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高品质甜瓜
“已经发生的事情，就没有假如。”
他们不喜欢这样的被采访者，镇定的表情、滴水不漏的回答，挖掘不出一点有用的、劲爆的东西。莉莉在场上的打球状态虽然低迷，但心理防线却从没崩过。
“秋川选手你好，进入U-17后，你还会回归日本队吗？”另一人提出尖锐的问题，这也是大家想问的。
她轻描淡写地把皮球踢走：“这种事难道不该先征询JTA的意见？他们似乎并未与我协商过归队事宜呢。”
“假如他们邀请了呢？”那人继续追问。
“确定他们是这种立场吗？啊，莫非你提前和JTA打探过，所以借机来问问我的态度？”她立刻道。
记者一愣，立即否认：“这只是我的个人猜测，与官方立场无关。”喂，还没确定的事可不敢乱说，他也很怕担责。
“那就是没有意义的假如。”她笑起来。
众记者们目瞪口呆，气得要命。滑不留手，怎么对着他们，她的战斗力一下子这么强了？！
他们更希望把这张笑脸粉碎，把她问到情绪崩溃，泣不成声，泪洒领奖台。向大众吐露发挥失常的悲伤、懊恼，谦虚地认为自己夺冠是侥幸，因前段时间的傲慢无礼，向他们低头。
她却强硬至此，丝毫不按他们的节奏走，抢夺着采访的主导权。
几乎是从这时候开始，莉莉亲手拉开了与众媒体记者斗智斗勇的幕布。
整个职业生涯里，她虽然笑眯眯的，却行踪低调，很少配合他们的工作，绝不顺遂他们的心意，让他们的窥私欲、挖掘欲、点评欲无处施展。所以她总会陷入莫须有的各种指责中。
可她偏偏又最争气。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黑子们不敢冒头，实在是被她夺目的成绩一次次啪啪打脸，给打怕了。
成绩挑不出错，那他们就大肆批判她的感情生活，而莉莉也只不过是一笑而过。
众星之上，唯太阳永恒。虽然此时的这轮小太阳，还陷在猛烈的低潮期里，迟迟走不出来。
不过不管怎样，捡漏也好，侥幸也罢，本年度亚太区外卡赛，两个名额竟然都花落日本，实在是让全国人民脸都笑烂了。还从未有过这样的盛况，力克诸国，大包大揽，尽数收入囊中，仿佛宣告着国家网球事业的崛起，一切欣欣向荣。
刹时间，喜悦的气氛冲淡了对秋川期望落空的不满。再怎么说，结果也是好的啊！于是大家还是觉得“不能让冠军流落在外”。
尤其是听到她和记者的对话内容，网友们也觉得是这个道理，开始敲协会的官方后台：你们到底是怎么个立场？究竟什么时候对接归队！
还以为事情已经解决的JTA：“？”好烦啊，这个话题怎么还在继续！
另一边，莉莉已经走进安静的包厢，卷发女性抬头看她，眼神锐气逼人。那是属于运动员的眼睛，但有细微的皱纹爬上她的脸颊。她推测这名女性可能是一位退役后转职教练。
她竟然说的一口流利日语，笑着朝她伸出手去：“我是玛丽·考特，同时也担任德国U-17女子队的领队，很高兴你能接受我的洽谈邀请。”
看起来对方是个急性子，雷厉风行很多年，在她问好后直入正题：“考虑过加入德国队吗？”
其实赛后当天，莉莉先后收到了另外三份信函，分别来自西班牙、瑞士和英国。决赛失误并不能掩盖她爆发出来的实力，于是这几个国家的球探们还是向她发出了邀请。
瑞士打出了感情牌，认为她既然有半个瑞士血统，回归祖国才是最合理的选择。只可惜莉莉这个外来人员对瑞士哪有感情，反而觉得离父母近有雷点，果断排除了。
西班牙只向她承诺了一个双打名额。身为顶尖强队，他们并不缺人，对吸纳外卡赛冠军也抱着可有可无的态度。莉莉引起了他们的关注，他们看好她的未来，能提供出赛名额已经是很大的诚意，要知道，之前被吸纳的冠军刚开始只是个陪练啊。
英国的决心则更强烈，宣称愿意让她出任单打比赛。身为中上游队伍，女子选手的实力不算强，他们才是最渴望找到强力外援的。普通选手进强队不一定是好选择，被队友的光彩压着、出不了头、被看不到的事还少吗？不如选择加入他们。英国队也具备向上冲的实力，她的加入必定能将其提升一个档次。
