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辰木离火
林海的母亲早年与甄家老太太有几分渊源,承蒙她老人家教养过一段时间,此番来金陵,时常必定往甄家拜会。
本来甄家老太太安排三孙子带林海去钟山书院,不巧甄家宝贝孙儿着凉正吃药,林海才自己走一遭。
林海年岁小,除了那几个祖上故交大儒,与其他人不相熟。
但他若不去,又恐母亲担心,是以才去随便走个过场。
甄家的二老爷和三老爷来掺和一脚,崇正书院也积极起来。
甄家还把自家崇正书院近旁一个雅集院子慷慨借出来。
文会显然一时半刻结束不来,崇正书院那边还要摆个场子。
听说甄家起的头儿,贾赦更不想去,他还不如趁着端午前早点去找母亲。
金先生专程来劝这二人:“此等盛会,二位如何不去?届时……”
不等他说完,贾赦不耐烦挥手有赶人的意思:“不想去就不去。”
金先生便不多事,再不敢邀请。
等到那一日,贾赦和贾政早就在原先几位大儒跟前狠狠记了一笔。
见他们没来,白胡子还特意问起:“先前的那两兄弟怎么不见?”
旁边有人答话:“他们兄弟,回去给母亲祝寿了。”
几位大儒听罢亦是脸色不好,大约觉得贾家兄弟散漫。
金先生左顾右盼找不到陈山长。
罢了,这里也不是他一个小卒子说话的地儿。
如此看来,贾家两位爷不来真是一件好事。
金先生也自去寻乐子,不必赘言。
……
另一头贾赦盘算着想去庄子上玩,唯恐错过妹妹们的新花样。
但他才滚回去玩耍了一圈,端午还差得一月,再回去肯定要受到妹妹们嘲笑,母亲也会说他恒心不定。
贾赦还是要点面子的。
姑且再忍几日。
钟山书院里的学子都去凑文会热闹,贾赦和贾政兄弟也没闲着。
贾赦邀约老二一起去逛逛,给母亲和妹妹置办端午节礼。
刚在金陵城最大的银楼下车,没走几步,遇着林家的小公子。
这孩子今日穿的低调了许多,没那么流光灿灿。
跟着林家公子的管事道:“公子,当下给太太买首饰,不妥。”
林家那小孩儿点头:“嗯。”
林家主仆没注意贾家兄弟,转身往旁边古董殿去。
此事也提醒了贾赦和贾政,当下买首饰确实不妥。
就算他们兄弟有意去买银饰,也不急于一时。
两兄弟即刻歇了要去银楼的心思,便也随意找家店去看古董。
银楼看门的伙计一脸苦相。
他还以为今天会有两单生意,瞧着都是富贵人家的公子,不差钱的样子。
煮熟的鸭子扑棱一下飞了,白高兴一场!!
京城死了太子,他们银楼生意也跟着死了半截。
贾政和贾赦在街上晃荡一圈,没淘到可心的物件。
那些古董伙计说不出来历,不知道从谁的坟里刨出来的。
细看工艺也不算精湛,做得还不如前儿母亲寻到的雕刻女师傅,贾赦觉得晦气,瞅了几眼就走人。
兄弟二人坐在马车上,收获不大。
吃的小食倒是买了几份,但那是兄弟二人自己嘴馋。
贾赦瞥眼看见路边小摊上有人卖竹篓,灵机一动。
“停车,背篓有些意思……”
车子一停,贾赦和贾政双双跳下来。
买东西的小贩赶紧迎上去,笑呵呵道:
“二位公子真是好眼光,我母亲编的竹篓,瞧瞧花样多别致,毛刺都精心修过了,半点不会扎手的。”
贾赦拿起竹篓,比了比大小。
那小贩嘴上连珠炮似的不停,如何配背带,或者摆着放东西也好看……
贾赦看那一串竹篓:“我要……十个,送到……。”
这架势,大哥是想买回去给妹妹们种地用。
虽不是稀罕东西,送得很实用。
那边贾赦忽然又道道:“罢了,绑在我们马车后面吧!”
