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方一宇
“若是我猜得不错，只怕二哥想的就是，趁着秋猎动手。”太子声音很低，眼底闪着寒光。
秋猎，的确是个好时机。到时候天子带着朝中重臣，再加上太子、长公主夫妇和后宫众人，几乎可以说，整个朝廷至关重要的人，都在狩猎队伍里。
若是萧霆锴真有那本事，到时候皇帝太子一网打尽，只怕这天下，就是他的了。
不管萧霆锴怎么想，现如今，萧霆钧和黛玉需要考虑的，还不止萧霆锴那边。
“那，需要告诉父皇吗？”黛玉不清楚，他们探知了瑞郡王的想法，那，天子那儿，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萧霆钧同样陷入了沉思：父皇在测试二哥，那么，又怎么知道，父皇不是在测试他这个太子呢？他心中隐隐生出一丝不安，仿佛有一张无形的网正在缓缓收紧，而他和二哥萧霆锋，甚至整个皇室，都在这张网中挣扎。
萧霆钧看着妻子黛玉，眉头紧锁，低声说道：“说与不说，风险都很大。”他的声音低沉而沉重，仿佛每一个字都带着千斤的重量。
黛玉当然明白：若是不说，万一天子知道他们夫妻已经得到了消息，那天子自然会十分愤怒，甚至会怀疑他们有意隐瞒，图谋不轨。
但若是说了，他们不过是凭借书信中提到的蛛丝马迹，并不能作为证据。天子会不会觉得，这是太子在设计他的哥哥？毕竟，皇室中的兄弟之争，向来是最为敏感的话题。
黛玉轻轻叹了口气，抬头看向萧霆钧，眼中满是忧虑：“此事关系重大，稍有不慎，便会引火烧身。父皇的心思，我们谁都猜不透。若是他本就对二哥有所怀疑，我们此时提及，或许会让他觉得我们在借机打压二哥。可若是我们不说，父皇日后得知，恐怕会认为我们有意隐瞒，甚至怀疑我们也想借机做点儿什么。”
萧霆钧点了点头，眉头皱得更紧。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那片深沉的夜色，心中思绪万千。父皇的试探，二哥的动向，朝中的暗流，一切都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他知道，自己作为太子，一举一动都备受瞩目，稍有不慎，便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然后，萧霆钧回头看妻子，二人几乎是不约而同的开口：“说。”
然后二人都忍不住笑了：看来，他们还真是有默契。
“玉儿，你先听我说，我决定了，单独去见父皇，至于要怎么说，你不必担心。”萧霆钧已经打定了主意，他走回来在黛玉身边坐下，紧紧握着妻子的手，“这事儿，我一个人担着。”
黛玉摇头道：“可见你是关心则乱，你想想，要是父皇不信你了，我和孩子们，也就都被列入黑名单了。我们夫妻一体，才是上策。”
“但是......”萧霆钧要反对，黛玉则抢先一步道：
“你听我把话说完。”黛玉这会儿，已经考虑的很清楚了：她和萧霆钧，本就是一体，无路可退。
“自然是你一个人去见父皇，而我这里，会同时联系母后和姑姑。”黛玉觉得，不管出于亲情还是出于信任，甚至，出于家族未来利益，母后和姑姑，一定会支持他们夫妇的。
萧霆钧听了黛玉这话，想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又或者，你我都考虑太多，兴许，父皇要的只是一个态度，我们做到了为人子和为人臣该做的，也许就够了。”
黛玉眼神坚定：“我自然也希望，我们想多了，但有备无患，才是上策。”
萧霆钧看着妻子那张清丽而坚毅的脸庞，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知道，自己并非孤军奋战。无论前方有多少风雨，只要有黛玉在身边，他便有了继续前行的勇气。
于是萧霆钧没再说话，而是将妻子拥入怀中。
夜色深沉，宫中的灯火依旧明亮，一切仿佛暴风雨之前的宁静。
第287章 父子深谈天子设计
