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黄河小吏
“你多壮实啊!希斯!我死后你还打算活多少年呢?你会忘了我的!等十几年后,也许只需要几年,你说起我,就会变成‘凯瑟琳.恩肖,是的,从前我是曾爱过她,曾因失去她而感到痛苦,不过这都是过去的事了!因为在那以后,我又爱上了别人,比爱凯瑟琳.恩肖更爱!’”
那眼睛里是狂野的,渴望报复的恶意,“不行!我要一直揪住你!你必须和我一起死!”
“凯西!你别只揪着我一个折磨吧?!把你害成这样的人,是我吗?是你自己的虚伪!还有你旁边这个懦夫一样,把你照顾成这个样子的丈夫!”他想要扒开那钢爪一样尖利的手,“你怎么不去折磨他,不拉他去死!”
“你不愿意和我一起死希斯!你就是这样爱我的!”
“我和你去死,然后呢?留他们在这尘世心宽体胖么?!那我就是到了地狱,也不能容忍!想到我陪你死后他们过着安逸日子,你受得了么凯西!只怕我就是死了,也要从地狱爬出来破坏这安乐!”
......
接生的人进来了,被孕妇折腾得弯了脊背的人,和失神的男主人,不得不都被请出去了。
“你真是太好坏不分了,林顿夫人,对他了解的那么透彻,还要为这种人要死要活。”艾伦抓住床上人的手,给她力量,“要我说就由着你去死好了,但小姐不愿放弃你啊!”
“林顿夫人,想想小姐对你说得话吧!她有心给你翅膀,叫你飞出去呢!你自己明明也不想死,也并不把天堂当做故乡,除非你灵魂彻底失忆,以你的性格夫人,不管是去天堂还是另个世界,只会比活下来更糟!”
......
埃德加今夜听了太多锥心话,在书房整夜失语。
这位画眉山庄的主人,就像被最后一根稻草压弯般,今后只能凭着对夫人过去的美好记忆,以及虔诚的基督教徒的仁慈和责任感,来维持对夫人的爱心了。
希斯克里夫,一个人占据了整个冷冷清清的会客厅,彻夜未眠,露着胳膊上被掐出的青紫,和本来愈合又被抠破的长条伤口,渗血腐烂着,也分不清哪个是新伤,哪个是旧患了。
那个晚上,就这么在凯瑟琳的嚎叫中,慢慢挨过去了。
第二天早上,天气转晴,鸟儿恢复啼叫,一片柔和的晨光,透过百叶窗,溜进肃然无声的房间。
艾伦看着床上还有余力活下去的女主人,舒了口气,仿佛一起活下来的,还有她更在意的什么。她抱走那个哇哇啼哭的婴儿,来回摇着,尽量详细地,向女仆转述着林顿小姐要她说的话。
下午,确定凯瑟琳脱离危险后,两人坐车往回赶。
马车里,艾伦看向身侧那张疲惫阴冷的脸。
“瞧瞧你昨天说的话吧,希斯克里夫先生,要是你能不生气,我可以给你提点忠告,那会使你能像个人。”
“什么忠告?”他缓慢眨着沼泽迷雾般的眼睛,“说吧!”
“你从十三岁起,就过着一种自私自利的生活,就从没拿起过《圣经》。现在的你也不会有时间去看它了。能不能去请个什么人来,不管是哪个教派吧,给你讲讲《圣经》,好叫你明白,你在歧途上已经走了多远!”
“哼!幼年的枝子折在土里,呼求园丁,园丁剪子却生了锈。如今歪扭的树自个攀着石墙结了果,倒有人扬言,要园丁举着镀银修枝刀来了!”
“你就是会责怪人的,从不瞧瞧自己。小时候的不幸你可以怪辛德雷,怪上帝不赐福你,后来的不幸难道不全怪你自己,谁叫你选中的人是林顿太太,所以你失去朋友,失去爱,失去一切,被这个世界完全抛弃了!”
