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半卷舒帘
☆、第五九章
因为在路上延误了太长时间,清玉和霁玉在京之后,不敢再有丝毫耽误,择定次日就去读书。因此迎回贾敏和三玉之后,就回房休息去了,对于黛玉因为宝玉摔玉之事而闹出的动静并不知晓。吃过早饭,两人辞别贾敏,带着身边的丫头早就收拾妥当的书笔文墨之物,带着跟班和两名书童上学去了。
贾敏又叮嘱了几句,这才送走清玉和霁玉。凤姐带着人上门来了,贾敏按照需求挑出人来,把人交给丁嬷嬷和辛婆子,让她们教导新来的规矩就撒手不管了。凤姐知道贾敏这边刚到,手边有很多事情要忙,她自己那边也有一大摊子事,因此在贾敏选出人之后,闲话几句也就辞去了。贾敏带着身边临江、临波、初晴和晚晴四个大丫头还有何昆家的、万宪家的将打包的行李摊开,分别安置起来。釉玉、黛玉和漱玉三个也带着丫头从旁协助。
其实没什么好收拾了,不过是些衣箱和日常用具,并没有什么大家什。贵重的东西贾敏早都留在庄子上,让林图等她们走后,运到自家的宅子里去。就是这样,直到晌午,才收拾的差不多。厨房那边,正午饭点一到,就派人将午餐给清玉和霁玉送了过去。
贾敏带着三个女儿享用迟来的午餐。用过饭,端上水果和茶来,贾敏和三个女儿闲话:“因为你们在府里人生地不熟的,所以你们外祖母才会每人赏你们一个丫头。她们都是府里的家生子,这府里的人头事故都熟。今后府里的规矩有什么不明的,让你们身边伺候的多向她们请教请教。有她们提点着,免得出什么差错抹了黑去。”
釉玉三个听了忙站起身,一齐称是。贾敏挥挥手示意她们坐下道:“不过是我们母女闲话,很不必摆出这副聆听教导的模样。用不着这么拘束,快坐下。”三人答应着,落座。
贾敏想了想,又道:“虽然她们是你们外祖母所赐,自然要高看一眼。但是也用过着太过另眼相待。虽然长辈所赐,有那么几分体面,可是不管再怎么体面,都是奴才,是伺候你们的。你们身边的人都是跟了你们好几年的,服侍你们一向尽心,你们若是厚待几个新来的,让你们身边的人怎么想?人心不平,到时若是身边的人和你们离了心就不好了?要知道,跟着你们的人都是自家挑出来的人,而她们再好,也是你外祖母家的人。”
贾敏这话近乎直白的说出不是自家的奴才不管怎样都不会和你贴心这层意思了。釉玉她们三个也都不是蠢的,如何不明白这个意思。连忙点头答应着。其实这话,贾敏主要是说给黛玉听的。釉玉和漱玉虽然因为贾敏的关系,称这边一声外祖家,可是若是为了这一声称呼而傻傻的偏向贾家派来的人,那才是脑子有毛病呢。
书中,黛玉待紫鹃比雪雁还好。就算一开始因为雪雁年纪小,不知事,可是人终有长大的时候吧。何况贾敏这些年冷眼看过去,雪雁只不过是长着一张娃娃脸,看上去年纪小,但是心里不是个没数的。贾府就像个筛子似的,不管主子们的什么事都在下人的嘴边上。雪雁在下面,风言风语她应该听到不少,可是却未见她向黛玉说过什么。和王嬷嬷一样,进了贾府都成了剧嘴的葫芦。想来,就是因为黛玉待紫鹃太厚,长时间的忽视她,让雪雁心有不忿,因此选择冷眼旁观。
贾敏这话不仅是提点她们,而且也是教导她们如何管理手下,在老人和长辈所赐的新人中掌握平衡。属于家务管理课程的一部分。近两年,黛玉已经多多少少的在贾敏这边学了些东西,因此贾敏这么一说,黛玉也明白了。看见黛玉明了的目光,贾敏脸上露出欣慰的微笑,放下了心。
“这人是外祖母心疼我们给的。可是我们身边两个一等,四个二等的丫头份都是齐了的,这人可怎么安排?若是就此委屈了原来的人,似乎不太合适。”有了贾敏这话,大家都知道该怎么作,可是漱玉却不肯担责任,落不是,非要贾敏把话说明了。
贾敏似笑非笑的扫了漱玉一眼,就她那点小心思,她哪里会看不出来。贾敏不和她计较,道:“她们不入府里的名册,不算你们的份例,是老太太这边指给你们的,从我的账上走。她们原都是二等,自然当二等的丫头待,月钱按照一等的领。”在贾母那边就是二等的丫头,到这边不升等也说得过去。调高月钱则是因为是长者赐,所以高看一眼。这样安排,任谁也说不出不是来。
