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若然晴空
诸葛神侯却叫住了我,他说道:“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我回过头来,说道:“戚霜,干戚的戚,霜雪的霜。”
诸葛神侯叹息道:“不像个姑娘家的名字。”
我发现自己挺喜欢这个老头,他看上去太慈祥太和蔼,很能让人联想起长辈,我就对他笑了一下,说道:“这是我自己起的名字,我爹给我起的名字是戚宝宝,是不是就很像姑娘家的名字?”
诸葛神侯却又叹道:“像,但又不像戚姑娘的名字了。”
自然是不像的,我爹给我起名宝宝的时候,何曾想过我会历经雪雨风霜,从戚宝宝成为戚霜。
我越发喜欢起这个能理解我的老头了,于是我问他,“我可不可以住在你这里,替你做事情?”
诸葛神侯定定地看着我,半晌才说道:“姑娘可知以你的身手,当世再无人可敌,入了汴京,便是龙临深海,凤遨云端,甚至做第二个李沉舟不在话下,进我神侯府,实是辱没。”
我不知道李沉舟是谁,但是我知道老头的意思,我摇了摇头,说道:“我已经过了搅风搅雨的年纪。”
老头倏地笑了。
第25章 铁骨铮铮方侯爷(4)
我在神侯府住了下来。
诸葛神侯让先前和我交过手的无情带我熟悉环境, 我问了无情许多问题, 慢慢了解到这里的常识。
我来的时候遇见的围攻现场来自三方势力的博弈,被围攻的关七是汴京一个大势力迷天盟的老大,但是他走火入魔多年, 势力被吞并大半, 取而代之的是他原先的妹夫雷损所创立的六分半堂,之所以说是原先的妹夫, 是因为关七走火入魔之后,他妹妹就失踪了, 有人说是被雷损悄悄杀死的。
那个长得和我爹特别像的苏梦枕则是汴京另一势力金风细雨楼的老大, 之前对关七出手的两名男子是他新结义的两个兄弟, 王少侠叫王小石, 对我有敌意的白衣男子叫白愁飞, 他们都是为了保护诱饵雷纯而来, 说起雷纯的身世就厉害了,她是雷损和关七的老婆温小白生下的女儿,也就是说关七的老婆和他的妹夫搞在了一起,据说关七就是因为这个才走火入魔。
我立刻想起关七对待雷纯的那种满满爱意的态度, 顿时明白了两方势力为什么要拿雷纯做诱饵, 母女之间总有相似的地方……雷损真不是个东西,当初搞人家老婆,现在还利用自家女儿去设局害人。
汴京两大势力如今正在争锋,六分半堂已露颓势,金风细雨楼如日中天, 偏偏苏梦枕又是雷损的准女婿,这就更乱了。
想到苏梦枕,我就想起他的毒伤,我对毒物十分敏感,即便没有亲眼见过伤口,也知道他中毒不浅,随时可能发作,倘若只是个陌生人,我压根看都不会看一眼,可谁叫他长得那么凑巧像我爹?
我问清了天泉山的地址,换了一身无情让人送来的衣物,就急匆匆地出门去了。
这会儿正值凌晨,汴京的早市还没开,一场夜雨刚过,迎面的风带着秋日特有的寒凉,我发现无情实在是个细心的人,他给我准备的衣物虽然是仓促找来,却夹着可以抵御秋寒的薄棉,不光如此,连身形大小都十分合适。
天泉山在汴京城外,和六分半堂呈左右之势挟持汴京,我到了之后才发现,与其说金风细雨楼是楼,不如说是塔,塔身还都刷了不同的颜色,按照无情的说法,是青红黄白四座楼,加一个苏梦枕独居的玉塔,被人戏称为苏楼主的象牙塔。
我直奔象牙塔去。
象牙塔里只有苏梦枕一个人住,这很正常,久病的人通常不喜欢见人,苏梦枕白日里已经足够忙,到了晚上自然愿意一个人待着。
我找到苏梦枕的房间里,他没在睡觉,而是在书桌前处理公务。
我门已经推了一半,看到苏梦枕抬头看见我的眼神,莫名就有了些不该如此的感觉,于是我缩回手,敲了敲门。
苏梦枕冷冷地说道:“虽是恶客,但我这里也没有让客人站在门外说话的道理。”
我不是很喜欢他对我的态度,但我在他面前仿佛天然就有了一丝劣势,我只得胡乱地点点头,走了进来。
半夜未见,苏梦枕的脸色比先前看上去要好了一些,想来已经有人用药替他压制了毒性,但他眉宇间仍有毒气未散,我有点担忧地看着他,说道:“你的毒已经中了很深,让我帮你好不好?”
