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若瞳言
契诃夫侧身堪堪躲过了安娜向他挥过来的拳头, 尽管心里有猜到安娜并不会真的揍他,但还是止不住心有余悸。
……这是昨天他检查他办公室那面墙壁受损程度后,大脑自觉拉响的警报。
“那么,同样请尊敬的安东o巴甫洛维奇收回刚刚对我丈夫的不敬之语,否则我也会忍不住想要控告你的恶意诽谤罪呢,那可真是对我丈夫名誉权极大的侵犯。”
安娜自动将契诃夫对费佳那句“魔人”的称呼视作是污蔑。
“行吧,行吧,看来只要是涉及到费奥多尔的事情,你都双目如盲,完全听不进去啊。”
尝试了多次“撕破魔人的虚伪面目”无果后,契诃夫索性放弃了这件事,直接认定为是安娜在面对费奥多尔时自动进入到自我催眠状态。除非她自己愿意醒过来,否则谁都没办法。
毕竟,你永远都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好吧,跳过费奥多尔,我们来聊聊罗季昂o罗曼诺维奇……你应该已经从你的老伙计那里得到情报了吧,罗季昂当年的死和东国那个神秘的‘花园’组织脱不了干系。”
“安东o巴甫洛维奇,你……!”
“别惊讶我会知道这么多消息,政府的情报机构也不全是由一群税金小偷组成的。尤其是像你们武器商社那样,由那么多前KGB成员组成的高危组织,你以为政府会不多加关注吗?”
“是啊,理应如此,无所不知的秘密情报局长官先生,当然不会有你不知道的事情。”
安娜语带嘲讽地冷笑了声。
契诃夫并没有被激怒到,反而更加走近了两步,微微俯下身来,凑到安娜的耳边低语询问道:
“不,我也有不知道的事情、探查不到的情报,尤其是有件事我真的需要求助安娜你呢……安娜,你,究竟是什么人啊?”
说罢,契诃夫缓缓地重新拉开彼此间的距离,定定地同安娜那终于微颤起来的瞳孔对视着。
“关于你的情报,或者说最早能够追查到的关于你的社会存在的记录,只能追溯到九年前。那个时候你还叫做索菲亚o谢苗诺夫娜o玛美拉多娃,那时年仅十三岁的你就已经被发展成为KGB的线人了,随后逐渐成为KGB的正式成员,直到六年前KGB解散,政府为了保护前成员的信息安全,你的名字、身份也都被注销。你将自己的名字改为了安娜o格里戈耶芙娜o斯尼特金娜,和你的几个KGB前同事一起创建了武器商社,但创社两年多后,你便自己主动离开了。后来,你遇到了费奥多尔,很快便同他结婚,因为要随夫姓,又将名字变更为了安娜o格里戈耶芙娜o陀思妥耶夫斯卡娅。”
安娜静静地听他客观陈述着关于她的经历,简直像是在给她整理过往人生的简历似的……原来他早就把她给查了个底朝天了啊。
“但是,我能够调查到的也就这些了……至于你十三岁之前的经历、你究竟来自哪里?完全调查不到,简直像是凭空出现了你这样一个人似的。那么,安娜,你可否为我解惑一下呢?”
契诃夫抛出了埋藏在心头许久的一个巨大的疑问,这个疑问让他一度觉得安娜比魔人更加诡秘,毕竟魔人的来历还是有迹可循的,至少能够证明费奥多尔从始至终都是作为一个具有社会属性的“人”存在着的。
沉默在二人间蔓延开来,倒也冷却下了今日彼此间相见后的针锋相对,耳畔传来的声音似乎只有夹杂着飞雪的呼啸狂风。
半晌,安娜轻笑出声,看向眼前这个硬生生挖出她心底最不愿去触碰的角落之一的男人,神情中少有的多了一丝无奈与自嘲:
“这个问题的答案……我也想知道啊。要是你们能够为我调查出来的话,我反而要感激你们呢。”
她并不是一个失忆者,她从来都没有失忆过……应该说,她久远的记忆本身就不曾存在过。这的确很诡异,若是深思下去便会从心底生出一种毛骨悚然的惶恐。
但她就是这样的一个存在,当她拥有自己的意识时,她就已经是KGB的线人索菲亚o谢苗诺夫娜o玛美拉多娃了,然后,顺其自然地做着这个身份应该做的事情。
【罗佳,‘我’究竟是谁呢?】
曾经,她也无数次地问过罗佳这个问题。
后来,罗佳死了后,她便再也没有向任何人问出过这个问题,她自己也不再刻意去想。
而她的生活,依旧在照常继续着,并没有多出任何困扰,所以这也没什么不好的,不是吗?