安排完这事,贾敏对釉玉三个说了一些注意事项。母女几个正说着话,外面小丫头回道说是琏二爷来了。听到贾琏到来,釉玉三姊妹忙起身从后门出去,回避。贾琏从外面进来,给贾敏见过礼,在西面一溜三张雕花靠椅的第一张坐下。
贾琏落下,丫鬟上过茶来,退下,他道:“怎么不见清玉和霁玉两位表弟?姑母这边可都安置好了?可还缺什么短什么?姑母不要客气,若是有什么短缺尽管开口,府里这边没有,我还可以到外面想想办法。”
对贾琏表示出的关心,贾敏心中甚是熨帖,笑道:“难为琏儿为这么点子事特地走一趟,随便打发个人过来就是了。清玉和霁玉两个去学堂了,得到晚上才回来。我这边目前倒是没觉得缺什么,等回头发觉少了什么我自会去找你。”
两人你来我往的又说了些闲话。贾琏是从贾敏住处的通街之门进来的,因此一进院子,他就注意到了贾敏住的这处院子没有外院,为此言辞中不免为贾敏一家住处狭窄而感到抱歉。贾敏对此不以为意。不过说到住处,贾敏想起一事来,道:“可是说呢。你娶亲的时候我虽没到,可是也听说是在大哥的院子里办的事,怎么现今你们反而住在荣禧堂后身那里去了?”贾敏对此深表奇怪,既然贾琏已经对王夫人心生嫌隙,怎么贾琏两口子又像原著中冷子兴所言的那样“如今只在乃叔政老爷家住着,帮着料理些家务。”来了。
被贾敏这么一问,贾琏面露尴尬,道:“这真是一件羞事,若非是在姑妈面前,侄儿都难以启齿。自从我娶了亲之后,老太太就让凤丫头帮着当家管事,可是内帐却交到了二婶子手里。父亲一怒之下,在他住的地方另开了门,把联通这边的侧门堵了,两边走动只开了个角门。太太的性子和为人处事有点问题,凤丫头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要强,不肯受委屈。自从她嫁进来,和大太太就不对付,生了好几场气。父亲这边又闹了这么一出,这样一来,凤丫头来回过府管事非常不方便。二婶子说府里事务众多,需时时有人、有事得立刻拿主意,就提出让凤丫头搬过来。凤丫头巴不得离太太远点,也就应了,所以就搬了过来。”
一听又是王夫人的主意,贾敏心说,我就知道。这个女人长远眼光没有,可是在宅斗上绝对是个好手。她叹了一口气道:“那你就同意了?你就没想想这事的后果?你父亲是什么意思?他也同意?”邢夫人的意见直接被忽略。
贾琏苦笑一下,道:“姑母你还不知道父亲那个性子,他是不管的,这事随我们。我虽然知道不妥,出言反对,可是也要有人听我的才是。我不过早晨出去,晚上回家的功夫,这家已经搬了。母亲看我们搬了,转身就把父亲的姬妾安排住了进去。这样一来,那边没了住处,我就算不想过来也得过来了,不然,我住哪里?”
很明显,邢夫人这样作是在向府里昭示,不是凤姐主动搬离的,他们是被大房撵出去的。只是,邢夫人的举止根本是自欺欺人。不过这样一来,本就不亲切的婆媳关系又蒙上一层冰霜。就算凤姐再怎么看不上邢夫人,不管是亲的也好,还是继的也罢,那毕竟是婆婆。在讲究孝道的古代,凤姐这么作痛快是痛快了,对她,可是一点好处都没有。
贾敏斟酌了半晌,才道:“凤丫头想着搬过来,为的是躲避压在头上的公婆,少立些规矩,图个松快。可是你想没想过?只是你们要是住在大哥那边,凤丫头管家,是袭爵的大哥的儿媳妇管理府内的事务。嫡长孙媳管家名正言顺,谁也说不出什么,将来就是从你二婶那里接过内帐也是应当应份的,谁也说不出什么来。但是你们一住在这边,就变成了凤丫头是过来帮着你二婶管家来了,最终的大权还是握在你二婶的手里。这样一来,不仅模糊了府里袭爵规矩上的正理,而且再想从你二婶手里要出内帐,把府里整个管家大权握在手里那是不可能的了。”
贾琏听贾敏这么一说,脸立刻就黑了。虽然当初王夫人提议让他们小两口搬过来,他只是直觉的觉得王夫人没怀好意,可是却看不透她打得是什么主意,因此出言反对。但是搬过来之后,一切照常,他也就放松了警惕,只当王夫人想着进一步拉拢凤姐,没想到,原来是这么个结果。
想明白之后的贾琏心中不免埋怨起了贾母。贾赦和贾琏是个大男人,对于后宅这些弯弯绕不清楚,但是他不相信饱经世故的贾母会看不出来。还说疼凤姐,可是看着凤姐被王夫人降到和赖家那样的奴仆一个地位也不言语一声,这就是她疼凤姐的一个疼法?贾母哪怕稍微提醒一下,他们夫妻两个也不至于这么丢人,就算在偏心也该有个度呀!
