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遥情八遐
“做什么?”伊之助硬邦邦道。
樗萤把湿哒哒的毛巾放在他手里让他拧干,他双手一用力,险些将毛巾拧成碎布。
“你今天跑出去干些什么,脸都弄脏了。”樗萤道。
她拈着毛巾的手凑到他脸上,轻柔细致地将他摔跤碰脏的地方一一擦拭干净,动作专注认真,仿佛雕琢艺术品。
事实上也的确是艺术品。
等脏污之处尽数擦去,伊之助那张纯净美好的脸蛋就完完全全展露出来。
他不知道自己有多美丽,碧眸炯炯有神捉着她看,眼睛很大,重睑的褶痕显得十分秀气。
樗萤真诚地道:“老公,你真是世界的宝藏呀。”
伊之助沉醉在她给他擦脸的动作里,这让他想起幼时野猪妈妈温柔的轻舐,安全感和依恋感顿生,直到听见樗萤的话才回神,被她不加掩饰的赞赏惹得热血上涌,嗵地一下成了红烧猪头。
“不过从你遇到我的那天起,你就只是我一个人的宝藏了。”樗萤道。
她这话好直接,说出也不觉害羞,效果如烈火烹油,伊之助的脑袋越发热气蒸腾。
他难以忍受这种火辣辣的感觉,恼得戴回猪头,一把扛起樗萤,大踏步往山洞走:“不准说话!”
他的不准如同一纸空文,几乎没见樗萤有遵守的时候。
为了堵住樗萤的嘴,伊之助照她说的摘了果子碾烂,给她榨果汁喝,甜甜的果汁果然封住她的唇舌,一整个白天,她没有再说些让他轻飘飘的话。
然而到了晚上,果汁的安抚时效过了,她又开始气他。
“为什么不可以?昨晚都一起睡。”入夜时分,樗萤抱着被子坐在伊之助身旁,疑惑地问。
伊之助道:“昨天说了只有一个晚上!”
“对啊,昨天只有昨天晚上,今天只有今天晚上,明天只有明天晚上,白天我都不用你陪!”樗萤理直气壮。
伊之助语塞,没想到她跟他玩文字游戏,他属实吃了没文化的亏,只能蛮横地一票否决:“我说不许就不许!你躺火旁边。”
“呼吸道受不了。”樗萤道。
她拉着他的手:“老公,我不光冷,还怕,孝治先生的老婆跟我说山里晚上会有鬼。”
“我从来没见过鬼。”伊之助道。
“她说得跟真的一样,说鬼要吃人的,我这么细皮嫩肉,一定很好吃。”樗萤道,“被鬼吃掉,伊之助就没有老婆了噢?”
“……”
最终,伊之助还是做了樗萤的大热水袋和拍睡机器,一回生二回熟,樗萤有了经验,往被子里钻再挨着他的动作显出两分熟练来。
这以后,山大王伊之助再没能摆脱晚上黏糊糊棉花糖黏身的命运,拍睡的次数越来越多,动作也越来越专业,获得樗萤五星好评。
日子风平浪静地过了几天,樗萤渐渐习惯山居生活,附着在伊之助身上的库洛牌却始终取不出来,一来二去,她都佛了。
这天樗萤做梦梦到久久收不回牌被死神批评,正要反过来控诉他太坑,一个翻身醒来。
外头的天幕还是深沉的灰蓝色,透着一丝吝啬的光亮,昼夜交替刚刚开始。
樗萤刚好有些饿,睡眼惺忪坐起,推着伊之助说要吃东西。
伊之助也饿了,虽然有些起床气,还是出去拾柴火找食材。
樗萤坐起来换衣服梳头,燃烧了一夜的火堆即将熄灭,冒出微弱的光,将她的影子照得很浅淡。
她梳理着头发,忽然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由远及近。有什么东西以极快的速度行进着,一晃到了山洞外。
这动静不是伊之助,倒像什么动物,樗萤对差点被熊吃掉的经历心有余悸,警惕地转头向外看。
下一秒,她瞳孔猛烈收缩,手里的梳子掉在了地上。
樗萤看见一个远比熊可怕数倍、数十倍的生物。
那是一个在地上爬行前进的人,四肢不自然地扭曲着,折成蜘蛛腿的样子,发红的双眼正盯着她,一边流口水,一边从嘴里吐出蜥蜴般的长舌,尖牙如簇,桀桀怪笑。
“啊好漂亮……这么漂亮的女人,好想吃……一定要从骨到皮全部吃掉……”那人道,“马上就要吃,马上就吃!”
他说着加快爬行速度,一晃已到山洞口,速度异于常人,红眼睛放射出贪婪的光。
不,他不是人。
那副嗜血的形容,还有诡异的姿态,口中喃喃的可怕内容——
他就是传说中会在夜里出来吃人的恶鬼。
第9章 难哄的老婆比鬼还麻烦。
樗萤很安静,安静得仿佛停止呼吸。
她望着那匍匐在地的鬼,蝶翼般的长睫颤悠悠,黑眸清澈,瞳仁被将熄未熄的火点出一豆高光。
暗夜火光看美人,比白日更多两分滋味,她生得太好,又用那样缥缈的目光看过来,鬼一时也看呆,口水流了满地。
须臾,樗萤道:“这位哥哥,我很难吃的,血管里全是药水,也没二两肉,你放过我好吗?”
