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敏的红楼生活 第2章

作者:半卷舒帘 标签: BG同人

☆、第三章

贾敏躺在榻上,东想西想,迷迷糊糊睡了过去。这一觉,足足睡了一个多时辰才醒。

外间的醉墨听见里屋的动静,知道贾敏醒了,赶紧带着三四个小丫鬟捧了脸盆、巾帕、靶镜等物进来。那捧盆丫鬟走至跟前,便双膝跪下,高捧脸盆,那两个丫鬟也都在旁屈膝捧着巾帕并靶镜脂粉之饰。醉墨上来与贾敏挽袖卸镯,又接过一条大手巾来,将贾敏面前衣襟掩了,贾敏方伸手向脸盆中盥沐。

洗完脸,擦干净,抹完润肤的蜜脂膏,一旁的小丫头赶紧捧着脂粉过来,贾敏摆摆手,示意她退下去,道:“怀孕期间,以后这些脂粉一概都停了。”微微抬头,又道:“剩下的这些不用留,都扔了。回头再用开了新的来。”这个时候的胭脂水粉还没有什么保质期之说,不过贾敏可不想一套脂粉用个几年。

“要是不嫌弃,就拿去分给下面的小丫头好了。”想了想,贾敏又补了一句。虽然为了防止交叉感染,这些化妆品不能共用。不过她用的东西都是上好的内造的,有钱都没处买去,比下面的丫头用的不知道好了多少倍。就算她不说,这些东西她们拿在手中也一定舍不得扔。既然如此,她也就不介意做个顺水人情。

钱嬷嬷从外头端着个黑漆怒放石榴花雕绘茶盘进来,上有一七彩掐丝珐琅榴开百子盏碗,一碟热气腾腾的糕。走到贾敏跟前,把东西放下,笑道:“太太可是饿了?这是由罗汉果和梅干粉炖出来的甜茶,还加了点治妊娠呕吐的青橄榄汁。还有刚出炉的红豆黑米糕,香甜可口,最适合孕妇吃的不过。离午饭还有段时间,太太先垫垫。”

贾敏瞥了一眼钱嬷嬷有些潮红的脸,端过盏碗,喝了大半盏茶汤,又挑了块糕咬了一口,目光落在盛糕得碟子上,“这个碟子和碗是一套的,我记得似乎是收在库房里了,怎么想起把它们拿出来了?”

“不仅这套杯碟,我才在库房里拿出好多东西,有红木婴戏插屏,青花折枝花果瓶、麒麟送子的玉石摆件、绣着有‘宜男草’之称的萱草锦帐……,回头把这些东西都摆出来,取个好兆头,保佑太太平平安安的生个大胖小子。”钱嬷嬷笑着回答。

听钱嬷嬷说了这么长一串子东西,贾敏差点没被正往下咽的糕给噎住,赶紧喝了一口茶将卡在嗓子眼的糕顺了下去,忙道:“快都收起来。这些东西摆在屋里,让人一看,不知道的以为我盼儿子都盼魔怔了,没的让人笑话。”

“谁敢笑话!”钱嬷嬷下意识的反驳,旋即反应过来,有些东西寓意太明显,看了是不好看。如今贾敏怀孕,满府的人都盯着她的肚子,若是生了男孩,自然无碍,反之这些东西就成了人家嘴里的笑话。因道:“即这么着,就将帐子换了,那个青花瓶和藤蔓葫芦的木雕摆出来就可以了,其它的收起来。”钱嬷嬷终究不死心,从中挑那不太明显的两样摆出来。

这些年贾敏可不是盼儿子盼的都有些走火入魔了,寻医问诊,请医吃药,持斋念佛,拜神许愿,几乎能想的法子都想了,花费的钱财照着打一个一般大小的婴儿也绰绰有余。钱嬷嬷自小就陪在她身边,自然也跟着一起着急。如今贾敏怀孕,她甚至比贾敏还高兴,更紧张她肚子里的孩子。

可是有些事情大家心知肚明,但是不能拿到大面上说。就比如贾敏的昏厥,除了过于疲累,怀有身孕之外,被徐姨娘说的什么不下蛋的母鸡,只会生女儿不会生儿子之类的话给气到了。只是徐姨娘是指桑骂槐,借事指人,贾敏也不好和她掰扯,生生生了一肚子闷气。回头贾敏越想越气,偏偏又无法发火,致使这口闷气郁结于胸,怎么也出不来。身子虚弱,本就勉强支撑的贾敏又气又愧又羞又恼,终于支持不住晕倒在地。

