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末烬
王氏满脑子都是自己的如意算盘,哪里听得出来盛紘的弦外之音,不禁梗声道:“我会错了什么意,老爷也不必抖文袋子,直说就是了。”
盛紘放开茶碗,那只手已经被热气熏得通红一片。他浑不在意地用手帕子擦了擦水汽,徐徐道:“如儿是比以前长进了。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就如儿那个急躁的性情,就是再知礼,与她身份相当却更加懂事的姑娘,满京城里有多少?大娘子,你说以平宁郡主这般身份,会主动来求娶如儿?”
王氏满眼逼人的金光退散些许,她似乎看见无数银子在眼前飞,又被盛紘给打散了。她不敢明晃晃地顶撞盛紘,只好讷声辩解道:“衡哥儿这不是要科举了么?老爷正当着恩科的主考官,郡主为了衡哥儿的前途,自是……”
“原来大娘子也知道郡主是为了齐衡的科举能一帆风顺,而非为了如儿。”盛紘一针见血地揭破真相,也不顾王氏是不是难堪,“既如此,大娘子也不必拿着登州时的事儿安慰自己了。这事儿别人不知道,大娘子难道还看不出来?齐衡是心心念念着咱们家的姑娘,可那人绝不是如儿。”
王氏的表情管理瞬间垮台,她几乎脱口而出:“老爷,我知道您是疼惜明兰!可她毕竟……”
盛紘面不改色,字字铿锵:“毕竟什么?大娘子可别忘了,族谱上白纸黑字清清楚楚,我盛家嫡女可不止如兰一人!”
王氏只觉周遭一震,似着了一个霹雳,浑身都悚然一惊,顷刻间,一股无明业火燃烧了她的理智,愤愤道:“我当老爷怎么这样大的火气,原是嫌如兰挡了明兰的好姻缘?难不成当日老爷执意将明兰记在我名下,就是等着今日不成?从前您偏心墨兰,我也忍了,难不成次次都要如儿退让么?”
等她连珠炮似地说完,盛紘还是平静无波的模样,王氏此人耿直,刚才拼着一股火气发出来,其实刚出口就后悔了,目光也闪躲不定。又过了不知多久,盛紘仰天一叹,露出一丝无奈,“大娘子可消气了?为夫问一句,你是如儿的亲娘,你来平心而论,如儿与明儿做当家主母,哪一个更为合格?”
王氏眨了眨眼,熄火了。
盛紘紧接着又问道:“如今齐国公大房只有一个病歪歪的独子,老国公就是为了公府前途考虑,也多半会让二房袭爵。郡主为了这点考虑,你说她是会选择谁做儿媳?自然,她也未必就一定选择明兰。京中淑女如云,或许总有更好的。可如果一定要在盛家选,那人选无可置疑。”
王氏把声音再压低些,小声争辩:“可是如儿毕竟是正经的嫡女……”
“娶妻娶贤,这个道理平宁郡主比任何人都要明白。”盛紘拉住王氏的手,安慰地拍了拍,“明摆着,平宁郡主并不缺好儿媳,如今我也只是占着个主考官的名头,才暂时遮了她的眼,她围着齐衡的前程,才不得不属意于盛家女。可你说,似如儿的性情才干,入了齐国公府,是结亲呢还是做仇呢?”
这是看小说时林风最不理解的部分了。即便先知道了明兰可能许了白石潭贺家或是永昌侯府梁家,可盛紘那时只是个四品的督察院左佥都御史,平宁郡主这么眼高于顶又精明的人,怎么会看上如兰?
