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辰木离火
外院大管家一瘸一瘸进来,脸上还有一块带灰的擦伤来不及擦。
史苗问:“太子殿下何时仙逝,京城中局势如何?!”
大管家从门口跑了一路,又结结实实摔了一胶,腿肚子都在打颤抽筋。
此刻不是喊疼的时候。
“回太太,太子殿下是腊月二十六……腊月二十六驾鹤西去,信使八百里加急送的消息!”
“京中消息,怕是要等宁府那边报信的人,圣人命全国举哀百日……咳咳咳……”
大管家吃了许多冷风,年岁也近五十,刚说完要紧的地方,猛然咳嗽起来。
四下静悄悄,屋内的人皆是一言不发,姑娘们都簇起眉头。
太子薨逝,国祚不稳。
皇帝陛下不缺儿子,但原本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一走,为了那个位置,不知还要掀起多少风浪。
时局不稳,又要乱了!
当今太子乃圣上第一个孩子,太子母亲是陛下原配张皇后。
张皇后诞下太子之后不到三日病亡。
当今圣上与皇后少年夫妻,感情极深,皇子中唯有太子是皇帝一手养大。
人都如此,越操心的孩子,感情越深,要不是怕身份压人让孩子不好养活,皇帝陛下肯定早就将他立为太子。
一直等到殿下十二岁那年,陛下才为其举行册封大典,但在这之前,皇帝早已将他做储君培养。
史苗不由有些唏嘘,不知是不是红楼原作成书的时间关系。
红楼世界的这位太子,身世竟然很像老朱家的朱标和爱新觉罗家胤礽的杂合体。
而今人死灯灭,当朝太子也不会和康师傅家的胤礽一样,几废几立,反而会因为早逝,成为皇帝陛下心中最完美的继承人。
死掉的白月光,才是最完美的白月光。
沉重的氛围和如墨夜色凝在一处,粘稠得难以化开。
史苗说话的声音并不大:“国中上下举哀百日……打开库房,将孝挂起来。”
史苗抬看看灯,廊上的灯笼也要换。
虽然灯笼不是红的,仍不够素淡,重要时机一点错处都不能有。
无独有偶,这一夜里,整个金陵城上下无心守岁,爆竹声已是一声都听不见,死寂的夜里,金陵各个官宦人家,丫鬟婆子和小厮们慌慌忙忙撤下各样年节装饰点缀,换下新衣,为太子殿下披麻戴孝。
还好荣国府上本来在守孝,此刻倒也没有太多逾规矩的东西。
给贾代善年祭的东西刚收回去,取出来就能用。
等到天蒙蒙亮时,荣国府上下已经一片素白。
左右也熬不出个什么结论,史苗将年纪小的贾敏和湘湘先赶去睡了,留着贾姝姊妹三个和白琪,静候消息。
此时贾赦和贾政已经换好大衣裳,出门的人和马车皆预备好。
这种状况,他们作为男丁,方便出去打探消息。
况且就算贾家不出去,也会有人请他们出去。
“太太,甄家来人,请咱们大爷和二爷过去议事。”
和史苗预料的一样,甄家因为老太太前儿病了一场的缘故,官场上的大老爷、二老爷和三老爷都在金陵过年。
这档子大事,甄家肯定要找上荣国府,兴许还有金陵城中排得上号的达官显贵。
虽然贾赦和贾政性子改了不少,脑子也长了一点,史苗还是担心:
“出去衣裳要穿好,手炉炭火要足,如今京城的消息不多,料想也商量不出什么。莫要管他们求你或举荐你,只说你年纪小,不知京城局势,万事不能应!”
贾赦和贾政再怎么没有政治敏感度,也知道太子一死,国家的梁柱塌下一根大的,不小心点,指不定就被砸死。
两人皆面色凝重的点头:“儿子知道。”
史苗又道:“不是母亲不信你们,在家中倒是答应得好,但那些人一个个全是官场经营多年的老狐狸,我只怕你们听了几句好话就不知东南西北,给人当垫脚石,被卖了也不知。”
史苗说着走过去轻轻拍了一下两人肩膀,挨个给他们理了理衣襟,继续道:
“你们两个记着,但凡你们当中一个有要答应什么的意思,只管打他一顿,堵住他的嘴!”