还有自家的那个傻瓜,心心念念的是姑妈对她好,还真当她那个姑妈是一片好心呢?哪里知道人家是把她当作傻子耍着玩呢。面上个精明厉害的,其实不过是个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的蠢货!提到“钱”,贾琏忽然想起,凤姐自从管家之后,曾经在他耳边提起过家里的银钱吃紧。这个傻子不会往里贴嫁妆吧?
想到这里,贾琏心中一动,还真有这个可能。因为是大房袭爵,贾琏是大房唯一的嫡子,将来这爵位不出意外自然会落到他的身上。这个事实,满府都是知道,包括王夫人。既然这荣国府是自家的,凤姐管着家,银钱周转不开,往里贴补嫁妆是很正常的。可是现在的情况是,荣国府里当家作主的是王夫人,凤姐不过是王夫人的手下。她往里添嫁妆,便宜的是二房。
想到自己手里攥着的产业,贾琏心中又是一动,虽然和凤姐不贴心,他藏了不少私房钱,但是到底每个月也交给凤姐不少银钱。若是这些钱也都填进去,他这亏吃的越大的大了。想到这里,贾琏不由在往深了想,若是将来王夫人指着什么事,说府里缺钱,打他手里产业的主意。只要王夫人说动了贾母,不管他在怎么不情愿,也得拿出来。那他可就白忙活了。想到这里,贾琏为了以防万一,决定对手上的产业做些安排,免得将来为他人做嫁。正是今日生出的想法,让贾琏在未来逃过了一难。
贾敏看见贾琏坐在那里神色变幻,出言安慰道:“凤哥儿和你年纪轻,有些事情想不到,实属正常。吃一堑长一智吧。内宅这些事体不是你们这些男人插手的,自然想不透彻。回头你提醒着你媳妇点,她是个精明的,若是明白过来,你们又占着大义的名分,也就不会吃亏了。至于老太太那里,你也别怨她不提醒你们。没有谁一直靠着长辈提携走路的,就算这次她说破了,可是还有下次呢,下下次呢?总有些事情是需要你们自家应对的。老太太虽然偏心,可是也给了你们机会。否则凤丫头怎么可能才过门就开始管家?”贾母已经给了机会,抓不抓得住就看你们了。
贾琏苦笑道:“姑母,不用说了,侄儿都懂。这都怪我太笨。如今已经搬过来了,也不好贸贸然的搬回去,只能干挺着了。亏吃都吃了,只能捏着鼻子认下了。至于我家这位,是有几分心计,可惜这份心机都使到我身上去了,对她这个姑妈印象好着呢。自从她过门也明里暗里也不是没提点过她,可也要她听得进去才是。听不进去也就算了,就差指着鼻子数落我不识好人心了。那是个不见棺材不落泪认死理的主,根本说不通,所以我现在也懒怠的说什么了。搭伙过日子,我给她正妻的体面,让她生下嫡子,而后我纳几房姬妾自过自的日子就是了。”说到后面,贾琏心灰意冷起来。
父亲、母亲指望不上,祖母偏心、叔叔婶婶谋算、妻子又和自己不一条心,难怪贾琏觉得这日子没趣,想躲在一边另求快活了。只可惜他的想法是好的,等着实现那一天却难了。除非贾敏这只蝴蝶的翅膀够大,还能够影响到妇人的肚子。否则,等到贾家败落的那一天,贾琏这个想让凤姐生出的嫡子也难见到个影。只可惜,就凤姐那个爱抓权的,贾敏自认她还没有那么大能量能够影响到她。凤姐的醋性是红楼中第一号,没儿子的时候将贾琏看得都像贼,若是有了嫡子傍身,底气更足的她恐怕更不会让贾琏左搂右抱了。
“这是什么话。你和凤丫头是夫妻,是要过一辈的。有劲自然要往一处使,怎么还分两个心眼?什么叫给她正妻体面,自过自的日子?这话要是让凤丫头听见,她该有多伤心?”贾敏赶紧劝着。若是贾琏这话传出去,还当这个姑母怎么离间贾琏和凤姐之间的感情了呢。虽然她知道在书中最后的结局是贾琏休了凤姐。可是在书中,刚开始夫妻两个感情还是很好的,至少在元春封妃之前都还不错。怎么才这会就开始离心了。
