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杪春酒
琴酒的鞋底碾过那支还剩下一半的烟:“去下一个地点。”
*
幽暗的地下室里,电脑的冷光微微照亮着房间,不大的桌子上堆满了泡面盒子和面包袋,面包的碎屑撒在桌子上,泡面剩下的汤也凝固了,只剩下厚重的油腻浮在表面,散发出难闻的调料味道。
地上全是喝完了的矿泉水瓶,在本就不大的地下室里,这些矿泉水瓶简直让人无处下脚。
克雷尔舔了舔干涩的唇,眼神一动不动,直勾勾地盯着电脑上的地图。
之前那上面的红点还有五六个,然而现在就只剩下相邻的两个红点亮着了,并且其中一个红点还在不停地闪烁着。
克雷尔的手指神经质地抠着椅子上的黑色漆面,直到他看见那个不停闪烁的红点彻底消失。
除他以外的所有据点都被摧毁,这也意味着“red”的所有成员都覆灭了,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刚才消失的那个据点里,是组织里二把手所在的地方,他们的藏身之处离得很近,是为了双方能够接应,也方便能够一起逃出国,但现在却仿佛成了克雷尔死亡的倒计时。
琴酒已经找到了二把手的据点,那么下一个就会是他这里了。
也许是明天,也许一个小时后,甚至可能是下一秒,琴酒都有可能破门而入,然后杀了自己。
不,组织不会那么简单就放过他的,不会让他就这么一死了之,琴酒会把他活捉回去,然后用尽非人的对待,以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
反正都是一死,与其被琴酒带回组织折磨,不如……
克雷尔的眼睛充血,就在他想着要和琴酒殊死一搏时,地下室角落里摆放的老旧电视机却传出了让克雷尔无比熟悉的声音。
这电视很小,也很老旧,是这废弃的地下室本身就有的,不知道在这里放了多少年,因为年头过于久远,又在地下室受了潮,所以连接和信号都不好,常常播着播着就没画面了。
一开始克雷尔没有管这台几乎要报废了的电视,但后来他在这地下室的时间越来越长,不只是琴酒越来越近的追捕让他恐慌,阴冷潮湿,没有半点人气的地下室也快要将克雷尔逼疯了。
所以他打开了电视,虽然信号不好,总是显示不出画面,克雷尔也根本没有心思看电视,但也总算是能有点声音陪着克雷尔,这才不至于琴酒还没来,他就已经先被这压抑的环境给逼疯。
而现在,这台已经接近报废的电视却传出了克雷尔无比熟悉的声音。
当然熟悉了,在给平野惟送去断指之前,克雷尔曾经跟踪了平野惟两天,听着她和朋友们说今天在学校发生的事,说着过几天要不要一起去做陶泥,所以克雷尔自然不会忘记这个声音。
克雷尔缓缓抬起充血的眼睛,向着那台辛苦运作的电视看去。
电视的信号还是不好,画面不太稳定,正一闪一闪的,画质也十分模糊,但对于克雷尔来说已经够了,因为他看见了那张熟悉的脸,以及女孩身后熟悉的背景。
克雷尔死死盯着电视上的女孩,片刻后,他脸上露出一抹病态的笑意。
“好巧。”
是啊,怎么就能这么巧,平野惟所在的地方就是自己所在的街道,甚至步行只需要不到十分钟就能到。
这对于克雷尔来说简直就是天上掉下的馅饼,是老天都在帮自己。
不然为什么在自己穷途末路的时候,平野惟会出现在离自己这么近的地方,而那台偶尔有画面,但经常没信号的电视偏偏在平野惟出现的时候有了画面,还正好被他看见了。
这难道不就是老天都在帮他吗,是老天都觉得他命不该绝。
克雷尔“啪”的一声合上了笔记本电脑,他拿起一直放在手边的枪,戴上口罩,在这么多天后第一次走出了地下室。
外面并没有阳光,但只是普通的自然光线已经足够让克雷尔被晃得睁不开眼。
在走出地下室前,克雷尔的脚步顿了顿,有那么一刻,他也有怀疑这是不是琴酒给他下的圈套,是为了引诱他出来,所以拿平野惟当诱饵。
但很快这个想法就被克雷尔否认了,就算不用平野惟当诱饵,琴酒过不了多久也会找到自己,所以没必要让平野惟来当诱饵。
