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末烬
英国公府因为军功累累,哪怕是三王四王相争之时,政治立场也一直端正,尚未被波及,便安心准备独女桂芬小姐和顾廷烨的婚事。袁家那里早就门庭冷落,更是安然,且甘老将军升了兵部尚书军中,军中职位空缺,袁文绍还趁机升了从五品镇抚,调去了日益权重的威北侯沈国舅麾下做事。
前朝的每一波儿风云动荡的背后,都是皇帝和盛紘筹谋已久的棋路。当然,这些事他是不会当着老太太说起的,最多背后提点长柏和长枫几句,再由他们转述给齐衡知道。
于是明兰及笄礼那日,盛家的几门姻亲都有当家太太或奶奶到府庆贺,原来在京中的亲朋故旧和盛紘的同僚学生,有的是女眷上门,有的尚未成家不好来的,可礼也到了。盛紘依着如兰时的例隆重置办,摆了九十九桌大宴,向整个京城的人宣布,平翼侯府嫡六女及笄在年。
及笄礼仍是古书上的规矩,由嫡母王氏主行笄礼。不过此时已经出了国丧,天下太平,又是圣上赐婚,不必像先前那样低调,盛紘便欣然请了如兰未来的太婆婆卢老夫人为正宾,英国公府二奶奶黄氏为赞者,袁文绍新婚的妹妹袁文缨为摈者,明兰的三个姐姐充当执事,亲奉发笄、发簪、钗冠。乐者则是皇后娘娘从宫中乐坊指来的,丝竹管弦,齐奏《流水》。
这一场及笄礼,可谓是穷尽了盛紘的精力,顺顺当当妥妥贴贴,没有一丝疏漏。礼成,几位世家夫人正围着明兰从头到脚一顿商业式夸奖,连带着奉承王氏两句,说她是个有福的,惹得王氏嘴都合不拢了。忽然门外传来一阵聒噪,管家来福笑盈盈地进来传话:“老爷,外头齐国公府来下聘了,请老爷和夫人到堂屋去呢!”
众人听闻,不免又是一通恭贺祝福,羞得明兰没地儿躲去。盛紘和王氏都要离开,只好叫华兰和海氏照应着里头。堂屋里已有个四十来岁的女人,穿着举止皆是不凡,约莫是平宁郡主的陪房,许还是从宫里出来的。
盛紘不好怠慢,叫坐在红木脚踏上。那女人倒不托大,按着礼数见过,方道:“奴婢受我家老爷与郡主的吩咐,前来侯府下聘礼,也是取盛六姑娘庚贴回去。还请侯爷与夫人细听。”
盛紘微微一笑,接过大红烫金的礼单,是厚厚的一个本子。转眼已见堂中的女人已取了一张方柬,昂首唱道:“齐国公府下聘平翼侯府嫡六女:金猪九十九对,银猪九十九对,东海夜明珠十六颗,鸽血红宝石十六颗,上贡蚕丝绫、软烟罗、双宫绸、妆花缎各九十九匹,上贡浮光锦、云雾绡、天香绢、茜雪纱各九十九匹,渥南国翡翠玉镯六对,羊脂玉璎珞项圈六领,赤金鸳鸯镯六对,五凤朝阳钗六对,累金凤垂丝步摇六支,紫玉蝴蝶簪、牡丹孔雀簪各六对,玛瑙、珊瑚手钏各六副……鲍鱼等各色海味三十六盒,碧螺春等名茶共计十二盒,三牲各一对,聘雁一对。”
待一长串聘礼念完,已是一炷香的功夫过去了。盛紘尚可,有些矜持,王氏却是瞪大了双眼,心想这或许才是正经钟鸣鼎食的权爵人家的礼数,纵使是当初英国公府也不曾这般。想来一则这齐国公府人口简单,齐衡之父管着盐政富得流油,二则平宁郡主是襄阳侯独女,掌着侯府大半的家产,加上先帝的赏赐和新帝的添妆,也合该是超乎寻常的。
“准。”盛紘轻描淡写一个字,自有管家将明兰的庚贴递过去,这也就是走个仪式感。换回来的是齐衡的庚贴,同样是大红洒金柬。盛紘预备给老太太看过,就给明兰送过去,权当是结婚证书了。
接过庚贴后,那女人面上明显多了些和气的客套,向盛紘恭敬道:“亲家侯爷,至此,奴婢也算功德圆满了。我们老爷说了,圣旨赐婚是定在了三月份,还请侯爷有空去府上一趟,商议具体婚期。”
盛紘点点头,道:“自当如此。也请嬷嬷回去转告齐兄,过几日咱们府里过去丈量新房尺寸,预备嫁妆家具。”
那女人福了福身,道:“奴婢定当转告。”
王氏此刻也终于从惊愕中回神,客气道:“嬷嬷一路辛苦,还请到后院吃酒席。粗茶淡饭,请勿嫌弃。”
女人得体地摇了摇头,微笑道:“夫人折煞奴婢了。只是我家老爷与郡主还等着奴婢回话,不好久留,请夫人恕罪。”说着,便行礼如仪,告辞出去。
盛紘总算是舒了口气。他将庚贴交给王氏,道:“你这就亲自给老太太送过去。”
王氏眼馋地看着门外堆满了的红木箱笼,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道:“老爷,这些聘礼……”
盛紘知她所想,淡淡一瞥,“我盛府不贪媳妇嫁妆,自然也不会贪女儿聘礼。今日齐家送来的东西,循古礼的那些海味茶果三牲聘雁都留下,其他的都给暮苍斋送过去,陪嫁明兰去齐国公府。”
王氏愣了一愣,转而一脸忿忿道:“老爷,您已经给明丫头预备了一百二十八抬嫁妆,满满当当,这些东西也放不进去了。况且古来的聘礼都是父母代女儿掌管,哪有待嫁的女儿自己管聘礼的道理?”