贾敏不知道,贾琏和王熙凤感情不好,有她一点原因。当初她向贾琏挑破王夫人的心思,并且告知贾琏他母亲嫁妆的存在,使贾琏手中握有产业,有了底气。不至于像原来一样,靠帮着二房料理家务抠出的那点银钱和从王熙凤手里讨钱过活,进而平白矮了凤姐一截。知道王夫人藏奸,贾琏自然和二房疏远起来,因此娶王熙凤这个王夫人的内侄女为妻心中难免有些芥蒂。而凤姐过了门,就想着抓权管家,还不听他这个丈夫的,反而和二房走的近,随后她的种种举动都让贾琏心中不满,因此本就对凤姐有所防备的他见劝不回妻子,两人关系疏远也就正常了。
“姑母,你是不知道。我倒是想和她好好过日子,可是也得人家愿意才行。”说着眼圈儿一红,贾琏连忙把腰里拴槟榔荷包的小绢子拉下来擦眼,道:“从她进门,把持了内院还不够,把手都伸到外面去了。仗着老太太和二婶子给她撑腰,在府里猖狂的很,一切都得她说的算才行。她说怎么样就怎样。她拿定了主意的事情,再无更改。就算装出个和我商量的模样,可是说是商量,其实不过是告诉我一声罢了,就算我不同意,她依旧我行我素。明明暗示过她,和二婶那边保持距离,可惜,我的话不过是耳边风,风吹吹就散了,人家根本没入耳,该怎样还怎样。若非我手里还有些产业,我又使了些手段,断了她的几个臂膀,否则只怕我早已经被她拿捏住了,成了她砧板上的肉,任她揉搓。”
在原书中,贾琏正像他说的那样,在凤姐气焰最盛的时候,被拿捏住了呗。听见贾琏诉委屈,贾敏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不要说在这个要求女子三从四德,以夫为天的古代,就算在现代社会,王熙凤的这般做法也没几个男子能够接受,除非是“吃软饭”的。
贾敏干巴巴的劝道:“这话你在我这里说说也就罢了,出了门就忘了吧。她纵使有这般那般的不好,到底是你明媒正娶过来的妻子,是你女儿的母亲,……夫妻两个还是齐心协力过日子的好。”这话说得贾敏自己都没有底气。贾琏和凤姐之间横着的问题不是一个两个,而且都是难以解决的那种。何况,王夫人也未必愿意心向着她的凤姐和与她疏远的贾琏夫妻和睦,好好的过日子。
贾琏笑笑,将刚才拿出来的绢帕收起来,道:“让姑母看笑话了。实在是……侄儿实在是心中烦闷,憋得慌,又找不到人诉说,所以在姑母这里失态了。”正是靠着贾敏的指点,贾琏才在府里有了话语权,因此他在心里把贾敏当作最亲密的亲人,所以才不怕笑话“夫纲不振”,把那些不足为外人道的苦水说给贾敏。
“既然唤我一声‘姑母’,还这么客气做什么?难道那声‘姑母’是白叫的?”贾敏笑嗔道,顿了一下,神色凝重的叹口气道:“姑妈也就这点本事了,只能坐在这里听你诉诉苦。我虽是贾家的女儿,可是到底已经出嫁,不好管这府里的事了。希望琏儿不要怪我撇清才好,……”
“姑妈这说的是哪的话。没的这话说的都让我愧得慌,我到姑母这里来可不是想要姑母帮我撑腰的。”贾琏急急忙忙的打断贾敏。对于贾敏的顾虑,贾琏如何不知。大房和二房的纷争漫说还有摆在明面上,就是落到了明处,也不是贾敏这个出嫁女该插手的。嫁出去的姑娘出门的水,这话可不是说说的。别看凤姐未出嫁时在王家也管着家,可是出嫁之后,再回王家她就是客。自然没有让客人插手主家事物的道理。
刚送走了贾琏,教导新进人员规矩的辛婆子从外面进来,问道:“太太,府上送过来的那些粗使小丫头可是要点花?”所谓的“点花”就是将标示女子纯洁的“守宫砂”点在身上。这个东西虽然古已有之,一些朝代便把选进宫的女子点上“守宫砂”,作为其是否曾经犯淫犯戒的标志。但是真正将其推广,并使之盛行乃是前朝末帝。末帝荒淫无道,每年都从民间大肆采选美女入宫。很多少女入宫之后直至老死都未曾见过末帝一面。末帝为了防止有秽乱宫闱之事发生,因此严令所有入宫的女子都要点上守宫砂。不仅如此,末帝还在要求下面的世家大族也要给家中未出嫁的女眷使用此物。
