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督山伯爵之伯爵夫人 第27章

作者:御歌 标签: BG同人

  在听说船只要经过希腊外海时,海黛有些坐立不安,终于第一次主动开口:“夫人,在路过希腊时,我可以去甲板看看吗?”

  “当然。”伊林笑着说。“到时我们还会上岸稍作停留。”

  “真的吗?”海黛的脸蛋微微泛红。

  伊林肯定地点头。

  在阔别了7年之后,海黛终于踏上了自己故乡的土地,这里已经是自由的土地了,想到自己的族人不再受战争之苦,不再被人鱼肉,她第一次天真地笑了起来,转而合起双手祈祷,告慰父母的在天之灵。

  离开希腊的时候,海黛依依不舍地站在甲板看着自己的国家,久久不肯回船舱。

  伊林看着海黛那有着古典之美的侧脸,和瞭望自己故乡那虔诚的目光,突然觉得她就像是奥林匹斯山上神族的后代。

  可能是由于长时间的吹海风,再加上近期的情绪波动,海黛登上意大利的土地不久就感冒了,而他们还在途中。

  “大概是年纪小,身体太弱了,”伊林皱眉道,“我们赶快找个地方给她看病吧。”

  “嗯。”爱德蒙点头。“绕过前面那几座山,我们就可以到达城市。”

  伊林随身带了一些药,给海黛吃了,却不见好转,而且开始断断续续的发烧。他们的马车比较宽敞,伊林就让海黛的头靠在她的腿上,不停换湿巾在她头上帮她降温。

  “伯爵。”伊林叫道,“爱德蒙”这个名字,只有在两人单独在一起时,她才喊。

  “怎么了?”爱德蒙让马车停下,从马背上俯身问。

  伊林从窗口递给他水壶,“我看到刚刚那里好像有条小溪,你去灌些水好吗?海黛需要降温。”

  伯爵看了一眼远处,一座山脚下,一条低矮的瀑布在岩石间形成了一道小水帘,瀑布下面应该有小溪,“好,你们先在这里休息一下,我很快就回来。”

  爱德蒙拿着水壶策马而去,走到溪边时跳下来,溪水清澈透底,爱德蒙蹲□子灌了一壶水。这时已经是下午,他们还要连夜赶路,想到这里,爱德蒙又捧起水洗了一把脸,振作精神。

  正当他往脸上撩着清凉的溪水时,突然,几声巨大的枪声响起,在这寂静的野外格外的清晰,连山谷里都传出回声。爱德蒙的心猛地一缩,迅速站起身,回头望去。

  作者有话要说:【注:下面是海黛讲述经历的一段原文,没看过原著的同学可以看看。文中的“阿尔贝”是弗尔南多与梅塞苔丝的儿子。基督山在这里故意不让海黛说出弗尔南多的名字。】海黛把她的眼睛转向基督山,伯爵几乎难以觉察地叹息了一声,轻轻地说:“讲下去。”

  “幼年时的记忆,在脑子里的印象是最深刻的,除了我刚才向您说到的那件往事以外,我幼时的回忆就都是伤心的了。”

  “说吧,请说吧,夫人!”阿尔贝说,“我向您保证,倾听您述说。”

  海黛抑郁地微笑了一下,回答了他这句话。“那么您希望我继续叙述我其他那些往事吗?”她说。

  “我恳求您这么做。”阿尔贝回答。

  “那好!我刚刚四岁的时候,有一天晚上,我突然让我的母亲惊醒了。我们那时住在亚尼纳的宫殿里。她把我从睡床上抓起来,我睁开眼睛,一眼就看见她的眼睛里充满了泪水。我见到她哭,我就跟着大哭起来。‘别出声,孩子!’她说。在其他时候,不管妈妈怎样疼爱或恐吓,我总是要任着一股孩子气哭个够,把我的悲伤或者怒气发泄完了才肯罢休。但这一次,我从母亲的声音里听出如此强烈的恐怖感,以致我立刻就不哭了。她抱着我急忙地走开。我到那时才看到我们正从一座宽大的楼梯往下走。在我们的前面,是我母亲的所有佣人,背着箱子、包裹、首饰、珠宝和成袋子的金币,都仓皇着从那座楼梯上奔下去。跟在女人的后面来了一队二十个卫兵,都拿着长枪和手枪,穿着希腊建国以来你们在法国早就知道的那种服装。您可以想象得到,一定是发生了某种可怕的、不幸的事情了,”海黛摇摇头,仅仅回想到那幕情景,她的脸色就变得苍白起来。“在这一大队的奴隶和妇女之中,只有一半还是清醒的——至少我看起来是这样,因为我自己都还不知是怎么回事。楼梯的墙壁上东一个西一个地映出巨大的影子,在松枝火把跳动的火光里跃动着,好象一直跳到上面那个穹形的屋顶。

