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卧喵
“你才是胡扯,”男人摇摇头,“我们又不熟,干么说的那么笃定,你有依据吗?”
“那就算是直觉吧。”
她憋着笑,视线移向墙角,把手机抛起又接住,然后眼波流转,看向他,“不行吗?”
“你跟我玩‘鬼打墙’呢?我的直觉不行,你的就行。”
男人摇摇头,嘴角一勾,主动中断了这场“原地打转”的辩论,“退一步说,就算你的直觉更准,那么烦请这位‘第六感很厉害’的女士告诉我——现在应该怎么办?”
“不好办,”她举了举手里的东西,“这手机仅有的两条邮件,互相矛盾,否认一条,就相当于间接承认另一条。”
“那就听我的,选一个顺眼的执行。”
男人还是念念不忘自己的“砸手机”大业。
“行吧,等忙完了就做。”
“你要忙什么?”
“安静看着。”
她掏了掏口袋,拿出了之前被拿来当做“司南”的两个物件——耳饰和羽毛。
这根羽毛与地上聚集的那些可以说是一模一样,都是上面带着红色纹路的黑羽——如此特殊的造型,几乎可以断定是同一只鸟掉落的。她很好奇这只鸟原本长什么样子,或许不是鸟,而是别的什么生物——反正肯定不会是“博物杂志”刊登过的品种,如果是,那她可太失望了。
她回忆着方才黑羽悬浮在耳饰上的状态,拿袖子擦了擦耳饰,指尖捏着,像打水漂那样,手腕微提,将耳饰斜斜抛进羽毛堆,像是拿石子打棉花,“咚”的一声,然后就没了动静。
她以为自己判断错了。
但很快——奇怪的事就发生了。
羽毛堆忽然鼓涨起来,就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托起,然后嗖的散开,飘飘扬扬,逐渐形成漩涡,旋转、旋转——凝聚于一点,慢慢勾勒成型,最终在距离地面半米高的位置幻化成单只眼睛的图案。
不过,这只“眼睛”的状态很怪,像是被什么力量强行缝住了,只能勉强睁开一条缝。
“小心——”
男人的声音响起,但还是慢了半拍——原本被她捏在手里的羽毛忽然炸开,没有火,但有猛烈的气流,一下给她掀了个人仰马翻——男人从后面扶住她,但手机却被炸飞出
去,落在地上,“啪”的碎开。
电池掉了出来,撞在凸起的水泥疙瘩上,瞬间燃烧起来。菩提做的佛珠挂坠也掉在旁边,紧挨着自燃的电池,连带着周围一片黑色羽毛,烧的很旺。
杏子呆坐在男人怀里,瞳孔倒映着旺盛燃烧的羽毛和佛珠。
说来也怪,佛珠的入场似乎给羽毛带来了新的力量。随着热浪,那些已然成为火焰的羽毛再起变化——被迫半合的“眼睛”逐渐挣脱束缚,缓慢睁开,里头有力量蠢蠢欲动,仿佛随时都能爆发出来。
她听见,男人叫了一声:“■■——”
他似乎在喊一个名字,陌生却也熟悉。
不知为何,她的大脑自动屏蔽了这个名字。
头很痛,她的太阳穴突突地跳,耳鸣也逐渐嘈杂。
就在这时,四分五裂的手机忽然震了震,翻盖大屏重新亮了起来,呈雪花状,像是损坏的电视机,忽然发出令人汗毛倒竖的“滋滋”声,像是不锈钢筷子与铁碗在奋力刮擦。
这场面太奇怪了,屏幕仿佛要同燃烧的羽毛争艳一般,突兀地发出强光,异常刺目。
她不得不闭紧双目。
身后的怀抱忽然空了,电光石火间,她猛地被一阵天旋地转的失重感击中,向后栽倒,坠入虚无。
——天黑了。
***
有时候,我总是在想,自己的选择是否有意义?
我讨厌成为棋子,也讨厌倾诉欲缺失的家庭关系,更讨厌浪费人生的自己——所以我拒绝了一切,跑了出来,跑到了谁都想象不到的地方,原以为能获得更好的选择,结果却大失所望。
理想坠地的瞬间很痛,像是骨折带来的闷痛,让你直不起腰,只能四肢贴地,爬行的很难看。
……人怎么能捅出这么大的篓子呢?
时至今日,我依旧想不明白。
到头来,我的人生还是缝缝补补,像个笑话,没意思的紧。
我提着煤油灯,穿行在五条老宅的长廊中。
木头材质的走廊踩上去嘎吱作响。我说不清在这里走了多久,只知道无论怎么走,都走不出这栋摇摇欲坠的老式建筑。
路过一扇门,我忽然感觉到了什么,轻轻一推,见父亲躺在门内的榻榻米上,呼呼大睡,并没有铺床。门窗紧闭的房间内有一股浓烈的酒臭味——是那种被人体代谢氧化,从口鼻呼出的臭,臭的人印象深刻。
说起来……这个人的人生又如何呢?
他好像也没干成过什么事,无论是投资,还是咒术,全都泯然众人。但运气这种事,从来没有公平可言。他侥幸生在了名门望族,即便混成这副德行,也比大多数人过的舒服。
这么一比,我好像也半斤八两。
我看不上的,也是我所经历的……这就是名为“父女”的诅咒吗?