鬼痴痴道:“可是你的血太香了,太香了,一闻就知道很好吃……”
说到吃,他如梦初醒,脸上的表情重新狰狞起来,放声尖啸,长舌猛吐,冲出口腔的舌头竟然一截一截串联在一起,有的红有的黑有的紫,丑陋到极点。
樗萤身体一晃,不住后退,但她跟鬼比速度无异于螳臂当车,眨眼间舌头已经到了跟前,她甚至能闻见那股被血浸透的腥臭味。
下一秒,鬼突然腾空,被看不见的手提得老高,随后猛甩出去,啪嗒落地。
与此同时,樗萤也歪倒下去,额角汗滴如豆。
【浮】牌飞回跟前,她卖力支起身子,伸长手臂去捡,难受得大口大口喘气。
这已经是极限了,鬼要是再来第二次,她就只好洗干净脖子等死。
不……死是不会死的,死神承诺过她,但他没说不会残啊!被鬼咬到破破烂烂半身不遂地活着,那还不如死了干净。
怕什么来什么,樗萤才收起消极幻想,那种令人头皮发麻的爬行声又来了,她放眼一看,鬼已经从掉落之地爬了过来,由于愤怒,他的速度更快,姿态也更加恐怖。
樗萤握紧了牌,眼见鬼的舌头又一次飞来,她无力抵抗,唯有紧紧闭上眼睛。
“嗷!”鬼又被扔了出去。
伊之助惊诧的声音在咫尺之外响起:“这恶心的东西是什么!”
“是鬼,鬼啦。”樗萤有气无力地道,“它很厉害的。”
她话都没说完,伊之助就被鬼按倒在地。
“可恶的小鬼,我要先咬掉你的头!”鬼道。
伊之助突然爆发出一阵兴奋的大笑,激动得双臂都在颤抖,一翻身将鬼按得死死,拳头如铁,一拳一拳暴揍下去。
鬼身为鬼,在他的快速输出下竟然毫无尊严地找不到反击机会,恼羞成怒,终于在被打成猪头之前找到空当,愤怒地用舌头缠住了伊之助的脖子。
突如其来的强烈窒息逼停伊之助挥拳的动作,他被舌头用力地甩上半空,又被打向地面,摔出听起来很疼痛的声响。
鬼以为伊之助死了,正要转向樗萤,忽觉剧痛,只听嘶啦一声,舌头被弹跳而起的猪头少年生生扯断。
“哈哈!有趣有趣太有趣!”伊之助癫狂地,猪眼里迸发出火热的光,扬声道,“打得好痛快,再来!”
他朝鬼暴冲过去,用力掐住鬼的腰身来了个抱摔,鬼大惊失色,竟旋拧九十度,伸爪抓他。
一人一鬼缠斗在一起,打得不可开交。
鬼是可怕到进了午夜传说的生物,这只鬼虽然低级,但也吃过人的,面对伊之助竟不能得手,甚至节节败退。
伊之助完全是要乐子不要命的打法,越痛他越兴奋,加上身体异常敏捷、关节诡异地柔软,终于在最后一击里迅猛地踢断了鬼的脖子。
鬼当即晕了过去。
“喂,起来,再打!”伊之助猛踹鬼头。
恰逢旭日初升,破晓的第一缕阳光穿破云层投射下来,鬼还没来得及清醒,就在阳光之中化作飞灰,随风消逝。
伊之助大不解,蹲下去看:“怎么死了!”
他意犹未尽地跺着脚下的土地,然而再怎么跺鬼也不会复活,磅礴的斗志消停下去,他终于想起还有个老婆。
樗萤坐在山洞里目睹了一切,当伊之助向她走近,即将踏入山洞时,她制止了他,轻轻道:“伊之助,你能不能先去洗个手……最好洗个澡。”
“蛤?”伊之助觉得她恐怕被鬼吓傻,“为什么?”
“不要管为什么,快点去。”樗萤道。她看着他那抓过鬼舌头的手,还有抱摔过鬼的臂膀,难得加重语气,分外严厉地,“快点!”
伊之助莫名其妙,但看她脸又白得跟纸一样,很可怜的样子,没好气地抓了把头发:“洗就洗!”
“洗完马上回来。”樗萤话里有了点哭腔。
伊之助突然有种不赶快洗澡返回就会大难临头的预感,在山里生活,他很相信这种野兽般的直觉,立即扬长而去,片刻,带着一身清新的水汽回来了。
他洗得很急,胡乱擦擦就折返,发尾还是湿的,回到山洞想问樗萤作的什么妖,怀里却猛地撞进一个香香软软又瑟瑟发抖的身子。
她是真害怕了,平时走多两步就要喊没力气,这次撞过来的劲儿超乎寻常地大,急于寻找一个绝对安全的避难所,把他当成最后的港湾,使劲儿往他怀里钻。
樗萤抱紧伊之助,呜呜地哭出声。
伊之助手足无措,拿开她也不是,反抱她也不是,斗鬼的神气变成了呆滞的傻气:“喂!你……”
他“你”完就不知道说什么,低头看着樗萤哭。
但不低头还好,一低头就像触发什么开关,樗萤哭里抽闲,伸手推他的脑袋。
“不要戴这个!”她流着泪道,“我不要猪头看着我!”
伊之助的火噌一下冒起:“我的头套哪里惹到你了!”
“它好丑,跟那个鬼一样丑,那个鬼在地上爬,很恶心!”樗萤呜咽着。
“你在说什么鬼话!”
“你还提‘鬼’!”
已经安全了,但樗萤身上的颤抖竟一时不能停止,一边眼圈红红地跟他争辩,一边轻轻打颤,像只负隅顽抗的兔子,很好欺负,却实在让人不忍欺负。
伊之助摘掉猪头,扔在一边:“拿掉了!”
樗萤总算稍稍舒服些,开始专心致志地哭。
一开始,伊之助还能忍耐,但见她越哭越来劲,好像要一口气把命哭完之后,他就坐立不安起来。
鬼有那么可怕吗?女人真胆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