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敏的红楼生活 第11章

作者:半卷舒帘 标签: BG同人

贾敏示意她把东西端上来,放到桌上。盘中樱桃又大又圆,红红的披着水珠甚是喜人,这个时节的樱桃都出自深山,价钱高也就罢了,最是难得两字,因此万宪家的送来这些可见真是费了心思。

捻了一颗放到嘴里,酸甜可口,让因为怀孕胃口有些不振的贾敏食欲大开。贾敏又捏了一颗放入嘴中,扫了一眼站在一旁的万宪家的说:“你是为你家的那位来的吧?”老妈不行,媳妇出场。

“太太既然知道了,何必再问。”万宪家的苦笑道:“当初太太和我说的时候,我回家也不是没说,只是他们都听不进去。如今不老不小的汉子呆在家里,总不是个事,少不得求太太赏个差事。”

“差事?”贾敏笑道:“有呀,如今坐更上夜的人还缺着呢,排三班人不够,只能排两班,他过来马上就可以当差。”

万宪家羞愧的脸色涨红,有些难堪的说道:“太太!我们家的那位原来好歹也是采买上头的,如今虽说下来了,怎么也不能去坐夜打更,那也……”这个差事我们家的不作。

贾敏知道万宪家的什么意思,她也能理解,就算在现代,不是还有很多坐办公室的赚一千多瞧不起蹲车间赚五六千的。何况在这个等级分明的社会,若是让万宪坐更上夜,他宁愿在家呆着,面子和身段哪里是那么容易放得下的。

贾敏叹了口气说:“佟力一家原本帮我打理陪嫁,如今他们出了事。我把铺子和田庄分开了,把原来的二管事提了上来打理铺子,田庄这边还缺个人,你家的先到这里试试吧。只是若是他像采买上那样做手脚,佟力一家的今日就是你们的明日!”最后一句话贾敏厉声说道。既然要用万宪,她得先敲打敲打他及他的家人。万宪做采买的时候,手脚并不干净,只是他胆子不大,不敢拿太多。

大户人家里,经手办差的人总要赚些好处,分润一二,这个是在允许范围内的。贾敏知道,也无意改变这个规则,但是做主子的要让他们知道,这笔钱他们拿了,上面心中有数,让他们心中警醒着。否则,他们的胆子就会变得越来越大,从开始的一两文,甚至有可能变成一两千。

给丈夫求得了好差事,万宪家的心中欢喜,面对贾敏的警告,忙不迭的作着保证:“太太放心,我家的那位没那个胆子,绝对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我也会盯着他,不让他做出这样的事来,太太尽管放心就是。”

贾敏“打了一个巴掌,又给一个甜枣”,直视着万宪家的,语带真诚的说:“除了已经去了的轻雾,外聘出去如今远在山东的娇云,作了姨娘的寒烟,当初我陪嫁过来的几个丫头就只剩下飞雨和曼风你们两个。只要你们心中有我,我绝不会亏待你们,视作我的左膀右臂,所以千万不要让我失望。”

☆、第廿二章

西跨院内,文姨娘正在打棋谱,盘面上黑子占优,白子岌岌可危,她手中捏着一枚白子迟迟不能下落,竭力想从被黑子包围的情况下,给白子找一条生路。正思考时,外面传来田姨娘娇媚的声音:“文妹妹,可在房里?我进来了?”若是再做什么不能让我看的尽快收起。

文姨娘经手中捏着的白子丢回棋盒,起身迎客,笑道:“田姐姐何必这么客气,尽管进来就是,我这里可一向事无不对人言,从不遮遮掩掩的。”小小的反击回去。

田姨娘风姿袅袅的走了进来,脱去外面的大衣裳,也不待文姨娘让座,径自坐在刚才文姨娘坐的绣墩上,目光扫过棋盘,故作惊讶的叹道:“哎呀,文妹妹这白子被人围追堵截,可是就快输了。文妹妹可想到什么脱困的好办法?”