  “‘快!’走廊一头儿有一个声音说。这个声音让每一个人都对它低下了头,就象风吹过一片平原,使田里的麦子都低下头来一样,至于我,我听到了这个声音也发起抖来。这是我父亲的声音。他亲自殿后,身上穿着华丽的长袍,手里握着你们皇帝送给他的那支马枪。他用手扶着他心爱宠臣西立姆的肩膀,赶着我们这些人在他前面走,象一个牧童赶着他那散乱的羊群一样。我父亲是欧洲大名鼎鼎的人物,”海黛昂着头说,“大家都知道亚尼纳总督阿里·铁贝林,土耳其人一看见他就要发抖。”

  这几句话的语气简直自豪和庄严得无以形容,阿尔贝听了不知为何竟吓了一跳;他仿佛觉着在海黛那一对明亮的眼睛里,有某种非常阴森可怖的表情;阿里·铁贝林那次惨死在欧洲曾经轰动一时,而她此时象是一个招魂的女巫,把那个血淋淋的鬼魂又呼唤了出来。

  “没有多长时间,海黛说,“我们就不再往前去,发觉已经走到一个湖边。我的母亲把我紧紧地搂在她气喘喘的胸怀里。不远处,我看到了我的父亲,他正焦急地环顾。湖岸上有四阶大理石的台级通到水边,台级下面有一只小船浮在水面上。从我们站着的地方望过去,我可以看见湖的中央有一大团黑乎乎的东西,那就是我们要去的那个水寨。这个水寨在我看来好象相当远,也许是因为晚上天黑,什么东西都看不太清楚。我们踏上那只小船。我记得很清楚,桨打在水里,一点声啊都没有,在我侧身去寻找原因的时候,我才看到桨上包着我们的卫兵的腰带。除了船夫以外,船上只有女人、我的父亲、母亲、西立姆和我。卫兵仍然留在湖边,准备掩护我们撤退。他们跪在大理石台阶最下面的那一级上,以便遇到追击的时候,可以把另外三级当作防御工事。我们的船顺风飞驰。‘船怎么会走得这么快呢?’我问母亲。‘嘘!别出声,孩子!我们在逃命哪。’我不明白我的父亲干吗要逃呢?——他可是万能的,以前总是别人逃避他,他经常说:‘他们恨我,可是他们也怕我!’“但这次确确实实是我的父亲在逃亡了。我听说,亚尼纳城的守军,因为长期作战,疲惫不堪——”

  说到这里,海黛向基督山瞥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目光。在她叙述这一段的过程中,基督山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她的脸。

  这位年轻女郎于是又继续往下讲,但讲得很慢,象是一个讲历史的人存心捏造或讳饰一部分事实似的。

  “夫人,”阿尔贝说,他对这一段追述非常留心,“您刚才讲到,亚尼纳城的守军,因为长期作战,疲惫不堪——”

  “已经有意和土耳其皇帝派来捉拿我父亲的那位高乞特将军讲条件。那个时候,阿里·铁贝林派了一个他非常信任的法国军官去见苏丹,然后决定撤退到他早就为自己准备好的那个避难的寨子里去。

  “这位法国军官,”阿尔贝问道,“您还记得他的名字吗,夫人?”