苏梦枕定定地看着我,说道:“苏某与姑娘素不相识,姑娘断苏某宝刀在前,意欲杀苏某兄弟在后,这份情苏某不能领。”
我理直气壮地反驳他,“当时我伸手是想帮你制服那个关七,你的刀误砍到了我,难道要怪我皮太厚?以后找机会还你一把宝刀就是了,还有白愁飞的事情,我已经答应你不动他,苏梦枕,我们之间并没有难以解决的深仇大怨,我的情你领也可,不领也可,我只是想帮你。”
苏梦枕眉头微微上挑,他说道:“姑娘,苏某已经定亲了。”
我点点头,“我知道,是雷纯小姐,你不要误会,我对你并没有男女之间的感情,你看。”
我指了指自己的脸,说道:“你难道不觉得我们长得很像?你没有见过我爹,他跟你长得简直一模一样,我一看到你就想起我爹,我还听无情说了很多你的事情,说实话,我很钦佩你,所以更加想帮你。”
苏梦枕听到我提起无情,原本冷淡的面上添了一丝笑意,只是转瞬即逝,他说道:“姑娘是无情的朋友?”
我之前就觉得无情说起苏梦枕的语气和说别人的时候不一样,原来他们是朋友,我当即点点头,一点都没有骗人的心虚感。
苏梦枕最终同意我替他看伤。
他的伤在腿上,是被一发带毒的暗器击中所致,他当时十分果断地削下了一块腿肉,但偏偏这毒极烈,已经沿着血脉渗透到了他半条腿上,我看着就忍不住拧起眉头来,问道:“你当时除了割肉,一点都没治,还在之后跟人动了手,导致毒发散了。”
苏梦枕一点都没有自觉地点头,说道:“当时事态紧急,我有必须动手的理由。”
我在他肿胀的伤口边上按了按,苏梦枕的脸色竟然一点都没变。
我对他说道:“我现在给你治腿,到晚上可以完全拔出毒来,但是之后你要卧床休养一个月,期间不能劳心劳力,不能和人动手,否则这条腿还是会废。”
苏梦枕的眉头拧了起来。
我觉得这个条件十分宽泛了,毕竟如果不是我的医术高超,让别的大夫来治的话,一个截肢是跑不掉的。
但苏梦枕只是稍微犹豫了一下,便道:“如果不治,我这条腿最多能拖多久?”
我惊讶地看着他,“你不治?你忙什么连腿都不要了?只是一个月的时间,你着急做什么?我看你身上还有些别的病症,这一个月的时间我可以替你治好一大半,剩下的慢慢调养过来,以后你的身体只会比常人弱一些,不再影响性命了。”
苏梦枕可能没有相信我的话,他坚决而果断地说道:“金风细雨楼同六分半堂之争,胜负也只在这一个月内,就算是废了这条腿,也值当。”
我的关注点有些不一样,“你喜欢雷纯小姐,还要和她爹生死相搏?”
苏梦枕说道:“或许雷损会投降。”
两方势力争得如火如荼,想要对方投降……他怕是在想屁吃。
我深吸一口气,谁让他长得像我爹呢,有爹的感觉虽然烦恼,但也是开心的,我拍拍他的肩膀,对他展示了一下我的笑脸。
苏梦枕只来得及抬了一下眼睛,就被我一巴掌拍昏过去。
我把他抱到内间的床上,把他裤子上沿着伤口撕开的口子扯得更大一些,直到露出一整条苍白干瘦的长腿。
我来之前和无情借了一些暗器,无情的暗器不淬毒,而且还时时消毒,用来割伤口是最方便的,我把苏梦枕的伤口重新割开,乌黑的毒血立刻流了出来。
我用内气按住他的经脉,一丝一缕地给他拔毒。
期间有个叫杨无邪的年轻人来了一趟,他似乎认识我,而我不认识他,两下一问才知道是我昨天断了他们楼主宝刀的壮举已经传遍风雨楼。
我给他解释了一遍,他当即十分严肃地请来了一个叫做树大夫的御医,确认了我的疗毒方式有效果,当即向我作揖,让我安心诊治苏梦枕。
我一直给苏梦枕治到深夜,把他的腿割得到处都是细小的口子,才算是把毒性完全地逼了出来,也正是因为这样,他的经脉需要经历一个不短的恢复期,倘若在这期间和人动手,内力流转,将经脉冲断,这条腿当真会废。
我有点不放心苏梦枕,有心想封了他的武功,又怕他真的遇到危险连反抗能力都没有,于是厚着脸皮找来杨无邪——听说他是这里的二把手。
我对杨无邪解释了一下苏梦枕现在的情况,然后说道:“这一个月内我会看着他,不让他费心以及和人动手,但是你们楼主脾气很倔,听说现在又是你们对上六分半堂的重要时候,不如这样,你们楼主需要杀谁告诉我,需要干什么告诉我,我替他干一个月。”
杨无邪也是个想屁吃的年轻人,他半开玩笑地说道:“楼主需要杀谁?自然是雷损,雷损死了,万事皆休。”
我指着杨无邪的鼻子说道:“你们楼主喜欢雷纯小姐,还在指望她爹投降,你现在要我去杀她爹?”
