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冰糖松鼠
席上除了阿榛、孙策,还有阿榛的婆婆吴夫人,此时频频朝小夫妻两个使眼色。
吴夫人向来是个谨慎的人,这不,孙策刚刚将庐江的地盘扩大了一个县,她就主动将老二孙权和老三孙翊都送到了鄄城去陪曹家子弟读书去了。如今见到曹榛和孙策疑似开仲华公玩笑的模样,她还不得心惊肉跳。
阿生却是没往心上去,她如今越是权势重,与小辈们相处反而越发随意起来。大约是威信已经树立,不再需要别人的战战兢兢来衬托了。
“伯符,这就是你的不是了。”阿生开口,面上带笑。
孙策努力将上翘的嘴角压下去,然而凭他的表情管理能力自然是失败了。“请二叔教我。”他嬉笑着。
阿生掂起一颗杨梅:“在你治下,吃一口杨梅还是一件奢侈的事。”
孙策眼睛瞪圆了几分:“哦……那还真是我的错。”他一边回味阿生的话,一边拿手掌拍大腿,不知不觉就大笑起来:“哎呀,还真是我的错——二叔,不如你让公瑾和子修来帮我吧,过几年就能吃得起杨梅了。”
阿榛这时候拿个浅碟子盛了羹汤,送到阿生跟前。“二叔莫要理会。他有时跟个孩子似的,想一出是一出。不如来尝尝我的鸭羹。”
阿生从善如流地低头抿了一口:“淡了。”
“有吗?”阿榛自己也抿了一口,然后果断转头,去加盐了。
媳妇这边只是转移话题,母亲大人却是冷了脸:“你好大的口气!大公子也是你能指使的吗?”
孙策委屈极了:“这不是他内政比我强吗?”
“那也是回兖州去助力曹公,作甚来这湿热难耐的庐江?还给你打下手?脸大如盆。”
母子俩你来我往,一个缺心眼,子修来子修去的;一个小心谨慎,恨不得处处捧着曹昂。真的对比再鲜明不过了。阿生坐在席上,差点没笑出声。
最后还是阿榛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果然还是二叔说得对,鸭羹宜咸,加了盐之后鲜味都出来了。”她用略有些夸张的音量说道,接着命下人取来黄铜的碗盏,挨个给席上众人盛汤。
伴随着奴仆走动,席间一下子热闹了。
孙策第一个端碗就喝,果不其然被烫了一嘴泡。吆喝凉水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阿生趁乱凑到吴夫人跟前,小声说道:“咱们愁什么呢?孩子们都大了,机灵着呢。”
吴夫人连连叹息:“曹家上下待这个小子太过优厚了,我再不压着他一点,只怕将来会有祸患啊。伯符娶了阿榛,已经是一等一的富贵。我只求他能够如此善终,不要在史书上留下骂名。”
“夫人着相了。恰恰因为伯符是这样的性子,我才鼓励子修同他交好……”
正说着话,就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诸葛亮跟一颗炮弹似的冲了进来。
“曹子。”诸葛亮鞋子都跑掉了,左手还抓着个泥人模样的少年,“外头有人要打我。”
被诸葛亮带进来的少年,望着钟鸣鼎食的景象,一脸懵逼。
一个时辰后,诸葛亮盘腿坐在榻上跟曹生邀功:“曹子,我总想,若是曹子再收弟子,会是什么样子的?”
阿生差点将喂姜汤的勺子塞进这淘气鬼嘴里。
“我是不想要跟我一样满肚子坏水的。你要是再找个七窍玲珑的给我做师弟,我一定咬死他。”
曹生:……
“阿蒙多好啊。不聪明,又不愚笨。而且他跟着姊夫讨生活的样子,多像我最初跟随您的时候啊——”
“死缠烂打吗?”
“我哪里有死缠烂打?!”阿亮反驳,“分明是坚韧不拔。”
“哦。”
“总之,我觉得阿蒙肖我,一看就是父母双亡的可怜人。”
阿生将见底的汤碗放下,神色郑重:“阿亮,我无意打击你,但吕蒙的母亲尚在人世。”
“诶?”
阿生点头:“尚在人世。”
“这不应该啊。我观他面相,两边额角无光……所谓日月角黑白,父母幼别离……”
阿生用食指抵住少年的额头,恨铁不成钢:“学了点似是而非的假学问就到处卖弄,跟你说了,八字、星象、面相,甚至是卜算,都只是辅助手段。识人识人,听其言观其行,旁的都是虚的。把信任压在面相上?我都没有这样的胆子……”
“曹子我错了。”诸葛亮飞速认错,双手抓住阿生的衣袖,“但我是真觉得阿蒙好。阿蒙与我不同,他出身寒微,目不识丁,空有韧劲和正直却无人欣赏,世道本不该是这样的。我欣赏他,想给他进身之阶,以证明不是只有氏族子弟才能够到青云梯。”
诸葛亮难得诚恳的发言让阿生沉默了,她摸摸少年的头:“你想过没有,会有人说,你托大,自己尚且立足未稳,就拿师长作为恩惠随意与人。”
狂拽酷炫自信小天才一秒上线:“是我做的攻城弩不够大吗,是我辩哭的士子太少了吗,还是我测算星象出错了?谁给他们的勇气说我立足不稳的?我觉得我在曹子这里已经稳到九泉底下去了。
“再说吕蒙,什么叫随便与人?我哪有随便,我可是千挑万选才挑中的他!”
千挑万选挑中了一个小文盲吗?阿生好不容易才将这句话咽回肚子里。她是个成熟的大人了,不能跟着幼稚青少年的抬杠。
不过话说回来,除了迷之坚持的诸葛亮,谁也没有想到她真会找个文盲当弟子。就连吕蒙自己都是一脸被纯金大馅饼砸到的表情。
同样是在一间明亮的客厅里,光滑上漆的木地板,层层卷起的竹帘让进来金色的阳光。天热了,风一吹都是夏天的味道。
阿生坐在上首,敲敲几案,面带困惑地问道:“你母亲明明很支持,为什么你不愿意跟从我学习呢?”
少年吕蒙不肯坐,直愣愣地站在客厅中央,无处安放的手脚都与这间雅致的屋子格格不入。面对上位者的目光,他支支吾吾开不了口。
“我……我……”
阿生偏了偏脑袋:“难道是淮南的民风鄙薄女子的学问吗?”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提男女之别。“淮南”的太守孙策差点从座席上摔下来。“没有的事!”孙策忙不迭地喊道,“我嫡系部队出来的小孩,谁敢看不起二叔?且先帝陛下都称一句曹子,他们难道还比先帝更尊贵吗?”
一同着急到坐不住的还有诸葛亮,拼命从阿生身后给吕蒙使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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