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方一宇
这话，跟宫里的元春还真是如出一辙，果然是母女啊，黛玉不禁想。
“二舅母这话，可真是让人不知道如何回答了。二舅舅的事，哪里轮到我一个晚辈的操心，宫里头有娘娘，宫外又有舅老爷，您说是吧，二舅母？”黛玉说这话的时候，故意看了一眼贾母：老太太方才没有第一时间阻止二舅母，可见老太太心中，对自己只怕也有些想法。
既然二舅母主动撞上来，那就别怪自己不挑日子了。
“瞧王妃这话说的，你二舅舅还真就是宫里娘娘的功劳。”王夫人对贾政升官，可谓十分得意，“至于我那兄长，这些年的确也是承蒙圣上重用了。”
黛玉听了冷冷一笑：“难怪啊，本来有件事儿，今儿想着是大舅母的好日子，不该说的，可二舅母这般，倒让我不好不说了。”
一听这话，王夫人不知为何眼皮一跳。
“前些日子，王爷从外头买了几样东西回家，我觉得眼熟，今儿既然有机会，也就请老太太帮忙掌掌眼。”黛玉一个眼神，紫鹃就出去了，很快就拿着两样东西进来。
其中一件就是那铜错金银云雷纹三足香薰，另一件就是盘金绣观音像。
贾母看见那铜错金银云雷纹三足香薰时候就惊呆了，王夫人也顿时察觉到不妙，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老太太，这两样东西呢，玉儿见了都觉得眼熟，只是这样的东西，本不该流落在外头，府里又不是那起子才发家的，所以就送来，请老太太看看，省得玉儿弄错了。”黛玉示意紫鹃送到贾母跟前去。
贾母只好让琥珀拿来自己的老花镜，颤颤巍巍的戴上后，端详着两样宝贝。
“玉儿，这东西......”贾母已经看出来了，这是家里摆在荣禧堂的宝贝，是先皇御赐之物。
贾母不由得想到鸳鸯偷了自己库房东西去卖的事儿，自打那次之后，贾母已经清点了自己的私库，现如今钥匙在她自己手里。
那么，荣禧堂的东西，是谁偷出去的？
而且，贩卖御赐之物，那可比卖了长公主给敏儿的添妆，严重多了——御赐之物，不仅仅不能变卖，就是损坏了，那也是一桩大罪。
如今，先皇御赐的宝贝，竟然在外头被黛玉夫妇买到，若是追究起来，整个荣国府都有罪了。
贾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后，当即沉下声音：“其他人都出去吧。”只留了黛玉和王夫人二人。
第78章 王夫人栽赃被戳破
见其他人都下去了，王夫人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赶紧就跪下去磕头向贾母请罪：“老太太，这，这东西，儿媳也不知道，怎么，怎么会在外头......”
她自己越说越没有底气，不敢抬头。
其实在她主动开口时，就无声招了一切。
偏王夫人是个蠢货，自以为主动辩解，能脱得了干系。
贾母狠狠剜了一眼王夫人，然后对着黛玉时候语气态度可就完全不一样：“玉儿，这东西，你和王爷是怎么得来的？”
既然已经挑破了，黛玉自然也没必要隐瞒，不过省去很多细节，直接指向冷子兴：“原是王爷一个属下买了来送王爷的，王爷也没在意，随手给我瞧了瞧。我觉得这香薰炉子实在是精巧可爱，就细细赏玩一番，只是越看越觉得有几分眼熟，后来看见这底下刻的字，才想起来，那年我刚进京，初次去拜访二舅舅时候，荣禧堂里头就摆着这样一件看上去极类似的摆件。”
“不过我也不敢确定，所以才想着，拿过来请老太太也看看。说不定，这同样的香薰炉子，造办处一次造了好些，先皇拿来赏赐有功之臣。”
“只是，又听得王爷说，这是从古董铺子买来的，玉儿不敢声张，忙让人去打听那古董铺子，不料那铺子却跟二舅母似乎有些瓜葛，因为那铺子老板，在外头十分张扬，说自己在荣国府有人撑腰，就是王家大人也会照拂他。”
贾母顿时眼中喷火的看着王夫人：“你说，这是什么人？跟你什么关系？”
见贾母发火，黛玉故意道：“老太太别着急，也别生气，这事儿我托王爷细细打听了一番，那铺子老板，叫冷子兴，我原也不知道他是谁，还是雪雁提醒我，说是二舅母陪房的周姐姐，女婿就叫冷子兴。”
王夫人一听黛玉连这个都打听到了，更觉得事情不妙了，这会儿脑子倒是转的快，赶紧磕头请罪：“老太太，这不与我相干，定然是那周瑞家的，偷了家里的东西出去卖，老太太您想，鸳鸯当初多受老太太信任，不也干出背主求荣的事儿，那周瑞家的，定然......”