  基督山迅速地和这位年轻女郎交换了一次眼色,这个动作阿尔贝一点没有觉察到。

  “不,”她说,“我现在已经记不得了,但如果想起来的话,我就会告诉您。”

  阿尔贝几乎都要把他父亲的名字讲出来了,但基督山缓慢地举起一个手指,做出不满的表示;那位青年想起自己的诺言,就默不吱声了。

  “我们当时就朝这个水寨划过去。我们力所能及看到的,不过是一座二层楼的建筑,墙上雕着阿拉伯式的花纹,露台一半浸在湖水里。但在地面的下边,还有一个又深又大的地窟,我的母亲、我还有女仆们都被领到那儿。这里藏着六万只布袋和两百只木桶,布袋里有二千五百万金洋,木桶里装着三万磅火药。

  “在这些木桶旁边,站着我父亲的宠臣西立姆,也就是我刚才跟您说起过的那个人。他的任务是昼夜看守一支枪,枪尖上拴着一支燃烧的火绳,他已接到命令,只要我父亲发出一个信号,他就把一切都炸掉——水寨、卫兵、女人、金洋和阿里·铁贝林本人。我记得很清楚,那些奴隶们因为知道自己的生命危在旦夕,所以整天整夜不住地祈祷、哀号和呻吟。对于我,我永远忘不了那个年轻军人的那种苍白的肤色和阴郁的眼光。不管将来死神什么时候召唤我到另外一个世界里去,我相信他的神态一定跟西立姆的一样。我无法跟您说我们这种状态持续了多久,在那个时候,我甚至还不知道时间到底意味着什么。有的时候,当然这种机会很少,我父亲会过来把我的母亲和我叫到露台上去,每当那时我很高兴,因为在那个阴气沉沉的洞窟里,除了奴隶们哭丧着的脸和西立姆的火枪以外,我什么都看不到。我的父亲坐在一个大洞前面,目光凝视遥远的地平线,聚精会神地仔细观察湖面上的每一个黑点,我母亲靠在他身边,头枕着他的肩胛,而我就在他的脚边玩耍,带着天真的好奇心眺望着巍然屹立在地平线上的宾特斯山,那白皑皑、棱角分明、从蔚蓝的湖面上高高耸起来的亚尼纳堡,以及那一大片黯黑青翠、从远处看以为是附着在岩石上的苔藓、实际上却是高大的枞树和桃金娘。

  “有一天早晨,我父亲派人来叫我们过去,我们看到他很平静,但脸色却比往常更加苍白。‘勇敢一点,凡瑟丽姬,’他说,‘皇帝的御书今天到了,我的命运就要决定了,假如我能得到完全赦免,我们就可以体面地回亚尼纳去,如果情况不利,我们必须在今天晚上逃走。’‘但如果我们的敌人不允许我们逃走呢?’我母亲说。‘噢!这一点你放心好了,’阿里·铁贝林微笑着说,‘西立姆和他的火枪会给他们的。他们很愿意看见我死,可他们不愿意和我一起死。’“这些安慰的话不是从我父亲的心里说出来的,母亲听后只是叹气。她给他调配他常饮的冰水,因为自从来到水寨以后,他就接连发高烧。她用香油涂抹他的白胡须,为他点燃长烟筒,他有时会连续几小时拿着烟筒抽个不停,静静地望着烟圈冉冉上升,变成螺旋形的云雾,慢慢和周围的空气混合在一起。忽然间,他做出一个非常突然的动作,吓了我一跳。然后,他一面仍用眼睛盯住开始吸引他注意的那个目标,一面叫人把望远镜拿给他。我母亲把望远镜递给他,她这么做的时候,她脸色看上去比她所向的大理石柱更洁白。我看见我父亲的手在发抖。‘一只船!——两只!三只!’父亲低声地说,‘四只!’于是他站起身来,抓起他的武器。准备好了他的手枪。‘凡瑟丽姬,’他对我的母亲说,‘决定命运的时候快要到了。半小时之内,我们就可以知道皇帝的答复了。把海黛带到洞里去。’‘我不想离开您,老爷,’凡瑟丽姬说,‘如果您死,我就和您一块儿死。’‘到西立姆那儿去!’父亲喊道。‘别了,老爷!’母亲顺从地轻声说,她向他鞠躬告别,象是看见了死神已经来临一样;‘把凡瑟丽姬拉走!’我的父亲对他的卫兵说。