“哦,是么?那不如大娘子来帮明丫头操心吧。”盛紘笑得意味深长,他看见王氏似乎兴奋了一下,又续道:“一百二十八抬嫁妆放不下,便将原来预备的那些,挑不贵重的换出来,换成银票田庄房舍皆可。左右明兰的陪嫁庄子本来就比如儿少两个,如今正好添上。”
王氏的笑容顿时垮台了,刚想说着什么,却见盛紘若无其事地掂了掂礼单,一语双关:“嗯,这齐国公府做事妥当,礼单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连一只香炉都没落下。也好,来日清点嫁妆也明白些。”
王氏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这分明就是在警告她不要动明兰聘礼的主意了,她本来看那些送来的上贡的绫罗绸缎,想给如兰留一些带去的,可万一盛紘真得着人清点,她可就算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最主要的是,以她对盛紘的了解,他是能做出这种事的。
因此,她只能拼命挤出一个无懈可击的微笑,向盛紘表明态度:“老爷放心,我自当给明丫头料理清楚,断不会失了礼数。”
“为夫自然是相信大娘子的。”盛紘双眼微眯,泛出好似狐狸的狡猾精光,“毕竟女儿只能许给一家,若是用了两家聘礼,那可真是丢人现眼了。”
明兰聘礼和嫁妆的问题,以盛紘的大获全胜,和王氏的苦大仇深告终。其实盛紘也了解王氏的脾气秉性,人不算坏,偏心自己女儿也不算大缺点,反正他已经敲打过了。嫁妆的事儿不指望她多上心,左右有海氏盯着呢,她不捣乱就算好的。
明兰的婚期最终定在来年三月初五,百花节后的缤纷绽放。原本如兰也是定在三月,如今只好给圣旨赐婚的明兰让路,提前在二月初八,反正都是好日子,大吉大利,宜婚姻嫁娶。
辞旧迎新,冬去春来,明兰和如兰在家里过了最后一个新年。二月初八,卢显身穿大红喜袍,在一干同年好友的帮衬下前来盛府迎亲。外有得力岳家,内有出众家世,中有大理寺正六品寺正的实差,卢公子可算春风得意,一路上披红挂彩,吹吹打打,极是风光热闹。
长枫虽已成亲,但碍于如兰嫡亲的两个兄弟,长柏拉不下面子,长森尚在冲龄,只好由他出面与卢显唇枪舌剑。他毕竟算个舅哥,个性也放得开,在盛府大门口与卢显文斗了足半个时辰,诗词纵横唐宋,言谈浓墨华彩,引得一干帮众大声叫好,场面甚为热闹。
盛老太太性喜清净,这次总算给了王氏面子,好歹吃过了三巡酒才回寿安堂歇息。可惜比起高兴,王氏更多地是依依不舍。由于嫁出了最后一个女儿,她在大门口哭得死去活来,华兰明兰一左一右地劝解也不肯停。
三天之后回门,卢显受到了盛家上下的热烈欢迎,几个大舅哥小舅子外加连襟齐上阵,直把卢显喝得面色红润有光泽。除了齐国公府避嫌未来,盛家的亲朋好友一个没落下,康姨妈也不例外。可惜老太太不待见她,王氏碍于盛紘的提醒,也不敢搭腔,直接给她安排在外屋,连内室的宴席也不让进。
如兰婚后的事,盛紘这个当爹的不便过问,都是老太太和王氏私底下问的,无非是公婆好不好相处,夫婿体不体贴之类的,过后四个姐妹就自行去明兰的暮苍斋吃茶。不过,盛紘看如兰脸色微微泛红,平淡的面容透出一股新婚的娇艳,眼角眉梢俱是愉悦,想来夫妻生活还是和谐的,以卢显那样子人品,对如兰应该不错。
当日,王氏还转告盛紘,说墨兰胎气稳固,英国公夫人是开明的人,孙子孙女也不少了,早说了不拘男女,母子平安就好。张桂节更是疼惜媳妇儿,天天淘澄了好吃的好玩儿的回去。所以墨兰的心情还算不错,也照着规矩选了两个签了死契的丫头开脸放在张桂节房里。两个丫头模样是周正,但也不算绝美,好在张桂节不算贪花好色之人,都察院又正是繁忙的时候,对这两个通房也是淡淡的,偶尔去点个卯罢了。
盛紘知道后,便道:“日前会哥儿的满月酒上,我便问过四姑爷,约莫这时候也快知道男女了。明日你打点些上好的补品送过去,再寻个妥帖的老嬷嬷照应她养胎,别失了咱们家的礼数。”会哥儿便是长枫家的大胖小子,如今也快两个月了,生得跟他爹一样,看着便是一肚子机灵心眼儿。