文姨娘笑笑,道:“我是个愚钝的,能有什么好法子。输了就输了吧。大不了再下一盘就是。”一副把输赢并不放在心上全然不以为意的模样。从文家跟过来的丫鬟连翘端上茶来,文姨娘赶忙让道:“田姐姐,尝尝这茶。这是今年的新茶,明前的,太太赏的,尝尝味如何?”把话题转过,并不想在刚才的话题上多作纠缠。

田姨娘从连翘的手上接过茶盏,,尝了一口道:“味道还不错,只是我还是喜欢明后的。”似乎为了证明她的话,把只喝了一口的杯子放到一边,再也不碰。

此行田姨娘是有目的的,自然不肯兜兜转转的浪费时间,眼珠一转,道:“文妹妹是爱棋的,棋艺高超,我自愧不如。这下棋输了也就输了,大不了,找出输在哪里,翻盘重来,或者重新下一盘。但是人生中有的事情可比不得下棋,既然已经往前走了,就没有回头路,想重头再来也没那个可能。唉——”

面对田姨娘的慨叹,文姨娘没有接话,默默的品着茶。田姨娘见文姨娘没有接话,急了,忙道:“文妹妹,你是个什么意思,到底说句话呀。可不能让姐姐我在这里唱独角戏吧?”

文姨娘装傻充愣的问道:“田姐姐是什么意思,我没听明白。”

田姨娘被文姨娘的话噎了个半死,明知道她在跟自己装傻,但是她就是没办法。在心机上她根本不是文姨娘的对手,这点认知是以前无数次交手得到的教训。

田姨娘恨恨的甩了一下帕子,当下也不遮遮掩掩,直接把目的说出来:“文妹妹尽管装傻吧,我们这些做姨娘的,在太太的手底下伏低做小讨生活。要想过得舒服,除了要讨好太太,还要利用机会,能够在府中安插下人手,能有一定的权力。否则,单凭太太的恩赐讨生活,我们就会落得像章姨娘和白姨娘一样,对着太太唯唯诺诺,太太指东不敢往西,在府里一点地位都没有。如今太太上下这么一整顿,将府内外彻底的握在了手心里。我们若是再不想办法,到时真的一点生存空间都没有了。”

文姨娘叹了一口气说:“田姐姐说的我都知道,可是我们能怎么做?本来太太就管着家,她这么做,我们有置喙的余地吗?何况太太的举动,就连老爷都说好,我们反而说不好,那么不好在哪里?到底该如何反对?再说就算反对有用吗?谁会听我们的?”

文姨娘无意识的用手拨弄着手中的茶盏,幽幽的说:“老爷不是个好色的,从素日的行为来看也不是一个能宠妾灭妻的人。而且自我们进府后了解的情况来看,这些年老爷对太太一直都很敬重,太太虽然没占据老爷一颗心,不过也有大半。我们做姨娘的,先天就已经弱了太太一头,要想在后院里能够好好的安稳的活下去,认清形势,面对现实,能屈能伸则是我们做姨娘的不二生存法则。”虽然低头认输,可是话里犹自带着几分不甘。

听文姨娘啰啰嗦嗦说了这么多,却是一副认命的样子,田姨娘立刻火了,不甘的道:“我本来以为文妹妹和我一样都是心高的,是个厉害的。没想到受了这么点打击就服输了。文妹妹说的是,我们是被太太压在我们头上,可是我们头上还有个老爷。”

“老爷是不爱色的?你不会忘记我们受的教育里那句‘这个世界就没有不偷腥的猫’这句话吧?不爱色,是因为他遇见的美人都是绣花枕头,比不得太太才貌双全,而且太太手段厉害,防备的严密。不过太太生的貌美不假,若是年轻,我一定比不过,可是如今早已经是昨日黄花。况且再美的容颜日日相对也腻了,何况已经老了。”

田姨娘冷笑着,弯起手指指着囚禁徐姨娘的小院说:“老爷会不会宠妾灭妻我不知道,徐姨娘娘家获罪,她闯入主母房中,差点害得主母小产,这么大的过错不过落得个幽禁的下场。我比那个蠢货强了不知道多少倍,难道最后还会不如她?如今太太大着肚子,伺候不了老爷,难不成这样还把着老爷不成?我不是那些空有皮囊的草包,又是老爷名正言顺的姨娘,老爷到我那里太太也说不出什么来。我就不相信了,凭我们这些年受的教导,学的那些手段会拢不住老爷?不管你怎么想,反正我是要争一争,就这么俯首认输我不甘心,也绝不是我田媚儿的作风!”

田姨娘信心满满的说着,见文姨娘对她的一番言辞没有任何反应,有些没意思的撇撇嘴,起身告辞。文姨娘也没有挽留,起身送客。看到文姨娘如此不客气,把本来心中还想着劝上一劝,把文姨娘拉做同盟的田姨娘气得七窍生烟,当下也不说什么,径自走人。

送走了摇摇摆摆的田姨娘,文姨娘回到房里,坐在绣墩上,望着棋盘上呆呆的发愣。连翘看到她这个样子,有些担心的上前说:“姨娘,没事吧?”

