前早点回来,家中有许多家事要料理。
其实这一回贾政他们去,只是将书院中剩下的杂事料理一番,冬日里天冷,贾赦本来就想着家中暖和。
至于贾政不是不能吃苦,上一个冬日也过了。
他如今也对书院没有之前的喜欢,也不一定非要待在此处。
兄弟俩各自打着算盘,却都不明说。
贾赦和贾政回钟山书院那一日,天气不太好。
江南的冬天总这样,蒙蒙飘着小雨,寒湿之气透进骨头,处处都是潮的,书院廊柱上竟然还倔强的长起来青苔。
天气变冷,平时洒扫的人也懒惰许多,浸透了水的落叶堆在石阶下无人清理。
贾赦平日坐不住,现在也懒得出来走动。
这种天气,上点年纪的先生们也凑在一处围炉烤火。
金先生才从家中来,裹着一身寒气,凑到火炉边,旁人见他冻得嘴唇发白,主动给他腾了一个位置。
金先生烤着火,眼睛盯着红彤彤的木炭,眸光闪烁,试探着问:“贾家兄弟回来了?”
有一人轻笑道:“你怎么关心起他们,你的爱徒走了,心里不自在?”
知道那个姓张的学生走了,好几个先生还遗憾呢!
今年冬日里,大约是收不到银丝炭了。
平日里金先生和那个学生走得挺近,金先生家中不算富裕,又有一个久病的老子娘。
学生送的东西,当然是有一分是一分。
金先生面露尴尬,小声咕哝:“什么爱徒……”
说罢也不再烤火,自去换干爽的衣裳。
从屋里出来,他假装无意与同僚晃荡到学子住的那一片。
看见一个穿着棉衣的小厮,他眯着眼努力看了一会儿。
“那个笨笨的,是贾赦的小厮?”
金先生的同事揣着手捂子,看着那个粗粗笨笨的身影,表情不咸不淡:
“以前他带着两个小厮,不知为何换了这个,别说,他换了小厮以后,课业反而比早前好。”
虽然在说贾赦学了点好,但这语气听着却不像夸奖。
整个书院的先生,好像都不太喜欢这个贾赦。
但陈山长护着贾赦……
金先生想起来,陈山长把张杰‘举荐’到绿柳书院之前,也见过贾家兄弟。
他有些懊恼,那天非要讲什么君子之风,就该想法子偷听一下山长和张杰说了什么。
还是他替山长传的话,白白错过一个好机会。
同伴要折返,金先生眼巴巴看着那个憨憨小厮转过墙角不见踪迹。
是他吧?
金先生还在犹豫,他那天到底有没有看错。
也就两日前的事。
金先生老娘病中胃口不好,想吃珍馐楼的八珍糕。
金先生是个孝子,那八珍糕也不是买不起的稀罕物,他去买糕点的时候。
见一个穿着讲究的掌柜,点头哈腰和两个小厮模样的人说话。
那两人一走,掌柜的笑得满脸横肉堆在一处,拔高了调子。
“荣国府十样盒子六份,起了锅趁热送,要嘴巧手脚麻利的!”
‘十样盒子’是珍馐楼最有名的十样精巧糕点,就算拿了六盒,算不得大单子。
买主是荣国府,就成了大生意。
和金陵神秘又尊贵的荣国府相关,金先生多看了那对小厮几眼。
当中有个身材壮实,容貌憨厚的,越看越眼熟,穿了一件有风毛的袍子,像个熊。
金先生一时间没想起来是谁,半夜回去躺着,忽然灵光一现。
学生们吵嚷找扇子的时候,贾家有个小厮……似乎就是这个模样。
可惜金先生早前不曾留意过贾家兄弟身边的人,不然在珍馐阁遇到金桂和石头,定然一眼就认出来。
贾家兄弟,是不是有什么来头?
怀疑的种子在心中生根发芽。
金先生细细回忆,贾赦和贾政两兄弟衣裳穿得不打眼,但吃和用都是上乘,又有小厮和车夫,平日也不做什么,只服侍两人。
关键贾赦那种万事懒得讨好的态度。
如果是荣国府出来的人,就说得通了。
不过此刻金先生还没想到这二人会是荣国府的爷,只想着兴许是贾家那几个旁支中的一脉。
可惜金先生还没机会上去套一下话,贾家兄弟只来收拾些东西,马上又告了许久的假,年后方回。
金先生躲在柱子后,悄悄观察。
为首车夫通身透着肃杀之气,目光锐利,发现他在柱子后,猛地瞪人一眼,金先生被瞪得小心肝一颤。
金先生只能上前去,尽量大方的作揖问:“在下金图,是书院的先生,你们家公子,是要家去?”
车夫看了他一眼,眼神又看向远处,硬邦邦答应:“是。”
金图讪讪笑着解释:“书院还未放年假,我担心他们课业,故有一问。”
人家也没问为什么,但是进金图就是莫名心虚腿软。
说完这一句,赶紧离开这个叫人胆颤的车夫。
过一会儿,贾赦贾政两兄弟也来乘车,金先生很想跟在后面,看看这辆车是不是往荣国府去。
他胆儿怂,只能远远看着,再不敢往前。
贾赦和贾政前脚到家,后脚天上就窸窸窣窣开始飘雪。
江南的雪不像是京城,落下来在潮地上,脏成一片。
还好他们回来了,家中暖和。
没进腊月,荣国府就特别忙,依着史苗的要求,今年北面庄子送来的年例早,避过最冷的那几天。
这几日正是交接清点的时候。
偏生入冬天一冷,得病的人就多,贾家在金陵的几房人,白事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