还是现在这个平宁郡主的行为靠谱一点。一切为了儿子,时刻给自己留一个退路——当然,总有一些时候,不容她有太多退路可走。
王氏闷闷地想了半天,最后悲哀地发现自己实在说不出如兰有多么出类拔萃精明强干这种话。她看了看盛紘的脸色,没好气地说:“如儿也没有那般不堪。即便郡主娘娘看不上,那老爷也不许厚此薄彼。既入不了高门大户,那老爷寻一个老实本分的世家举子也可,总之不可委屈了如儿。”
盛紘失笑,这举子不难找,可要找一个与齐衡一样的世家举子,可就不容易了。不过王氏已经这般退让,盛紘也不好再说什么来打击她脆弱的情绪,只能哄劝道:“大娘子放心,如儿也是我的女儿,难道我会委屈了她?此次恩科,京中才子如云,到时选一个清流人家的孩子便好,与咱们家也匹配。”
王氏这才放心了,端出一副慈祥嫡母的样子来,“老爷也别吃心,如儿这孩子上有姐姐下有妹妹,妾身不免多为她考虑些。其实明儿在我心中也是一样的,这些日子老太太也说了,在避暑庄子时衡哥儿便总在明儿身边转,三不五时就送着送那的。明儿这孩子自小便乖巧文静,自己的小院子也管得妥妥当当,若是能许配齐衡自是极好。只是怕郡主那里……”
“大娘子只管照顾好森哥儿才是最要紧。”盛紘笑如春风,“这些事都让为夫的来操心。几个丫头年纪相仿,前后出嫁,嫁妆也不是小事,往后且要大娘子操劳呢。”
王氏不禁嗤笑道:“这还八字没一撇呢,老爷就先担心起嫁妆了?总说妾身想好事,老爷不也一样?现放着墨兰就没有着落呢。”
盛紘笑意盈盈,也不说破。还有两个月就是科举,他是不担心齐衡,可这如兰的夫婿只能随缘了。等墨兰定下,他就把如兰的消息放出去,说不定就有哪个同僚的儿子冒出来了。就如兰的行事作风而言,世家大族盘根错杂实属不易,还是清流人家人口简单,比较适合。
最不济,他还有太子的金口玉言呢。反正如兰还得等上一年,老皇帝还有三年国丧,一切都有缓和。
两个多月,在深宫袅袅的药香中如流水般匆匆而去,恩科的佳期也如同给老皇帝冲喜一般,定在了八月初五,上上大吉之日。盛紘作为主考官,为了避嫌,早已闭门谢客。会试要考三场,每场三天,盛紘连着九日起早贪黑,深感为官不易。
可一想到三个女婿可能都在这里面了,盛紘咬咬牙,忍了。
考试结束后,评卷也不容忽视。虽说都是藏了名字,可一个人的文风、字迹,往往能被相熟的人认出。此次长枫也参加了恩科,为了考试公正和显示自己的大公无私,盛紘主动以家中有子参考为由,不参与阅卷,仅负责后期评定名次。
于是无人不称赞盛大人胸怀坦荡,甚至老皇帝听闻,也亲自赏了“玉洁冰清”四字下来嘉奖。
然而事实上,盛紘是完全知道,就凭长枫那点儿能耐,两榜进士是无缘了;而齐衡和张三公子学识好家室好,落榜可能性不大。所以,他参加不参加阅卷没什么分别,也不影响结果。
一个月的阅卷定名,便如楼顶上的第二只靴子,大家都咬着牙等待着,可总是要磨去了所有人的耐心,它才会掉下来。
但即便如此,九月里,桂榜还是昭告了天下。齐衡如愿中了二甲十二名,虽无缘及第,可已是极其难得了;张三公子被前事拖累,虽然文采俊秀,却也只能居于二甲二十三,英国公府也不敢大操大办。此外,长枫以吊车尾的成绩,跻身三甲八十七,终究有个同进士出身的名头,议亲应该不算太难了。
老皇帝拖延了这批进士的授官,那意思不言而喻,是要把这个恩典留给新帝。而此时的他,身体也委实不算乐观,尤其是在与太子演了一场父慈子孝的大戏,收回了五军都督府右大都督薄天胃的兵符之后,越加放松而破败下去。
盛紘暗叫不好,索性趁着长枫中进士的东风,火速给他定了一家亲事。对方是盛紘在吏部的同僚,从五品吏部员外郎陈家的嫡女。品貌中上,要紧的是性情果决,能时刻警醒长枫不要想着走歪路。