又吃了两块糕,贾敏停了下来,示意一旁的小丫头把剩的端了下去。醉墨端过一盅茶先让贾敏漱了口,接着又端上一盏吃的茶。贾敏用茶盖抹去水面上的浮沫,轻啜一口,抿了抿嘴,问道:“刚才睡梦中我朦朦胧胧的似乎听见外面妈妈再和谁的吵闹声。可是那院子里那几位又出了什么幺折子了?她们想要怎样?”

闻言钱嬷嬷下意识的伸手拢了拢鬓角的碎发,矢口否认道。“哪有那回事,太太一定是睡迷糊了,我是直接从厨房端了汤和糕过来的,根本没碰见其他人,又怎么会和谁吵架。”

贾敏定定的望了钱嬷嬷半晌才移开目光,神色淡淡的说道:“虽然妈妈进来的时候脸上的神情掩饰的很好,让人看不出半点异状。可是我不是别人,从我出生到现在就没和跟妈妈分开过,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的另外一位母亲。做女儿的,若是连母亲的心情都感觉不出来,那可真辜负了我们之间这么多年的情谊。”

听了贾敏后面的几句话,钱嬷嬷又悲又喜,泪花滚滚,忙拿出帕子拭去眼泪,道:“太太这话真让老婆子当不起,不过是太太小时候吃过几口奶罢了,算是哪个名牌上的人,哪配做太太的母亲,没的折了老婆子的福寿。今后这话再不要说,我知道太太有这份心就行了。”

在贾敏的记忆里,钱嬷嬷对贾敏是真的好,除了身份有别,真是把她当做亲生女儿一般,从小到大把贾敏照顾的妥妥当当。等到贾敏出嫁,又当做陪嫁嬷嬷跟了过来,贾敏没有孩子,她跟着着急,打发她家的小子跟着四处寻偏方,找医生。因为久久不育而愁眉不展的贾敏全靠着她平日里拿话劝慰,开解,打气才不致于心情过于抑郁,否则,为了这个,她愁也愁死了。

后来钱嬷嬷丈夫病故,钱嬷嬷因此大病一场,贾敏看她已经上了年纪,不忍她一把年纪继续操劳,就把他们一家子都脱籍放了出去。出去之后,钱嬷嬷一家利用历年所积还有贾敏给的两百两银子,置办了田产,开了好几家店铺。一家子丰衣足食,呼奴唤仆,小日子过得不错。

只是钱嬷嬷终究舍不得贾敏。待到后来看见儿女们整治好家业,日子顺遂,没什么好担心的,便不肯在家作老封君享福,又回到贾敏身边当差。她儿孙颇为孝顺,屡屡求她回去享清福,钱嬷嬷只是不肯,顶多逢年过节回去和家人团聚几日。钱嬷嬷待贾敏,如此扒心扒肺,贾敏自然也当厚报,因此有了上面的一番话。

“即这么着,妈妈也不必瞒着,这又不是第一次了,况且她们是什么样子我也知道,虽然让妈妈压下去了,回头不定什么时候又闹了起来。说吧,她们想干什么,我绝不生气就是了。”贾敏不依不饶,非要问个究竟。

因为贾敏体虚,坐胎的时候又不注意,累到了,因此胎儿不稳,需要保胎。在这期间切忌勿大喜大悲,不得过于操劳,忌动怒等等诸多众多需要注意的地方。因此钱嬷嬷遮遮掩掩,不肯说。贾敏如何不明白她的顾虑,干脆直截了当挑明。

“还能做什么,就她们,平日里无事也要生出事来。何况太太如今有孕在身,她们看着眼气,又听大夫说太太不能动气,自然要无事生非,把太太气出个好歹她们才高兴呢。”钱嬷嬷轻描淡写的把事情揭过去。

