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若瞳言
至于为什么会觉得这个一副欺诈犯样子的日本男人还挺有趣的,大概是因为他说过和你相似的话吧,就是五年前那场莫斯科大剧院事件后,在库尔斯克火车站分别时,你对瓦罗娜说的那句——在我看来,背负着深重罪孽却也在不断与自身罪孽做着斗争的人类,已经足够强大了。】
……
“为了给我的挚友费佳送上最美好的临行祝福,小丑现场表演一个魔术……大变费佳!”
莫斯科郊外家中的院子里,炭火生起,俄式大肉串在烧烤架上一字铺开,陀思妥耶夫斯基夫妇用传统俄式烧烤来招待已经许久未到访的两位友人。
而果戈里更是来了后就没安静下来过,此刻直接上演起自己拿手的魔术“大变活人”,身上披着的斗篷一个闪过,站在原地默默无声吃着烤串的费奥多尔瞬间就不见了。
虽然知道果戈里是个技艺高超的魔术师,但亲眼看着丈夫这么个大活人原地消失,安娜还是被惊到了……把她的费佳还给她啊!
害怕安娜要当场一烧烤架连着炭火抡过来,当年曾经挨了安娜一烤盘的记忆涌上心头,果戈里当即不再闹腾,立刻把费奥多尔“变”了出来。
坐在草地上被迫摔了个屁股蹲的费奥多尔:“……”
果戈里则还得意洋洋地朝自己的挚友递眼神,表示看啊亲爱的挚友,我们刚刚演练了一把将来把你从监狱里救出来的流程,多么趋近完美了,再演练几次就更加完美了!
费奥多尔:“……”
一旁的屠格涅夫则是面无表情地鼓了鼓掌,表达了作为一位观众对这场精彩魔术表演的赞许。
嗯……反正不关他的事,他看得开心就好。
如今的屠格涅夫已经年过四十了,但是因为自身那份异能力的滋养,导致他现在看起来依旧是那副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模样,甚至比如今身边这几个已经年过二十五的人看起来还要嫩。
坐在草地上的费奥多尔没有立刻站起来,而是体虚地咳嗽了两声后,满眼柔弱地看向自己亲爱的妻子,那惯常带着几分脆弱感的声音甚至还多了些许委屈,“安妮娅,疼……”
果戈里却是在一旁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哈,费佳你刚刚摔了个屁股蹲应该是屁股疼不是眼睛疼啊,要揉屁股而不是眨眼睛才对……唔。”
话还没说完,便被突然塞进自己嘴里的大肉串给堵住了嘴。
只见原本一旁看乐子的屠格涅夫抄起烤架上一串烤得滋滋流油的大肉串不由分说地塞进了果戈里的嘴里……闭嘴吧尼古莱,如果你今天还想完好无损地走出这对儿夫妻家中的话。
他可是只想当个乐子人在一旁看乐子,不想被牵连进什么莫斯科郊区杀人事件中。
果戈里:“唔唔唔……!”
快住手啊伊万,这串刚刚从烤架上拿下来的肉串好烫啊,小丑的舌头都要被烫掉了!魔术师的表演是需要口齿清晰的啊!
第127章 Moscow (48)
127
厨房里, 安娜准备着饭后的甜点、水果和咖啡,偶尔不经意地抬起头,透过被绿盈盈的爬山虎藤叶略微遮挡的窗子, 望向院子里正在交谈着什么的费奥多尔和果戈里。
依旧是二人一贯的相处模式,一个嬉笑搞怪无厘头,另一个面无表情地听着对方的“胡言乱语”, 已然是习以为常。
如果换作往日,这大概是一幅岁月静好的画面,令人格外珍惜而又享受的时光。只是自从费佳说出他独自去日本横滨出差后, 近乎每时每刻,她心里都怀揣着一种难言的不安。
这份不安, 不是因为横滨这个特殊的自治区,当地势力鱼龙混杂且外界常年无法插手而不时动乱, 也不是因为丹尼斯寄来的那封莫名其妙的信仿佛在暗示日本那片土地即将和她有所牵连……而是因为,她总有一种隐隐约约的感觉,费佳这次一去, 这几年来如此幸福的生活将会被打破, 而她,无论做什么都再也无法留住这种幸福, 简直就像是有什么必然的宿命即将到来一般。
可她又没办法把自己这种心情告诉费佳,仿佛心底深处有一个声音在阻止着自己同自己的爱人分享这种感觉……就好像那会带来彻底无法挽回的局面。
一瞬间的恍惚, 刚刚擦拭干净的杯子不小心从手中滑落,然而下一秒便被身后的人及时出手接住了。
刚刚自己竟然走神到都没有留意到有人从身后靠近吗……安娜转过身来, 看到是屠格涅夫帮自己接住了杯子。
“想什么那么出神呢,安娜?”屠格涅夫将杯子递还给安娜, 微笑着问道。
“哦,没什么, 只是突然想到尼古莱之前半年多都没有回过俄罗斯,他很少有哪次外出的魔术巡演会这么久。”安娜也当即调整好自己的心绪,神情相当自然地回道,顺势把话题拉远。
“尼古莱啊……他跑去给一个国外的高级官员当助理了,这几天难得休假回来一趟。”
屠格涅夫暗忖着自己这可不算是说谎,尼古莱确实是伪装成秘书潜伏在了日本那个叫什么斗南的司法次官的身边,这是天人五衰计划的一个所需步骤。
当然,他对天人五衰的计划没什么兴趣,他在意的只有费奥多尔那个消灭所有异能者的疯狂计划……在实现这个目标之前,可别把自己给玩没了啊,亲爱的死屋之鼠首领先生。
而安娜却是对于果戈里的新工作有些意外,她实在是无法想象果戈里去给一个正经的政客当助理会是什么场面,那位政客真的不是在给自己平添烦恼吗?