当然,更重要的一点是,琴酒不会舍得让平野惟来当诱饵。
如果在此之前有人告诉克雷尔,说黑衣组织里那个琴酒有了恋人,而且他还极其宝贝那个女孩,那克雷尔绝对不会相信,甚至觉得这个玩笑过于可笑。
但克雷尔亲眼看见过那两人在一起的样子,那是一种任何外人都无法插足他们之间的氛围。
特别是琴酒看着平野惟的眼神,如同最深不可见的深渊,恨不得将平野惟吞噬其中。
有着那样眼神的琴酒,是绝对不可能将平野惟置于危险之中的。
既然如此,现在就是自己的机会了。
克雷尔抬起头,用力眨了眨泛红的眼睛。
“琴酒,到底是你先找到我,还是我先找到你的小情人,让我们赌赌看吧。”
*
“……而且狗狗非常亲人,在难过的时候狗狗也会来安慰你,很通人性,又很可爱,所以如果要选出最适合养的宠物,我会投票给小狗。”
平野惟弯着眼睛笑着回答,声音也清脆甜美,但实际上左眼睛写着“好尴尬”,右眼睛写着“救救我”。
她只知道自己是来当诱饵的,可没人告诉她还要进行这么一场尴尬的现场采访啊,而且采访的还是“如果要养宠物,你最推荐什么动物”这种既没有营养又很无聊的问题。
“这样啊,看来你是一位非常富有爱心的女生呢,谢谢你接受我们的采访。”
直到自己嘴边的话筒离开,对着自己的摄像头也终于转移,平野惟才终于松了一口气,刚才面对镜头时的可爱笑容也立马消散。
采访平野惟的主持人是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人,平野惟认识她,水无怜奈,是电视台的主持人,因为长相漂亮锐气,所以还挺受关注的,喜欢她的人也不少。
刚才在别墅的时候,那个叫做基安蒂的女人为了打消平野惟的怀疑,找了一个组织开会的视频给她看,那个视频里水无怜奈也在,只不过她坐在最边上,视频通过显示屏传过来后更加模糊,所以平野惟没有看清楚。
她当时只以为这个人是和水无怜奈长得像,却没想到居然就是本人。
平野惟有种虽然意外,但似乎又在情理之中的感觉,只能再一次感叹组织里的人个个身怀绝技,身份也十分多样。
第267章 居然真的来了
在采访平野惟之前,水无怜奈还像模像样的采访了几个其他路人,只不过那些路人的采访时长加一起都没有平野惟一个人多。
平野惟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甚至有种他们在玩大型过家家的感觉。
水无怜奈只是女人在外面的假名,而她在组织的代号是基尔,当然这两个名字并没有什么区别,都是假名。
看着水无怜奈收了话筒,又打发走了那些摄像的工作人员,平野惟走到高马尾的女人面前:“这样真的有用吗,万一克雷尔不看电视呢?”
告别了那些工作人员后,水无怜奈之前脸上那种属于主持人的,专业又亲和的笑意也敛了下去。
“你应该知道,今天的目的不在于克雷尔,所以刚才的行为也只是提高几率而已。”
只是提高几率而已,克雷尔会不会看见电视采访里的平野惟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把平野惟放在一个足够显眼的位置。
克雷尔能不能看见平野惟无所谓,琴酒能看见就行。
就算平野惟早已经知道组织的目的,也接受了组织对她的试探和考验,但平野惟听到水无怜奈的话后还是没忍住冷嗤了一声。
她的声音不小,也没刻意压着,而且就算听不到平野惟的冷笑声,水无怜奈也能看见平野惟的神情。
但身为组织一员的水无怜奈却什么反应都没有,就好像没看见一样,只是低头挽了挽有些过长的衬衣袖口。
平野惟发现水无怜奈和其他组织成员好像不太一样,怎么描述呢……虽然她也是组织的一员,但感觉她身上那种黑暗组织的气息并不太浓厚。
如果听到平野惟那一声冷笑的人,是正在旁边咖啡厅等待的基安蒂,那她可能会和平野惟一起嘲讽组织,也有可能对平野惟的行为不满,但总归不会视而不见。
又是一个组织里性格独特的人呢。
“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水无怜奈将袖口平整的挽好,缓缓吐出一个字。