前朝覆灭之后,守宫砂虽然没有被高祖皇帝明令禁止,但是因为他在攻破前朝都城,入皇城的时候,曾经在宫门口折箭为誓,言道末帝所制定的一切政令作废。因此,此物除了前朝的一些旧臣大家里的女孩还在用,连皇城也都不见踪迹。贾府虽说在本朝传了几代,但是真正说起来,根基浅薄的很,又是武将立家,所以贾敏在家的时候并不知晓此物,她还是嫁到林家之后,在林家上了年纪的老嬷嬷那里,听她们讲古说起过此物。当年,林家上下也曾点过这个东西,只是到了黛玉祖父那一代才算罢了,如今又被贾敏翻了出来。
养儿方知辛苦。为了能够教导清玉和霁玉两个成材,贾敏不知道耗费了多少心思。虽然“少年慕艾,食色性也。”,但是她不可不想两个儿子沉溺于女色。因此,在这方面严防死守,最先杜绝的就是防着家里头有像袭人那般不顾廉耻勾引主子的,所以,但凡进府里伺候的丫头,贾敏都让人给点了“守宫砂”。为了察看方便,这守宫砂就点在手腕处,点的时候,并不是随手画个圈,或者点个点就罢了,而是以肌肤为底,如同画花样一般,描出各色模样。这样,就算这些丫头们有的知道这东西是做什么用的,作假也难。
其实,点了守宫砂对府里伺候的丫鬟也不是没有好处。虽然说“宁娶大家婢,不要小家女”,可是没有人愿意要破了身的。所以那些被主子收了房却做不了姨娘的,哪怕主子仁慈,打发出去的时候赏了嫁妆,也嫁不了什么好人家。有了这个证明清白,就算出去了,也有脸面。而且这个也让贾敏这个做母亲的放心。就算到了现代社会,什么“贞操带”,“处女情结”依旧有着市场,因此使用这个被后世称之为“封建礼教下野蛮的男人们强加在古代女子身上的枷锁”的物件,贾敏没有一点心里障碍。
贾敏用手摁着眉心,有些头痛的道:“她们难道是什么名牌上的人物不成?这府里上下连姑娘都点了,凭什么饶过她们去?叫上绣娘,拿上花样和妆盒画去。”辛婆子答应着离开,被贾敏又叫住了,“送过来的这些人都不识字,你们虽然把规矩都告诉她们了,但是记不记得住可就两说了。所以给她们三天时间,把规矩都背下来的进府当差,没背下来的哪来的回哪去。”一想到贾府送来的这些奴才,贾敏就头疼,恨不得全都打发出去,偏又不能,因此少不得要多费心,严格要求了。
晚间清玉和霁玉学堂归来,贾敏询了几句,知道一切安好也就放了心。自此贾敏一家开始了客居在贾府平静而暗含波涛的日子。到了京城,贾敏并没有马上把报平安的信发往扬州,延迟了几日。这是因为贾敏利用这几天的时间在林安挑出的几块地中选出了建造藏书楼的地址。因此写给林海的信件中,除了告诉他,贾敏一行人安抵到京,已经安顿下来之外,还有新选定的藏书楼地址的图样大小,周边介绍等资料,以供林海请人谋划筹建的时候作参考。
新地址定下的是内城边上,紧挨着外城,占地面积大约有七进宅子那么大。清玉和霁玉已经往那处看了好几遍,很是满意。两人深知建造藏书楼这一意义,因此都想着贡献一份力量,在贾敏面前争夺建藏书楼管理一职。贾敏不肯应允,两人还要哀求。
贾敏道:“你们求我也没用。建藏书楼所需的砖瓦、土石、木料都已经备齐,只等图样筹划好,召来匠人,尽心建造就是。这事林安完全可以办好,你们插上一手算什么?又在我这里浪费时间的功夫,不如想想你们身处的学馆可有什么书籍值得藏书楼需要收集的,或者藏书楼中没有的。再或者,这藏书楼建是建起来了,书籍该如何摆放,又是个什么样的借阅方法,书籍损毁丢失又该如何办理,这些事体可都是还都没个章程。与其去做个挂名的监工,不如踏踏实实的做些实事的好。不然就算为此留个名又如何,到底没出一分力气,我都替你们臊都慌。”
一席话说得清玉和霁玉两个含愧低头,贾敏装作没看见他们惭惭的模样,让初晴将藏书单拿过来,递了过去,道:“目前家里竭力收取的书目尽在这里,你们拿去看看。只是不管你们要做什么,这藏书楼一事万不可嚷得天下皆知。”贾敏不忘叮嘱两下低调行事。清玉和霁玉连声诺诺。
母子三个正说话间,晚晴从外面进来回道:“太太,老太太身边的琥珀过来说老太太叫你和三位姑娘过去坐坐。正好老太太把娘家的侄孙女史大姑娘给接过来了,让史大姑娘拜见一下太太,顺便三位姑娘也和史大姑娘认识一下。”