  “至于我,大家在混乱之中把我给忘了。我向阿里·铁贝林跑过去。他看见我向他张着两臂,就伏下身来,用他的嘴巴在我的前额上亲了一下。噢,那一吻我记得多么清楚呀!那是他给我的最后一吻,我觉得到现在我额头上好象还是温暖的。下洞的时候,我们从栅栏的格子里辨别出有几只船愈来愈清楚地进入我们的视野。最初它们看起来象是小黑点,现在它们就象是在水面上飞掠的鸟儿。就在这个时候,在水寨里,在我父亲的脚下,已派上了二十个卫兵,躲在一个墙角里,用焦急的目光望着那些船的到来。他们都拿着镶银的长枪,还有大量的弹药盒散放在地面上。我的父亲看一看他的表,然后极度痛苦地来回走动。在父亲给了我最后一吻以后,映入我眼帘的便是这样的一幕情景。母亲和我穿过通到地窟去的那条阴暗的狭道。西立姆仍然把守着他的岗位,我们往里进的时候,他朝我们忧郁地笑了一下。我们从洞窟里把我们的坐垫拿来,坐在西立姆的身边。大难临头的时候,彼此信赖的朋友们总是紧紧地互相靠在一起。我那时年龄虽小,却很明白大祸已在眼前。”

  关于亚尼纳总督临终时的情形,阿尔贝常常听人谈起过——不是从他父亲那儿听来的,因为他父亲从来不谈这回事。

  至于他的死,他曾读过几篇不同的记载,而这位年轻女郎的声音和表情赋予了这一段历史以新的生命;那种生动的语气和抑郁的表情使他既感到可爱又感到可怕。而对海黛来说这些可怕的回忆似乎暂时已把她压垮了,因为她已不再讲述,她的头斜靠在手上,如同一朵美丽的鲜花在暴风雨的打击下垂了下来一样;她的眼睛一动不动地朝前望着;她的脑子里似乎正在幻想宾特斯山葱绿的山巅和亚尼纳湖蔚蓝的湖水,在她的幻想中,亚尼纳湖犹如一面魔镜,她刚才所描绘的那一幅恐怖的画面仿佛清清楚楚地从那里面倒映了出来。基督山带着一种难以言表的关切和怜悯看着她。

  “往下说吧,亲爱的。”伯爵用现代希腊语说。

  海黛突然抬起了头,象基督山那响亮的声音把她从梦中唤醒了一般,于是她继续讲了下去。“当时是下午四点钟左右,外面的天空虽然十分美丽,可我们在洞里却被粘郁的阴气和黑暗包裹着。里面只有一点孤零零的火光,看上去象是嵌在黑夜天空上的一颗星——那便是西立姆的火枪。我母亲是一个基督徒,她祷告起来。西立姆不时地重复这样一句神圣的话:‘上帝是伟大的!’可是我的母亲却依然抱着一些希望。在她下来的时候,她好象觉得看到了那个派到君士坦丁堡去的法国军官,我父亲对那个法国军官非常信任,因为他知道,凡是法国皇帝手下的军人,肯定都是心地高贵、十分义气的。她向楼梯走近几步,听了一会儿。‘他们过来了,’她说,‘也许他们带给我们的是和平和自由吧!’‘您怕什么,凡瑟丽姬?’西立姆用一种非常温和同时又非常骄傲的口吻说。‘如果他们不给我们送来和平,我们就送给他们战争。如果他们不送来生命,我们就送给他们死亡。’于是他便挥动他的长枪,使枪上的火绳燃得更炽烈,他那副神情简直就象是古希腊的酒神达俄尼苏斯。可我,在那时只是个小孩子,却被这种大无畏的勇气吓坏了,我觉得那种样子又凶又蠢,我恐惧地倒退了几步,想躲开空中和火光中游荡着的可怕的死神。