如果是,那还真是个扫兴的诅咒。
我退出来,重新合上了门。
——都是假的。我告诉自己。我很清楚自己在遭遇什么。
也因此,我并不打算帮他收拾残局,就连从衣柜里拿一叠被子出来的心情都没有……有的人,即便成为至亲,也无法成为可以交心的对象。这好像是一件很悲哀的事,但我早就习惯了,甚至连拿出来说,也觉得是一种做作。
我继续走着,煤油灯在手中晃动,照亮着不大的一方土地。
我又路过一扇门,这门没关,一眼望进去,母亲就坐在里面。
她闭着眼,斜倚着亚麻色布艺沙发,头戴耳机,激昂的旋律,全都漏了出来——这种重金属质感的音乐,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我没忍住,从门外走进,蹲下一看,地毯上掉了一个唱片盒子。
花里胡哨的盒子封面印着五个人——那是昭和年代很火的摇滚乐队,以重金属和奇装异服出名,是个噱头很足,但也很有态度的乐队。
没记错的话,我收藏过这只乐队的专辑,不过后来被悟拿去玩了。那是已经很早年前的事了——大概是小学?初中?总之,记忆很模糊。我就连他后来还了没有,都毫无印象。
我站起身,没有捡起盒子,也没有在沙发坐下,只默默看着这个与蜡像无二的女人。
真没想到,那么一个刻板守旧的母亲,居然在偷偷听这支乐队的歌。
但我也说不清这是我的记忆嫁接,还是确有其事。
我记忆中的母亲,一直是那位四十多岁的焦虑妇人——充斥着发油味的盘发,深色和服,以及一双沉默寡言的眼睛。
但这里的母亲却比记忆中的年轻。这很让我意外,因为我根本就想不起来她年轻时候的样子。
实时更新的记忆,已经将她过去的容貌完全覆盖。而我又是个不爱回忆往事的人。就连家里的相册,也没有多少她的照片。
她不爱拍照,也不享受生活,没有爱好,成天呆在家里,管理着没完没了的琐事。我实在想不到,这世上居然会有比我还无趣的人。但这个人就近在咫尺,用她的“无聊”侵犯着我的一切。而且她还很狡猾,从不留下可供外人指摘的痕迹。
我一直是看不上她的。
在我眼里,她是个“空心人”,永远要做符合身份的事,怕犯错,怕担责,只活在规定的教条下,看的都是脚边的一亩三分地,看的是那么仔细,连头也抬不起来。
这样的人,怎么会听这种有富有反抗精神的音乐呢?
但仔细一想,这枚唱片远在我可以自由支配金钱的年纪就出现了。我也说不清它究竟是何时成了我的私人物品。无论怎么推敲,这么个“不成体统”的唱片,也不会是亲戚送的礼物。
说起来,对于母亲,我是什么时候失去了探究的欲望呢?
我想不明白。
那就不想了吧。我一脚踹飞唱片盒子,转身离开了房间。
我讨厌为了社会规训修剪自己的人——跟着“陈规烂矩”一同腐朽,是最糟糕不过的死法。如果窝囊有分等级,那它一定是最高级。
我继续走着,路过很多房间,也看到了很多人,这些人不全是五条家的人,但全都在我的记忆中出现过。
在这个奇怪的地方,每个人都沉浸于手头的事,像一个个复刻精细的蜡像,与外界没有任何互动。
走着走着,我觉得自己像只幽灵,在一个无人国度,寻找着并不存在的出口。
……嗯?
在向下?
莫名的,我觉得自己一直在往下走,越走越深。明明眼前只有平坦的走廊,为何会有下行的感觉?
太阳穴隐隐作痛。
好在,这种程度的疼,对于我而言,都是小事。从小到大,我都是一个很会忍耐的人。
我知道自己还有一大部分记忆没有恢复,也不确定为什么会遭到自身术式的反噬,但我很清楚现在要做什么。
——我应该往上走,回到第一层世界,这样就能取回完整的记忆,离开“神龛”。
但这层世界就像我的母亲一样狡猾,总能在不知不觉间,用情感上的共鸣腐蚀掉我的记忆——那些熟或不熟的“蜡像”,就是在借机吃去我的反抗精神。
——这个招数多少有些缺德了。
好在,我不吃这一套。
我这个人虽然随遇而安,但也不是个真正安分的人,但凡执拗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不然也不会从一个火坑跳到另一个火坑,甚至还跟着一个麻烦家伙四处奔波……嗯?谁来着?
我按了按眉心,感觉自己遗忘的事,可能比预想的多。
或许是念随心动,那个人的身影就这么浮现在我的脑海中,像是揭开了一层朦胧的面纱。
就在这时,老宅的幻象消失了。
我发现自己正走在一个不透光的地洞里,往上面望不到头,往下面望不到底,两侧也没有墙壁和扶手,只有凭空立起的阶梯,人在其中,如临深渊。
唯一的光源,就是自己手里的煤油灯。
这个地方……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调转方向,看向阶梯上方。
那里有漆黑的羽毛如雪片般落下 ,洋洋洒洒,反射着煤油灯的光,像是指引的路标。
第92章 梦里不知身是客(完)羁旅之客盗走了……
洋洋洒洒的黑色羽毛并没有实体,抬手一碰,就变成光沙消散了。
唯一能宣告这个世界存在的,就只有她手里的一盏煤油灯。
倘若灯也熄灭,这里就成了宇宙中央的一处混沌,没有映射自我的外物,那么自我也将不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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