文姨娘从自己的思绪中被拉回,含笑摇摇头。连翘有些不解问道:“姨娘,以前你和田姨娘不是挺好的嘛,结为同盟,联手对付太太,怎么这回反而拆帮了?我觉得田姨娘的话还是有些道理的。徐姨娘就算给姨娘提鞋都不配,不管从哪方面看,姨娘都比她强上百倍,正如田姨娘所说,不管怎样,结果都会比徐姨娘好吧?”

文姨娘摇摇头,失笑道:“徐姨娘犯了这么大的错,老爷只不过把徐姨娘幽禁完事,你觉得正常吗?”不等连翘回答,自顾说道:“这可不像老爷的行事作风,老爷这个人素来最讲规矩,而且对太太最为敬重,但是这次的行为却等于□裸的落太太的颜面,何况太太这会子还有孕在身。我虽不明白老爷为什么要这么做,不过事出反常即为妖。单看自从徐姨娘被囚禁之后,老爷从来都没去看过她一眼,连接近她的小院都不曾,就知道老爷心中是厌弃徐姨娘的,只不过碍于某些我们不知道的原因不好处置了她。而且太太素来也是好强要面的,徐姨娘差点害得她一尸两命,就算当时太太不找徐姨娘算账,过后也不肯善罢甘休的,可是偏偏太太那里也不见一丝动静,可见其中必然有我们不知道的缘故,说不定和老爷前面的事情有些关联呢?你不是打听清楚徐姨娘一家是老爷下令查抄入狱的。”文姨娘作着推测。

一席话说得连翘目瞪口呆,文姨娘拿起茶壶,将茶杯注满,小口小口的喝着茶润着因为说太多话有些发干的嗓子,又道:“连翘,你还有得学,这个世上有些事情不是用眼睛看就行的,你还要会动脑子,能够透过表象看到本质才行。当初我和田姨娘联手是因为合则两利。现在,此一时,彼一时,拿鸡蛋撞石头的傻事我可不会干。田姨娘愿意去做就让她自己撞个头破血流好了。”

怕连翘依然不明白后院之争的残酷,文姨娘将手中的茶杯放下,指点道:“我从来都不曾小看过我们的这位太太,她的手段高着呢。这么多年来除了去年从她肚子里生出的大姑娘,你看看老爷哪里还有其它子嗣?要知道以前府里还有老太太呢!都没能压住她!在我们进来之前,除了章姨娘、白姨娘。听说还有一位老太太赏下的姨娘,可是三位姨娘,一位死了,生下的两位都被她收拾的服服帖帖,完全仰仗她生活。”

叹了一口又道:“太太把府上把持的严密,只是因为多年来没有新对手出现,不免松懈了些。再加上老爷新升了转运使,刚到扬州,变卖产业、收拾东西、搬家、初来乍到彻底安顿下来怎么也要忙上时日。老爷的上司做媒,纳了徐姨为二房,又进了我和田姨娘,一时之间手忙脚乱,偏又赶上过年,乱上加乱。太太去年生育伤了身子,因为要保养,不可操劳,不免更松懈了几分。因此这是我们几位姨娘的出头机会,所以要联起手来对付太太。太太知道这种情况对她不利,少不得打点起精神对付我们。偏偏这个时候她被查出又有了身孕,而且几乎不保,这个时候天大地大都没有她肚子里的孩子大。太太安胎,看那个模样,似乎一切事情是等她生产完毕之后再说。这时府里虽说有几位管事妈妈料理,到底不同以往,这又给了我们几位姨娘运筹的机会,所以徐姨娘和我先后身怀有孕。”

顿了顿叹道:“若是这样下去,等太太生产完毕之后,我们的安排奏了效,那么我们真能在府上有了说话的地方,虽不至于真能和太太分庭抗礼,但是至少有生存的空间。届时太太再想要收拾我们可没那么简单。只可惜徐姨娘的娘家坏了事,那个蠢货,沉不住气,闹了一场,小产了。太太发现徐姨娘怀孕她被瞒在鼓里,而且还差点被她害得流产,因此发现对后院的掌控能力下降。太太是个聪明的,如何不知道是我们做的手脚,她怎么能够不知道放纵下去的后果,自然等不及生产就要下手。只是我没想到太太会做的这么绝,下这么辣的手,经她这么一弄,我们以前下的功夫全都白费,不奏效了,府内外又重新回到她的手中。说到底,我还是低估了我们的这位太太的厉害程度。”