莉莉其实还没回复，她在等美国队的消息。同样出身冰帝的平手悠，毕业后远赴美国，在佛罗里达州的尼克波利泰尼学院学习网球，现在也出现在U-17美国女子队的名单里。她曾在上周和她联系过，表示愿意为她谋取一个位置。
莉莉估摸着，德国队的态度应该差不多。于是她问道：“如果我加入德国队，未来将对我进行怎样的安排？”
出乎意料的，考特教练说：“雪藏、重塑。”
“你不会出现在小组赛选手名单里。半决赛里，或许会帮你安排一个名额，但我无法作出明确承诺。如果德国女子队在小组赛即被淘汰，那么你就没有任何露面的机会。”
“为什么？”
“你需要休赛，直到完成心理调整。”考特毫不犹豫，“以前有过类似的职业低潮期吗？”
见她不语，似乎想起什么，考特：“你应该恭喜自己，早早就来到这个课题面前。想要成为一名职业选手吧？当网球从兴趣变成事业和工作，带来的感受绝对是天差地别的。
“职业网球总伴随着强烈的孤独、厌倦、麻木，你会有无数次想摔拍、想退役，想要永远离开这片球场，头也不回。保持长久的热爱很难，每个运动员都有这样的时刻。这段时间接连不断的外卡赛挑战，就是你未来要面临的赛季的缩影。
“或许你以前经历过，我不知道你是怎样度过的，可能是回避、暂停、用时间冲淡？但你始终没有真正弄懂该如何克服厌倦，重燃斗志。职业赛季可没有那么多时间留给你逃避。
“所以你不会被立即安排比赛，即使能够打赢。这些只不过在快速消耗你的天赋，学不到新东西。U-17开赛前，我会为你安排几周的职业级培训。”
她的表述干脆而果断，噼里啪啦说的对方发晕。见她还在沉吟，她推过来一张名片：“即使是大满贯得主，也会在状态不好时回归最基本的训练，修心之旅永无止境。”
莉莉被她的气魄所镇住，不由自主念名片上的字：“BTT……”
Barcelona Total Tennis，巴塞罗那网球学院，西班牙最有名的网球学院之一。
莉莉对他们财大气粗的手笔感到惊讶：她听过这所学院的名气，不过他们似乎更专注在青少年男子网球运动员的培养上，女子选手的名额很少。
“欧洲各国和西班牙的关系都不错，赛前都会在那边训练，包括我们德国。毕竟西班牙有着全世界最先进的网球训练体系嘛。”考特忽然微笑了一下，有些意味深长，“说不定你还能在那边碰到熟人呢？”
第131章 哪个熟人
“已经决定好了？”
“快吧？我做什么决定都很快！”莉莉手下动作不停，把衣服一股脑塞进行李箱中。
越前坐在对面，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和女子决赛不同，他可是上演了一场实实在在的、极其震撼的绝地翻盘，不仅把观众们惊呆了，把其他国家的球探们也惊到了。于是比赛刚结束，他们便立刻马不停蹄，向新任冠军发出邀约，只不过此人毫不犹豫，统统回拒掉了。
他和她作出了截然不同的选择，一个回国，一个将要奔赴远方。
“所以你会直接去巴塞罗那？”
“对，听说其他队伍也在那边训练，直到开赛前夕。”
某个夏日阴雨天，她还和迹部胡侃一通，憧憬着要去西班牙玩玩，没想到当时随口说出来的话，这么快就能实现了。
就是可惜只有她一个人。
她把一大包东西递给越前，殷殷叮嘱道：“别忘了这些，麻烦你人肉背回去哦。”是他们上次出门买的各类纪念品，想着比赛完带回去给同伴们。
越前满脸无语，忍不住叫道：“抠门精！你发个快递又怎样？！”
对面的那张脸终于笑了起来，表情生动，让他在心里叹了口气。
那天决赛后，她的表情可不是这样，他当时胸口一窒，还以为她输了——消极疲倦，眉目阴沉，没有半点获胜的喜悦。
每个人的课题都不同。分离是必然的，越前觉察到和她的同行结束了。他们各有各的轨迹，只是偶尔并肩，在这段时间里朝着同一个目标努力而已。
强烈的失落感摄住他的心神，他不知道该怎样留住她。很想开口，想将全部的心里话统统说出来。因为他向来就是无所畏惧和带着锋芒的。