进而劝道:“太太这话说的明白,真是犯不上和她们生气,何苦来着,没拿她们怎么样,反而没的气坏了自己。其实不过就是一个六品小官的庶妹,连太太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竟然吃了熊心豹子胆,屡屡和太太叫劲。左右不过是个姨娘,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太太根本用不着和她一般见识,养好身体,生下白白胖胖的哥才是正经。”钱嬷嬷不知道这身体里面已经换了芯子,尽管贾敏说了不生气,还是不相信,努力劝慰贾敏,让她以肚子里的孩子为重。

“若是她一个人也就罢了,可是架不住后面还有架桥拨火的。”“贾敏冷笑几声,说:“那也是个没脑子的,人家说什么是什么,给个棒槌就当针。也不想想,人家为什么把她推到前头打头阵,摆明了是拿她当枪使,可笑她还在那里沾沾自喜,每日里耀武扬威的,真把自己当成这个府里正经的主子了。”

手中的茶已经凉了,贾敏抿了一口,皱了皱眉,把茶碗放到一边,说:“你当我不知道她们打的什么主意?我这有了身子,防范的又紧,她们毕竟在府里根基浅,做不得手脚。如今知道我忌动怒,不变着花样想法子来气我才怪。若是因此滑了胎,自然称了她们的心愿,若是不能,能气气我也是好的。反正我们也抓不住她们的把柄,不能拿她们怎么着。”

顿了顿,又道:“正如妈妈所说,以前是我想不开,在怎么着,也不过是个姨娘,难道还能越过我这个明媒正娶,三媒六聘,八抬大轿抬进来的正房太太不成!就算我死了,能不能扶正还是两说,就算扶正在我的灵位前面也得执妾礼。何况真要到了那个时候,凭老爷的条件想要再续上一房,那还不是易如反掌……”

“呸!呸!……”钱嬷嬷听贾敏越说越不像话,赶紧打断,双手合什,不住念佛:“童言无忌,童言无忌,路过的神佛听着,这是我们太太犯了糊涂,胡说的,千万别当真。”

醉墨注意到贾敏的举动,机灵的走过来,把茶给换了。在一旁听了半晌,听到钱嬷嬷和贾敏接下来的谈话似乎涉及到几位姨娘。因此倒完茶后,醉墨将屋里伺候的丫头都带了下去。她坐在回廊做针线,顺便守着门口。

四处拜过之后,钱嬷嬷睁开眼睛,望着贾敏无奈的叹了口气,嗔怪道:“这话怎么说的,不是说好不生气的嘛,好好的干嘛这么咒自己。什么死呀活的,我老婆子还活的好好的,到了这么大年纪我还没活够呢,你年纪轻轻的说这些话也不怕晦气,何况肚子里还怀着孩子。”

贾敏一挑眉,扬着身子,轻笑道:“我哪是生气,只不过实话实说,捅破了这层窗户纸而已。从头到尾她们打的不就是这么个主意,难道许他们做得我就说不得了。”

钱嬷嬷张着嘴,似乎被吓住了,盯着贾敏半晌不言语。贾敏被她瞅的心里阵阵发虚,暗暗叫苦,这次几天,就露出一点本性来了,不会穿帮了吧?旋即,贾敏安慰自己,不会这么倒霉的,哪能那么容易就被拆穿?

不过眼前这人可是比任何人都熟悉原主的奶嬷嬷,毕竟就算贾敏接收了记忆,大节上出不了什么差错,可是有些日常不为人注意无伤大雅的小习惯还是会不同的,那么长期在贾敏身边,熟悉她一举一动的钱嬷嬷看到差异,若是她看出端倪也正常。

只是钱嬷嬷她没有证据,就算是怀疑,可是身体特征和记忆都对的上,她怎么也不会想到穿越这种离奇的事情上去,天长日久看出贾敏对这个家没坏心,饱经世情的她只能把疑惑藏在心里,绝对不会说出去。而贾敏这边也要死鸭子嘴硬,坚决不承认。只是,有点对不起钱嬷嬷,她若是知道原本从小看到大视若亲女的女孩已经不在了,该多伤心。

钱嬷嬷盯着贾敏的脸看了半天,好一会儿,才轻叹出声:“刚才我似乎又看见太太在家做姑娘的样子了。自从太太嫁入林家,除了开始的那几年,以后就再没看见过太太这么神采飞扬的模样。也是老婆子无能,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太太受委屈,将苦水往肚子里咽。幸好,太太熬了过来,如今等肚子里的哥儿落地,儿女双全,就十全十美了。”