连翘看到文姨娘服软,不过是因为她认清了情势不得不低头,但是心里还是不甘心,忙笑着安慰道:“这也没法子,谁让姨娘在名分上输了太太一头,又比不得太太多年的经营。不过不管太太怎么厉害,可是,姨娘毕竟不是趁着这个机会怀了身孕不是?要知道,没有孩子,这后院的女人就像浮萍,根基总是不稳当。等把孩子生下来,老爷子嗣单薄,哪怕姨娘这胎就是个女儿,这府里也不敢小瞧了。田姨娘就算再闹腾,也比不过姨娘。”

文姨娘伸手抚上肚子,知道连翘说的对,可是想起她受的教导,其中讲到的那些后院中的阴私毒辣。进府后在饮食上见识到贾敏不动声色的手段,心中一阵害怕,她真的能把安全的这个孩子生下来吗?退一万步说,就算生下来了,这个孩子能不能平安长大?

黄芪从外面进来,神色有些慌张,压低了声音说:“姨娘,不好了。姨娘怀孕的事情可能被泄露出去了,我看见我们院里的小丫头和太太身边的钱嬷嬷说话来着。”黄芪是文姨娘进府是时分到她身边的,这大半年来早被文姨娘施展手段给拿住了。

文姨娘听了心中一慌,旋即稳住情绪,在心中告诫自己这个时候绝不能乱了手脚。不管心底如何心潮起伏,面上依旧做出平稳的模样,说:“怎么回事?说清楚。你确定你没看错,或者不是因为其他的事情钱嬷嬷才叫走她们?千万不要自己吓自己。”

黄芪见文姨娘依旧沉稳不乱,心也定了下来,肯定的说:“姨娘,我绝对不会看错。再说我们这院子里有什么事情能让钱嬷嬷亲自过问,而且还是问的还是一个连三等都不是的杂使小丫头?”想了想,黄芪又补充道:“我记得那个小丫头是专门收洗我们院内衣服的。”

这句话一出,文姨娘和连翘为之色变。文姨娘为了隐瞒怀孕的事情,都是拿连翘沾有葵水的衣物来当作她的送洗过去。这样一来,连翘的自然都是干净的,一开始人们还不会注意,但是时间长了可保不准。只要往外一说,懂的都会知道怎么回事,必然猜到文姨娘身上。

文姨娘和连翘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黄芪看见两人沉默,急了,忍不住跺脚说道:“姨娘,若是瞒不下去的话该怎么办?赶快想想办法呀!” 自从投靠了文姨娘,黄芪也知道她今后的荣辱也都和文姨娘系在了一起。不管受不受宠,一个有孩子的姨娘和一个没孩子的,在府里的地位不言而喻,黄芪也希望文姨娘能把孩子生下来。

沉默半晌,文姨娘伸手撩了一下眼前的碎发,强笑道:“瞒不住就瞒不住吧?反正太太早晚都要知道,早知道晚知道也没什么分别。”

其实文姨娘这话纯属自欺欺人,若是真的没区别,她何苦要隐瞒。晚一天自有晚一天的好处,胎儿的月份越大,越安全。胎儿和母体联系越紧密,能使的隐秘不易被察觉的手段越少。

看见连翘和黄芪不说话,脸露担心。文姨娘深吸一口气,笑笑说:“放心,我自有自保的手段。这个孩子一定能够安全生下来。”文姨娘非常肯定的语气,信心满满的,在说服连翘和黄芪的同时也是在说服自己。不过黄芪和连翘对文姨娘的半信半疑,只是面上不显,反而给她打气,鼓劲。至于文姨娘信心如何,谁也不清楚。

转身,文姨娘对着棋盘沉吟半响,终于做出决定,拣出一颗白子,拍在棋盘上。本来危若累卵的白子得到这颗白子,竟然隐隐连成一线。死中求活,后面如果不走错着,不出昏招,真有可能博得一线生机。