彼此间沉默着相顾无言了片刻后,安娜也调整好了自己的心绪,再次抬脚准备离开。而这一次,契诃夫没有再阻拦,只是最后,还是转过身抬高了声音喊道:
“安娜,我会在柏林等你的。”
风雪中,安娜没有回应,甚至也只是脚步停顿了一瞬后,便继续朝着停车场走去。
屋檐下站着的契诃夫则是在目送着安娜发动车子离开后,猛然间侧过身,仰头看向屋檐的一个角落,眼神里充满了警告的意味。
而那个角落里,隐蔽地藏着一个摄像头。
……
“呜哇~好可怕,好可怕!不愧是政府的精英官员,气势果然很吓人呢。”
果戈里从监视屏幕前跳开,摆出夸张的姿势连连直呼自己被吓到了,虽然明晃晃地让人感觉到根本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天呐,费佳,我的挚友,你可千万不要被那条变色龙给一口咬死了,毕竟未来要杀你的人可是我诶!”
一如既往可可爱爱地说出了了不得的话。
已经习惯了“挚友”想杀自己的费奥多尔一脸无所谓地继续翻看着手头的情报资料,并不在意到底有多少人在记挂着自己的项上人头。
这里是费奥多尔的一处秘密基地,离家最近的一处,同样与家里地下室隐藏着的秘密通道相连接。安娜前脚刚走,他后脚便通过密道来这里,与他的“同伴们”相会了。
除了果戈里,今天屠格涅夫难得也在。
尽管是因为这段时间他深爱的波琳女士在莫斯科大剧院有演出,他才追着而来的……顺便来看望一下有段时间没见的费奥多尔。
还活着啊,费奥多尔,啧。
“马上就要前去东德意志了,那个国家,你亲爱的太太和你的情敌曾经一起留下很多回忆的国度,如何,开心吗,宽容大度的费奥多尔o米哈伊洛维奇?”
屠格涅夫一脸戏谑地看向自己理论上的上司先生,仿佛已经看到了对方头顶上戴了一副明晃晃的鹿角。
让这家伙平时总是用“孤独的守望者”这种称谓来攻击他,这下终于天道好轮回了吧!
费奥多尔不急不缓地回道:
“情敌?不,这种人物从来都不曾存在过。”
他对罗季昂o罗曼诺维奇o拉斯科尔尼科夫这个人并没有太在意,因为他很清楚他的安妮娅只会爱着他,绝无任何其他的可能……明明,应该是这样的,但为什么当伊万用“情敌”这种词语来形容时,他会感到有些不愉悦呢?
更何况,罗季昂o罗曼诺维奇,早就是个死人而已了。
费奥多尔不再过多思考这件事情,转而亮出了那张被他打上了血红叉号的照片。
照片上的人——约翰o沃尔夫冈o歌德,德意志最强的异能力者,甚至在全世界范围内也是数一数二的超越者。
“哇哦,这就是这次德国之行的核心目标嘛,那位当初在迈阿密的时候让费佳你吃了瘪的歌德先生~”果戈里更加兴奋了起来,浮夸地原地转了个圈圈,“那么,提问!了不起的费奥多尔o米哈伊洛维奇会输给同一个人两次吗?答案当然是……啊啦啦~小丑也不知道啊~”
果戈里笑嘻嘻地说着,然后又向另一个同伴征询意见。
“伊万觉得呢?费佳画下的那个叉号能实现吗?这次甚至是主动前去歌德先生的主场地盘诶,好可怕,好可怕~费佳能活着回来吗?”
然而屠格涅夫却并没有跳过上一个话题,继续向着还是一脸淡然到有些漠然的费奥多尔咄咄发问。
“从最初就被‘设定’好了的爱情,还称得上是爱情吗……费奥多尔?”
费奥多尔缓缓抬眸,嘴角扬起一贯的游刃有余且不乏优雅的笑意:
“伊万,我们对于爱情的定义从来都是不同的。还记得去年夏天在圣彼得堡的时候,那天晚上在酒吧里我说过的话吗……”
【费奥多尔o米哈伊洛维奇,你的爱情,究竟是怎样的啊?】
【说不定我的爱情只是一个欺骗自己与欺骗别人的综合体,而它的构筑基础就是我的情感与幻想。】
“如今,我的答案依旧如此。”
第一次听到这个答案的时候,屠格涅夫并没有多说什么,而这次,却是冷笑出声:
“那么,安娜对你的爱情,是否同样也是这样的一场‘欺骗’呢?如果说她是真正‘清醒’的,那么你觉得在你和那位罗季昂之间,谁才是她真正会去选择的爱情呢?”
费奥多尔仍旧云淡风轻:
“很遗憾,伊万,你的这个假设是不存在的……因为前提条件从最初起便不成立,你知道的。”
一旁不知从哪儿变出了一桶爆米花看好戏的果戈里看着看着,莫名又兴奋了起来!
