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墨涧空堂
“会不会是马公子?听说他如今当了五品尚书曹郎,现在正在各地平叛杀匪呢!”
四九的声音听起来很高兴,梁山伯等人闻言,也不禁兴奋起来。荀巨伯觉得马文才那个人在书院里面就眼高于顶,对待他们也是不冷不热,不一定会给什么面子。不过又表示既然你叶华棠在这里,你们以前的关系那么好,马文才总不会太过为难大家的。
一干人等都高兴的很,唯独王蓝田皱起眉头,竟然过来恳求我帮他说几句好话,不要让文才兄把他抓起来。看来这家伙也知道这些人里我们唯独就跟他不对盘,他现在又是货真价实的鄮县县令,估计一旦出现了什么问题,大家都得把事情推到他身上。对于这件事,我是没有什么可表态的,反倒是梁山伯见王蓝田神色仓皇,过去安慰他没事不用担心,这事怎么也怪不到他头上。况且大家也是为了灾民能够暂时填饱肚子,只要到时候一口咬定是山贼下来抢劫了军粮,即便是朝廷也不能够把大家怎么样,最多是治个监管不严之罪罢了,不用太过担心的。
但是就在大家都以为这下子可以安心了的时候,那城外大军却派出一支人马横冲直撞地闯入府衙之内,包围了整个衙门。我和梁山伯荀巨伯本来正在正堂内拿着地图商量要在河流的某个转弯处设立堤坝,修整河道,结果正拿着毛笔在地图间轻点的时候,四九却急吼吼地冲进房内,一下子撞到了我的手臂,地图上霎时被划出了一条长长的黑印子。
“四九,你做什么?”梁山伯皱起眉头道,“怎么这样没规没距的,你看,地图都被弄花了。”
“我说几位公子,你们就先别说这个了,外面不好了!马文才……那个马公子,他带着兵马杀进来了!”
这话一出,我们几人顿时都坐不住了,急急忙忙站起身走出门外。只一眼,我就看到了正手持长枪,神色桀骜的马文才。
马文才一身银盔铜甲,气势雄雄地站在掉了漆的朱门堂前,目光冷厉如刀。
几个衙役手持棍棒,被打的满地打滚,急急忙忙跑过来缩到我们身后。他们的身上满是灰土,显然受创不轻。马文才微微偏头,十几名身着盔甲的士兵会意,立即后退,在他身后整齐划一地站成了一排,脊背挺直如枪。
“谁是这里的县令?给我出来!”
他这话说的显然没有什么意义。因为他才一抬头,就看到了站在正堂前的我,梁山伯以及荀巨伯,登时也愣了。至于王蓝田那厮,貌似根本就没过来,不晓得缩到哪个角落去了。
我瞪大眼睛望着马文才,注意到他的脸被晒黑了,人也瘦了,握枪的手上面也多了几道灰白色的伤疤。不由自主地微微踏前一步,刚要开口,马文才的目光却从我身上迅速移开,只是冷冰冰地看着梁山伯道:
“怎么,梁山伯,你就是这鄮县的县令么?”
我瞧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蓝色官服,又看看梁山伯身上穿着的灰褐色师爷服,不由得有些怀疑文才兄是不是最近太累,眼睛出了什么问题。不过该说的话还是得说,于是我深吸了口气,大声回应道:“文才兄,鄮县的县令是我,叶华棠。与山伯兄没有关系。”
“大胆!叶华棠县令分明已经被山贼捉走,生死未卜,你这刁民竟敢擅自冒充叶华棠大人来此作乱,来人,给我把他拿下!”马文才一声令下,他的身后立即蹿出两个小兵,一左一右地抓住我臂膀,就往下扯。我不禁大怒,刚要拼力挣开,忽然注意到这两人却是马统和许久未见的木槿。木槿不停地朝我使眼色,将我往下拉拽。她抓的很紧,我怕用力挣扎会伤了她,微微放松了力气,很快便被木槿拽下了台阶,带到一旁。
梁荀二人见我被抓,不禁神色微急,想要下来救我,却有几名兵卫持着长枪上前,挡住了他们去路。马文才像是完全没有看见我一样,面对梁山伯的质问面不改色,只是冷冷道:
“朝廷直指你鄮县抢夺军粮,煽动百姓作乱,梁山伯,你认不认罪呀?”
“马文才,你不要信口开合,这些关山伯什么事?这鄮县的县令分明就是王……”
“巨伯!”梁山伯一摆手,止住了荀巨伯的话,转而信步走下阶梯,大声道,“劫取军粮,赈济灾民,是我的主意,与阿棠和蓝田兄无关。我跟你回去面圣,分辨清楚就是了。”
“公子!一切都是叶公子的主意,分明不是你的错,你怎么能跟他去面圣?万一圣上心情不好,你岂不是要掉脑袋!”四九见状不由得焦急起来,马文才悄悄瞥了我一眼,转而道:“废话少说,给我拿下!”接着便有几名兵卫上前去捉拿梁山伯。
我一下子急了,用力甩开马统就想上前去,木槿却死死拽住我,一个劲地叫道:“公子,你不能过去,你不能过去!”其他人也想上去阻拦,被马文才银枪一亮,大声喝道:“谁敢过来,我就将梁山伯就地正法!”
众人的动作都顿住了。梁山伯听到四九在后面哀鸣一般的叫声,叹了口气,劝慰他道:“你们放心。我相信朝廷会体恤百姓,我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可是公子……”四九还想说话,我已经趁这机会掰开了木槿的手,咬咬牙无视她哀求的眼神,大步踏上前道:
“我也相信朝廷会体恤百姓。况且这鄮县的县令现在是我,要面圣也应该是我去,断,没有叫一个师爷替县令回都城的道理!”
