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番茄酱不是人
明明想要逃避的人是她,却想要学长能像往常一样温柔体贴为她留好逃跑的后路。
——真正狡猾的人是她啊。
吃过午饭之后,大家并没有直接返回沙滩,而是开始为晚上的烧烤做准备。
临到傍晚,花田阳生去搬烤架的时,木兔光太郎跑过来:“外公,我来吧!”
“没事的,这点小事还难不倒外公。”
花田阳生平静道:“外公可是要活到一百三十岁的。”
“噢噢噢外公好帅啊!”木兔光太郎激动地双眼放光,“我也要活到一百三十岁!”
“光太郎的话一定没问题的。嘛,如果过早上去的话,你外婆会把我们踹都下来呢。”
说完,花田阳生背着手笑呵呵的走开了。
木兔光太郎却紧张地左顾右盼,直到身后传来黑尾铁朗的声音。
“她没在这里。”黑尾铁朗双手环胸依靠在门边,“列夫刚才嚷嚷着要玩烟花棒什么的,小森就带他去买了。”
木兔光太郎松了口气。
“上次合宿时也是,这次也是,木兔你在紧张什么啊。”
“嗯……”
木兔光太郎五官生动地揪在一起,硬挺的头发也像枯萎的花草一样蔫蔫垂下。
“木兔学长,把事情憋在心里会发烧的。”赤苇京治从里屋走出,现在老宅就剩下他们三个人了,其余人都去往了沙滩。
老宅静静屹立在宁静的晚霞中。
“其实也没什么。”
木兔光太郎长叹口气,整个人骤然放松下来一样,走到走廊边,双手撑在身后,仰头望着远处呈现淡紫色的天空。
“只是我个人的——嗯?小纠结?或者说是内疚?赤苇是这么用的吧?”
赤苇京治:“……首先,我要先知道木兔学长你所指的是什么。”
“总之,你先说出来吧,不然憋太久了真的会发烧的。”黑尾铁朗认真道。
毕竟笨蛋用脑就会发烧这件事情,并不是什么秘密。
木兔光太郎:“你们两个啊!”
深吸一口,他的神色沉静下来。
“在铃音出生之前,我一直都是弟弟。所以,铃音出生后,我真的高兴坏了,因为从那一刻开始我就是哥哥了。”
关于幼年时的事情,木兔光太郎记忆并不多,因为开心的事情太多了,如天上的繁星一般细数不过来,但特别开心的事情,他却怎么也忘不掉,这其中很多都是与家人有关的。
铃音是比他小两岁的妹妹,从他记事起就跟在他身后,会扯着他衣摆奶声奶气叫,‘尼尼’的妹妹。
他们一家人对情绪的感知都非常敏锐,铃音更是家里最纤细敏感的孩子。
外婆曾经告诉过他,他的妹妹有一颗很柔软的心,因此要比旁人感知的更多,也因此也会比旁人更容易受到伤害。
但是,也正因此懂得痛苦的妹妹,会比别人更加勇敢。
那时候木兔光太郎完全不懂,就算懂了也不影响他想保护妹妹的心情,毕竟他是哥哥啊。
“当时我对这件事是很自信的,直到外婆去世的那天。”
外婆是在他们上小学的时候去世的。那时,铃音刚从‘那件事’的阴影中走出来一点,就得知了外婆去世的事情。
“我们几个都最喜欢外婆了,所以葬礼那天姐姐们和我一起哇哇大哭。当时我感觉有人轻轻抱住了我,一直安抚着拍我的后背,我以为是姐姐。”说到这里,木兔光太郎目光微变,“后来我才看清是铃音。”
黑尾铁朗垂落的手指微微一颤。
“当时,我真的很惊讶,连哭泣都忘了。因为铃音应该是我们之中,最依赖、最喜欢外婆的。但是那个时候,她却没有哭,反而过来安慰哭泣的我和姐姐们。她当时才七岁,个子才这么点。”
木兔光太郎的手往下比划了下。
“因为经常生病的缘故,她比同龄的孩子还要瘦小。”
而那天,瘦小的铃音拿着手帕,踮起脚尖,努力地伸长手臂去擦他们的眼泪。
白色的长发软软垂落在身后,那张恬静可爱的脸上是纯粹的担忧,她学着大人的样子,轻拍哥哥姐姐的后背哄着他们。
“我以为是铃音比我们要坚强的缘故。”
但当葬礼接近尾声,木兔光太郎在老宅门口的树下找到了穿着黑色裙子,孤零零一个人抱着玩偶的妹妹。
“那个时候,铃音就站在那里。”木兔光太郎抬手指向门外,一个看着就年头久远的老树。
“我当时还以为铃音要跑到树上去,但是——”
但是,喜欢爬树的铃音那一次并没有爬上去。
她只是仰着头,呆呆注视着树枝,晚风吹动她身上的黑色裙摆,她也没有动,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一滴晶莹的水珠从她脸上滑落。
吧嗒。
像雨水一样,有了一滴紧接着就有了第二滴。
女孩缩在树下背靠着树干,低头看着怀里外婆给她缝制的兔子玩偶,抬起手一下又一下去擦拭眼里流出的泪水。泪水却是越擦越多,到最后一发不可收拾。
