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口香
阿尔松阿深吸一口气,狠狠咬了一口炊饼,就着咸菜吃,最后德亨也没将那碗豆汁儿喝到嘴里,因为被阿尔松阿喝了。
德亨嘻嘻道:“豆汁儿催尿,小心当差时候跑茅厕。”
将最后一口豆汁儿咽下肚子的阿尔松阿眉头都没动一下,动一下他就输了。
阿尔松阿:“等会子我就去上茅厕,多谢你提醒。”
德亨见人家八风不动的,只好无趣的“哦”了一声。
小太监将德亨用过的碗都收拾到一个木桶里,塞进台子下头,等到了时间会有人来收。
小太监笑道:“小爷,您上次赏的裂疮膏子倍儿好用,您瞧奴才的手,已经没有裂口了,奴才老娘和奴才谢您大恩大德。”
小太监伸出来的手又粗又大,皮肤粗糙干燥,纹路粗且深,还有一些新、旧弥合的疤痕,一看就是常年干粗活的手。
手上有冻疮的,并不是开春就好了,相反,开春一直到夏季,虽然冻疮消掉了,但手指头皮肤干裂瘙痒会一直不停。
越挠越痒,越痒越挠,恶性循环。
小太监和小太监的母亲深受皮肤干裂之苦,上一个班次德亨见到这个小太监的手满是口子,有的还在淌血水,就从赵香艾那里要了一大罐子羊毛脂药膏给他。
小太监用了,果然几天过去,他手上的口子已经弥合了,想来他母亲的也是。
德亨为他高兴,笑道:“好用就行,你跟你娘说,等入冬的时候就开始用,晚上睡觉前抹上,这样一冬手都不会开裂。”
小太监呵呵笑:“是,奴才已经跟她老人家说了,那么一大罐子,她老人家说能用两三年呢。”
德亨:“搁上一年药效就不好了,你跟你娘说别省着,明年还有呢。”
小太监眉开眼笑:“哎哎,都听您的……”
德亨在茶房里和小太监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小太监虽然被叫一声小太监,且人年纪看上去也确实不大,也就二十来岁的样子,但已经是四个儿子两个女儿的爹了。
奇怪不?
一问才知道,人家从十三四岁上就娶媳妇了,且是兼祧两房,娶了俩媳妇儿,谁也不多谁也不少,一房两个儿子传宗接代,正正好儿。
养活这样一大家子,对穷苦人家来说,可不容易。
可幸,皇上建了畅春园,需要伺候的奴才,这小太监想来想去,就干脆自宫,谋了园子内的差事,算是能养家糊口了。
嗐,都是穷给闹的,相比于卖儿卖女,还是自己来上一刀更划算。
他运气也没太差,子啊畅春园混了几年,混到了侍卫班房里茶房的差事。
小太监见惯了形形色色的王公和内阁大臣,心中自有一本账。
他都是皇上的奴才了,他怕谁啊?
眼看要到上班时间了,德亨告辞,小太监问他下晌儿想吃什么,他给留意着。
德亨不挑食:“有什么吃什么,对了,要少盐、少油和少糖的,我牙疼。”
小太监笑眯了眼睛,恭维道:“您真是贵人,行嘞,奴才给您留意着。”
穷苦人家,哪里会舍得放开了肚皮吃盐、油和糖,这位主儿反着来,唯恐吃进嘴里的盐多了油多了糖多了,可不是贵人吗?
打小儿不缺的才不会想呢。
走去澹宁居的路上,德亨道:“你到底想说什么,再不说,到了皇上跟前可就没机会说了。”
阿尔松阿:“……昨天我看到你去泰和茶楼了。”
德亨惊讶:“我没看到你。你怎么不来和我打招呼?”
阿尔松阿:“你又没看到我,我做什么要去打招呼?”
德亨:“……你说话真不客气,不行,我好伤心,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阿尔松阿笑了一下,然后又抿住嘴,解释道:“我在街对面呢,怎么打招呼?”
又道:“我看你们跟那个俄罗斯人言笑晏晏的,也不好去打扰。”
德亨笑道:“那你可是吃亏了,我们在跟伊凡学习俄罗斯语呢,他教我们发音,trrr……这个叫弹舌音,可难了,我学了好久才学会的。”
德亨揉了揉腮帮子,现在都觉着还在隐隐作痛。昨天他战斗了一晚上,终于找到了弹舌的技巧,学会了。
过程可真是太痛苦了。
阿尔松阿被他这一长串的“滋”声给吓了一跳,嘴唇张张合合的,才给了一句评价:“怪里怪气的,跟狼叫一般。”
德亨不服:“狼不这么叫吧?我又不是没听过狼叫?”南海子里可是养了狼群的,住帐篷时半夜他没少听狼叫唤。
“德侍卫、松阿侍卫,您来当差了?”梁九功笑着招呼道。
德亨和阿尔松阿见礼:“梁谙达。”
他跟阿尔松阿都是十来岁的少年,从敬老这一方面来说,也要叫梁九功一声谙达的。
梁九功看了德亨一眼,笑道:“皇上一会子就要召见大臣了,您两位快去当差吧。”
德亨和阿尔松阿两个忙谢过梁九功提醒,从穿堂小门入了澹宁居。
康熙帝戴着眼镜,在一本一本的翻看奏折,速度很快,翻出来的那些就是一会要见的大臣要谈的政务了。
两人跪地请安。
康熙帝瞥了一眼,随意道:“来了?今儿怎么是你们两个当差?”