贾敏答应着,派人去告诉釉玉三姊妹,收拾了一下,带着她们出了西角门。没有按照那天凤姐领路的时候绕着走,而是直接走过大台矶,穿过后楼,通过大花厅,直接来到贾母居处的后院,从后房门到了贾母的正房。不等贾敏娘几个进屋,就听到和宝玉的声音交织在一起的大笑大闹声。
转过屏风,贾敏就看到屋子正中央,一个身材高挑,肤色康健,穿着大红妆花通袖袄儿,粉紫绫纱挑线镶边裙,头上珠翠堆盈,因为肆意大笑耳上的金镶紫瑛坠子左右翻飞,打着秋千,眉眼娇憨的年轻女子和宝玉在一起玩闹。
斜靠在塌座上的贾母眼角扫到贾敏一行人的到来,忙叫住了笑闹在一起的宝玉和那姑娘。那姑娘走上前,贾母向贾敏介绍:“这是我的侄孙女,名唤湘云的。和黛玉同年,月份比她小。如今老子娘全没了,跟着叔叔过活。这孩子和我投缘,史家和她这一辈的孩子,我最疼的就是她。”转头又对湘云言道:“这是你姑妈,旁边的你姑妈家的三个女儿釉玉、黛玉和漱玉。”
贾敏笑着看着眼前眉眼舒展,看上去就豁达疏朗的女孩,将一块青金链子,链子中央则是一块婴儿拳头大小的“藏蜂琥珀”递给了湘云做见面礼。那琥珀乃是金黄色,色彩浓正鲜亮,通澈无杂质。里面横卧的蜜蜂身上的茸毛清晰可见、形态栩栩如生,宛如活的一般。透光看过去,琥珀里面似乎有液体流动一般。
湘云举着看了半日,爱不释手。琥珀依昆虫的清晰程度、形状大小、颜色决定其经济价值。贾母见贾敏送出去的琥珀那么大块,全无一点杂质不说,还带着完好无损的昆虫,知是珍品。因此叮嘱拿在手里把玩的湘云:“你姑妈有心了。这可是好东西,既给了你,你可要收好,可不要乱丢乱放。”史湘云为人不拘小节,有些粗心大意。
湘云点头答应着谢过贾敏,转头就跑到釉玉三姊妹跟前,拉着她们的手,缠着她们说些江南逸事,待听说贾敏一家进京路上耽搁良久,又拉着宝玉、三春询问三玉一路进京路上的见闻。说的人未见怎么样,听的人眉飞色舞,直到了吃饭的时候还一脸的意犹未尽。
贾敏带着三个女儿在贾府用过晚饭,又闲话了一段时间就辞去。湘云舍不得新认识的姊妹,拉着釉玉和黛玉的手不放,眼巴巴的看着贾母。无可奈何之下,贾敏带着湘云一起回去。回到自家的院子,贾敏叮嘱了几个孩子几句就回房了。湘云拉着釉玉、黛玉、漱玉三个非要联床夜话,三玉扭不过,只得应了,四人在一张床上睡下。次日贾敏知晓,不由得暗叹,幸好这个时代的拔步床够大,否则一床四人还不知道要挤成什么模样呢。
☆、第六十章 薛家
清玉和霁玉除了在学堂读书,帮着贾敏打理外面事体之余,更多的时候去拜访林海在京中交好的几位好友和同年。在他们的带领指引下,或研究学问,或应酬交际,……慢慢的融入京中的交际圈子。釉玉、黛玉和漱玉日与迎春三姊妹在一处,或看书下棋,或作针黹,倒也十分乐业。贾敏每日处理家事之余,或与贾母闲谈,或出门做客。出门之时,她或一人独去,或带着黛玉,或带着釉玉三姊妹。贾敏一家逐渐出现在京中的社交场合中。
这日贾敏一人出去做客回来,一路回房,换过见客的大衣裳,初晴端上茶来。“府里还没派人来给修院子吗?”贾敏一面吃茶一面询问留守在家的丁嬷嬷。
“没有。”丁嬷嬷道:“我今天又去问了一下。说是府里二太太的娘家妹妹带着儿女进京,估摸着这两天就要到了。所以二太太把人手都调派过去,忙着修整府上东北角上的梨香院,以便留薛家太太一家小住。一时之间抽不出人手来。所以让太太再等几天。”
贾敏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手里的茶碗盖,心中暗怒。王夫人这是故意给她添堵。且不说她这边也不是要建房盖院,只是改几个门而已。也不需要另请什么工匠,不过三两天的功夫就能处完的事,从她入住的那天就已经提出了,何至于拖拉至今?