  “我母亲也有同感,因为我觉察到了她在颤抖。‘妈,妈,’我说,‘我们快死了吗?’听我说这句话,奴隶们就赶紧忙着做他们的祈祷。‘我的孩子,凡瑟丽姬说,‘愿上帝永远不让那个你今天这么害怕的死神靠近你!’然后,她又小声问西立姆,问他的主人吩咐他做什么。‘如果他派人拿着他的匕首来见我,那就说明皇帝的来意不善,我点燃火药。如果他派人拿着他的戒指来,则刚好相反,说明皇帝已经赦免了他,我就熄灭火绳,不去碰那些火药。’‘我的朋友,’母亲说,‘如果你的主人的命令下来的时候,他派人拿来的是匕首,不要让我们遭受那种可怕的惨死吧,求你发发慈悲,就用那把匕首杀死我们,你答应不答应?’‘可以的,凡瑟丽姬。’西立姆平静地回答。

  “我们突然听到外面喊声阵起。我们仔细倾听——那是喜悦的喊声。我们的卫兵部在欢呼派到君士坦丁堡去的那个法国军官的名字。显然他已带来了皇帝的圣旨,而且这个圣旨是吉祥的。”

  “您不记得那个法国人的名字了吗?”马尔塞夫说。他很想帮叙述者回忆一下,但基督山向他作了一个示意,请他不要再说话。

  “我记不得了,”海黛说,于是继续往下讲,“喧闹的声音愈来愈响,脚步声愈来愈近。通到洞里的那座楼梯上,有一个人正走下来。西立姆准备好了他的枪。不一会儿,在洞口阴暗的微光里——外面只有这么一点点光照进这个阴暗的洞里——出现了一个人影。‘你是谁?’西立姆喝道。‘不管你是谁,我命令你不准再往前一步。’‘皇帝万岁!’那个人影说。‘他完全赦免了阿里总督,不但饶了他的性命,而且还赐还了他的财产。’我的母亲发出一声欢叫,紧紧把我抱在她的怀里。‘不要出去!’西立姆看见她要出去,就说,‘你知道我还没有收到那只戒指。’‘你说的对。’我的母亲说。于是她就跪下来,同时把我举向天空,象是希望在为我向上帝祈祷的时候,我好和他挨得更近一些。”

  海黛又一次中断她的讲述,她的情绪十分激动,以致于她那苍白的额头上渗出大滴的汗珠;她好象已经窒息得发不出声音来,她的喉咙和嘴唇变得极其焦干枯燥。基督山倒了一点冰水给她,用温和而同时也带有一点命令的口吻说:“坚强一点。”海黛擦干她的眼泪,继续讲道:“这个时候,由于我们的眼睛习惯了黑暗,已经认出总督派来的那人——他是一位友人。西立姆也认出了他。但那位勇敢的年轻人知道一种责任——就是服从。‘是谁派你来的?’他对他说。‘是我们的主人阿里·铁贝林派我来的。’‘如果你是阿里本人派来的,’西立姆喊道,‘你知道你应该有什么东西交给我吗?’‘知道’那位使者说,‘我带来了他的戒指。’说着,他就一手高举过头,亮出那个信物,但相隔得太远了,光线又不足,西立姆从站着的那个地方看过去,辨认不出对方给他看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我看不清楚你手里是什么东西,’西立姆说。‘那么,走过来吧,’那个人说,‘要不然,如果你允许的话,我走到你那儿来也可以。’‘这两个建议我都不赞成,’那年轻军人回答,‘把我要看的东西放到有光线的地方,然后你退出去,我过去察看。’‘这样也好。’那个人说。他把那件信物先是放在西立姆指定的地方,然后退了出去。