王夫人本想着，自己栽赃给周瑞家的，周瑞家的绝对是不敢辩驳的——她一家子的性命都捏在自己手上，毕竟她的卖身契都在自己这儿，又不在贾府。
但没想到的是，黛玉接下来的话狠狠打击了她。
“老太太，这事儿我和王爷也不敢轻易拿主意，索性派人查了查那古董铺子，里头竟然很多违禁物品，所以没跟老太太商议，就请王爷出手，先拿住了那冷子兴，免得他在外头胡说八道胡乱攀咬。”黛玉和萧霆钧早就商议妥当，先将冷子兴拿下，不让他有任何机会递消息给任何人。
王夫人一听当即傻眼，指着黛玉：“你，你们，怎么敢？”
“太太，这不是为了府上好？若不是我们拿住了他，而是顺天府，太太且说说，冷子兴会不会胡乱攀咬？到时候别说是太太了，就是府上，也脱不了干系吧？”黛玉和萧霆钧之所以要出手，那就是不能让荣国府的把柄被二皇子或者四皇子拿到，万一他们借此生事，反倒是给萧霆钧添麻烦。
贾母一听也觉得黛玉夫妇处理的很对，忙感谢了两句黛玉，然后就立马叫来琥珀：“去，不要惊动其他人，将周瑞家的，请到这儿来。”
琥珀赶紧领命去了，王夫人跪着不敢再说话了，心底则在琢磨着，怎么才能把事情全都推到周瑞一家子身上，才能保全了自己。
不得不说有其主必有其仆，周瑞家的已经从女儿处得知女婿出事了，本想着赶紧来求求王夫人的，可得知王夫人在贾母处，她又不敢冒然去请。
这会儿琥珀来叫，周瑞家的当即察觉到了危险，忙陪笑问琥珀：“老太太叫，可是有什么事儿？”
自打鸳鸯出事后，琥珀虽然是贾母跟前最得用的，可她学乖了，听见周瑞家的这问题后只说了一句：“周姐姐您去了就知道了，快走吧，老太太和太太都等着呢。”
见琥珀不肯说，周瑞家的心中有了个猜测，等她进了贾母屋内，见王夫人都跪在地上，要知道，老太太平时一惯爱彰显慈爱厚道，别说王夫人这样有孙子的媳妇，就是下一辈的王熙凤和李纨，都素来不要她们跪的，顿觉大事不妙，也不用旁人说什么，赶紧就跪了下去。
“老太太，求老太太给奴才一家做主呀。”周瑞家的跪着嘭嘭嘭的磕了起码五个头后，才抬起头，“老太太，那古董铺子，虽然是挂在奴婢女婿名下，可赚的钱都是交给了太太的呀，如今不知怎得，得罪了京城哪位大人，请老太太和太太看在我们一家子......”