从合八字,下定到选婚期,全程只用了不到一个月,这样的急切求娶而不失礼数是女方的脸面,而外头的人家也知晓缘由——毕竟,老皇帝也没几天活头了,耽搁了可不好,没有人会嘲笑。
陈氏好歹出身书香门第,长枫并没有太多抵触,只是他对于盛紘急吼吼地打发了房里所有有姿色的丫头并两个通房的行为颇有微词,但目前没有胆子去理论就是了。盛紘的理由找得好,已经定亲了,要给老丈人和新媳妇留个好印象。
长枫的事儿就此落定。
墨兰的婚事,也在十月份长枫下定结束后,正式题上了议程。好巧不巧,为着张三公子的姻缘,英国公夫人实在不敢再拖沓,不顾老国公多年来坚守的低调行事,趁自家二儿子摆满月酒的喜讯,设宴邀请京中所有有来往人家。
盛紘这个张三公子的“恩师”主考官,因着如今在士林中颇有名望,尽管往日里与英国公府八竿子打不着,还是成为了主要的座上宾。
当日,如兰与明兰恰好“身体不适”,唯有墨兰随了嫡母王氏赴宴——在盛紘的嘱咐之下。
一切尽在不言中。
☆、墨兰定亲
英国公府张家,太宗时曾任靖国大将军,因着历代都是武将出身,功勋卓著,却从不涉及党争,在本朝颇受重视,真可谓是要权力有权力,要地位有地位,要风光有风光——直到申辰之乱。
盛紘看着稀稀落落的坐席,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一场申辰之乱,株连的何止是小荣妃和淑妃两家,四王的亲信党羽无不受戮,一时间世家贵族风声鹤唳,惶惶不可终日。而张家三公子虽与嘉成县主并未真得结亲,但当时六王妃放出了风声,志在必得,因此在许多人眼中,张三公子早已与嘉成县主和六王府连成一线,并以“蓝颜祸水”的形象成为申辰之乱的一大祸根。
这种看法,在老皇帝同意英国公自请罚俸一年的请求后,渐渐开始甚嚣尘上。
古人就是这样奇怪。男女之事,有时名声受损的不只是女子,男子同样妨碍论亲,区别在于影响多少而已。此时的嘉成县主已经被褫夺了封号,同六王前往封地,终身不得回京,也远离了流言纷扰。因而,为人置喙的便仅剩张三公子一人。
英国公府今日为二房幼孙摆满月酒只是由头,主角是谁大家都心照不宣。两个花园子被一丛青翠欲滴的松柏隔开,分别用来招待男女客,也是避嫌。园子里里外外摆了六十六桌,取六六大顺的彩头,可见主家用心。
这日长柏要在翰林院当值并未前来,海氏要管家,老太太不耐烦动弹,便只是盛紘夫妇携了墨兰前来——其实如兰是很不高兴的,她喜欢热闹但敢怒不敢言。就是明兰也问了两句,盛紘没隐瞒什么,直说怕有她们两个对比着,张家就看不上墨兰了。
墨兰本人虽然有过疑惑,但毕竟心思缜密,联想到先前长枫迅速定亲,很快意识到这是瓜葛着自己的婚事,喜悦之余,也带上隐隐的期待和羞涩。
盛紘作为恩师,自然受到了老国公父子的热烈迎接,英国公已年过六旬,精神还算矍铄,只是经了先前的变故添了许多沧桑。他与盛紘拱手相对,扯着儿子说:“盛侍郎能亲自来,是我与小儿的荣幸。来日若桂节有幸入吏部锤炼,还望盛侍郎多加提点。”
桂节便是张三公子的名讳,与他的才学一般,的确有些沾花惹草的资本。不过张三公子的品性看起来还不错,举止大方,颇有些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模样,想来入六部也不难。
不过英国公这话说的,仿佛今日不是他孙子的满月酒,而是三公子高中的琼林宴了。盛紘腹诽,面上却是笑容依旧,温文端方,“贵公子名入二甲上等,若能入吏部,我等自是乐见其成。只是圣上还没有旨意下来,国公爷稍安勿躁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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