马文才神色微变,怒喝道:“放肆!鄮县前任县令叶华棠早已经被山贼掳走,你是何人,敢在此冒充朝廷命官!”
“下官的确曾被山贼掳去,但已经于前几日逃出贼窟。而信任县令王蓝田因突发恶疾,暂时无法任职,故将一切事务均交托于叶某代管。如今出了差错,自然也是该由我叶华棠,一力承担,马公子既然要找鄮县县令,自然就是该找我,绝无他人。”
马文才攥紧了拳头,狠狠咬牙。我望着他,目光中无畏无惧。我知道他是想抓梁山伯出头,当替罪羊。但是这主意是我出的,鄮县又是对哥哥极为重要的地方,我不能让别人替我担责任!
木槿已经在一旁吓得呆了,两眼亮晶晶地望着我,马统过去安慰她,反而挨了一脚。我冲木槿笑笑,想安慰她没事,不用担心,结果这一下偏把她弄得眼里泪珠稀里哗啦地往下掉。我摇摇头,回头冲还呆在原地的梁山伯道:“山伯兄,帮我照顾好哥哥。”
“阿棠你……”
“我们走吧。”我张口打断了马文才的话,不让他再说下去。马文才又看了我一眼,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道:
“押走!”
争端
! 争端 “大人!”
“公子!”
身后人声音连成一片。马文才横眉微微一扫,来给我身上套锁链的那两名士兵便放松了力道。并且也没有用锁链来捆绑我,而是换了比较轻便的麻绳。被一干兵卫押着往前走。
其实我是真的认为,朝廷是不可能知道抢掠军粮是由县官主谋的,首先这事只有少数人知情,大部分群众都是被几位肇事者忽悠着去的。况且一般人也不可能跑去告密,这事中间肯定有猫腻。
况且马文才一开始并没有说要抓人,也没有驱使那些兵卫上来逮人并且说什么朝廷命令之类,这些都是在看到梁山伯之后才出现的事情,说句不着听的话,搞不好这个家伙就是在公报私仇。不然的话,就算抓人,也应该是我或者王蓝田,怎么也轮不到梁山伯身上去,看衣服也不像。马文才这样做,只可能是私人因素。
或许马文才对梁山伯就是天生的气场不合?反正总不会是因为祝英台才这样的吧。我这样想着,很快便被他们带出了府衙,往城外走去。但是梁山伯荀巨伯他们也没有就此不理,而是在后面跟了出来,与其他一些见此状态围过来的县民们齐齐跟在后面,跟了一大串。马文才骑在马上,晃晃悠悠地往前行,倒没有说什么,只是回头看了我一眼,眼睛里满满地写着“都是你惹的”几个大字。
身后跟着的灾民越来越多,其中除了我曾经分发过粮食的老弱妇孺外,也有一些精壮男子,竟似是刚刚从城外面赶回来的。这里倒是有件事需要说明一下。带着哥哥回来之后,因为鄮县衙内实在太穷,钱都被哥哥之前的那一任县官掳走,我后来又悄悄去把自己埋在黑风山脚下的金子挖了回来,也亏得苏安他们没有真的动用。利用这些金子买了一批粮食,先分发给县民们填饱肚子了。后来钱粮实在不济,外面又找不到肯出售粮食的买家,这才打起了军粮的主意。
那些灾民们很多都是我一勺一勺在碗里盛过汤粥或是分发过饼子的,而且从他们对我的态度里,我能感觉到他们对哥哥也是真心崇敬。就如此刻,无数人后面追着喊着叶大人,竟是颇有要突破枪林,过来将我抢夺回去的意思。
“叶大人!”一个半大的少年手里提着根棍子,因为身高不够,一个劲儿地蹦跳着往这边望,口中大叫道,“叶大人,你不能抛下我们不管啊!你是个好官,朝廷为什么放着那么多贪污受贿的贪官不去抓,而是要抓好官?”
这个少年名叫虎子,家中有个年纪很大的奶奶需要供养,我为此每次在分发食物的时候都多给他一份,不过这个少年生性桀骜,一直对我不理不睬,我也不甚在意,只是没想到他今天竟然能出来主动帮我说话。
“就是啊就是啊。”有人在后面接口,“放了叶大人,”“放了叶大人!”
“叶华棠。”
马文才又偏头过来望我,眼神里看起来似乎有些不高兴。我以为他后面还有话要说,孰料这厮只是瞪了我一眼,又瞪了我一眼,然后转回去了。
他就不能把话说明白点儿么?非要人在这里猜测个什么劲儿。不过我还是明白了他的意思,并有些无奈地回身开始规劝各位愤愤不平的县民道:
“大家都不用急,听我说。我要去跟马将军入朝面圣,很快就会回来的。你们千万不要忤逆朝廷,我相信朝廷是公正的,是仁慈的,绝对不会让任何一个没有做过错事的人含冤的!”
“大人,大人!别抛下我们啊叶大人,别抛下我!”那个有着一对虎牙的少年竟然穿过人群,迅速冲到我身边,抓住我的衣服不放手。我手都被绳索绑着,也没有办法伸手去推,只得安慰他道:“你们要好好听姜师爷和梁大哥的话,好好治水,好好耕作,不要因为有些饿,就把粮食种子也都给一气吃掉……如果没钱的话,就找个机会去寻那位王公子,吓唬他一下也没关系……恩,反正大家别担心了,你也是,快回去吧。”
“叶大人……”那名叫虎子的少年眼睛泛红,反倒更紧地抓住了我的衣服。这时候前头的马文才忽然将马缰一勒,回过头来冷冷道:
“把他给我拉开!”这话是跟旁边的士兵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