王氏生怕被责怪,忙陪着笑道:“老爷放心,我早告诉刘昆家的安排下去了。”
“嗯。”盛紘微一点头,“如兰也算好了,眼下就是明丫头的婚事。我已请了英国公夫人给明兰绞面,卢家老夫人给明兰梳头,大娘子可万万留心,不能怠慢了。”
三月初五,天刚蒙蒙亮,平翼侯府上下已经忙碌起来。英国公夫人和卢老夫人一早上门,盛家四个儿子三个女婿全员到位,按照盛紘的指示守住大门口。华兰她们三个姐姐陪着明兰在暮苍斋,哗啦啦地说着许多吉利话,如兰是中坚力量,时不时将门外的消息传回来,引得明兰越发面色红润。
盛紘和王氏都坐在正堂里,不知过了多久,听着外头噼里啪啦一阵喧闹,便知道是迎亲队伍上门了。
齐衡身穿大红喜服,高头大马,端的是君子端方,英姿飒爽。因为前几年的低调,京中已经很少有人见过这位齐家小公爷,一路行来,多少大姑娘小媳妇都忿忿地攥紧了手绢,恨自己没有这样好的运气。更有甚者,想起当年嘉成县主故事,若是这位小公爷被县主瞧上,便没有张三公子什么事儿了。
惯例还是一群同年好友帮衬新郎官齐衡迎亲,一左一右是寿山伯府的三公子黄少杉和国子监祭酒家的长子周维,后头是新婚的顾二郎顾廷烨坐镇——上个月十八,张家桂芬小姐已经入了顾廷烨的京卫指挥同知府,据说是皇帝的特许,只在宁远侯府成亲即可,小两口仍回同知府过日子。
据说……只是据说,新婚之后,顾二郎与新妇常在内院切磋剑法,夫妻俩的感情生活居然出人意料地和顺,顾二郎甚至主动将自己原先的通房妾室全都远远发卖了,只守着老婆过日子。
还是据说……貌似那位太夫人小秦氏也上门过几次,可惜没讨到什么好处。张氏不一定有明兰那样聪明伶俐有城府,她有的是功勋卓著的英国公府做后盾,应对起来不需要太拐弯抹角,更不需要太留余地。东昌侯府早已败落,小秦氏亦不想这么快撕破脸伤了自己的名声,只好悻悻回府。
不过话说回来,小秦氏能为让亲生儿子顺利承袭爵位耐心筹划二十余年,也不会现在就轻言放弃。各中情由,自有顾二郎去操心,盛紘没那个心思过问。
言归正传,虽说顾二郎是齐衡的二表叔,两人关系不错帮忙迎亲也是该当的。可有句话怎么说的,你凤冠霞帔做新娘,我却只是个伴郎?总而言之,盛紘看着门外的顾廷烨别提怎么别扭了。
照例要为难一番新郎官。文斗时,那周维好歹是国字脸祭酒的儿子,不说学富五车,对付长枫是足够了。张桂节和卢显心中不服,结果新郎官齐衡亲自上阵,对答如流,才如泉涌,四周喝彩声不断。
袁文绍想着输人不输阵,上前讨教新郎官刀枪剑戟十八般武器的使用心得,谁知齐衡后头有一匹青骢马悠悠走来,顾廷烨笑得春风拂面,袁文绍下意识打了个寒战,他这在京中闹腾的,拿什么跟人家南征北战的将军比?还是趁早歇了吧。
完败,盛府大门失守。
正堂的氛围要略微严肃些,是矜持着的喜悦。盛老太太今日一身簇新的宝蓝六福迎门团花暗纹褙子,慈眉善目地看着下首向自己叩首的齐衡,接过他敬上来的茶,然后笑盈盈地递过去一个红包。王氏也顺着老太太的话,她的心情有些复杂,隐隐地在可惜,可惜这不是自己的亲女婿。她端庄地坐在上首说了几句颇体面的场面话,也含着一缕笑意给了红包。
盛紘这个老父亲压轴。他看着面前温文如玉的青年,神情有些恍惚。其实他并不是多么在意明兰,肯费尽心机成全这桩婚事,不仅是因为对小说的意难平,更是因为如今站在自己面前的齐衡便是证据,见证着自己并未随波逐流,见证着自己这十余年的成功,一路走来,他无愧初心。
待齐衡朝盛紘夫妇敬茶行稽礼后,盖着大红双喜盖头的明兰也被英国公夫人和卢老夫人领着,缓步进入正堂。齐衡面上顿时喜云翻腾,整了整衣服与明兰作揖。明兰虽看不清,但朦朦胧胧地也看出他的轮廓来,微微颔首福身回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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