我刚把话说完,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我问杨无邪道:“假如我把雷损的武功废了,再逼他投降,雷纯小姐不会因此而恨上你们楼主吧?”
杨无邪想了想,摇头说道:“雷损虽然也以武功震慑江湖,但他的心腹并不会因此动摇,与其相信没了武功的雷损就会投降,不如相信雷纯小姐对楼主一往情深。”
这话说得有点意思。
我刚想八卦一下,忽然又听杨无邪用探寻的语气问道:“不知戚姑娘和我们楼主是什么关系?”
第26章 铁骨铮铮方侯爷(5)
我看了看床上人事不知的苏梦枕, 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我指了指自己的脸,又指了指苏梦枕的脸, 问杨无邪:“你不觉得我们很像吗?”
不知道杨无邪想到了什么骚东西, 他那张年轻俊朗的面庞上陡然露出一种“竟然是这样”的神情。
我拍拍他的肩膀:“好了,不要瞎想,我是神侯府的人,你让人去神侯府报个信, 就说等我办完事情再回去, 最少一个月,最多两三个月, 反正神侯府背地里是支持你们的吧?”
杨无邪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他长得不算一流英俊, 笑起来的样子倒是灿烂动人, 他装傻似地啊了一声,并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我留下来照顾苏梦枕,不光不觉得累, 还油然生出一种照顾老父的满足之感。
人总要做一些让自己高兴的事情。
我对苏梦枕其实并不了解,他对我也是同样, 我帮他只是因为想给自己找个慰藉, 他不算受我人情,因为对我来说, 这是等价交换的事情。
然而我并没有开心太久,午时刚过,原本走了的杨无邪又回来了, 这一次他的脸色难看得很,一见到我,就急匆匆地问:“戚姑娘,楼主怎么样了?他醒了没有?”
我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我说了他一定要卧床休养一个月,你不知道他的毒伤已经引动体内病灶,再不休养人就要废了吗?”
但杨无邪没有体谅的意思,他急得一头都是汗,“可是刚刚我们在六分半堂的卧底薛西神传来消息,本来和我们约定明天午时决战的雷损已经决定今夜进攻天泉山,楼主不在,我们……”
我怒道:“你们楼主的腿都快废了,谁准他和人约定明天动手的?”
杨无邪急得叫了起来:“啊呀!戚姑娘你就不要再说了,现在当务之急是想想办法让楼主再坚持一天,一天就够了!”
他说得轻车熟路,一看就是之前习惯了不听医嘱的,怪不得苏梦枕身体那么差。
我按住他,说道:“现在当务之急,是让他休息,你放心,一切有我在,别说雷损,方歌吟来了我也把他打回娘胎里。”
杨无邪显然觉得我是在开玩笑,我伸出手,把他腰间的刀拔了出来,对他勾勾手,随即内气盈满刀身,我自象牙塔上一刀斩向地面,伴随着一道巨响,青石方砖铺就的地面猛然之间犹如诸葛神侯的红枪般四散炸裂,留下一条横亘在象牙塔前的地裂长缝。
昨天现学现偷来的《惊艳一枪》。只是我用了十成内气,效果要比诸葛神侯漂亮许多。
考虑到我用的是杨无邪的刀,或许可以抄个名字叫惊艳一刀。
至少杨无邪就很惊艳。
我把刀还给他,对他说道:“安心吧,比起忧心外敌,倒不如想想让我怎么服众,金风细雨楼到底是苏梦枕的金风细雨楼,我要是赢了,旁人只会耻笑苏梦枕。”
杨无邪从惊喜到沉思起来。
我把苏梦枕的药端进去,刚给他喂了半碗,杨无邪走了进来,他一走进来,就朝我半跪,口中毫不犹豫地说道:“大小姐!”
我差点没把药汤喂进苏梦枕的鼻子里去。
杨无邪睁着他那双诚恳的眼睛说瞎话:“老楼主和夫人多年前游历江湖时不慎将大小姐遗失在外,因为怕夫人伤心,所以一直不曾向外人提及,如今大小姐神功大成,回到汴京寻找父母,天可怜见,终于和楼主兄妹相认,正值金风细雨楼危难之际,大小姐代楼主坐镇风雨楼,实在理所应当。”
如果苏梦枕不是被我弄昏过去了,只怕现在就要跳起来打死这个狗头军师。
我不得不提醒他,“我不改名。”
杨无邪眼睛都不眨一下:“大小姐受师门重恩,不改名姓更是重情重义,想必楼主也不会介意。”
机智的狗头军师单方面和昏睡中的苏梦枕达成了协议,然后斗志勃发地离开象牙塔去布置人手。
一刻钟后,我坐在苏梦枕的椅子上,面无表情地扫视过他的心腹手下那一张张写满了茫然的脸,杨无邪已经介绍过我,但众人显然都不敢相信。
我觉得我昨天跟诸葛神侯承诺过的话已经成为一张茅厕里用过的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