“安娜,我过来是想和你打声招呼,我一会儿要去赶飞机,就先走一步了,今天多谢款待。”
作为一个有礼的绅士,屠格涅夫是来和女主人告辞的。
“赶飞机?”
“嗯,一会儿我要飞巴黎,今晚波琳在巴黎歌剧院有一场演出,她是主唱,我早就订好今夜巴黎歌剧院视角最好的包厢了。”
过去这些年,屠格涅夫一如既往地以柏拉图恋爱的方式守望追随着他的女神,像这种一掷千金打着飞的去看女神演出的情况简直太常见了,身边的友人都早已见怪不怪,最多也就调侃几句。
然而这一次,在屠格涅夫说完道别的话语,转身离开时,安娜却是突然开口:
“伊万……你还是那样爱着波琳女士是吗,即使完全不在意、不去考虑,你们的未来会怎样……?”
作为友人,如此询问已是有些越界了,安娜也不知道为何自己就是这么问出口了,也许是此刻的她,也在莫名地为未知的未来,那个不知还能否如此刻这般幸福的未来而担忧吧。
“何必去在意那些,现在依然爱着她的我是那么幸福,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屠格涅夫轻笑了声,接着转过身来看向安娜,不知是否是看出了安娜此刻眼中的忧虑与迷茫,缓缓说道:
“在我看来,幸福没有明天,也没有昨天,它不怀念过去,也不向往未来,它只有现在。”
……
“费佳,你幸福吗……?”
入夜,窗外的月光照进卧房,屋内旖旎的气氛还未散去,刚刚深深彼此交融的二人都尚在余情中微微喘着气。费奥多尔细细地亲吻着妻子的脸颊,如同对待着一件神圣的艺术品,在听到妻子突然这般开口询问时,停下了动作。
“怎么了,安妮娅,为什么突然这样问?”
费奥多尔没有直接回答,脸上依旧挂着那温柔却又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容,饶有兴致地看向安娜。
而安娜却是突然笑出了声,笑得甜蜜而又开怀,反倒让费奥多尔一时间竟有些猝不及防地茫然。
下一瞬,安娜突然翻过身来,紧紧地拥抱住她的爱人,埋首在爱人的颈肩,认真而又动情地一字一句诉说着:
“我很幸福哦,我亲爱的费佳,无论是过去的这些年,还是此时此刻……我简直想象不到比此刻更美妙的幸福会是什么了……谢谢你,亲爱的。”
费奥多尔静静地听着,明明只需要一秒,他就可以思索出无数令爱人迷醉的甜蜜话语,他也相信他精心编制出的话语会让爱人开心的,然而这种万语千言却通通堵在了喉咙处,难以轻松地说出口。
最终,说出口的,是一句他自己也不知是随意还是由心中生出的话语……
“我也一样,亲爱的安妮娅。”
他自认为自己是一直清醒地陷入在这场充斥着爱情的幸福中的,他一直都明白,他的清醒是清醒于,他知晓他的爱情只是一个欺骗自己与欺骗别人的综合体,而它的构筑基础就是他的情感与幻想。
那么,他此刻说出的话语,是否也是谎言呢?
若是谎言的话,那么所欺骗的究竟是安娜,还是他自己?