听了钱嬷嬷的感慨,贾敏悬着的一颗心放了下来。听到她话里话外总说肚里的孩子是男丁,有些不高兴。伸手轻抚上肚子,这里面有个小生命在成长,是要叫她母亲的,虽然和贾敏没有实际的血缘,但是却是她现在这个身体孕育的生命,而且会在她的注视下,一点一点的发育长大,十月怀胎,一朝分娩,都是需要贾敏亲身经历的,因此这个孩子和贾敏的孩子一般无二。如果是原主的话,一定希望是个儿子,可是她不同,不管是男是女,她都喜欢。

“妈妈别一口一个哥的,这种事情不到临盆的时候哪里说的准,没准还是个女孩呢。”贾敏摸着肚子,脸上闪现着慈母的光辉。已经幻想着这里面若是女孩,将来怎么给她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将人领出去看见了人人羡妒。

钱嬷嬷接着贾敏的话说道:“若是个女孩也不错,正好给大姑娘做伴。不过,俗话说‘先开花后结果’,这花已经有了,果子自然就该来了。再说酸儿辣女,自从怀胎以来,太太的口味就偏向酸甜,肚子又尖尖的,所以这胎一定是儿子,错不了。”

连着列举了一系列贾敏怀的是男胎的佐证,钱嬷嬷似乎信心十足的向贾敏保证着,旋即补充道:“为此我已经向菩萨许愿了,如果这胎是个男孩,从今往后我就吃长斋以感谢菩萨的大恩大德。菩萨一定不会让人失望的。”最后一句话不知道是宽慰自己还是说给贾敏听。

听了钱嬷嬷的话,贾敏无奈的笑笑,合着她刚才的话都白说了,人家根本没听进去。“那要万一这胎是个女孩怎么办”贾敏试探的问道。毕竟在书中,虽然提及林妹妹曾经有个三岁就夭折了幼弟,但是没有说是谁生的,后院这么多的女人,哪个都有可能。

☆、第四章

在贾敏生儿子的问题上,她和钱嬷嬷有了分歧。当贾敏询问她这胎如果生的是女儿的时候,钱嬷嬷毫不犹豫斩钉截铁的告诉她:“那就接着生!”一直生到生出儿子为止。

啊!把我当什么?生儿子的机器吗?贾敏在钱嬷嬷没有觉察的方向悄无声息的翻了个白眼,说:“就算我肯一直生下去,可是我的年纪也不小了,还能生几个?而且要是一直生的都是女儿怎么办?”

听到贾敏这么“不争气”的话,钱嬷嬷无奈的叹口气,说:“老太太快四十了才生的太太,都说生女肖母,太太若是随了老太太,还能生好几个呢。”

真这么生下去,那我可就这成了猪!再说,频繁怀孕,密集生子会极大的损害大人的健康,生下的孩子也易夭折。若不是贾敏穿过来的时候这身体已经身怀有孕,她绝不会这个时候怀孕。

不仅仅是因为和林如海不熟,无法直接XXOO,而是她刚刚生完黛玉不过一年多,再怀孕,对母体损害较大。何况这具身体目前健康状况堪忧。贾敏甚至怀疑,在书中,原主之所以那么早挂掉,可能就有这个原因。

钱嬷嬷看着贾敏的肚子,说:“太太难道不盼着这胎是个男孩?这些年来,太太不就是因为没有儿子,所以说话底气都不足。太太不爱出门,不也是因为出去的时候,那些烂了舌头的妇人总爱拿这个刺太太。太太这边都这样,何况老爷这边,这么大年纪,官做的又高,少不了受那看着眼气嫉妒的小人笑话,老爷口里虽不说什么,可是最近几年待太太的情分已经不复以往。不管怎样太太还是有个儿子傍身才好。”

贾敏知道和钱嬷嬷说不通,两个人的思想根本不在一个回路上,隔着几百年的思想文化鸿沟是无法用言语填平的,干脆保持沉默。

钱嬷嬷看见贾敏低头不语,以为她想明白了,又道:“女人嫁人之后,靠的是儿子、丈夫、还有娘家。儿子乃是重中之重,若是有儿子,后半辈子有了依靠,任谁也越不过你去,就算丈夫再怎么冷淡太太也不怕。否则就算国公府那边也不好帮着太太说话。”