  “噢,我们的心是跳得多么厉害呀!因为放在那儿的好象真的是一只戒指。可那是不是我父亲的戒指呢?西立姆手里仍然握着那支燃烧着的火绳,向洞口走去,在从洞口透进来的微弱的光线下捡起那件信物。‘很好!’他看了一下那件信物,说‘这是我主公的戒指!’于是他把火绳抛到地上,用脚踩灭了它。那位使者发出一声欢呼,连连拍掌。这个信号一发出,便突然出现了四个高乞特将军手下的士兵,西立姆倒了下去,身上被戳了五个洞。每一个人都各自捅了他一刀。他们简直陶醉在他们的暴行里了,他们先是在洞窟里四处搜索,看看还有没有别的火种,然后,虽然他们的脸色依然很苍白,恐惧的神色尚未消退,他们却开始把装着金洋的布袋踢来踢去玩耍起来。这时,我母亲把我抱在她的怀里,轻捷地穿越过许许多多只有我们自己才知道的转角曲径,找到一座通往水寨的暗梯。水寨里的情境混乱得可怕极了。楼下的房间里挤满了高乞特的兵。也就是说,都是我们的敌人。正在我母亲要推开一扇小门的当儿,我们忽然听到总督愤怒的洪亮的声音。母亲把眼睛凑到板壁缝上,我也很幸运地找到一个小孔,使我把房间里经过的情形得以看得清清楚楚。我看到有几个人拿着一份印有金字的东西站在我父亲的前面。‘你们要怎样?’我父亲对他们说。‘我们要把陛下的圣意告诉你,’他们之中有一个说,‘你见到这份圣旨了吗?’‘我见到了的。’我父亲说。‘好,你自己念吧,他要你的头。’“我父亲发出一阵大笑,那种笑声比威胁更可怕,而笑声未尽,我们就听到两下手枪的响声,这枪声是他发出来的,两个人立刻被打死。卫兵们本来伏在我父亲的身下,这时也跳起来开火,房间里顿时硝烟弥漫。而同时,对方也开了火,子弹呼呼地穿过我们四周的板壁。噢,总督,我的父亲,在那个时刻看上去是多么高贵呀,他手握弯刀,在弹雨中英勇砍杀,面孔让他敌人的火药熏得乌黑!他把他们吓得那么厉害,甚至在那个时候,他们一见到他也还要转身逃命!‘西立姆!西立姆!’他喊道,‘守火使者,履行你的责任呀!’‘西立姆死了!’一个好象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声音答道:‘你完啦,阿里!’同时,我们听到一阵猛烈的爆击声,我父亲四周的地板都打穿了,土耳其兵从楼下透过地板往上开枪,三四个卫兵倒了下去,尸体上浑身是伤。

  “我父亲怒吼起来,他把手指插进子弹打穿的洞里,揭起一整块地板。然而从这个缺口里,马上就射上来二十多发枪弹。冲上来的烟火象是从一座火山的喷火口里冲出来的一样,但立刻就被上面来的天幕吞没了。在这种种可怕的混乱和骇人的叫喊声中,传来了两声清晰可怕的枪声,接着又传来两声令人心惊肉跳的尖叫。我吓呆了,这两颗子弹使我父亲受了重伤,这个可怕的喊声就是他发出来的。可是,他依然站着,紧紧地抓住一扇窗。我母亲想撞开那扇门,以便和他死到一起,但是门从里面扣住了。他的周围横七竖八地躺着那些卫兵,痛苦地抽搐着,有两三个只受些轻伤,正试图从窗口跳出去逃命。在这危急的关头,整个地板突然塌陷了。我父亲弯下一条腿,就在这个时候,二十只手一齐向他伸过来,拿有长刀、手枪、匕首,二十个人同时攻击一个人,我父亲于是就在这些恶鬼发射出来的一阵烟火中倒下了,正象是地狱在他的脚下裂开了一样。我觉得自己在往地上倒下去,而我的母亲已昏倒了。”

  海黛的手臂无力地垂到身边,发出一声深长的叹息,同时盼望着伯爵,象是在问他是否已对她的听从命令感到满意。

  基督山起身走到她面前,握住她的手,用希腊语对她说:“镇定一点,我的好孩子,上帝是会惩罚那些叛徒的,想想这个,你就会坚强起来了。”

  “这个故事真可怕,伯爵,”阿尔贝说,他被海黛惨白的脸色吓坏了,“我现在真怪我自己不该提出这么一个残酷的要求。”

  “噢,没什么!”基督山说,然后,他用手抚摩着那位年轻女郎的头,继续说:“海黛是非常坚强的,她有时候甚至都以叙述她的不幸来获得安慰。”

  “因为,我的老爷,”海黛热切地说,“我的痛苦使我想到了您对我的恩典。”

  阿尔贝好奇地看着她,因为她还没有讲到他最想知道的那些部分上,就是:她怎么成为了伯爵的奴隶。海黛看到两位听者的脸上都有着同样的希望,就叹了一口气,“我母亲恢复知觉的时候,我们已被带到了那位土耳其将军的面前。‘杀了我吧!’她说,‘但请不要污辱阿里的遗孤。’“‘这种话用不着跟我说。’高乞特说。

  “跟谁说呢,那么?’“‘跟你们的新主人说。’“‘他是谁?在哪儿?’“‘他就在这儿。’“于是高乞特就指出一个人,而他就是那个对我父亲的死负罪最大的人。”海黛用一种含蓄的愤怒的口吻说。

  “那么,”阿尔贝说,“您就成了这个人的财产了吗?”