阿尔松阿:“回皇上,班次排到我俩了。”
康熙帝:“嘴上没毛,办事不劳,去叫赵昌来。”
魏珠应声去叫人了。
魏珠走了,梁九功那会子明显是去办事,也没跟进来,一时间,这间屋子里就只有康熙帝和德亨、阿尔松阿三个了。
德亨很想问一问,师傅赵昌来了,他们就有三个人当差了,是不是可以走一个了?
但他没问出口,好像他贪图安逸,不乐意来皇帝跟前当差似的。
康熙帝轻咳一声,德亨见阿尔松阿无动于衷,就上前端起放在一旁小案几上的茶碗,掀盖儿看一下,是残茶,碧螺春。
德亨拿着茶碗去了隔壁小间,将茶碗里的残茶倒进木桶里,见一旁的茶桌之上有紫砂壶,摸了摸,热的,颠了颠,里面有水,应是之前梁九功泡好的茶。
德亨将紫砂壶里的茶倒进茶碗里,清香四溢,茶汤清绿,正是泡的恰到好处的碧螺春。
德亨倒茶七分满,端着茶碗出来,放到康熙帝手边,道:“皇上,请用茶。”
阿尔松阿:……
阿尔松阿低下头去,他来当差,家中长辈再三告诫,该做的做,不该做的,千万不要多嘴多手多事儿。
皇上入口的东西,是能随意碰触的吗?
康熙帝扔下折子,接过茶碗,喝了一口,道:“梁九功的泡茶功夫越发炉火纯青了。”
德亨笑笑,没说什么,退后,站好。
阿尔松阿:……
看来,长辈们的话也不尽然。
康熙帝倚着靠背喝了两口茶,歇了两息,直起腰身,德亨及时上前,接过他手里的茶碗,放到了之前的小案几上。
康熙帝继续翻看折子,德亨回到原位置站好。
康熙帝翻看着抽出来的奏折,排了一下顺序,道:“收起来吧。”
德亨碰了碰阿尔松阿的手,阿尔松阿上前,手伸向了抽出来的那几个奏折,德亨用气音轻轻“呵”了一声,阿尔松阿的手转了个方向,将那堆稍显凌乱的奏折理好,然后收在御案旁的小箱子里。
不是阿尔松阿没眼色,不机灵,实在是康熙帝这话说的太含糊,模棱两可的。
你命令下达不清楚,要别人怎么迎合伺候你?
康熙帝起身,伸出手来,道:“德亨,陪朕走走。”
德亨上前,伸出手腕让他扶着,朝屋外走去。
得了,他成大BOSS身边贴身伺候的小太监了。
屋外太阳已经起来了,德亨问道:“皇上,要不要摆驾?”
摆驾有伞,可以遮阳。
康熙帝道:“不用,晒晒挺好。”
畅春园里树木葱郁、夏花绚烂,孔雀在草地上悠闲觅食,画眉鸟在树枝上啾啾歌唱,好一副明媚灿烂的好光景。
看着确实比压抑肃穆的紫禁城舒坦多了。
德亨眉目舒展,唇角含笑,好的心情自带气场,将身边人都给熏染了。
德亨欣赏着皇家苑林的美色,康熙帝亦是唇角含笑看着他。
身后跟着的阿尔松阿觉着德亨太过僭越了。
你陪皇帝散步,怎么自顾自的自己欣赏起来了,你将皇帝放到哪里去了?
德亨还没缺心眼到真忽视康熙帝的地步,康熙帝的视线他又不是没有察觉,他转过头来,询问道:“皇上?”
您有啥话儿,直说吧,你是皇帝,有什么不能说的。
那啥,德亨不止一次想给康熙帝介绍高跟鞋了,他觉着皇帝应该很需要。
德亨个子蹿的很快,他现在就已经比康熙帝矮不了多少了。
康熙帝笑道:“朕听说,你最近交了一个俄罗斯朋友?”
德亨:“那个俄罗斯人叫伊凡,是不是朋友,还要待定。”
康熙帝:“哦?你们不是互换了珠宝,还一起去喝了茶?”
德亨平铺直述:“伊凡带来的珠宝非珍品,我没要,倒是他带来的几柄欧洲女式折扇款式新颖,我拿回去给卓尔姐姐和两个妹妹玩了。”
“我带去的珠宝他倒是很喜欢,但他没出钱,我是不会送给他的。”
“我请他去茶楼吃差点,是为了跟他学习俄罗斯语。”
康熙帝点头:“原来如此,你跟他学到俄罗斯语了?”
德亨叹气:“学了三十三个音标字母,还有弹舌音。”
康熙帝:“说来听听?”
于是,德亨给康熙帝介绍了俄罗斯的音标字母,又演示了弹舌音。
康熙帝了然:“原来这就是弹舌音,朕还以为这是他们国家的人说话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