再说,梨香院虽然现在没住人,可是到底曾经是荣国公暮年养静之所,日常都有看屋子的人,收拾打扫一下就能入住,何况梨香院那里不过十几间房舍,又是怎么修整才能把干活的人拘了近半个月不能脱身?难不成还想拆了重建一番不成?
虽然知道姑嫂之间不和,贾敏也知道住在这里,王夫人不会让她省心。可是没想到这才刚到,在这么点小事上王夫人也要恶心她一下。贾敏眼中闪过一丝恼怒,暗自懊悔。早知道这样,当初就不该想着自家乃是客居,房舍不属于自家,所以拆建一事还是交给主家的好,因此才没有自家动手。如今已经和主家说明,主家也应允帮着修改,她这边不等主家动手,在找人改建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只是恼怒归恼怒,这事贾敏还没办法去找王夫人算账。因为王夫人那边也不是说不给修,只是现在忙,抽不出人手来。这就是人在他人的屋檐下的无奈。贾敏也曾想着是不是搬出去。只是这才在贾府住了半个多月就搬走,先不说贾母允不不允许,对外说起来也不好听。
不管她和王夫人之间是非对错,她一个外嫁的女儿,十多年才回一次娘家,因为一点“芥豆小事”就闹着搬走,人家不说王夫人不好,反而会觉得她心胸狭窄,容不得人,小气。她才刚从外地归来,正是要带着孩子在京中立住脚的时候,不能在这个时候传出对她不利的言语。
“晚晴,你到凤丫头的院子去看看,问问琏二爷在没在家?若是在家的话,就说我有事找他,让他过来一趟。”贾敏思忖了半天,决定找贾琏出面办了这事。
虽不过是改几个门的小事,但是就这么拖下去,长久不解决,这事可就大了。贾府内里怎么不堪,除了宝玉这个特例,到底外男进不得内院,在外面伺候的男仆、小厮也不得随意进二门。贾敏住的这处院子,西跨院已被划为仆役的居处,和正房这边直接相通,通街之门靠近东跨院,所以仆役进出就要穿过内院,路过贾敏居住的正房。这样一来,釉玉三姊妹出入大为不方便。若是被有心人拿它做文章,毁了自家的名声,贾敏辨都没法辩去。
晚晴去不多时,贾琏就过来了。贾敏将妨碍之处说给他听,又道:“不管怎样,就算其他的地方不改,这西跨院那也必开一角门,以方便居住在那边的下人出入。不然,不分男女,什么差事的下人在内院都可以随便进出的,不像话不说,而且釉玉她们三个还是未出阁的姑娘,这来来往往的,和大街似的,成什么样子?况且时日久了,不说你妹妹她们,就我这也是个问题。”虽然贾敏管家免不了和男子接触,可是若是像现在这样,林海又不在这边,日子久了也免不了一些闲言碎语。
“就算我暂时拘着她们不得在内院随意走动,可是终非长久之计。她们总不能闷在房里一直不出屋吧?因为不方便,她们又不想一直闷在屋里,所以到了老太太那边一呆就是一整天,消磨到晚上再回来。这些时日,不管她们是出去,还是从外面回来,我都派人先各处通知了,让人先回避。明明是在自家出入,动静大不说,还像个贼似的。”贾敏不无感慨的说道。
贾琏涨红了脸,说不出话来。贾敏笑笑道:“我知道府里的人忙,一直抽不出来人。因此我想着琏儿你出面,帮我在外面找几个工匠回来。我们一家刚到京,人头不熟,所以只好把这事拜托你了。”贾敏笑眯眯的面不改色的说着“谎言”,家里面建着藏书楼,怎么会找不到工人?只是她不想和王夫人打擂台,只好把贾琏推出来挡在前面。
贾琏一迭声的答应着,说等他从贾敏这里离开就去找人。贾敏笑笑,装作不经意的问道:“二嫂子忙着收拾府里的梨香院,说是她的娘家妹妹薛太太要带着她的一双儿女进京来。看这个意思似乎二嫂要留薛家太太一家在府里小住。只是薛太太带着儿女入京怎么不住到娘家去,反而住到府上呢?”
