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霖
于是,安可曲就变成了开场曲。
想必上野现在也想到了这事儿,作为乐团灵魂的首席,在她的带领下,这首凯歌的前半部分被他们演奏得杀气腾腾的。好吧,毕竟前半是在写法国入侵和俄国不敌,也不是不行啦。
说起来,每次听不同的乐团演奏,都会发现同一首曲子真的会出现无数种演绎。这种永远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听到什么样奇怪又有趣的演奏的期待感,也是听现场音乐会的醍醐味之一吧。
一曲结束,掌声经久不息。
茉莉也抱着琴,隐在幕布之后,也被这种热烈席卷其中,倍感欣慰。
两分钟后,都筑的眼神看了过来,像是在询问她的意见。
【你准备好了吗?】
【恩!】
她隔着半个舞台,向着茉莉也的方向伸出了手。茉莉也改变了拿琴的姿势,轻轻闭上眼睛,静静地感受此刻舞台跟观众席之间那微妙的共鸣,那就是他们所一直追求的东西。重新睁开眼,深吸一口气,然后一步……
迈入了灯光之下。
纯白的双层抹胸裙,长及小腿中部,暖橘色的内衬只在最下方露出了一圈可爱的荷叶边,裙摆在靠近左腿的部分向上收起至膝盖以上几公分,层层叠叠的褶皱上方扣上了一束与内衬同色的花骨朵。长长的棕发在右边高高束起,红色的发带系成漂亮的蝴蝶结,显得可爱又充满活力。
“我就说她穿这身一定好看!哈哈哈……”
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引来前后左右的围观。
“嘘——小声点啊雅人!”
月胧一把捂住自家丢人老公的嘴巴,十分不好意思地跟周围被他吓到的观众们道歉。
“这不是还没开始吗?再说了,那可是我女儿。”
“是是是,真是的……”
“啊啊啊茉莉也学姐好可爱,啊我死了!”
雪染放下望远镜,夸张地倒在了名塚的怀里,然后隔着她跟另一边的金井说话。
“部长,你说我等下能挤过去给学姐送花吗?”
金发的少女毫不吝啬地给了她一个白眼,“如果你来得及跑下去的话。”
她们可没有买到内场票,现在离舞台十万八千里呢。
“秋绘,你的花在哪儿呢?”金井身边的鹰崎偏过头来看她,问了个更实际的问题。
“呃,我、我没买……”还没沮丧两秒钟,她再次抬起头兴奋地说,“你们说我要是把自己送给学姐的话学姐她——呀!”
名塚收回了拍在她胸上的手,面无表情地吐槽:“变态。”
“你没资格说我啊你这是性骚扰你知道吗?!”
并不知道人群中那些熟悉的人都在讨论些什么奇怪的话题,茉莉也站在指挥台的右边,看向了正前方的观众席。风间老师正满眼期盼地望着她,旁边总是不苟言笑的征臣叔叔在对上她的视线后也微微地勾起嘴角对她点了点头。然后,目光果然还是在那之后落到了空处。
那里是她留给征君的位置,此刻却空无一人。
刚刚刻意压制的情绪顿时席卷而上,蔓延至四肢百骸,再一次挖开她的心,从里面拿走了特别重要的东西。
但是还不行,现在还不行。
接下来要演奏的曲目,需要极为纤细的操作,她不能放任自己的感情。
强迫自己将视线移开,不再去关注那个突兀的空白,转眼间就对上了上野亮晶晶的双眼。
【我以为,黑木大人这辈子都不会再拉那首曲子了……呜呜呜谢谢,能让我再听一次……】
上野说过,就是因为听了自己的那一次演奏,她才从此爱上了小提琴,并决定走上艰难的职业道路,与音乐相伴一生的。
那是她与音乐结缘的瞬间,那是改变了她人生轨迹的邂逅。
可对于茉莉也来说,那却是走向绝望的开幕曲。
曾经的自己也从没有想过,此生还会有一日将再次于大众面前奏响这首曲子。为了延展曲目的丰富性,让层次更加分明,听感更大众化,风间老师还专门找人重新编了曲,为它配上了乐团的伴奏。