☆、第廿三章

上房里,贾敏翻查着从佟力家查抄来的物件。虽说从账面上查出佟力家的贪污了一万多的银子,可是她面前首饰匣中琳琅满目的金银珠宝首饰不算,单压在匣子底部的一座闹市区的三进宅子地契,一座盐场的商契就远不止这个数。特别是这座盐场,这根本是林海升任盐运使之后才收的,这才多长时间,手就伸这么长了。由此可见,以往,佟力家的没少打着她的旗号在外面收受贿赂,只是不知道这些事林海知不知道,反正在贾敏的记忆中对此是一无所知。

有些心烦的贾敏将手中的东西扔在首饰匣,挥挥手,示意醉墨将东西搬下去。贾敏一头靠在靠枕上,懒懒的躺着,临江和临波在她身后用力的摇着扇子。入了夏,天气越发的热了起来,偏偏大夫不允许她用冰,说什么虽然天气炎热,可是冰性属寒凉,她秉赋柔脆,又身怀六甲,这个时候用冰对母体和胎儿都不益。无奈之下,贾敏扇子不离手,屋内地板每隔两个时辰就要用水擦一遍,取其凉意。

“哎呦!”贾敏躺在玉做的芙蓉簟上,迷迷瞪瞪,似睡非睡之际,忽然感觉到小腿抽筋,忍不住轻呼出声,醉墨赶紧走上前捧着她的腿推拿揉捏着。临漪从外面进来说:“太太,文姨娘在外面求见。”

醉墨停下手,背后放着松香色的大靠枕,将贾敏扶了起来。贾敏用手拢了拢耳边的碎发,坐好。示意临漪将文姨娘带进来。文姨娘低眉顺眼的跟在临漪后面进来,在离贾敏有一丈之远站定。文姨娘和贾敏中间隔着临漪还有钱嬷嬷,临江和临波也在贾敏身后警惕的望着她,准备有什么不对,马上护住她,而醉墨则站在圆光罩下,准备随时叫人。文姨娘似乎没看见众人一副戒慎的模样,恭顺的请安。

贾敏打量着俏生生站在眼前的文姨娘,只见她一身家常半新不旧的暗色衣服,梳的简单整齐的头发,头上只一只鎏金簪子,一朵绢花,也没描眉画脸,本来十分姿色这么妆点下来只剩下七分。心中好笑之余暗自警惕着,开口:“我身子笨重,早已经免了你们的日常请安。这个时候不早不晚的,你过来见我,可是有事?”

文姨娘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低着头,说:“婢妾在这里求太太抬抬手,给我和肚子里的孩子一条活路。”既然猜到贾敏已经知道她怀孕,文姨娘也不藏着掖着了,直奔主题。

贾敏被文姨娘的行为和言语弄得一怔的,旋即失笑道:“文姨娘快起来说话,你说的是什么话,我可不懂了。老爷膝下子嗣单薄,你怀有身孕能够为林家开枝散叶这是好事,怎么这么惶恐不安的?而且还说什么让我给你一条活路,难不成我日常生活中有什么苛待你,或者做出什么容不得你存在的行为,让你有此想法?嗯?”后面的话声音越发的轻了,熟悉贾敏的话,就知道她生气了。

文姨娘并没有顺从贾敏的话起来,继续跪在地上,微垂的头颅更低了几分。听到贾敏带有质问的话,虽然没有抬头,可是依旧能够感受到背上贾敏目光的刺眼,她知道自己刚才的话犯了忌讳,可是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也不顾不得了。文姨娘咬咬牙,道:“太太这话严重了,婢妾并没有那个意思。只不过婢妾自进门之后,在发现日常饮食中有一些不利于女子坐胎的菜蔬及药材,我想太太对这些一定非常感兴趣?而老爷若是知道的话,也不必整天慨叹自己‘子女缘薄’,所以才子嗣不丰了。……”

“你在这里胡说八道什么!文姨娘……”听到文姨娘口中吐出的威胁之辞,钱嬷嬷脸色铁青,走了出来,出声打断文姨娘的话。

“钱嬷嬷!”贾敏厉声制止了钱嬷嬷往下说的话头。钱嬷嬷接触到贾敏射过来的利光,心中一凛,赶紧闭口不言,退到后面去。

喝止了钱嬷嬷,贾敏回过头来,神色带着几分愤恨,几分懊恼的说道:“我倒是没想到文姨娘你这么机灵,竟然懂这些个。我就是个笨的,否则也不会这么些年个直到去年才生下玉儿。若是你早进门就好了,届时识破这些害人的伎俩,老爷膝下也会多几个孩子。”