叹了一口气,又道:“若是太太真的命里无子,就按照我们以前商定的,让涵容生,等她生下来了,认在太太名下。涵容的身契在太太手中,她翻不了天去。总不能便宜了那边的那几个。这还没怎么着呢,都已经这样猖狂了。若是真让她们生下儿子,母以子贵,老爷虽做不出宠妾灭妻的事来,可是心里也是偏向他们的,到时有太太委屈的日子。”

看见贾敏依旧不语,钱嬷嬷长叹一声,继续苦口婆心的劝道:“涵容一家子都捏在太太手中,太太让她向东她绝不敢向西,不会也不敢对不起太太的事情。何况一个婢生子,能够认在太太的名下,一步登天,那是多大的福分,她求还求不来呢。正可谓皆大欢喜。”

欢喜个屁!贾敏就不相信把丈夫和别人生的孩子养在自己身边,这人心里会高兴?会打心眼里亲近,毫无隔阂?才怪!

贾敏忍不住反驳:“若是除了涵容再没有人生的是男孩,就算是个婢生子,他也是老爷的孩子,也能够继承林家,何必要认在我的名下?到那时,母以子贵,为了孩子,抬涵容的身份还不是老爷一句话的事,我还能拦得住?”贾敏觉得钱嬷嬷和原主太想当然了,怎么连这个都没想到。

哼!钱嬷嬷从鼻子里不屑的哼一声,说:“涵容是什么身份,不过几两银子买来的丫头,她拿什么和太太比。认在太太名下,那可是嫡出,身份尊贵着呢,岂是一个丫头养的东西比的了的。将来出门见客、应酬、做官、说亲……说出去也体面……”

贾敏毫不客气的打断:“那不过是前头骗祖宗,后面骗子孙的把戏,难道还能糊弄的了当世之人,谁不知道谁的底细呀!事实就是事实,又能体面到哪里去?况且老爷要是只有他这么一个孩子,不要说婢生子,就是外面那些下九流的戏子娼妇养的,只要顶着林府继承人的牌子,照样可以横着走!”

钱嬷嬷被堵的一口气差点上不来,她就纳闷了,怎么贾敏今个就这么油盐不进呢。想到当初劝说贾敏将涵容开脸时她的委屈和不情愿,钱嬷嬷自以为明白了贾敏的心思,深吸一口气,压低了声音,道:“我知道太太委屈着呢,可这对太太来说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若是太太生下哥自然怎么都好说,否则,太太就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把委屈都咽到肚子里去。若是太太对涵容不放心,那么就等她生下孩子,去母留子。反正女人生孩子本来就是一脚踏进鬼门关的事,若是涵容因此死了,也正常,绝不会引人怀疑。又是卖断的死契,她的家人也说不出什么。”说道后面钱嬷嬷的声音里带着一股肃杀。

闻言贾敏不禁打了个寒颤,抬起头,定定的望着钱嬷嬷,把她平日里慈祥的面容上那一闪而逝的狰狞尽收眼底。虽然知道在这个时代,人命轻贱,可是贾敏从来没有想过,一条性命就可以这么轻描淡写的在谈话中被随口决定。

涵容,贾敏在清醒后,曾经见过她两次,印象中是个身材丰满,秀气温婉的一位姑娘。因为看上去有宜男像,所以被选中。当初选择把涵容开脸的时候,贾敏和钱嬷嬷根本没有考虑过她的意愿,径自作了决定。让涵容在贾敏生不出儿子时做代理孕母。如今,孩子还未生,涵容就已经被判了死刑,缓期执行。从头到尾,一点人权都没有!

莫名其妙的成了人家的“便宜后妈”,还要应付陌生的丈夫,外加一串名正言顺登堂入室的小三,已经够让人郁闷的了,而这一切又不是贾敏想要的,无奈的接受这一切让她感到无比憋屈。在涵容生死事件上让贾敏从来了之后憋着的火气再也压不住了,她只觉得只觉得一股火腾的从胸口燃起,胸膛都要气炸了!