  “不,”海黛答道,“他不敢收留我们,于是我们就被卖给了一个君士坦丁堡的奴隶贩子。我们穿过希腊,半死不活地到达了土耳其的都城。城门口围着一群人,他们让开了一条路让我们过去,但突然间,我母亲的眼光看到了那件吸引他们注意的东西,她发出一声尖叫,倒在地上,指着挂在城门口的一个人头,在那个人头下面,写着这样几个字——‘此乃亚尼纳总督阿里·铁贝林的头颅。’“我痛哭起来,我想把我的母亲扶起来,可她已经死了!我被带到了奴隶市场上,被一个有钱的阿美尼亚人买去。他请了教师教育我,在我十三岁的时候,他把我卖给马穆德苏丹。”【最后这句话是原文,我前面提过,这句话和卖身契所写的有出入,也许是海黛有意隐瞒,也许是大仲马的笔误】

44.强盗

  44.强盗马车那里围了几个强盗模样的男人,都骑着马,其中一个正把车门打开。车夫已经不见了踪影。

  爱德蒙什么都没想,一个箭步跑回马旁,飞身上马。

  伊林只听到几声枪响,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车门就被人打开了,一只大手伸进来抓她,她本能地向后一仰躲了过去。吓得大叫:“爱德蒙!”

  可那抓她的男人眼疾手快,胳膊往下一落就把伊林腿上躺着的海黛拎了出去。

  “放开她!”伊林想抢回海黛,可那男人动作太快,她眼睁睁地看着海黛的衣襟从自己指缝中抽离。

  男人把海黛抓出车门,像沙袋一样地扔到了旁边一人的马上,那人立刻带着她策马离去。

  伊林再次缩到后面,手摸到了座位上一个硬硬的东西,马上把它抓在手里。那是土耳其皇帝送给爱德蒙的那把小匕首,被她当做水果刀用来着。

  还没等伊林把匕首拔出来,那个抓人的强盗又探进半个身子,他力大无穷,一下就把她抓了出来,任凭她如何用力踢打反抗,强盗纹丝不动,把伊林也丢给一个人,他又抓走车厢座上的一个包裹。

  强盗们经验丰富,动作迅速,整个抓人过程没用上一分钟,那个驮着海黛先跑的强盗已经跑出了很远,其他人也紧随着而去。伊林被脸朝下扔在马上,她大叫爱德蒙的名字,只觉得后脑勺一疼,顿时神志不清,像被石头砸了一样。

  这时爱德蒙已经在马背上掏出了枪,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因为距离太远又骑着马,他只打中了跟在最后面的一个强盗,强盗闷哼一声滚落下马。

  枪声惊动了其他强盗,他们纷纷回身冲爱德蒙开枪,他一一闪过,不幸的是,马的一条前腿突然被子弹擦伤,它痛苦地嘶鸣一声,整个身子向前跄倒,连带着把爱德蒙摔了出去,他被摔出很远,掀起一溜烟的灰土。

  爱德蒙一个翻身从地上爬起,捡起身边的枪,又开了一枪,子弹擦过一个强盗的胳膊,但他没有落马。强盗们纷纷拐进了山谷的树丛里没了踪影。他拼了命地向强盗们逃走的方向奔跑,左裤腿的大腿处缓缓地渗出了血,黏糊糊一片,可这刻他已经急得什么都顾不得了,连疼痛感都没有了。

  跑过马车时,他看到马夫们已经全都躺在地上,他没时间查看他们,一口气跑到那个被他打中的强盗旁边,那人摔断了脖子,已经咽气,爱德蒙生气地狠狠踢了他一脚,他本是想留下活口的!