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太子，听着他说的那些话，天子其实是暗自松了一口气的：老二已经这么不成器，甚至还打算谋反，若是老三同样算计，那自己作为父亲，真的太失败了。
何况，若是太子真有心，就算自己能摁住老二，说不定老三还可以坐收渔利：老二谋反，自己这个皇帝在叛乱中被杀，那太子就能顺利继承皇位了。
老二谋反，没那个实力，但老三当皇帝，已经足够合格了。
所以天子内心，对老三这个太子，并不是完完全全没有猜忌的——太子监国时候表现出来的睿智与手段，虽然比起自己而言还属稚嫩，但自己在太子那个年纪，只怕还做不到那么好。
而现在，天子算是彻底放了心。一个将孝悌谨记在心的太子，总比一个将大位放在第一位的太子，让他安心。
于是天子对太子说：“这次，你就不要去木兰了。”
木兰是秋猎围场所在地，天子这话的意思很明显了：太子若是去了，万一出了事父子二人被一锅端了就麻烦了。
但其实，天子还有另一层意思：他还不那么彻底放心太子，他要看看太子的反应。
若是太子真答应不去，天子就会多一层考虑了。
萧霆钧完全没有思考：“父皇原本就说了，此次父子一同出行，若是儿臣不去，只怕让人疑心。”
“称病就是了。”天子明白，若是太子突然不去，只怕老二那边就算计划好了，也会犹豫的。
萧霆钧同样没有犹豫，甚至提高了一点儿声音道：“父皇不放心儿臣，儿臣又如何放心的下父皇？”
天子不知道是被萧霆钧这会儿表现出来的担心给感动了，还是说他本就希望听到这样的话，他抬了抬手，最后又放下去。
过了好一会儿，天子才终于点头道：“好，那朕就把秋猎的一切，都交给你安排，出了什么事儿，你就是全责，你敢不敢？”
萧霆钧当即领命叩首道：“儿子没什么不敢的，只要父皇放心，那儿臣就敢打包票，一定保证父皇母后以及去了的重臣们，全都平安无恙。”
好大的口气，天子听了反而笑了：“好，好，不愧是朕的儿子。”
而后天子递给萧霆钧两道密折：“打开看看。”
萧霆钧双手接过，在天子再次点头后，才打开来，看了第一行字，萧霆钧就在庆幸——幸好自己和玉儿都选择的是，来跟父皇说清楚。
很显然，父皇对二哥要谋反的事儿，早就知晓，甚至可以说，父皇调查二哥，就是故意让自己和二哥都知道的。
父皇就是在测试他们。看样子，自己通过了父皇的测试。
父皇竟然留了密折，一道是给京郊大营的将军舒展，另一道则是给了驸马高振。
京城的防务，父皇看来已经安排的明明白白了。
“朕还会给你二舅舅一道密诏。”天子原本还要操心乔家，但这会儿既然太子都过来表态了，天子也就放下戒备——萧霆钧的二舅舅，自打东南大胜后一直在陕甘，去年，升到了陕甘总督。
“父皇这意思，是要内紧外松？”萧霆钧看完两道密折，已经明白了几分——父皇这是设了一个套子，自己算是解了套，但二哥，只怕就要钻进去了。
天子点了点头，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做出什么都不会发生的样子来：“朕记得你有个表兄，叫乔若望？”
“父皇好记性。”萧霆钧不明白怎的忽然提起了自己的表兄。
“他当初在京郊大营，又去了东南，朕记得他的脸颊，因为东南之战还留了一道疤。”天子是从驸马高振那儿，得到的这些信息，高振很赏识那个年轻人，现在算来，也不算太年轻，起码三十五六了。
“是，如今乔大人是骁骑营副参领。”萧霆钧当即回答。
“按照旧例，第一日要在所来部落面前，展示展示中原男儿的骁勇善战的尚武之风。”天子口中的展示，是本朝英武将士组成的两千人纵队，到时候会在受邀请的部落首领和王孙贵族面前，表演弓马骑射。
“朕想着，乔若望就很适合作为纵队长。”天子这话一说，也就意味着，乔家父子都会去木兰围场了。
“另外，朕把銮卫队的人员挑选，也交给你。”天子又说了一句。
所谓的銮卫队，是第一日检阅队伍时候，跟在皇上的御马后面做扇形拱卫状的队伍，替皇上增加声势。
銮卫队一般是六十四个人，这些人一来得长相出众，代表着国朝门面，二来，还得马术精妙，武艺高强，最后还有一点，这些人必须绝对的忠心。