艾伦像是想到美好之物,不自觉带出笑意来,“如果你当初爱上的,是林顿小姐那样的人,又怎么会不幸。”
目光沉如死水的蛇眼,瞬间爆发出锐利的怨恨,“得了吧耐莉!爱上她才会真的不幸!那是个没心的人,只喜欢漂亮的脸和虚伪的钱财名声!”
“不是吧,漂亮的脸,钱财名声,这些你现在不都有么?小姐却十分想远离你了。”躲开他那淬了毒一样的目光,“只要心地不好,就是有世界上最漂亮的一张脸,最后也会变得比鬼还要难看。”
“说些让我开心地吧!要不就闭嘴!耐莉。”
“谁知道呢?让你开心也太难了。我们还在呼啸山庄的时候,你因为凯西和林顿混在一起而不高兴,那时
我安慰你,说你也许是中国皇帝的儿子,只是被恶毒水手绑了票带到英国的。为你的出身编造出很高的奇想,来给你勇气和尊严,抵住一个小农场主的压迫!”
希斯克里夫像捕捉到猎物气息般缩起瞳孔。
“希斯先生,那时你听了我的唠叨,渐渐解开眉头,开始变得很高兴了,可现在的你,这些对你都毫无作用了,你现在像锯齿一样地粗,像岩石一样地硬!好在被你折磨的人,也像块石头一样坚硬了......”
“耐莉,说到中国皇帝,有没有可能,虽然她是伊莎贝拉.林顿,但她其实,是一位中国公主?”已长出胡茬的下巴紧紧绷起,“如果她不是林顿家的人......”
“噢希斯先生,你在说什么胡话?她又不像你是黑头发,她有和她哥哥一模一样的眼睛和头发,怎么会是被换掉的。”
两人的对话随着马车停在赫普顿斯托尔,暂停了。
车夫去铁匠铺钉马掌,二人去路边酒馆,就这几步路,天骤然地变了,风突然转了方向,卷着黑压压的云从西约克荒野俯冲下来。
买了两杯热红酒,酒保问二人去哪儿,艾伦说了目的地。
酒保凑近他们,压低声音,“你们明天再去吧!今晚那里不太平。”
希斯克里夫警觉地看向他,“什么意思?”
“别问了,好心提醒你,听我的就是啦!”
一枚金币放他手里。
“哎!我听到几个辉格党人喝酒时说,河谷地那个玫瑰工厂,是邓达斯的,会给托利党提供政治资金,他们已经安排了专业打手,混进今晚要暴乱的失业工人里,任务就是,工厂负责人,非死也得伤!”
等艾伦反应过来,身侧已空,那酒保还念叨着,“那可是皇家海军,是邓达斯罩着的地方啊,你说他们怎么敢的呀?”
艾伦跑出酒馆,路边只有一辆空车。
北风刮过,蚀骨回寒。
第41章
更深夜冷,晚来风急,考尔德河谷地笼在雨夹雪的阴寒中。
街道上举着煤油灯巡夜的守夜人,闷哼着约克郡古谣,“冰雨啃噬石墙,泥沼漫过山岗,春天比冬天更长......”
身侧高墙内,蒸汽烟囱正喷着硫磺味的白气。
前方忽出现点点星火,他抬起煤油灯,一群人正举着沥青火把,沿碎石路向工厂这里逼近,火光映出他们打补丁的衣服,其中好些熟脸,那些人,不是附近乡镇的纺织工么?!
......
“小姐!小姐!不好了!”
贝拉打开门,走廊站着惊慌的南希,和披着雨衣焦急的守夜人。
心下了然。
“别慌,工厂有基本的防御措施,一时半会儿攻不进来。南希,先去男宿舍楼,令伍德带所有退伍职工,去二期地下室门口等我;再去叫醒出纳,她知道该怎么做。”看她跑走,贝拉进屋披上大衣拿好手袋,将汪汪直叫的凡尼关在屋内,边快步向楼梯口走,边问守夜人,“他们的人数?构成?武器?状态?”
