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连城雪
听哥哥这么一说,她立即收敛起了羞怯的神色,悠然挽起长袖,近了床诊断起来。
白皙的手轻轻搭上孔雪笠的腕脉,她闭起眼睛仔细感受,羽睫微微颤动,雪笠却被凉腻的触觉和幽幽胜似兰花的香气弄的痴了。
半晌,娇娜睁开美目,笑道:“先生的病虽然凶险,但是可以治好,不过,由于耽搁已久,肤块已经凝肿,必须割皮削肉,先生可要忍耐住了。”
雪笠被言语惊醒,又陷在嫣然微笑中不可自拔,全然不知娇娜已经开始治疗。
只见她退下手臂上的金钏,放在患处,慢慢的下按,痈疖便顺着力往上凸出,高出金钏一寸多,而痈疖根边余下的肿块,全部收束在内,渐渐缩小,不一会就不再有碗口大了。
娇娜一手轻掀罗衣,解下腰间一刃佩刀,按钏持刀,顺着痈根轻轻割下肿块。紫色淤血一下子涌了出来,顺着衣衫流下,沾染了床铺。
一系列的动作看的皇甫面色发白,不免有点心悸,但孔雪笠却像遇见了什么好事,神采悠悠,只希望治疗的时间更长些才好。
从他身上割下的腐肉,团团圆圆如同树上的瘦结疤,不断的冒着污血,娇娜让人清理出去,又唤了温水,仔细地洗净了伤口。
孔雪笠以为她要包扎,欲起身,却被娇娜按下,她微微一笑,轻起檀口,吐出一枚红丹,晶莹剔透满室顿时幽香四溢。
娇娜把红丹按在伤口边的肌肉上,不断旋转,转了一圈,孔雪笠便觉的心脏好像生出一团火来,把人烤的暖暖洋洋,两圈归后,伤患的地方隐隐发痒,正是愈合征兆,他大奇,低头看着红丹绕了第三圈,血淋淋的肌肉已然一点一点愈合,只感到遍体清凉,沁入骨髓,没一会,胸口白净结实如初,半点看不出得过病的样子。
这时,娇娜方才收起红丸,吞入喉中,笑道:“先生的病痊愈了。”
话毕,转身撩开门帘,飘然离去。
“谢……”孔雪笠忙从床上跳起,感激的话还没送出去,只感觉病痛全无,生龙活虎。
皇甫和老太爷喜的眉开眼笑。
他却立在那里。
怅然若失。
——
比起身体的痛苦,更难以忍受的,怕是心病。
孔雪笠的恶疾虽好,但似乎更加难过,整日恍恍惚惚,颠三倒四。
皇甫何等聪明之人,知道他是思念娇娜,仰慕她却又无以得见。
一日,雪笠又在书桌前抱着书本发呆,正巧皇甫路过,便道:“我为先生寻了一位姑娘,可谓秀慧兰心,不知可否一见?”
孔雪笠回神,问:“是谁?”
“也是我的一个亲戚。”
他黯然:“不必了。”
默坐良久,又见皇甫未走,就起身踱了几步,对着满屋字画,想了又想,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所谓情有独钟。
皇甫自是知道他的心意,拱手说:“我父亲万分仰慕先生才华,其实早有联姻之意,但我只有一个妹妹,年纪尚小,倒是我姨表妹阿松,年满十八,长得落落大方,十分好看,先生若是不信,大可亲自一看,阿松每天都在花园中散步,到了前厢房便能窥到。”
孔雪笠微愣,点点头,自知娇娜无望,失落中倒是真的到了前厢房,端坐不久,两道倩影便恍入眼前。
正是娇娜陪伴着一个漂亮的女子前来赏花,她眉眼秀丽,弯若钩月,而且步态轻盈,举止优雅,青绿的纱质裙摆随着举手投足轻轻摇晃,似是林中仙子闯入眼前,美丽比起娇娜有过之而无不及。
人都难逃色相。
待晚上皇甫再来时,他倒是主动提起:“今日见到松姑风姿,我极其仰慕,还请贤弟为为兄做媒,若好事能成,定是感激不尽。”
皇甫大笑:“先生能如此,甚好,甚好,我这就去告诉父亲。”
天色已晚,孔雪笠见他久去未归,便和衣睡下,梦里一会是娇娜,一会是阿松,昏昏沉沉的极不踏实。
次日,刚刚鸡鸣皇甫就闯了进来:“恭喜,恭喜啊。”
雪笠惊醒:“何喜之有?”