这一刻,仿佛参透一切的魔人费奥多尔竟然也无法给出自己一个答案。
这是一道连魔人都会被难倒的难题。
……
三日后——
安娜同丈夫依依不舍地道别着,二人在莫斯科国际机场的海关前一次又一次拥抱,不到最后一刻就总是想要再多感受一下对方的体温、再多看对方一眼。
最后,当终是看着丈夫朝自己挥了挥手,转身向海关口走去时,安娜有一种想哭的冲动,那种莫名的不安感到达了顶峰,似乎真的有什么将要在彼此间破碎了;却又释然地想笑,因为当下的她很幸福,真的很幸福,过去这些年日复一日地幸福。
所以还是,笑一笑吧。
……
幸福没有明天,也没有昨天,它不怀念过去,也不向往未来,它只有现在。
——《阿霞》by伊万o谢尔盖耶维奇o屠格涅夫
第128章 Yokohama (1)
128
自从六年前相遇以来, 二人从未分离如此之久过。
八月初,费奥多尔离开家的第三天——
“费佳,你平安无事吗?今天我看到新闻, 横滨港靠近公海的区域发生了轮船爆炸事故……哦,天啊,横滨果然如传闻那般是个危险之地, 费佳你还是赶快回来吧。”
莫斯科的家中,安娜盘腿坐在沙发上,怀抱着电脑正在搜索着所有关于这起爆炸案的新闻, 但无论是日本的新闻网站还是国际新闻网站,能够搜到的相关信息都实在有限, 并且热度一点点下去了。
要么就是这起事故的背后势力在压下事件热度,要么就是……这种事件在横滨太常见了, 没什么值得报导的。
但不管是哪种可能性都相当不妙啊!
屋外院子里的向日葵开得正旺,是这一花季最灿烂的时候,花盘朝向太阳所在的地方, 正是莫斯科一年里最好的日光。
然而安娜却无心享受这每年都在期待着的莫斯科夏日, 甚至因为担心丈夫的安危而有些遍体生寒。
尽管电话里,丈夫用那一如既往的温柔而平和的语调安抚着她——
“没事的, 安妮娅,那都是一些夸张的言论罢了, 你也是从事媒体行业的,最懂得言论的煽动性了, 不是吗?事实其实不过是……横滨动物园出逃了一只小白虎和一头恶犬,小白虎和恶犬误上了一艘装满易燃物的轮船并且在船上相互撕咬, 碰撞到了易燃物才造成这起事件。这完全是个意外,毕竟动物的本性难以控制, 当然,动物园管理人员是最失职的。”
此时此刻,日本横滨一间布满了网线和显示屏的阴暗地下室里,费奥多尔正一边敲击着键盘给他的盟友们发送着消息,一边一心二用地回复着妻子打来的电话。
这次的“七十亿悬赏人虎”行动,从直接结果上而言算是失败了。不过,这种“失败”倒也在他的预料之中,如果这么简单就能得手的话,那么这场棋局也太过无聊了……你说是吧,太宰君。
如此一来,太宰治应该是知晓他已经入境日本了。
那么,还请期待自六年前的龙头战争以来我们的再一次相会吧,太宰君。
……
八月中,费奥多尔离家半个月——
“亲爱的费佳,虽然我很理解你想要做一番事业的心情,并且我也无条件地支持你的一切想法与心愿……但是横滨这个地方实在是太诡异了啊!那绝对是个不祥之地,亲爱的你快回来吧!”
家中的书房里,安娜看着电脑屏幕上各种关于横滨新晋“灵异”事件的报导,同时把横滨这座城市的历史快调查个底朝天了,深刻觉得那个地方简直有毒。
有报导称,日本时间昨夜,横滨起了场大雾,待到天亮雾气散去后,发现不少街道仿佛经历了什么恶仗一样,损毁不轻……甚至有一幢大楼平地消失了?并且现场勘察显示这幢大楼简直像是被人平地拔起了一样?
这简直可以上榜本年度的魔幻新闻了啊!
“没有那么夸张,我亲爱的安妮娅,我向你保证,横滨是个很安定祥和的地方。至于一夜之间少了幢大楼,那其实是政府在对危楼进行爆破,是早就计划好的工程。你看,横滨政府完成得还是不错的,一夜之间就悄无声息地做到了。”
日本横滨的一间安全屋里,费奥多尔手中握着一个鲜红的苹果,柔声对着电话那头的妻子说着。
仿佛昨夜让这“死亡苹果”降诞于这座城市的幕后黑手另有其人,他当真只是个对一切一无所知的普通民众。
至于“安抚”妻子的理由,如果他想的话,他能够想出上百条更加合理顺畅有逻辑的理由,而不会像他此刻口中所讲述的这般敷衍……没有这个必要,因为无论他说什么,安妮娅都会深信不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