“我粗看下来,上帝啊,贝拉女士,得有几十个人啊,携带武器的怎么也有十几二十个吧,不过都是斧头、撬棍、锄头一类的,应该是没有qiang。熟面孔挺多的,就是那些失业织工,也有生的,还有几个一直在吆喝指挥......”
出了楼,风雨迎面扑来,像钝刀割着,她疾步而行,过道穿厂。
楼梯口,贝拉将钥匙交给伍德,“带他们去拿武器,挑趁手会用的,那把吉拉多尼你拿着,工作台上的,给我。”视线扫过楼梯上职工们的头顶,落回墙角那摊报春花残迹上,“拿到qiang的,非我命令,不得动手伤人!”
遥看厂外,有人对着厂墙西北角叫了句什么,十几个衣衫褴褛的汉子,抽出腰间武器,开始一起破坏那处,一时间短柄斧、撬棍、锄头砸在砖墙的声音,盖过了簌簌雨声。
贝拉眉头深蹙,因蒸汽管道排湿,墙面不可避免的结构性薄弱处,被他们找到了。
拿到武器的职工分列在她左右,等伍德也上来时,西墙已轰然倒塌,黑压压的人群蝗虫一般,举着火把武器涌进来。
嗡嗡嗡——
预警装置被触发,联动锅炉房的铜管发出汽笛声。
减压阀释放,厂房檐下的管道,对着中央大道喷出高温蒸汽,冲在最前的暴民被烫出惨叫,这是她依巴林爵士意见改造锅炉安全阀时,预留的应急措施。
短暂的压制后,人群还是冲破了最后防线,两方在前场空地,准备明天发货的集装木箱堆前相遇。
冷雨骤雪斜扫,暴民们中只有极少人披着粗羊毛斗篷,其余人都衣衾尽湿,布料吸饱雨水沉甸甸垂坠着,火把的光亮被雨水压得很小,焰心发蓝。
贝拉身前,最前排的两名退伍员工高举起《圣经》、皇家供应商证书。
“在上帝与国王的注视下!”其一猛拍箱体,另一个掀开沥青帆布,露出箱体上的皇家海军徽章漆印,“谁敢碰这些箱子!碰这里一砖一瓦!就是碰皇家海军的炮衣!”
车间主任大声地念着《1701年叛国罪法案》中,破坏军需品等同叛国的死刑条款。
怒不可挡的人们被镇住,恐惧地停下步子来,其中有人察觉到气氛变化,突然大喊:“就是这些箱子让我们失去面包!他们赚得盆满钵满!我们却连衣服都穿不起了!怕什么!这样难捱的苦日子,早就是烂命一条!”
那群人立刻地骚乱涌动,再次压来。
砰!砰砰!
脚下溅起火星,弹壳擦破前排人的裤管,几人惊恐地后退,带倒一片。
尖叫声中,穿着鹅黄长裙的女厂长踏上木箱,一步步站到最高处,手握宾夕法尼亚长qiang,俯看着混乱的他们,那张美丽的脸庞被雨水打湿,神色如这夜雨般寒峭冷厉。
“子弹到达之处!有人敢越过半步,就地正法!”清冷的声音,却有如惊雷般震慑,看没人再敢上前,她方厉声道,“按《防暴法》,我有权现在就打断你们的腿,而不必负任何责任!该害怕的不是我!但我现在,给你们一次机会,如果你们真的有需要解决的实质问题,现在说出来,但记住,给我好好地说!”
一个脸熟的老织布工仰面看她,雨水混着泪水顺着皱纹向下淌,“尊贵的小姐啊!不是我们要逼你,是你的工厂逼得我们没活路呀!家里的手工布卖不出去,我的孩子只能喝芜菁汤了!”
一个年轻男人扯开湿透的衣服,露出肋骨凸起的胸膛,“要么给工作!要么给棺材钱吧!”嘈杂地议论声四起,“唱了百年的手工歌,不能在我们这代绝了!”“是呀!求您关掉工厂!给条活路吧......”
