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木红溪
虞苋闻言皱眉,满脸怨念地看着他。
她当然知道冷了多穿衣,可是这时候,他不应该将她抱紧,用他火热滚烫的躯体给自己取暖吗?
唉。
男人啊。
项羽明知故问:“怎么了?”
虞苋“哼”了一声,松开环抱他腰的手,扭头撇嘴:“没什么。”
项羽见状失笑,伸手将她捞在怀中,捏着她的后颈:“去哪?”
虞苋傲娇的不看人,直到一只大手往下揉着她的腰,她立即回神,就像是恶狗一样扑到了他的身上,啃噬他的喉结。
听到狗男人闷哼一声,她默默地收回牙齿,远离了一些,便见到了对方白皙的脖子上,多出了一块红艳的痕迹。
满意了。
项羽:“……”
女郎餍足的眯眼,将头拱在项羽怀中,羞答答地问:“大王,我困了。”
项羽无语道:“果真是属狗的。”
由于路途遥远,之后的路并不好走,很快虞苋就放弃坐马车,骑马跟在项羽身侧。
在纷乱的世道,路途上常有贼匪。
当然,遇见军队,他们是不敢出来作乱的,不过若有百姓前来求救,项羽也并不会置之不理,皆将作恶者斩杀殆尽。
他说他没有对百姓的怜悯之心,一路走来,虞苋看见的却都是他的好。
残阳的余光照在项羽的身上,金甲反射着刺眼的光,身上的玄衣勾着他高大的身段,地方落下颀长的身影,看得晃眼间,君王手中之剑挥之而出,匪首来不及反应便已身首分离。
血流着。
他身后是条大河,河面上浮光掠金,而他淡定的拿出手帕擦拭剑身,随后入鞘。
如画中人。
虞苋下马,走过去,到了项羽面前,伸手接过他的剑:“我帮你拿。”
项羽说:“不嫌脏?”
她眼睛一弯:“不脏。”
惩奸除恶之刃,不仅不脏,还是一把好剑。
接下来,军队走走停停,走了半个月才回到咸阳。
冬季已经过去了一大半,再过一月,就是立春了,立春过后,又将是一年春耕的开始。
秦王宫中种植的梅花,在冬日傲然挺立,红得格外的艳丽。
到了咸阳之后,还有很多的事情需要项羽去处理,于是他变得越加的繁忙。
在此期间,关于项王找回虞后的消息,也从咸阳,一路扩散至整个天下。
虞后失踪前,关于农事,提出了一条非常妙的主意,便是让官员推广亩产量大,耐旱耐涝的粮食。
项王让官员将此策落实下去,五年间,楚地的百姓实实在在感觉到了手上的粮食多了,少挨饿了。
民以食为天,因此虞后在百姓中的地位并不低,如今失踪的王后回来了,自然能引起躁动。
而自从虞苋回到咸阳之后,便有不少人想要求见于她,她都全部推脱不见。
除了一人例外。
在梅林之中,略显沧桑的吕雉对着她行礼,恭敬道:“虞后,好久不见。”
虞苋起身做了请的姿势:“坐吧。”
吕雉便坐在了她的对面,正襟危坐,宽大的衣裳盖住了她瘦弱的身材,面上依旧是不卑不亢的。
她开口道:“虞后,时隔五年未见,你还是一如初见。”
说着吕雉抬手抚上了自己的眼角,上面已经出现了几道细纹:“而我已经不在年轻了。”
虞苋说:“你在这里吃了很多苦吧?”
闻言,吕雉一愣。
至从刘邦反了项王,项羽便派人将刘邦的亲眷全部都抓了起来,曾用过他们的性命威胁刘邦投降,而刘邦都未曾松口。
好在项王说归说,还是在别人的劝说下,留下了他们的性命。
两方阵营交战,皆有死伤,昨日还并肩作战的弟兄们,今日可能就战死沙场,结的是死仇。
她即便是苟全了性命,也是时刻受人白眼,日子自是难过的,可作为汉王之妻,她不能失了风骨。
这还是吕雉被掳来数年里,第一次有人问她,是不是吃了很多苦。
吕雉垂眸:“项王看上去凶神恶煞,倒未曾对我有过为难。”
虞苋打量着眼前的妇人,穿着朴素,浑身却打理得干干净净,面容多了几分柔和,看上去温和无害。
很难让人想象得到,眼前之人将会执政天下,成为秦末汉初,唯一一位被写进《帝王本纪》的绝对大女主。
毕竟人不可貌相。
虞苋说:“想必夫人应该听说过,我曾派兵截杀沛公,可惜被他逃了,你作为他的妻子,为何还敢来求见我。”
她补充道:“按理说,我回来了,不管有多少人下注两家,力保你的性命,我都应该杀了你。”
吕雉面上冷静,指尖却捏紧了茶杯,随后抿了口茶水:“我不过一个妇人,虞后为何要杀我?”