八年前,一切的争端,一切的悲剧从它开始。
这一次在这个舞台上,她将带着所有人的期望与鼓励,以全新的方式再现这首曲目应有的辉煌。
——《帕格尼尼第二十四随想曲》。
说不清选择这首曲子的理由是什么,或许是想着从哪里摔倒就从哪里爬起来,又或许只是对她来说,对她的人生来说,这首曲子占据了太重的分量,让她根本无法无视它的存在。
它早已经不单纯只是一首美妙的乐曲,一首兼具所有技巧的华章,更像是她烙印在她宿命长河上的一道裂隙,差点截断了她的整个人生。奇妙的是,在经历了这么多年的挣扎与坎坷后,回过头来再一次奏响它的时候,她的心情竟然是如此得放松。
她不讨厌它,相反,她比7岁的自己要更喜欢它,更能感受它的美妙,更能体会作曲家谱曲时那自信又张扬的信念。不再像当年那样只能被动地按照乐谱所记载的照本宣科地演奏,她可以更加游刃有余地处理复杂技巧下的乐句,让整个曲子表现得更加细腻。
时过境迁,那种“为了网球一定不能输”的心态变得平和,没有了冷硬的意气,曲子更加柔和,也更加动听起来。明明是那么美的旋律,带着杀气去演奏的话,多浪费啊。
音乐从来都没有错啊。
“好美,那就是黑木同学的帕格尼尼24……”
一曲结束,日野拭去了还残留在眼角的泪水。
在校内音乐比赛上,她曾经听到过月森对于同一首曲目的演绎。当时的她被那份压倒性的魄力征服,为那花哨到她前所未见的技法而倾倒,在她的心目中,这是一首充满了杀伐之气,会让人听后紧张到窒息的曲子。
可现在,在茉莉也的手中,它却呈现出了完全不同的模样。
那么得举重若轻,那么得优美细腻,她甚至会因此忽略掉她那近乎于完美的技巧,反而去关注曲子本身的情绪。明明在炫技般的技法之前,它一直都是以优美而著称的随想曲啊。
“7岁的时候就能做到这样,怪不得……”
“并不是的,八年前她的音乐还没有这么丰富。”坐在他旁边的月森在震耳欲聋的鼓掌和喝彩声中,鼓着掌,神情复杂地对她说,“她进步了,再一次走到了我的前面。”
在校内赛上,面对“令人释怀之物”这个主题时,他选择了这首曲子就是为了证明自己终于能够冲破八年前的阴影,以超越她的演奏来打破这么多年来对自己音乐的不自信。
可惜,同样的时间里,她走得比他更深,更远。
也许一辈子都赶不上了吧。
“没关系的,只要我们还爱着音乐,爱着小提琴,总有一天……”
能跟她看到同一片天空。
两首曲子结束,在大部分人都放松着聊天休息时,只有茉莉也抱着琴,独自一个人坐在拐角的椅子上发呆。有乐团的成员想来跟她搭话,还没开口就被旁边有眼色的同学拉走。
“她应该在酝酿情绪。”
酝酿情绪?可,她看起来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啊……
十分钟很快过去,再一次在全场的掌声中站到舞台中央时,茉莉也知道,这个时刻终于来临了,再也不需要忍耐,可以把现在所感受到的一切全部都迸发出来的一刻!
门德尔松e小调小提琴协奏曲。
说起想要跟乐团合奏的曲目,第一个出现在脑海中的就是这首曾经演奏给世弥小姐听过的曲子。虽然不知道她现在能不能听到,但茉莉也想要给她一个完满。就算她们没再有过新的约定,她也一直记着,记着那位孤独地在黄泉千万年的女神为那首充满缺憾的乐曲留下的眼泪。
而如今,想要她聆听的愿望没有分毫改变,但曲子的意义,却悄无声息地变了。
乐团的前奏响起,都筑朝着她的方向一抬手,比排练时要哀婉十倍的琴声突然在她的手里迸发了出来。从第一个音出现起,就直接震到了每个听众的心里。
上野全身不受控制地颤栗了起来,条件反射地看了眼眼前的茉莉也,却只能看到她闭上双目,彻底沉浸在音乐里的侧脸。
你怎么了?在演奏这首曲子的时候,你在想些什么,才能奏出这样震撼灵魂的音律?