他们紧紧跟在天子身后，一旦有人不忠，那就很容易出大事。
现在天子把銮卫队人员挑选的工作也交给了太子，足以说明天子对太子的信任了。
萧霆钧当即领命：“儿臣会尽快办妥，并汇集人员，让父皇先过目。”
天子很满意萧霆钧这态度，点了点头：“朕会跟皇后说，到时候，太子妃称病留下，就是了。”
哪知道萧霆钧却开口反对：“这不行，还是该让母后留下。”
见萧霆钧竟然毫不犹豫就说了这句话，天子更是吃惊了：皇后到底不是萧霆钧的生母，虽然去年皇后病重，已经见识了太子和太子妃对皇后的孝心，但如今很可能出大事的时候，他还能如此，看来，这孩子是真的孝顺皇后。
“倒也不枉皇后养你一场。”天子感慨了一句，随即反倒是开了个玩笑，“怎么，你就不怕太子妃不乐意？”
萧霆钧见天子心情似乎不错，也放松了些：“儿臣想，太子妃会很乐意的。”
天子不由得想起，当初要给老三选太子良娣的时候，看来过了这么几年，老三还是那副样子。
幸好，太子妃娘家没人，不然还得防着外戚了。
“行了，回去吧，将朕交代给你的事儿，都做好。”天子摆了摆手，让太子退下。
很快，就到了秋猎的时候。
第288章 木兰围猎万事俱备
木兰围场在冀州东北部与蒙古的昭乌达盟、卓索图盟、锡林郭勒盟和察哈尔这四部的接壤处，到了围场，草地上早已有先行的卫队扎好了营帐。
皇后因病没来，瑛瑛悦悦等年纪小，皇孙们年纪就更小，也是一个都没有来。
倒是徐淑妃，因为皇后生病，天子就点了她作陪。徐淑妃还什么都不知道，所以兴高采烈的，毕竟后宫还是那么几个嫔妃，单单点了自己，可见近期天子对自己还是很满意的。
一到围场，左江秋就亲热的挽着黛玉的胳膊笑道：“晚上我要和太子妃一起睡。”
宋惠兰听了翻了个白眼，心下吐槽了一句：马屁精。但一想到接下来的大戏，宋惠兰没说出什么来。
反倒是一旁的萧霆钊很是抱歉的看着太子：“最近有点儿小矛盾，还望三哥别跟她一般见识。”
萧霆钊口中的小矛盾，几乎是京城人人都知道的：去年年末，诚郡王妃又生了个儿子。本来嘛，多子多福是好事儿，可左江秋心心念念要个女儿，而且这一胎，怀孕时候她睡不好吃不好的，过了一段苦日子。
等着听见生了儿子，左江秋自然就很不开心了，回头就对萧霆钊很是埋怨。
这事儿吧，萧霆钊觉得自己可无辜了，生儿子生女儿又不是他能决定的，于是小夫妻就有些赌气。
就连天子也知道了，还打趣过自己儿子。
金佳珠在一旁凑趣道：“诚王夫妇恩爱，真真是羡煞旁人呢。”
如今葛家彻底没落，葛夕佳又病着，萧霆锋上奏要带金佳珠来，天子考虑到新任高丽王，也就是金佳珠的哥哥，也会来围场觐见，于是就同意了。
宋惠兰这一次没忍住，斜眼看着金佳珠：“这世道果然不好了，妻妾不分。”
但她的话，压根儿没人理会。
因为左江秋已经和太子妃不知道说什么很高兴了，金佳珠则当作没听见，转头就去徐淑妃那边了。
被彻底无视了的宋惠兰内心更是不爽：哼，你们就狂吧，到时候有你们好看的。
正式狩猎那一日，只见天子身披玄色织金蟠龙骑射服，腰悬嵌七宝雕弓，龙纹箭囊中十二支白翎箭尾羽微颤，恍若沉睡的银龙。忽闻九声号角裂云而出，旌旗猎猎如潮，五色华盖次第展开，遮蔽了半边天际。
而后天子挽弓搭箭，箭镞在日轮中划出流火，射断百步外悬着朱砂符咒的金丝。
围猎始时最是壮观。三百架牛皮大鼓在八方位同时擂响，声波震落松针如雨。五色令旗翻飞间，三路铁骑呈雁翅阵包抄兽群：左翼轻骑手执丈二长矛驱赶麋鹿，右翼弩手以连环机括封锁退路，中军三百重甲士手持玄铁网步步为营。
天子并不参加射猎，但几个皇子包括太子全都下了场。
紧紧陪在黛玉身边的左江秋都不禁感叹：“到底不一样啊，我往日里以为自己很不错，现在看来就是小儿科。”
“师父不要妄自菲薄嘛，我还说等会儿，跟舅公说，让我也去试试。”高馨是真的跃跃欲试，她已经出落成了大姑娘，今日打扮也是让人眼前一亮的。
鸦青箭袖猎装裁得极利落，腰间三指宽的犀皮蹀躞带勒出挺拔身姿，墨色披风下摆用银线绣着振翅青鸾，随山风翻卷时恍若活物。
看样子，她的确是想上场试一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