贾敏摆出一副对文姨娘所言完全不知情,甚至她自己也是受害人的姿态。若是没有钱嬷嬷跳出来说话,那么贾敏这个不知情也说得过去,谁让贾敏这么多年来就只有黛玉这么一个还不满两岁的女儿呢。可是在场的都是人精,钱嬷嬷这么一开口,贾敏说她不知道,这话就没多大说服力了。钱嬷嬷在贾敏话一说出口,就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心中暗悔不已。

文姨娘笑了笑,递给贾敏一个你我心知肚明,何必在这里糊弄人的眼神,开口:“太太怎么说就怎么是,婢妾没有意见。”文姨娘心知就她刚才说的威胁之言语并不能动摇贾敏的主母之位,毕竟她没有证据证明这事就是贾敏所做。

正如贾敏所言,她完全可以推却说也是被蒙在鼓里的。一面是同床共枕十余年的发妻,一面是入府不足一年的妾室,林海绝不会相信她。谁让贾敏的“运气”那么好,进门十多年才有一女,糊弄不明白内宅里面弯弯绕的林海足够。若是不能拿下贾敏,贾敏还在当家主母的位置上,掌握着管家之权,那么文姨娘明白,能不得罪就不要得罪贾敏,毕竟还要在她眼底下生活,否则招来报复得不偿失。

贾敏笑笑,微挑着眉,斜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文姨娘,拉长了声音说:“哦——,这么快就偃旗息鼓了,那你和你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求人的话就这么点筹码可不够看。

对上贾敏带着讥诮的眼神,文姨娘忍不住挺直了弯着的脊梁,脸上露出几分决然,说:“如果太太肯让我生下这个孩子,我愿意从此常伴青灯古佛,为太太、老爷和府里的小主子祈福。”

贾敏从醉墨的手中接过参茶,慢慢的喝着,饶兴趣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似乎豁出一切的文姨娘,笑道:“你想出家?还是算了。我林家造桥铺路、舍钱舍米……扶危救困,年年这些慈悲的事情没少做,外面念着林家好的多的是。你要真要有那个心思可以在家做个出家居士就行了。”谁知道你祈福的时候会不会顺便诅咒,用不着,你还是安安心心的在家呆着的好。

文姨娘听见贾敏拒绝她的请求,脸一白,上牙死死的咬着下唇,殷红的鲜血在苍白无色的唇瓣显得格外的刺眼。尽管文姨娘觉得她已经高看了贾敏,可是交手之后,才发现,她还是低估了对方。事到如今,开弓没有回头箭,她已经下不来。若是她没有来求贾敏,那彼此还能相安无事,可是如今已经捅破两人之间那“和平”的面纱,今日若是没有个结果,她已经哪里还有安生日子可过。

“不知道太太对这个感不感兴趣?”文姨娘在心中衡量得失,最终狠下心来,拿出她一卷书册,本来这东西她想给林海为肚子的孩子谋夺利益的,如今不得不换了对象,提前拿出来。钱嬷嬷向前走了几步,伸出手想接过去。文姨娘不舍。这东西交给贾敏是浪费,就算能发挥出最大的效利,也比不得直接交到林海手中她的得益大。

钱嬷嬷从文姨娘手中拿书册,文姨娘心中不舍,握着书册的手劲不免大了些,一开始钱嬷嬷拿的时候根本没拿动,又使力拽了一次文姨娘才松手。文姨娘眼中的恋恋的目光一直跟随到贾敏从钱嬷嬷手中接过书册才收回。

从文姨娘贴身将书册取回,及到后来的不舍,让贾敏明白,她今日求情根本没打算用这个书册,随后情势的发展逼得她迫不得已拿出来。之所以随身带着,恐怕是文姨娘非常珍视它,放在哪里都不放心,只好随身携带。

等到贾敏拿到手,随便翻开一两页,发现满册写的全是XXXX年XX月XX日官员XXX得钱若干……整个朝廷,上至王爷,下至小吏,整个册子几乎一网打尽。意识到手中的东西是什么,吓得贾敏一下子把书册合上,厉声问道:“这个东西你是从何而来?”这本书册根本就是个“炸药包”,一拿出去,只怕外边就要风云变色。虽然是好东西,可是也是烫手的山芋,能在外面搅风搅雨,同时也能搅得林家家宅不宁,说不准甚至被炸得粉身碎骨。