不等她说完，王夫人立马喝斥：“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你这个背主求荣的狗奴才，你可不要忘了，你一家子都是谁的奴才？”
王夫人本意是想提醒周瑞家的，不要乱说话，卖身契可都在自己这里，可这话入了贾母耳朵，自然生出万分不满：荣国府的当家太太，果然是王家的好姑娘啊。
周瑞家的跪着转向了王夫人，又是嘭嘭嘭的一阵磕头后，才说：“太太，不是奴才胡说八道，而是老太太英明，这事儿这么大，奴才怎么担待得起呢？”
“狗奴才，我素日待你不薄，你真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王夫人气得发昏，也不管贾母了，直接就爬了起来，上来抬手就两巴掌，打的可是力道十足，周瑞家的当即就脸都红肿起来，可她并未消气，指着周瑞家的一顿臭骂。
周瑞家的又是磕头又是辩白，场面一时十分混乱。
贾母看了一眼从头到尾不再吭声的黛玉，而后又看着眼前这两个蠢材，当即拔高声音喝斥：“都给我住嘴！！”
王夫人和周瑞家的被这一声给镇住，这才一时间都没有吭声了。
贾母没有理她们，反而看着黛玉：“玉儿，此事还是你有分寸，如今事情没有闹到外头去，一家人关起门来解决了，就好了，玉儿你说呢？”
周瑞家的这才注意到黛玉，方才她进门就想着如何给女婿开罪，眼里只有老太太。
郡王妃？自己该赶紧求求郡王妃？周瑞家的忽然间计上心来。
第79章 主仆吵架黛玉观火
周瑞家的完全是自作聪明，她听见贾母说，郡王妃处理恰当，觉得是黛玉那边扣下了她女婿，转念一想肯定是自己以前得罪了郡王妃。
可想一想，那时候自己不过一个下人，哪里真能做什么，说到底，那些事儿不都是受了王夫人的命令。
于是她跪着赶紧往黛玉那边转移几步，一面又是狠狠磕了几个头：“王妃明鉴，以前王妃在府上受的委屈，可不是奴婢的主意，无论是让王妃走西角门还是给王妃最后送宫花，都是二太太的主意，奴婢一个下人，哪里敢欺负主子啊。”
一听见这话，王夫人当然不答应了，她虽然是不喜欢黛玉，但很多时候并没有直接要求奴才们怎么做——说白了，全都是那些狗奴才自以为体恤主子，揣度了主子的心思，自作主张。
“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安排了走西角门？送宫花更是你擅自做主，当时我就在姨太太处，姨太太让你最后送凤丫头，你为了巴结，巴巴儿最先给凤丫头送去，你以为我不知道？”王夫人顿时喝斥起来，指着周瑞家的，“你这老货，枉我从王家做姑娘起就一直重用你，到了这边，你男人只负责收租子的活，还给你女婿开铺子，你还嫌不够！”
周瑞家的立即抓住了王夫人话里的漏洞，叫起委屈：“太太这不是已经承认了吗？这铺子本来就是替太太开的，从头到尾，赚的银子都给了太太，奴婢一家子不过是忙活一场拿点儿工钱。”
这当然不会是事实，铺子虽然是以冷子兴的名义开的，王夫人出资，当初就说好，收入的五成归了王夫人。但王夫人一个身在内宅的妇人，对外头情形并不了解，糊弄她是很容易的事情。
何况，王夫人一向信任周瑞一家子，只要银子按时交给她，她也没去细查。
贾母一听，横竖都吵开了，干脆趁机了解了解这个铺子和王夫人这些年的作态，于是问周瑞家的：“既然如此，那怎么会铺子里卖了府上的东西？”
王夫人抢在周瑞家的前头还想抵赖，周瑞家的当然不会认，偷盗主人财物这种事情，鸳鸯的例子就摆在那儿，当初鸳鸯可是多受老太太信任，后来都被秘密处决了，可见老太太平时慈善，真触了老太太的逆麟，只怕连命都没了，何况自己在老太太这里可没半点情份。
于是周瑞家的赶紧就开口辩白：“那些东西，都是太太交给奴婢，让奴婢拿出去，让女婿放在铺子上卖。太太说了，如今娘娘在宫中花销多，而且时不时还有宫中太监门来府上打秋风，一次不给三四百两都糊弄不过去。”
王夫人又想冲上去责打周瑞家的，不让她说话，贾母看穿了她的意图，当即就说：“你若是不心虚，就听她先说完，等她说完了，你若是不认，再开口辩驳。你这会儿阻止她说话，就证明你心虚了。”
王夫人无法，只得低头暂时不吭声，想着待会儿该如何辩解，娘娘，是了，宫里的娘娘，老太太总归要看在娘娘的面子上饶恕自己，何况，自己哥哥如今官位最高，贾家必须看王家的脸色，就在王夫人胡思乱想的时候，周瑞家的已经说了一大车话。