因为啊,他看到了哦,费佳在听到刚刚伊万提出的那个犀利问题时,竟然有所动摇了耶……这简直,太有趣了!
不会看错的,小丑可是很敏锐的~
屠格涅夫也觉得这个话题……点到为止吧,毕竟其实也不关他的事情,一定要说他对此有所关心的点的话:
“嗯,我知道,所以我一直都很期待那样的一天,彻底意识到了一切的安娜o格里戈耶芙娜,亲手送你去另一个世界报到……当然,在此之前,还请你完成‘清洗’这个世界的职责,死屋之鼠的首领先生。”
……
一个月后——
十二月,一年里的最后一个月又一次到来了。而对于欧洲的大多数国家而言,因为圣诞节的缘故,十二月也是圣诞月,从步入这个月份的第一天起就开始了庆祝,处处都洋溢起了节日的祝福。
飞机平稳地降落在柏林的国际机场。
从莫斯科到柏林其实并没有多遥远,不到三个小时的飞机便到了。
只不过入境的流程倒是比预想的更加反锁复杂,甚至比当初入境美国海关的时候检查盘问得更加严格,当然,这里的严格针对的是所有到达的外籍人士,无论持有的是哪一国的护照。
“果然,东国(Ostania)就和传闻中的一样,保守封闭,对外来人士戒备心很强呢。”
排队等着过海关时,费奥多尔打量着四周,随口说道。
听到这话,安娜赶忙比了个“嘘——”的噤声手势,随即压低了声音道:
“费佳,小声一点,东国不少人都是会俄语的,甚至在不少学校里俄语教育优先于英语……不出意外的话,海关这里应该就潜伏着不少东国国家保安局的人,那些无孔不入的秘密警察说不定就正在监视着我们呢。”
从踏入这片国度起,不知是不是多年前那场任务留下的PTSD,安娜本能地便神经高度紧绷了起来,很难把自己完完全全当成一个单纯来光顾的游客,尽管现在的她的确是真o游客。
故地重游并不总是愉悦的,如果可以的话她也并不愿意来这里重温旧梦……但看着她亲爱的费佳真的很想来参加这次展会的模样,她又如何忍心拒绝呢。况且要是让费佳独身一人来这里,她也着实放心不下啊。
“安妮娅似乎对这里很了解呢,以前有来过吗?从来没听安妮娅提起过。”
费奥多尔突然提出的疑问让安娜一时间语塞,幸而这时,海关口排队轮到了。听到来自海关工作人员的呼唤,安娜赶忙匆匆走上前去,顺势终止了这个话题。
费奥多尔歪了歪脑袋看着前方那怎么看怎么有些像是落荒而逃的背影……本来只是想逗一逗他的西伯利亚森林猫的,结果,把猫咪吓到了吗?
……
一出机场,便看到了布莱克贝尔集□□来接机的车子在外面等候着了。
出手向来大方的布莱克贝尔集团已经将此次展会邀请来的专家的一切后勤琐事都打理妥当了,提供的各种服务无微不至。
“费佳,这样真的好吗?布莱克贝尔集团作为东国军工界的头号企业,一举一动向来都是受东国政府重点‘关注’的,隐藏着监视其举动的秘密警察肯定不在少数,说不定我们也会被那些秘密警察‘关照’。”
上车前,安娜压低了声音凑到费奥多尔的耳边说道。
比如现在,她就已经发现半径一百米范围内有三个伪装成便衣的保安局秘密警察在悄悄观察着这边了。
“这也挺好的,不是吗?”费奥多尔对这种监控并不在意,甚至认为是件好事,“那些关注着我们动态的秘密警察反而也是在当我们的保镖啊,这样我们就不会在东国莫名其妙地‘失踪’了,听说最近几年东国的局势越来越紧张,治安问题很严重呢。”
这话说得……倒也,没毛病……
“费佳你总是这么的……乐观呢。”
车子行驶在柏林市区的马路上,或者准确来说应该是东柏林,一道不算高却宛如天堑般的柏林墙将这个城市、将这个原本名为德意志的国家分成了两半。
安娜望着车窗外略过的景色,既熟悉又陌生。勃兰登堡门、御林广场、柏林大教堂……她没想到,有一天自己还会再看到这些。
车子在居民区的一栋普通住宅楼前停下,司机也周到地将行李一并帮忙从后备箱里提下。
布莱克贝尔集团原本是大手一挥想要直接给邀请来的客人订下间五星级酒店的套房的,但费奥多尔谢绝了对方的好意,表示既然要在这里住上一个月,还请为他租一间普通的居民公寓,比起冷冰冰的酒店,他还是更想住在能够带给他家庭感的地方。
于是,便被带来了市中心公园路128号的这幢公寓楼,楼里一间设施完善的公寓被布莱克贝尔集团包了下来,供远道而来的俄罗斯贵客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