这他妈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鬼世界!气急的贾敏随手拿起手边的茶碗,狠狠的掷在前面一人高的西洋穿衣镜上,镜子被砸的粉碎,碎片淅沥哗啦的落在地上,茶碗也是碎成好几片飞落在地。贾敏恨恨的瞪着破碎的镜子半晌,然后一头栽倒在胡床上,扯过一旁叠的整整齐齐的五彩鸳鸯锦绣真丝被,胡乱的盖在身上,蒙住脸,在被子中闷声对着被贾敏的举动吓呆了钱嬷嬷说:“我累了,要休息一会儿,午饭等我醒来再吃。”

钱嬷嬷不明白贾敏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忽然发起脾气来。看贾敏的样子,摆明是不搭理人,况且又是在气头上,因此钱嬷嬷也就没有上前自讨没趣。和闻声进来的醉墨招呼小丫头把打碎的镜框挪出去,地面的碎的玻璃片和碗片收拾干净。

纠结了半天的贾敏最后抗不过咕咕作响的肚子,起身吃饭。坐在饭桌前,贾敏发现涵容立于桌边,替代了平素在这个位置当差的临江。贾敏有些奇怪,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钱嬷嬷知道贾敏对几位新姨娘不喜,本来作为姨娘,是要在主母跟前伺候的,偏偏这几位都不是善茬,每每贾敏借着这个机会难为她们的时候,虽然如愿,可是都会有一场好气生。待到大夫诊断出贾敏怀孕之后,为了贾敏和胎儿的安全,钱嬷嬷以贾敏需要安静养胎为借口,不让几位新姨娘到贾敏跟前立规矩。身为通房的涵容也顺带包括在里面。贾敏过来之后,也不耐烦见几个姨娘,就顺水推舟答应了。因此贾敏看见涵容出现在饭桌前,很是奇怪。

“太太体恤婢子,让婢子不用立规矩,可是婢子不是那不知道分寸的,这本是婢子该做的,怎能偷懒。因此,婢子就来了。”涵容敛眉肃目答道。

贾敏侧目打量了涵容一眼,没有说什么,在她的伺候下用过了饭。漱过口,一时换上吃的茶来,贾敏捧着茶杯,坐在搭着墨绿缠花椅搭的花开富贵红木椅,靠着和椅搭同色的椅靠,将脚放在脚踏,示意一旁的临波给涵容拿个杌子,让她坐在自己跟前。然后让醉墨把所有伺候的人都带出去,守住门口不让人进来。

涵容垂着头坐在杌子上等着贾敏开口,半晌也没听见声音,忍不住抬起眼角,偷偷瞄了端坐的贾敏一眼,发现贾敏盯着茶碗怔怔的出神。看见贾敏的身子一动,涵容吓得如同兔子一般,立刻收回目光,低头坐好。

“前阵子我做主给你开了脸,也没问过你的意思,是我的不是……”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说的贾敏干脆也不费心思了,单刀直入,直奔主题。

听见贾敏给她道歉,涵容吓了一跳,赶紧摆手,急忙插言:“哪有,哪有……太太做主就好,太太做主就好……”猛然想着她这般打断贾敏的话不敬,赶忙住了嘴,神色慌张的望着贾敏,伸出的手不知道该怎么放,收也不是,放也不是,干脆藏在身后。

贾敏看到她慌乱的样子,轻叹一声,说道:“可知道为什么选你?”

“钱妈妈都跟我说了,说是太太生不出儿子,想让我生一个。”涵容望了贾敏肚子一眼,有些羞涩的低声回答。

“当时和你说这话的时候我还没有怀孕,现在我已经有了,若是生出来的是男孩,就不需要你生了。你知道吗?”

涵容点点头,柔顺的回答:“我知道。”对于自己这么被利用一点异议都没有。

“你就一点想法都没有?”贾敏心有不甘,试探的问。

涵容抬起垂下的头,有些惊讶的飞快瞥了贾敏一眼,说:“太太怎么安排,婢子就怎么做,婢子听太太的。”

贾敏目光锐利的看向涵容,因为她低着头,看不清神情,因道:“你抬起头来。”

涵容听话的抬头,目光和贾敏一对上,立刻移开,目光低垂,根本不敢和贾敏对视。满脸的顺从,怯生生的,宛如一只待宰的小白兔一般,让贾敏这个欺负人的“大灰狼”做的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贾敏有一下没有一下的拨着茶盖,清脆叮咚的瓷器声在这安静的厅堂中显得格外响亮,空气也因为长久的静默而变得凝重起来。