想了什么?
她只是突然想起了曾经,想起了最初那玩闹般学习音乐的契机,想起了那个被交到她手上的原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想到了那个从那时起就不善表达,总是想要一个人把所有的事都一肩扛起的人。
回想起来,自从他们与音乐结缘开始,似乎就总是形影不离。他们一起上课,一起玩耍,他为她学了不怎么有兴趣的网球,她为他学了稍微有点嫌弃的篮球。在她需要他的时候,总能在最恰当的时候出现在她面前。
过往的那么多年挣扎浮沉的日子里,他就是她还存在于世唯一的希望。
在她望而却步无法动弹的岁月里,是他一直拽着她的手,用他稚嫩的肩膀扛起她的梦想。
在她被恶意摧残,全世界都要她放弃希望的时候,是他用并不宽厚的胸膛替她挡住了所有风霜。
甚至在她抛弃一切选择逃离这个世界时,也是他哪怕坠入黄泉也要把她带回地上。
如果她是只一直想要挣脱束缚自由翱翔的飞鸟,对她来说,他就是她背后一望无垠的天际。
如今,她终于走到了这一步,在这座全新的舞台上浴火重生,绽放光彩时,他却不在。
如果说音乐可以为听众编制出美丽的幻想,她希望大家能听到他们的故事。
如果说这一刻她希望有人来为她见证的话,她希望是征君。
可他不在。
说不定,这是她出生到现在第一次这样寂寞。
在她人生中或许最为重要,最为辉煌的舞台上,陷入了无边的空茫之中。
不是痛苦,不是难过,是难以忍耐的酸涩,是无法排解的想念。
明明站在她等待已久的舞台上,心却早已飘到了遥远的彼方。
好想见他,好想拥抱他,好想听他的声音,好想他身上让她沉溺的味道。
第一次体会到,原来分隔两地是这样得令人焦躁。
但是,音乐还没有结束,我必须要忍耐,必须要留在这里。
所以把所有的情绪都注入琴里吧,寂寞也好想念也好,开心的回忆也好哀伤的往事也好。舞台之上,琴音就是我的声音,不管你听到还是听不到,我都要大声地喊出来,用尽全身的力气,用尽全部的勇气。
传达给你!
半个小时的时间转瞬即逝,乐声停歇的瞬间,耳膜中还残留着那恢弘的余响。大脑还不能适应骤然安静的空气,电流般的嗡鸣幻觉般地充斥在脑海里,几秒钟后被山呼海啸般的喝彩声彻底驱散,消失无踪。
她睁开一直紧闭的眼,不太适应光线地眨了眨,在带着色块遮蔽的视野里,看到了无数观众的眼睛,或激动或哀伤,或兴奋或喜悦,他们为她的演奏动容,他们听到了她讲述的一切。
这一曲,我尽兴了。
你们也是。
太好了。
那接下来,我终于可以——
离开观众视线的瞬间,她提起裙摆,飞奔了起来。
越过无数惊讶的人群,掠过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甚至来不及换掉这身为音乐会准备的礼裙,茉莉也一把抓起自己的包,推开体育场的侧门,整个人冲进了已被霓虹灯晕成五光十色的夜景之中。
好想见他。
喧闹的商店街,漂亮的彩灯,圣诞的装饰还没来得及撤换,又即将迎来新年。被暖气薰出了一层雾气的车窗,折射出朦胧又梦幻的灯火,落在她的眼中,渲染出玻璃般通透美丽的色泽。
好想见他。
晚上的电台节目,声线甜美的女主持人正在念一封粉丝写给恋人的信,信中写满了令人尴尬的情话,写满了少年人青涩又惴惴不安的心绪。头发斑白的司机听得呵呵直笑,却在等红灯时轻轻地叹息一句“年轻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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