“老太太，奴婢在府上也不是一天两天，知道府上规矩的。太太吩咐，奴婢哪敢不从？何况，奴婢一家子的卖身契都在太太手上呢。太太拿了东西，交给奴婢，奴婢就拿出去交给女婿，放在铺子里卖，卖出去了，所有银子都拿来交给太太。”周瑞家的赶紧将责任都推给王夫人。
“是所有银子都交了吗？”贾母自然也不完全相信周瑞家的，故意问，“那么，你说说，卖出去这一件铜错金银云雷纹三足香薰，你们交给太太多少银子？”
周瑞家一听就知道贾母在怀疑了，她脑子也不算笨，当即就说自己不太清楚：“当时卖出去了好几样东西，总共是一万两银子，一起交给太太的，奴婢也不知道具体这一件多少钱。不过都有账册可以查。”
贾母看向黛玉，黛玉淡淡扫了一眼周瑞家的：“这一件，花了四千两银子。”
王夫人听见立马反应过来，指着周瑞家的大骂：“好哇，你们贪我的银子，说什么全都给我，那么些东西才一万两，这一件就卖了四千，你这个毒妇！”
不等贾母反应，王夫人已经冲上前给了周瑞家的一脚，这一脚很用力，踢得周瑞家的当场就倒在地上，好一会儿起不来。
现在事情已经相当明朗了，王夫人带着她的奴才一家子，偷了府上的东西出去卖，王夫人这个当家太太监守自盗。
周瑞家的被王夫人一脚踢得更是害怕，缓过劲来后跪趴着向贾母请罪：“老太太，太太还说，这些年老太太为了郡王妃，巴不得把老太太的小金库都给王妃，日后指不定会怎么样呢，倒不如先自己拿了东西去卖，得了的银子自己收起来，免得日后又被别人分去了。”
贾母已经不想听这对主仆吵架了，荣国府几辈人的脸，都被二人给丢尽了，扬声叫人：“将周瑞家的，捆起来，关进柴房，不必克扣她的吃食，等我查清楚了，再行发落。”
很快琥珀就带了四个婆子将周瑞家的捆起来送出去，周瑞家的还一路叫着冤屈。
早些时候得了消息的宝钗，犹豫了很久之后，决定过来瞧一瞧。而同样得了消息的邢夫人，也从大房赶了过来。
两人在贾母院门口碰上，被琥珀全都拦住了：“老太太说了，不允许任何人进去，大太太、宝二奶奶，请回吧。”
邢夫人撇了撇嘴，她在这边一向没有人缘，也不知道该找谁打听具体情况，只好转身。
宝钗思索了片刻，倒是留了一句话：“琥珀姐姐，若是老太太有什么吩咐，还请及时告知。”
宝钗出来后，赶紧去找王夫人的大丫头玉钏儿：“等会儿太太回来，赶紧派人来通知一声。”
只不过呢，王夫人一时半会儿，是出不来的。
贾母看着早已经瘫软在地的王夫人，眼中写满了厌恶和憎恨——王家出来的姑娘，真是个祸害。当年自己怎么就眼瞎，相中了这么一个儿媳妇呢。
“现在该你说话了，你有什么冤屈，慢慢说来我听听。”
第80章 蠢王夫人被关禁闭
王夫人知道自己再怎么抵赖，贾母已经不会相信她了，那么，只剩下求饶一条路了。
于是王夫人换了一副嘴脸，变得可怜巴巴眼中带泪：“老太太，儿媳有罪啊，可儿媳也不是为了自己呀，您也是知道的，这些年娘娘在宫里，每年家里都要给她私房花销贴补，否则，娘娘在宫里的日子，更加过不下去。”
贾母当即打断她：“是，可娘娘的花销都是走府里的账，每年府中给娘娘一万两，已经足够娘娘在后宫打点了，后宫里的妃嫔，没有几家贴补能有这个数的。”
“一万两哪里够呀，每次儿媳进宫，都给娘娘一些银票，尤其是之前娘娘孩子没保住，儿媳更是给了不少，不然娘娘怎么打点太医呢？”王夫人这些倒是说的实话，“除却府中给娘娘一万两，儿媳每年都要拿出一万两给娘娘，不然，娘娘在宫里的日子就没法过呀。”
一年两万两？黛玉听了都吓一跳——按照本朝规矩，后宫娘娘们每月俸禄，皇后是一百两，皇贵妃是七十两，四妃是五十两，元春作为四妃之一，每月有五十两银子。
但除却银子，娘娘们还会按等级得到肉米面茶、绸缎布匹等等，就靠这点儿东西呢，的确是很难过日子的。宫里的太监宫女，都是奴才，可偏偏他们上头又有管事的，于是一层一层的主子与奴才身份相叠加，宫里凡事都要花销。所以后宫里的妃嫔，娘家但凡得力点的，都会想法子送点儿银子。
可据黛玉所听来的，别的妃嫔，娘家贴补三五千两，已经是很丰厚的一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