这么个小贩,肯定认不得他们家门往哪儿开。
小贩说了价格,砚台半点不还价,大方的付过钱,小贩笑得呲着牙,拿出一截草绳,将背篓分成两份,每份五个摞在一处,麻利绑在马车后边。
街道上另一头,林家的马车刚从岔道冒头,就看见前面堵了路。
管事怕他家今日心情依旧不好的小爷此刻心里更恼,神情为难:“公子……”
林海掀开车帘,看到前面的人眼熟,想起来是钟山那对不给先生面子的兄弟。
好像叫……贾赤、贾正……
那天林海走到榜下看见文章落款贾赤,诗文落款贾正。
既然文章是贾赤所写,写诗文的必定是弟弟贾正。
林海草草看过诗词文章,资质平平,写得不怎么样。
隔着人群,林海看见贾家兄弟有商有量的在买东西。
那个叫贾赤的,此刻似乎又看上了旁边的泥人,非要拉着兄弟去看。
林海心底忽而涌起几份艳羡,旁人有兄弟手足,他家中却人丁稀落。
林海仍旧板着脸,压着嗓子,言语间有责备之意:“当下只有一条道,你让人家如何让路?”
好在前面的马车没耽搁多久,车厢后面滑稽的绑着两摞竹篓,慢悠悠走了。
林家马车赶紧挪动,走到那个竹具摊子,林海忽然开口:“你也买一个……买两个。”
然后又指着另一个摊子,“再买些花,插好了,送给母亲和老太太。”
管家会意,赶紧让小厮去办,自己和公子的马车先走一步。
卖竹篓的小贩今日发了一笔小财,他已经把一个竹篓卖出五个的价格,回过神来,后悔得将大腿都拍青了。
早知这些公子哥儿不讲价,他就肯定把价格多要几十文!
小贩看着走远的马车叹气:“唉!不知今后还有没有这样发财机会……”
林家马车慢悠悠走到甄家附近,两个小厮已经把花篮送到。
林海见东西还算妥当,亲自捧着一篓花,进了甄家的门。
今日林家夫人又来拜会甄家老太太。
林海不想去凑文会的热闹,林太太自来有些娇惯儿子,见他实在不愿,也不勉强。
林海更不想早早进甄家在老太太面前装乖说话。
左右之前已经来过几回,装过好几次,他只说自己想在金陵城逛逛,林夫人依着他。
漫无目的逛过半日,林海不好空手而归,恰好看见那对兄弟买的竹篓好看,刚好有个婆子卖花,随手买了两份。
林海带着花篮进去,甄家老太太看了个新鲜,笑得慈眉善目,连连夸他:
“我的儿,难得你有这样心思,在那边好好放着,我瞧着新鲜。”
林海恭敬乖顺的垂着头,哑着嗓子:“晚辈应当的。”
他心里明白,不论他今日带什么进来,甄家老太太都会夸。
甄家老太太指指三孙儿院子的方向:“去找你三哥玩。”
林海点头:“是。”
说罢作揖行礼,告辞而去。
甄家老太太很喜欢林家这孩子,模样好,性子沉静,难得两家还知根知底。
老太太晓得林海母亲的脾性,若非当年甄家老爷嫌弃徐家出身低了点,甄家老太太原先看好她当自己儿媳妇。
如今老太太满心谋划着,让甄家的姑娘去当林家儿媳。
眼看对面林家有这个意思,做成肯定是一门好亲。
甄家老太太笑道:“我们家老三到这个年岁,也是这样,一日日的不肯说话,许久才好了。”
林家夫人无奈一笑:“他总孩子气,一日日的各种故事,只愿快点好起来。”
甄家老太太爱屋及乌,反而宠溺笑道:“本来就是个孩子,自然孩子脾性。”
如今林海不太说话,也不爱往人堆里凑,正是因为他长到变声年岁,模样瞧着清清秀秀,开口粗粝嘶哑。
像鸭子又像大鹅,还是半哑的。
他为此非常烦恼,加上家中诸事纠缠,每日小小的脸上只剩苦大仇深。
林夫人拿儿子没法子,这点小脾气也只能由着他去。
譬如不让下面的人叫他爷,要叫公子,不愿穿清淡精致衣裳,非要打扮得老气横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