“等。”
等克雷尔看到那条采访,找到这里的可能性,更是等琴酒。
平野惟点了点头,并没有异议。
于是当克雷尔迈着虚弱的步子找到平野惟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她在咖啡厅里悠然吃着蛋糕的样子,而她对面坐着的就是刚才采访的主持人,两个人正在聊着什么,很是清闲的模样。
在看到平野惟如此安然自得的时候,克雷尔就咬紧了牙齿。
他这段时间过得生不如死,地下室没有太阳,就连空气都是潮湿的,就算克雷尔再怎么省吃俭用,原本储存在地下室的食物和水也在昨天就已经全部吃干喝尽。
然而这些身体所遭受的苛待远远没有心理上来的可怕,克雷尔每天坐在电脑前,看着那些地图上的红点一个个消失,就像是他死亡的倒计时。
这段时间里,他每天都活在恐惧和愤怒里,恐惧着琴酒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推开地下室的门将他带回组织,然后将那些生不如死的刑罚用在他身上。
同时他又愤怒组织和琴酒对他的赶尽杀绝,情绪到达最高点的时候,克雷尔想,如果他知道组织的基地,那与其在地下室等死,他不如去炸了组织的基地,这样自己也算是为那些牺牲的成员们报了仇。
但他不知道基地的位置,也没有那个胆子,所以恐惧和愤怒两种情绪不停交织出现,在克雷尔的脑海中碰撞着。
但现在走出地下室,看见了平野惟后,愤怒顿时占了上风,将那些恐惧死死压过。
克雷尔隔着咖啡厅透明的玻璃看着平野惟,紧紧握住了放在衣服口袋里的枪,食指已经扣在了扳机上。
虽然他不知道组织的基地位置,但平野惟对琴酒的重要程度,应该就像是组织基地对boss的重要程度一样,所以他杀了平野惟的效果也和炸了组织基地没什么区别。
如今已经精神错乱的克雷尔给自己找着借口,一点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只是在恃强凌弱而已。
因为觉得平野惟没有丝毫还手之力,所以他才会毫无理智的冲上来,但凡他在电视里看到的人是琴酒,那克雷尔只会缩在地下室的角落,祈求着上帝自己不要被发现。
克雷尔一步步走近咖啡厅,将平野惟和主持人交谈时脸上露出的微笑都看的一清二楚。
很快,很快这样的笑容就会消失在这个女孩脸上,她这张漂亮的脸蛋也将被鲜血污染。
克雷尔的全部心神已经放在了报复琴酒的快感上,殊不知自己已经被人盯上了。
“居然真的来了。”
基安蒂在瞄准镜里看着表情扭曲的男人,语气里满是不可置信。
“真是不知道该说太巧,还是说克雷尔太蠢。”
今天的这一系列计划,在基安蒂看来就只是boss对琴酒和平野惟的试探而已,虽然打着“引克雷尔露面”这个噱头,但大家都心知肚明,克雷尔出来的可能性不大。
不过既然是boss和朗姆的意思,而且是要表演给琴酒看,那就做戏做全套,所以在平野惟和基尔结束采访时,刚好喝完一杯咖啡的基安蒂也回到了之前就勘察过的狙击地点,百无聊赖的等着并不会出现的克雷尔。
在漫不经心等待着克雷尔的途中,基安蒂还在猜测等会儿琴酒的反应。
得知平野惟被组织这么利用,琴酒应该咽不下那口气吧。
可他又能怎么样呢,这可是boss的意思,琴酒就算有气也得忍着, 不然就是对组织不满,boss也会怀疑琴酒对自己是否像以前那样忠心。
就是因为想看到琴酒忍气吞声,有火没处撒的样子,所以在朗姆让她去找平野惟的时候,基安蒂才没有拒绝。
反正这是boss的意思,琴酒能拿她怎么样呢。
基安蒂本来是打算看一场好戏的,结果没想到看戏之余,克雷尔竟然还真的被他们这出拙劣的表演给引蛇出洞了。
基安蒂不能理解克雷尔的做法,又或者克雷尔只是已经被逼疯了。
基安蒂笑了一声,其中的轻蔑不言而喻。
“懦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