史苗是真的怕。
尤其贾赦。
原著里面的贾赦不就是被忽悠着,让贾琏去平安州办事和平安州节度使搅和一处,传递消息。
王夫人在甄家被抄的时候藏匿东西那件事,别说贾政一点不知道。
薛家在荣国府也不是白白赖这么多年的。
真是嫌荣国府死的不够快。
现在贾赦和贾政,放到那些老狐狸跟前就是毛都没长齐全的小鸡仔。
又嫩又香。
所以史苗只能用最简单粗暴的法子。
一问摇头三不知。
贾赦和贾政拜别家人,登上马车往甄家方向去。
大年初一,原本是关门歇业各自在家过年的日子。
街上却有不少人,没人有胆子穿红着绿。
街道两边的铺面,有挂着白幔子的,也有挂白灯笼的,铺面门板上的年画或是被用草纸糊住,或是被撕得七零八落。
来往人都低着头,好些人怀里抱着白布尺头。
若没有白事,一般人家不会好端端预备孝服,布庄大初一就开门营业。
马车根本走不快,越离甄家宅子进,行进越慢。
贾赦和贾政下了马车,甄家大门洞开,门口站了七八个应门小厮和两三个管事。
见到荣国府来人,一个衣着打扮像领头人的管事马上就迎过来。
贾赦和贾政刚站定,那人殷勤的将二人往里让:“可算将您二位盼来了,大老爷、二老爷和三老爷,已是问过好几回……”
贾赦和贾政随着管事步履匆匆进去,甄家大堂已经聚了不少人。
有几个贾家兄弟也认得,知府、府尹、粮道督官、盐政、漕运……
挤挤挨挨堆满一屋子,见他二人过来,那些官员年岁虽长,都起身相迎。
甄家大老爷让座,请贾赦上座。
贾赦不敢拿大,推辞几回,领着老二,依次只在客位落座。
众人继续议事。
此刻甄家大门处,依旧人来人往。
金先生这半年搭上了府尹大人的线,有时充当府尹幕僚的角色。
听说金陵有头有脸的人此刻都在甄家,有许多如金先生一类的人都过来探一探状况。
走到街口,金先生又看见那个长得像熊的小厮。
好在金图近来头风犯了,带着一顶貂皮兜子,裹着斗篷,瞧不清面容。
金先生和贾赤的小厮打了个照面,对方也没认出人。
他走了几步,到一辆大马车前,问那个车夫模样的人。
“小哥,您这边可是荣国府上?”
那车夫目光不偏不倚,一看就训练有素,点头:“正是。”
果然是荣国府,他没猜错。
金先生想和他套套近乎,温和笑道:“此处风大,不如一起去避风。”
那小厮依旧目不斜视:“先生还请自便。”
出门时候府上的管事千叮咛万嘱咐,不许与别家下人扎堆,不可议论,不可偷懒耍滑。
只要事情办得好,回去肯定有赏。
所以他们宁愿冻着,也刻意同别家的车夫小厮划清界限,免得有人套话。
金先生见他们拒人千里,没有自降身份非要热脸去贴冷屁股。
他和府尹大人来过甄家两回,甄家小厮认得他,没摆出架子敷衍,反而请他去门房喝口热茶。
金先生在门房处,捧着热茶,见知府大人门下的两个清客也在,不咸不淡寒暄几句。
他们巴巴过来,目的都差不多,谁也不要笑话谁。
一盏茶喝尽,见探不出什么,几人不便长久叨扰,刚起身要走。
宅子里面跑出三个小厮。
“荣国府上的大爷二爷出来了,快将马车挪过来!”
应门的小厮齐齐出动,小跑着去传话的,指挥其他家车夫腾位置的,站在门口看来人走到哪儿的。
如此殷勤积极,若时间允许,金图都怀疑甄家会不会把门前的青石板铺上一遍。
知府的一个清客感叹:“听说荣国府两位公子年岁都不大,金陵城的新贵啊!”
几人此刻也不便走出去充当闲杂人等,好在甄家的门房修得挺宽,他们刚好瞧瞧金陵新贵。
“来了来了!”
小厮们皆屏声敛气,垂手肃立。
只见两个清俊少年,一前一后走出来,侧后跟着两个甄家管事,再后面是好几个小厮。
走在前面的那位还带着几分少年气,看面容身量,应该荣国府的大爷。
圣上南巡时宠爱赐字,板上钉钉要袭爵的人。
跟在他身后的肯定是他兄弟,身量还未长成,约莫十五六岁,国公府二爷,晃眼看去,两兄弟有几分神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