“这是婢妾的父亲和哥哥的两代人心血。”文姨娘凄然一笑到:“我父亲是文家旁支,家境虽然称不上富足,但也衣食无忧,少年时也曾想着刻苦攻读,从科举上谋个出身,甚至在当年的科考中高中案首,那时的父亲真是意气风发。士农工商,文家虽然有着泼天的财富,可是终究脱不了一个‘商’字,本家怎么允许旁支的出仕,压过本枝,文家虽然无人在仕途上,可是钱可通神,于是父亲屡考不第不说,甚至因为一点儿小事就被教谕免去了他的功名。”

说起家中的伤心事,文姨娘忍不住热泪盈眶,“父亲灰心之下,抱着不为良相即为良医的想法,进入一家医馆学医,后来出师之后,就留在医馆看诊,那时我们一家生活倒也其乐融融。只是天有不测风云,本家向来有把家中女孩送往权贵之家的习俗。我父亲鄙弃这一举动,可是怎奈我大姐姐是她们这一年岁中最出众的女孩,而且在一次招待京中来人的时候,被一权贵看中了她,不管本家怎么劝说,父亲都不肯把大姐姐送去做妾。后来本家见说不通我父亲,就买通泼皮无赖,让他们将毒药给一乞丐吃下,然后抬到医馆中,说是吃了我父亲的药,治死了人,让我父亲偿命。……”

后面的事情不消文姨娘往下说贾敏都能猜出,文姨娘父亲入狱,求助无门的文姨娘一家为了救出一家之主,不得不依从本家的要求,把她的大姐送到了权贵之家。文姨娘家里此举如同吃砒霜一般,明知道有毒,不得不吞下去。

文姨娘继续讲述着当年的旧事:“父亲被救出来之后,因为‘死人事件’医馆的差事砸了,他本是一书生,只是因为功名被革,为了一家生计才无奈学医。如今丢了差事,大姐姐为了父亲不得不到权贵之家做妾,父亲窝了一肚子火气在心头,又在狱里受了风,病倒了。母亲本就因父亲出事受了惊吓,后来又四处求人,奔波劳累,最后又忍痛送走大姐,如今看到父亲出狱,松了一口气,也支持不住病倒了。为了让父亲在牢狱中免于受苦,打点牢狱几乎花尽了家中的积蓄。这个时候本家以‘救世主’的面貌出现,请医送药,送米送面……”

“呸!”文姨娘提起当年的旧事仍旧愤恨不已,道:“这个时候倒是假好心了。他们当我们家的人都是傻子不成,怎么会猜不出来父亲的事情就是他们在背后做的圈套,为的就是迫我姐姐就范。后来父亲病好之后,本家还给安排了差事。父亲没有一点异议,非常顺从的接受了本家的安排,那个时候父亲就存了报仇的心思,因为父亲知道,若是不拿下本家,将来我们姐妹四个还逃脱不了被送人的命运,甚至下一代下下一代持续的重复着。”

长叹一声,文姨娘道:“只是父亲虽然聪明,可是要想接触到核心实在是太难了,于是随着我大姐姐被送走之后,我二姐也跟着被送了出去。在送走我二姐的时候,家里接到了我大姐病逝的消息,她才二十六岁,才二十六岁就死了,死后连个墓地都没有。等到我进了本家开设的书院受教之时,父亲终于因为出色的才智,抓住了机会,成为了核心人员。父亲利用他过目不忘的能力,一点一点的把密册背下来,回到家之后抄录下来。父亲不想我重复前面两个姐姐的路,想着在我被送走之前,颠覆本家。可惜,父亲在小看文家多年来用财富编织的保护网的同时也太心急了,被道貌岸然、满口廉洁、做出一副为国为民姿态的前任两淮都转运盐使司都转运使所欺,竟然将密册显示给他看,并诉说了复仇计划。幸好那转运使听到父亲复仇计划的时候神色上露了破绽,被父亲识破,两人争执扭打起来,父亲杀了他。”

“不过父亲也受了重伤,父亲支持着回到家中,做出一副假账来,以此告诉本家,说这是那转运使所记录的下来的,被父亲发现,觉得他可能要对文家不利,偷了回来。在偷盗的时候,被转运使发现,扭打争执之中错手杀了人。幸亏父亲有一手不为人知临摹他人文字的本事,而且父亲又利用了多年记录下来文家的暗帐,做出的假账七分真三分假,果真迷惑住了本家。”