身边红木八仙桌上摆着的白玉四足双耳貔貅卧鼎,静静的吐着云纹般的香烟。贾敏静静的望着空气中袅娜的淡烟良久,久到涵容都以为她不会开口了,才轻声说道:“若是依着我的安排,那么我若生子,你就会被打发出去。若是生的是女孩,你就留下,等你生下男孩,则去——母留——子。”贾敏拉长了音将后面四个字加重语气说了出来。

听懂了贾敏的意思,涵容一惊,瞬间变得脸无血色,银牙紧紧咬着下唇,殷红的唇因为她的用力而变得发白,鲜红的血珠从唇上浮现出来,流入嘴中。她似乎并没有意识到疼痛,也没有感受到血的腥味,只是呆呆的望着贾敏。

足有一炷香的功夫,涵容的脸上浮现出认命的神色,垂下头说:“太太怎么说怎么是,婢子无不从命。当初太太将婢子买下的时候,婢子全身上下包括这条性命都是太太的了,太太的吩咐莫敢不从。”

虽说奴婢身份低贱,主人可以任意役使、打骂、赠送和买卖。但是主家却不得随意打杀奴婢,因为法律限制不得随意杀害奴婢,要杀须报官获准,称为“谒杀”。否则是要获罪的。尽管这条法律执行的不彻底,可是像林家这样的世禄之家,书香之族,作为儒家子弟,讲究仁德,因此待下宽柔,轻易不肯暴戾行事,以免背负恶名,被人诟病。

涵容虽然多数都在针线上,并不在贾敏身边伺候,可是她入府也有五六年了。非常清楚主家的一些忌讳,也绝对不会不知道,像她这样没有名分的通房丫头,若是被放出去。就算嫁人也找不着好人家。杀猪种地,贩夫走卒之流还算好的,毕竟稍微有点能力讨得起老婆的男人,都不会娶一个破了身子被主家放了出来的女子为妻。

出府嫁人,虽留下性命,可是日后的人生磋磨有的熬了。比如贾家败落之后,袭人被放了出来,嫁给蒋玉菡,说是有房有地,人长得也好。我们现在看,觉得条件不错,可是,蒋玉菡是戏子,乃是贱籍,属于下九流,地位低贱,夫妻两个任人轻贱,揉搓,哪里是好对象?就这样的身份地位,根本保不住像样的田产房屋,因此我们尽可以自行想象他们家的模样。

贾敏看到涵容脸色骤变,本以为她就算不反抗,也要哭求一番,没想到她竟然什么都不说,直接接受了。难道是觉得就算反抗也没用,所以不如干脆认命?

“你可是想清楚了?其实你若是不愿意,我也不勉强。”贾敏掏出几张银票放在桌子上,说:“当初你们一家子从山东逃荒过来,卖身入府。这里是三张一百两的银票,你和你的家人在府里这些年的东西也尽可以带走。我安排人给你和你的家人脱籍,办理路引,让你们回山东。回到家之后,你大可以托辞为丈夫过世的新寡,拿着这笔钱,置上几亩地,再嫁个好人家,日子虽然算不上大富大贵,可是至少丰衣足食。你若是愿意,我可以马上着人办理。”

这个时代的人以宗族聚居,讲究“故土难离,落叶归根”,“人离乡贱”,一般没有特殊原因,大家都不会离开家乡在外地定居。就连做官的致仕也大多是告老还乡。因此贾敏对涵容一家的安排可谓用心良苦,让人无法拒绝。

☆、第五章

贾敏提出放涵容一家出府,并且赠银助他们一家衣锦回乡。面对贾敏的言行,涵容怔住了,不解的望着她。贾敏轻咳一声,道:“不用怀疑,我绝对说话算话,我根本没有骗你的必要,骗你又没什么好处。”

这样单独和贾敏面对面,拘谨的涵容手足无措,浑身僵硬。面对贾敏的提议,迟疑了一下,嗫嚅:“我,我……没什么意见,一切……一切任凭太太吩咐。”声音低又轻,若不是屋里只有两人,而且贾敏的耳朵尖,根本听不清她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