在国内网友对两位冠军的一顿乱磕里，越前反而没有向前走出那一步。因为她还身陷烦恼与低迷中，实在不是处理感情问题的好时机。
连对着手机那端的其他同伴，她也只是简单地说了两句，不愿多沟通。他们担心着她，而她只会扬起笑脸，说：“不要紧，莉莉能有什么问题呢？”
直到她拖着行李，告别了越前，打车前往机场，在路上收到迹部打过来的一连串电话。
“几点的飞机？”他抢在她开口前这样问道。
“？晚上六点。”
“好。”她再次听到他这样强势的、不容拒绝的口吻，“等我。”
莉莉挂了电话后，莫名其妙，满头问号：他难道飞过来了？训练期间偷跑出来没问题？
但是，当她看到那个许久不见的人时，心脏还是不由自主地狂跳起来。
他大步朝她的方向走过来，仿佛把风都踩在脚下。衣角随着动作翻飞，黄昏的光自他身后照耀，莉莉似乎感觉时间都静止了。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真是个麻烦的姑娘。”他笑着叹气，错开她的目光，低头把她随身携带的手提包拎了过来，发出命令，“陪本大爷走走。”
如此轻描淡写，绝口不提跨越三千公里赶赴过来是件多麻烦的事。就像一场再寻常不过的散步，只不过是外面风和日丽、阳光明媚，他敲门找她散个步，如此而已。
莉莉心头大震，又有些不安，勉强笑了一下，垂下了眼睛。这种感觉和波动犹为熟悉，就像幸村给她带来的冲击一样。但她又真的很开心能再看到他，不是隔着屏幕，不是图像和电波，他真实地出现在她的面前。
那个瞬间，快乐清晰而猛烈。
只是发现他捏着包有些笨手笨脚，颇不自然，一看这位少爷就没怎么给别人拎过包。莉莉忍不住大笑，揶揄他：“你还是给我拿吧，又不重。”
“不许嘲笑本大爷。”他假装恶狠狠地说着，这才转过眼和她对视。看清她脸上的笑后，他的眼睛里也终于泛起一丝笑意。
“很累么？”他轻声问道。
“有点。”她没有再说没问题。网球中的悲喜都体验过了，现在她正体验它带来的消极厌倦。
迹部微笑，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他的手很暖和，覆盖在她的手背上，又轻轻松开。
“笨蛋莉莉。”他最后只是这样总结道。
她笑，第一次认可地点点头：“谁让我硬要走这条路呢？”
接下来的时间里，两人走的热了，买了冰淇淋坐下来慢慢吃。
迹部个子高腿又长，窝在店里的懒人沙发上有些不舒服，重心不稳，不由各种挪动身体。
莉莉倒是很喜欢这种没骨头的感觉，由衷地表示：“以后要买几个放在家里。”
“你这是什么审美。”他嫌弃不已。
莉莉：……关你啥事！
过了一会，他又被冰淇淋吸引了注意，因为这个气温里奶油制品化的好快：“啧，真不优雅。”
“那你就快点吃嘛，迅速往嘴里塞。”
“冰的吃太快，脑子会痛哎！”他抗议。
“我怎么没事？”她嫌他大惊小怪。
“你们笨蛋没有脑子，很正常。”
“喂。”
插科打诨了一顿，她感觉自己都精神起来了，实在是面对此人，谁能忍住不吐槽！眼见快到登机时间，莉莉没发现自己在磨磨蹭蹭：“你怎么回去？偷溜被抓了怎么办？”
“你还担心本大爷呢？”他挑眉，朝她胡诌，“忘了迹部景吾出门自带飞机吗？我们头顶上方就盘旋着一架。”
想起他跳伞进学校的往事，莉莉又大笑，转眼收敛起来，轻声而真诚地道：“谢谢你过来看我。”
他的目光掠过她的脸，嘴角带着漫不经心的笑容。
“就当我是来吃冰淇淋的吧。”
BTT位于巴塞罗那北瓦多雷瓦小镇，拥有大片绿地，环境优美而安静，从机场搭车过来只需要半小时。
“不愧被称为‘欧洲的佛罗里达’……”莉莉从车上走下来，喃喃自语着。
西班牙全年阳光灿烂，降水较少，连冬天都气候温和，更不用说还处于欧洲中心的地理位置，各国往来十分方便。高水平青少年赛事和职业赛事的举办地点，也都在距离巴塞罗那4-8个小时的车程以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