虞苋看着天,随后目光移向她,认真地说:“因为我斗不过你。”
她说:“现在你是阶下囚,落在了项王手里,杀了你才是一劳永逸。”
吕雉抬头,与虞苋对视,从她的眼神中看到了杀意,此言看上去并非是说说而已。
周围气氛凝固。
终于。
虞苋呼出了一口气,笑着说道:“别紧张,我就说说罢了,你死不了。”
不是不想杀,是杀不死的。
吕雉松了口气。
虞苋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此时万里无云,日光照在人身上很暖,她拿起案几上的茶杯润了润嘴唇,语气带着一些冷淡:“楚汉之间,总归会决出一个胜利者,项王和汉王,谁都不会甘愿臣服,总有一个人会死,显然天下的士人都看得明白,两头下注的家族可不再少数,此时你的地位本不输于我。”
她继续说道:“若非项王抓你前来,如今你也不会沦落于此。”
尽管刘邦刚在彭城落败,吕雉对此亦有所耳闻,可她作为汉王的正妻,自是不可能唱衰自己的夫君,便道:“未到最后,胜负之事,犹未可知。”
“我的话,不是讽刺汉王落败,我和你一样,始终认为,只要汉王还活着,胜负的确尚未可知。”虞苋语气很平静,“说说吧,你来求见我,是所谓何事?”
吕雉看着虞苋的眼睛,此时,这双双眼睛澄净如湖水,似乎一切都看得分明。
她不再隐瞒:“我来,原本是想请虞后求情,请求项王放了我。”
虞苋疑惑:“你凭什么认为,我会为你求情?”
吕雉笑了笑,实话实说:“我不过姑且一试,成了自然是好,不成,虞后回来只接见了我,在你面前露了脸,即便旁人不知道你与我说了什么,亦会对我客气些。”
刘邦压根就不管被项羽掳掠的亲眷,即便是自己的父亲,也是一副随便项羽怎么办的模样,项羽的确是拿他们没有办法。
不过刘邦看上去什么都不管,实际上很清楚,项羽是不会真的杀了吕雉的。
而这一点,不仅是刘邦,其他人也都看得分明。
唯一的变数就是虞苋了,她几次三番都未按照常理出手。
刘邦、张良、樊哙等人在霸上的鸿门宴上,已经见识过她的手段,对于政治对手,她比项羽出手更狠辣,当时她可是真的下了死手。
若非刘邦命大,当年,他就会死在骊山小道。
而吕雉在虞苋还只是项羽的侍妾时,也与之见过面,当然也知道对方不好对付,别人是走一步看一步,她似乎是走一步看十步,所有的事情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此时与对方面对着面,这样的感觉更甚,即便吕雉面上不显,心中对于虞苋,已然越加的忌惮。
下一刻,她耳朵一动,悦耳之音传来。
虞苋道:“我可以为你求情,让大王放了你。”
吕雉面上微怔,求证道:“真的?”
“真的。”她笑了笑,“不过,不保证能成。”
吕雉见刚才还说应该杀了她之人,却如此干脆的答应了她的请求,不由疑惑道:“虞后为何帮我?”
原本刘太公和吕雉只被掳了三年,不过许是历史产生了偏差,项羽没有和刘邦鸿沟义和,因此他们便也在楚营待了五年。
虞苋淡定道:“刚才我说过的,楚汉之间的争端,最终会决出胜者,两军打仗,胜败乃兵家常事,谁知道最后谁能笑到最后,今日项王势大,明日汉王就支棱起来了,我答应你是为了将来,倘若我有一日死了,希望夫人能记得今日,给予一些尊重。”
不过都是在为后事做准备罢了。
她不想被分尸,被剁成肉泥,想想就觉得可怕。
吕雉朝着虞苋稽首:“多谢虞后,不管成不成,此事我都将记在心中。”
虞苋颔首:“吃茶,赏梅吧。”
不过说来,此时刘邦身边,已经有了戚夫人,刘如意也出生了,把吕雉放回去,不知以她的心机,是忍,还是去斗?
涉及到继承人,吕雉可会忍?
若是刘邦后院起火,说不定能牵制他一二,总比让吕雉
继续留在咸阳要强。
这才是虞苋答应的原委。
戌时。
虞苋沐浴更衣之后便坐在案几前,四周点了无数的蜡烛,烛火将整个宫殿照得如同白昼。
她的手中拿着竹简,上面是让项羽拿给她的,关于她离开的五年,楚国的财政收入账目。
出身商贾之家,对于账本的敏感,是与生俱来的。
即便知道结局,该做的事情她还是要做的,若是上位者因此放任,而遭罪的便是底层人。
若是多做些好事,就算违抗不了天命,他们会不会因此有一个好的结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