文姨娘边哭边说,说道后来,悲愤的笑道:“文家果然好大的力量,明明是父亲杀了那个转运使,可是最后父亲不仅一点事没有,而且在通往朝廷的邸报中,那个转运使还被写成因病而亡。哈哈……文家既然有这么大的能耐,连三品高官的死因都能隐匿下来,偏偏我父亲这么一个白丁入狱都救不出来,还要搭上我姐姐才有法子。我就不明白了,本家子弟纨绔,不读书也就罢了。为什么不允许旁支出头?难道就本家是文家子弟不成?旁支作了官,本家在官场上也有了依靠,何必在低三下四的求别人,每年送出去的银子几乎是收益的一半,有这个钱,扶持自家人,还怕自家在朝堂上没人?难道自家人信不过,反而别人家的人是好的不成?”

☆、第廿四章

在以宗族为社会基础的古代,嫡支和旁支之争在哪个大家族都存在。作为族长,对于族人的成就只有欢喜的,但是这个前提是嫡支当家。若是旁支有了出息,超越嫡支,从而在族里分量越来越重,甚至取嫡支而代之也不是不可能。这种情况是嫡支不愿意看到的,自然要打压并遏制类似的苗头出现,竭力维护嫡支在宗族的地位。

在贾敏的记忆里,贾代善在世的时候还曾经打压过他想凭借读书出头的庶弟,就是因为他看出贾赦和贾政能把传下来的家业守成就不错了,要想家业兴旺只能指望孙辈,那么至少要五六十年,所以不能让旁支借此时间发展起来。何况对行商贾之流的文家,自然不允许旁支出仕,成为人上人。文姨娘终究被家里保护的好,于世情上还有些不明了。想的简单,觉得文家有钱,若是朝中再有人做官,岂不是两全齐美。岂不知若是真如此行事,恐怕文家早就灰飞烟灭,不复存在了。

难道盘踞江南百年的文家这么些年就没有一个目光深远的,看的出来钱权相结合的好处,就不愿意家中在朝廷上有个说的上话的子弟?外人再好,终究比不过自家人。不想让旁支出头,嫡支这么些年难道也挑不出一个读书的种子吗?若是嫡支子弟都是纨绔,哪能守住文家,并将其发展成执江南商业的首耳?

文家不是不想在朝堂上能有自己家的子弟,而是不能。文家本身已经有富可敌国之财,利用这些资财朝堂上本身已经有很多人被文家驱使,为文家说话。若是文家再由商户变为士族,进入朝堂,这种情况绝对不是当权者愿意看到的。文家不入仕,钱财惹眼,不过尚能保存。否则,进入朝堂的那一日,就是文家覆灭的倒计时。

文姨娘本来是个聪明人,只是因为身在局中,又被“复仇”的迷障遮住了眼睛,所以不明白这个道理。尽管贾敏知道,但是她没有兴趣做老师,指导文姨娘成长。

文姨娘的眼里噙着泪水继续讲述着:“婢妾的哥哥也是个聪慧非常的人,只是因为无法在仕途上出头,为了尽快颠覆文家,所以也早早也进入家族帮忙。在父亲因为伤势过重无法痊愈而过世的时候,本家感念我父亲对家族的‘功劳’,而且那个时候我的二姐很是得宠,本家正欲求纳了我家二姐的权贵帮忙,就让哥哥接替了父亲的职位。哥哥一面积蓄力量,一面想着利用这些东西复仇,可是直到我被送进府中,都没成功。如今我把这个交给太太,只求太太给我和肚子里的孩子一衣蔽体,一食裹腹,一瓦遮身……再无其他非分之想。只要太太答应,我情愿做牛做马服侍太太一辈子。”

贾敏对上文姨娘泪水盈盈的双眼,叹了一口气。文姨娘不知道这个东西厉害,她可是知晓的。一本账册,涵盖了大半个官场,上至位高权重的王爷,下至不入流的小吏。在官场上混的,若是对它不动心是假的,可是没有三两三,不敢上梁山,真要把这个接下来还没几个有这个胆子。嫌自己死的不够快是不是!

文家之所以作密帐防的是有一天家族有了弥天大祸,求告无门的时候,破釜沉舟之用,但是他们绝对不敢把密帐的存在暴露出来,否则被文家贿赂的官员第一个就不会饶了他们,届时不但不能给家族带来庇护,反而会招来灾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