“我与父亲商量了你的婚事,叫来表姨和表妹,她们都十分同意,这不,我便道喜来了。”
孔生微笑:“多谢贤弟。”
“哪的话,先生能娶松儿,那是她的福分,不如,我们就趁热打铁,把这婚事办了,也算了却了长辈们的心头之患。”
“全凭贤弟安排。”
单府不经意间就忙活了起来,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金银珠宝,鸡鸭鱼肉匆匆忙忙的都送了来。
特别是婚礼当日,简直热闹非凡,宴了宾客,拜了天地,洞房花烛,却是娇娜送来喜酒。
解手间,目光交错,似有了千言万语。
回身了,又似一切烟消云散。
还是飘飘欲仙的快乐,但总归少了些什么,让人觉得美满,却不畅然。
第12章 娇娜
——
有了艳妻,陪着挚友,光阴荏苒。
一天晚上,皇甫敲了门进来。
“贤弟是又有何困惑了?”雪笠问。
皇甫摇头:“先生对我学业帮助颇大,皇甫感恩在心,但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雪笠大惊:“此话何解?”
“最近单公子的官司要打完了,这宅子是人家的,我们自要让出来,好在陕西宅院已经重建,家里打算搬回去了,只是,此后我们再难相会,实在叫人难过。”
“我家里也没什么人了,不如……”
“先生还是回家去吧,我们知道你有老母惦记,留了这些日子,已是不妥。”
“也好,只是路途遥远,怕松儿吃不消。”
“这倒不必担心,我能马上送你们远行。”说着,就叫小童去唤了家人去。
不一会,太公就带着松娘进来,老头平日洒脱,此刻到有些不舍,连连嘱咐着,又送上百两黄金。
“这个使不得,我在这里叨扰已经添了许多麻烦,怎么还敢收您的东西?”
太公摆摆手:“若无先生,哪有小儿今日,知道先生自好之人,这礼,已经轻了。”
雪笠还想再说,松娘却拉了拉相公:“收下吧,没关系。”
孔生这才接过金子。
皇甫笑道:“此时无声胜有声,不如,就这样别了吧。”
众人点头,只见他一手牵住雪笠,一手牵住松娘,道:“闭上眼睛。”
雪笠刚刚合眼,只感觉身体如腾云驾雾,飘飘欲仙,耳畔凉风呼啸而过,吹乱了一头青丝。
半晌,忽闻皇甫说:“到了。”
定睛一看,果然是阔别已久的家乡。
“原来……你竟是个仙人……”他又看向皇甫,忍不住惊异。
皇甫微笑:”还不去见伯母。”
他恍然,三步并作两步,带着松娘叩响了大门,未几,吱呀的开了。
母亲已是满头白发。
“娘!”他不由自主,扑了上去。
老太太激动的手抖,干涸的手抚摸着儿子的脸庞,疏忽的老泪纵横。
“娘,别哭,你看,我带娘子回来了。”
松儿忙上前行礼,娇滴滴的唤了声:“母亲。”
见儿媳端庄漂亮,彬彬有礼,老太太更是乐得合不拢嘴:“快,快进来说话,外面风大。”
“对了,娘,还有……”
雪笠回首。
苍茫的土地上。
已经空荡无人。
日子过得顺顺当当,松娘秀外慧中,孝敬公婆,那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
孔生有了贤内助,更是刻苦读书,不久,便考上了进士,在延安当上司法官。走马上任时,因母亲年迈体弱,便只带上了闲妻。
后来,松娘产下一子,取名小宦。
但这雪笠为人刚直,决不是做官的料,没出几年,便因为指控上司贪赃枉法而被革职,只因手头公事未竟,才暂时没有还乡。
——
一日,他闲来无事,独自到郊外打猎,意趣正酣,收获不少,在路上溜溜达达,忽见远处来了一位骑黑马的白衣少年,神采飞扬,英俊不凡,不知为什么有些面熟,那少年也瞧见孔生,不住地打量,雪笠仔细一看,原来是皇甫公子。
同时勒马。
当日一别,未想到世事变迁,今有幸得见,不由的悲喜交加。
二人亲热的叙了许多话,皇甫又邀他到家中做客,雪笠欣然答应。
策马走了约一个时辰,才进到一个村庄里去。
树木荫翳,遮天蔽日,不知名的花儿开的正声,彩蝶飘然的围住路人翩翩飞舞,一派世外桃源。
孔雪笠一路左看右看,流连忘返,最后进了皇甫家门。
金碧辉煌,宏伟大气,俨然的世家景象。
忽忆故人,孔生问:“不知娇娜姑娘身在何处?”
“她呀?”皇甫微愣:“嫁人了。”
停在那里,再看眼前如斯美景,说不上来为什么,心里一点点酸,一点点痛,不经意间就流便了全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