  爱德蒙擦了一把头上的汗,喘息着抬头望向四周,这山里藏人的地方太多了,强盗们的窝点又是最隐蔽的,要找到伊林她们实在太难,但他不能放弃希望。

  时不待人,爱德蒙又跑回马车旁,从套车的架子上解开一匹马骑了上去,这匹马比他之前那匹差一些,但仍算优良。

  爱德蒙顺着强盗们逃跑的方向追去,不久就到了一个岔路口,他正一筹莫展不知道该往哪里走的时候,突然看到不远处一个小山坡上有个人影,他马上策马过去。

  那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穿着农民的衣服,坐在石头上正削着什么。听到有人过来,他警惕地站起来,一眼就看到了爱德蒙腰间那把漂亮的枪。

  爱德蒙走近他,看见他一手拿着刀,一手拿着一块木头的枪托半成品,是它正在雕刻的东西。虽然对方只是个年轻农民,可他看着伯爵的眼睛里是逼人的英气,那是一种连国王身上都少见的神气。

  “你可知道这里有伙强盗?”爱德蒙问。

  “知道,大人。”年轻人回答,听到强盗二字的一瞬,他的脸色出奇的愤怒。

  爱德蒙眼睛一亮,“你可知道他们的据点?”

  “他们隔几天就换一个地方扎营。”年轻人说,“不过我正好知道他们现在呆在哪里!”

  爱德蒙摸出几个金洋递给他,“谢谢,马上告诉我他们在哪里!”

  年轻人没有伸手去接,眼里透出不屑,“大人,我只是想帮你忙,并不是贪图钱。”

  “好吧。”爱德蒙知道他有他的骄傲,“请你赶快告诉我!”

  “我可以带你去,但你要借给我一把枪。”年轻人说。

  “你叫什么?”爱德蒙很少相信第一次见面的人,但这个年轻人似乎天生就有种令人信服的气质。

  “罗吉·万帕。”年轻人清楚地吐出这几个字。

  “万帕!”伯爵激动地说,他的脸色已经白得像死人一样,“我的未婚妻被强盗抓走了,我可以给你枪,但现在已经来不及回去取了,我的身边只有这一把,我自己还要用!”

  “您其他的枪在哪里?”万帕问。

  伯爵把马车的地点告诉了他,“那里有一匹受伤的马,它身上的包袱里还有一把枪。”

  万帕说:“我去取,我跑得和马一样快!您顺着刚刚岔路口的另一条路走下去,数着路边的大树,到第三棵时,向右拐,不用多久就能看到他们的据点。不过在那之前,我肯定已经追上您了。”

  “好!”爱德蒙等万帕的话音一落就策马而走,一句话随着风飘回万帕的耳中,“马车那儿还有一匹马,你可以骑着它来找我!”

  **

  伊林的头被打得昏昏沉沉,才渐渐清醒了些,发现自己还在马背上颠簸,她听到强盗们喊他们的首领名字时,差点再次昏过去。古古密陀!就是那个抓她和海黛的人!

  她没想到自己竟然落到了古古密陀的手里,知道剧情的她自然听说过这个恶名。这伙强盗会把他们抢来的女人轮流享用,直到她的生命耗尽!

  得知即将要降临在自己身上的厄运,伊林浑身战栗。

  他们回到了据点后,她和海黛被他们扔到地上,古古密陀把她俩背靠背地捆在了一起。她们就靠在一棵大树上,绳子捆得并不紧,伊林扭了几下就已经很松了,但她无法逃走。这里是山丘里的一块小盆地,中间平坦得连藏身之处都没有,那些强盗离她只有十几米,和她们只隔着几株低矮的灌木,哪怕她的动作大些都会被他们发现。

  伊林看到他们围坐在篝火旁,已经准备抽签了——抽签决定享用女人的顺序。

  “海黛?海黛?”伊林的绳子已经挣脱了,但她仍把它们摆在身上装样子,她悄悄地把嘴凑近海黛耳边轻轻叫道,勉强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颤抖。

  海黛微微张开眼睛,呆滞地看着伊林,好像不认得她一样,这一番折腾让她更加虚弱。伊林的耳朵都能感觉到海黛脸上散发的热气,她的脸色通红,比之前还要热的多,再这样下去,即使海黛不死在强盗们的手里也挺不了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