贝拉扣着扳机的手指崩得青白,面上却依旧强势,“明白了!要工作是吧?你们的诉求、苦衷,我理解!但你们解决问题的方法,绝对错误!工厂不是你们的敌人,它会令部分工种失去工作,但也会同等创造岗位啊!”
“是呀!”车间主任挥舞手势大声喊着,“当不了织工!还能当蒸汽机司炉工!调速员!纺纱机挡车工!织布机巡检员!齿轮润滑工!铸铁件防锈处理员.....”
“够了!别想糊弄我们!”人群中一面生的汉子打断他,“这些岗位早就有人了!就是对面那群抢了我们饭碗的人!”
说罢便要带队往前冲,却看到了那高处之人抬起的,对准了他的黑洞洞的qiang口,又无声地后撤步,退到那条无形的线后。
贝拉将目光移开照门,“工作机会,不只在工厂里,更不只在纺织产业!就我这一个小厂,尚且能拆出那么多工序,岗位!将来各行各业,只要用得到机械的地方,操作维护、加工制造、开发设计、化工军工、运输与基建,何愁岗位?!”
意味深长地看着那些懵懂的面孔,“不是没岗位!是你们没有去尝试!抗拒加入!不是工厂令你们没有活路,恰恰相反,是工厂还不够多!机械化还不够普遍!”
“人类文明的工业化进程,是个人无法阻止的洪流!我们是不能改变时代的,能做得,只有在飓风来袭时跟上,甚至超越!顺风而行,猪都能起飞!逆风而退,雄鹰也会坠落!”
语调激昂,振聋发聩。
那群人悉悉索索,有的面面相觑,有的垂头沉思起来,有的已泄了怒气,火把倒悬。
“她发得是智慧之财!”发声的是赶来的出纳,她登上木箱站在贝拉身侧,对众道,“并无欺压!完全可以依照法律叫你们送命,余生坐牢!更没有义务解决你们的温饱!全因着仁慈,正给你们谋划出路呢!后续一定会给你们个具体交代!你们不要好坏不分,逼迫善者!上帝在《哥林多前书》明示,向着什么样的人,我就作什么样的人!《传道书》里更有警示!不要说先前的日子强过如今,这样问不是出于智慧!”
语罢,对贝拉倾身,“南希去厂外准备了。”
车间主任上前一步,离那群人更近些,“咱们都是老街坊,我以前也是开手工作坊的,你们都知道呀!但我脑子想得明白,变通得快,现在工资比以前都多。上帝给我们的路绝不是一条!《路加福音》不是说了,手扶着犁向后看的,不配进神的国!”
......
雨丝混着雪片,在铁青的夜幕随风打旋,厂房外墙被砸出的破洞,透出里面影影绰绰的火光,南希避开水洼,将防水的油纸袋放在一堆碎砖上。
正欲绕后回去,却看见几步之外,勒缰下马之人。
“希斯先生,”压低声音,恐惊人群,“您回来了,现在厂里.....”
她停下话头,因为面前之人的表情,分明已知晓事态。
那张脸阴森森地向厂里张望着,他的头发和衣服上,都蒙上了一层白白的雪,或是冻霜,他那洁白尖利的牙齿,由于寒冷和愤怒龇露着,像要进攻的腹蛇亮出毒牙一样,在黑暗中闪闪发亮。
“希斯先生你要干什么?!快回来!别从那里走!”她拉不住那无声疾走之人,又不敢靠近失去理智的人群,只能保持距离后跟着,用气声试图叫回他。
蛇一样的灰绿瞳孔,在风雨掩护下扫视着,扫视那些人的手、动作、眼神、耳朵微微动着,听他们的口音、私语。
没有人注意到有什么已无声穿插进来。
一只摸向腰间的手被从后抓住,簧轮qiang被顺势抽走,声音被紧紧封锁在捂死的嘴巴里,吼间一凉,突突热血喷至身前人的后背,恍如雨水打下,前人全无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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