女孩咬住颤抖的唇瓣,憋得眼睛、鼻子、脸颊都是红红的,即便如此依然止不住豆大的泪水一滴滴往下流淌。
她小小一个缩在那里安静地哭泣着。
木兔光太郎深吸口气。
“那个时候我才想起来,铃音小时候其实很爱哭的,也很爱笑,是一个情绪表现很明显的孩子。但随着她生病的次数越来越多,她的情绪都渐渐收敛了,因为一次大哭之后、一次疯玩大笑之后的结果就是直接发烧进医院。”
“当时,医院里有很多大人,说了一些讨人厌的话,铃音却都没有反驳,她也觉得是自己给大家添了麻烦。”
“但是,她来到东京,上小学以后早就不会因为大哭而生病了*。可压制自己的眼泪像是已经成了习惯,她连那个时候都不敢大哭出来,大概是害怕自己发烧晕倒给大家添麻烦。”
想明白这一点之后,木兔光太郎感觉像是被人狠狠的锤了一拳,就像外婆说的他们一家人对别情绪感知都是那么敏感,所以他也感知到了。
在自己最喜欢的外婆的葬礼上,也要压制眼泪的妹妹的悲伤。
——铃音比他们要坚强。
“会这么想的我,还算什么哥哥啊。”木兔光太郎说到这里,用力比划了下,语气也加重了。
“所以,我当时想也没想直接朝着铃音跑过去了,然后一把抱住了她!”
“哥哥?”
女孩子绯红色的眼睛眨了眨,长长的眼睫上挂满了泪珠,她呆呆仰起头,想要去看清抱住自己的哥哥的表情。
她以为哥哥在哭。
所以,想要笨拙的伸手去安慰他,却被哥哥更加用力抱紧。
“铃音,哭吧!想怎么哭都可以,有哥哥在呢!就算生病了又怎么样,那又不是铃音的错!所以,哭吧!!”
他们哭泣的时候,铃音就不会哭。所以,木兔光太郎还记得自己,连眉毛都在用力努力压制泪水的这件事。
这么难的事情,铃音到底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努力过多少次呢?
在成功的时候,她会因为自己的成功而喜悦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是多么令人悲伤的喜悦啊。
世界上怎么可以有这种喜悦存在啊!
被他抱在怀里的女孩起初像是没有反应过来,但渐渐的木兔光太郎不知道那一句话戳到了妹妹,他感觉怀里的妹妹在颤抖,一开始是像小动物一样的呜咽,到后来才变成了小孩子的哇哇大哭。
他都忘记有多久没有听到铃音这样大哭了。
她哭的时候双手揪住他的衣服,一直哭喊着外婆,外婆,外婆……
可是外婆已经变成天上的星星了,再也不会回到他们身边了。
“结果,那一天我最终也没忍住抱着铃音一起哭起来。”
后来跑出来找他们两个的姐姐,原本还想着安抚他们,最后也忍不住一起抱住他们,又跟着一起哭起来。
“结果,发烧倒是没发烧,但我们四个的眼睛都肿成核桃了。”
说到最后,木兔光太郎笑了出来,像是如获重负一样,“所以,虽然铃音和家里人都觉得没问题了,但我还是没办法忘记那一天的事情。”
明明知道妹妹已经不是那个提起外婆就会哭的小孩子了,但他还是会下意识避开,眼前会不受控制的闪现那一幕,害怕一转头就看到躲起来哭泣的妹妹。
她早就已经长大了。
是他一直还被困在那个时候。
“铃音以前就很羡慕我,很想成为像我一样的人。我一直不懂这一点,明明铃音已经那么厉害了,为什么还要想成为别人呢?”木兔光太郎眨了眨眼,诉说单纯地不解。
“升学前她和我说,她讨厌自己。我也不懂,因为对我来讲,即便是铃音讨厌的自己,我也很喜欢,不管她变成什么样这点都不会变。”
“但是,既然她觉得不开心,那作为哥哥我当然要支持她。”
“她一直都是最勇敢的孩子,一定不会有问题的!事实上也确实做到了!我也不该再继续纠结这一点了!”
“……”
“……”
“嗯?你们两个怎么都不说话了?!”
木兔光太郎感觉寂静,左右看了看,才发现两人都别过了头。
“你们该不会哭了吧!”木兔光太郎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要看两个人的表情。
“没有这回事,木兔学长。”赤苇京治背对着木兔光太郎。
黑尾铁朗直接抬手挡住了他好奇地脑袋:“别过来啊,你这个猫头鹰!”
“?你突然夸我干什么!”
“谁夸你了!”
黑尾铁朗单手盖在眼睛上,挡住了酸涩发热的眼眶。
怎么可能忍得住眼泪啊!
那是……
“黑尾,你真的很喜欢铃音啊。不过你放心,我不会把你哭了的事情告诉她的!”
黑尾铁朗和赤苇京治同时转过头,连眼角的泛红都顾不得隐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