“哼!”贾琏重重的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语带不屑的道:“快别提薛家上京这个事情了,我都替他们臊都慌,真真说不出口。前年就送信过来了,说是一家子已经启程进京。从金陵到京城,这么久的时间哪怕爬也该爬到了,可至今连个薛家人的影子都没看见。薛家话说的冠冕堂皇,说此次进京为了薛家大姑娘入京待选,顺便望亲,并入部销算旧帐,再计新支。事实根本是薛大傻子为了争个丫头打死了人命,借着名目逃离金陵罢了。之所以在路上耽搁这么久,究其根本,不过是薛蟠的官司未了,无法入京,不得已才四处漂泊。若不是这次薛家的官司得以了结,还不知道薛家要在路上‘走’多长时间呢。” 因为贾敏和贾琏都对王夫人不满,贾琏同仇敌忾,在贾敏面前大肆披露薛家入京的真相。
贾敏虽然知晓原著,知道薛家因为甄英莲而打死冯渊而后离开金陵,直至贾雨村了解了这桩官司薛家才在贾府露了面,这前前后后到底花了多长时间,曹公一句“在路不记其日”遮掩了过去。所以贾敏也无从得知。但是冯家告状的人在贾雨村审案的时候,曾经说过“小人告了一年多的状,竟无人做主。”这说明薛家在路之途至少也是一年有余。正如贾琏所说,这个时间拖得太长了,足够在金陵和京城打好几个来回了。
“王家老太爷和老太太前些年已经过世,我的这位叔丈前几年因为义忠亲王的事情入了上皇的眼,被任命为京营节度使。最近又高升九省统制,奉旨出都查边。姑母一家来的那天宝玉不在家,就是到我叔丈家贺喜去了。叔丈出了边缺,婶娘留在京中主持中馈。姑嫂关系再好也比不上亲姐妹。我们家也不缺那几间空房子,薛家在京中也不是没有房舍,只是久不住人,需要收拾打扫。既然在京中也不是没有亲戚,而且又都是至亲,万没有不先拜望亲友的道理。等住下在着手慢慢收拾房屋也不迟。”贾琏对于薛家住在自家,并不以为意。觉得不过是小住,等薛家收拾了房屋自然会搬出去,哪里会知道薛家在贾家一住下就不走了,就连薛蟠娶亲都是在贾家娶的。
自家目前也是在贾家客居,在其他人眼中看来,和薛家是一样的,因此贾敏也不好对此多言。贾敏笑笑,转移话题:“不管是事实也好,遮掩也罢。人家这么说,我们就这么听是了。不管怎么说,这个待选终究是真的。既然说薛家大姑娘入京待选,在路上耽误这么久,难道薛家就不怕耽误了薛家姑娘待选的日子?”既然已经开“扒”薛家举家上京的真相,贾敏就要一扒到底。
贾琏不以为然的道:“比起女儿来,自然儿子更重要,薛蟠可是关系到薛家的宗祠祭祀,还有薛姨妈一家的未来。因此就算耽误了薛家大姑娘的待选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何况这个待选也无所谓耽误不耽误。虽然说是‘因今上崇诗尚礼,征采才能,降不世出之隆恩,除聘选妃嫔外,凡仕宦名家之女,皆亲名达部,以备选为公主郡主入学陪侍,充为才人赞善之职。’话是这么说的,可是谁不知道这次的‘待选’根本是选宫女。前些年华北、西北诸省连年大旱,当时上皇还在位,体恤民生,不仅从内库拨出银子来用于赈灾,而是削减了内宫用度,放出了大批宫女,并下旨暂停宫女入选。这一暂停就停到上皇退位,新皇登基的现在。薛家虽然因为薛老爷的过世而大不如昔,却也不至于到了送女儿入宫伺候人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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