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墨涧空堂
“那可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
昔日的誓言犹遥在耳,立誓的人却早已渺无踪迹。那个唯一珍惜他的人,早已经死在疾患之中。此后他愈加放荡,肆意游乐,再无了之前的进取之心。即使取得了好的功绩,也再没有了可以展示的人,他又何必演戏给瞎子看?肆意践踏自己的声名,肆意支取自己的生命,只是为了能够让还对他在意的人死心,让自己能够有机会早些去陪那个人。他开始拼命地往家里抬妾室,或者是潦倒的青楼女,或者是卖身的流浪女,甚至是街边乞讨的乞丐,虽然都是些他从来没有碰过的可怜人,但妾室毕竟是妾室。他违背了诺言,阿兰会来找他的吧,他在等着她把他这个负心人扔进西湖里。如果能再见到她,即使是碎成千块万块,他也是甘愿的。
但是,他还是舍不下爹娘,也舍不下那个还不懂事的妹妹。她还那么小,也不晓得世事艰辛,这样的高傲性子,以后要是碰上一个性子不好的郎君,会怎么样呢?
怀抱着这样矛盾的心思,他浑浑噩噩地过了一段日子,直到爹一个巴掌将他扇倒。
“你看看你现在成了什么样子!不过一个黄兰,值得你这么念念不忘,成什么体统!我看就是你娘将你娇惯的过了头,让你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
一纸文书摔在了他面前。
爹要他去读书。
杭州尼山书院。
去杭州的话,离西湖就更近了一步呢。他的心里又燃起了一丝希望。
这是他的阿兰,在召唤他吗?
“哥哥。把你的文书给我,我要去书院。”
他的妹妹,第一次来找他,提出的就是这个要求。
“阿棠,你是女孩子,怎么能去书院读书?”他试图劝阻,“要是你不喜欢嫁人,你放心,哥哥会跟娘说,不让你嫁进那个太原王家。反正娘也说了,这不过是爹最近才有的念头……”
“哥哥你不用说这些。你就算去了尼山书院,又能学到什么?你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好吧?把身份文书给我,你就算去了书院,也只是浪费名额而已。反正你纨绔惯了,就算偷懒不去,大家也不会觉得有什么。”
阿棠……
他的妹妹,一直是这么的厌恶他。但是他却没有办法去针对她,责骂她。因为她是他不懂事的妹妹呢。
但是之后发生的事却让他后悔不已,乃至为此大病一场。妹妹竟然在半路上遇到了山贼!幸好她没事,不过就算他这个没良心的妹妹都不托人送份家书回来,还要谢家派人通知,他也有必要跑去杭州看一下。
大病未愈,他便背着娘亲,偷带了点银两,跟着木槿前往杭州尼山书院。看到妹妹平安无事,他一切都放了心,而令他意外的是,妹妹竟然一下子跟他亲密了起来。
妹妹终于长大了呢。
看着妹妹明媚的笑脸,他觉得心里仿佛射进来一束久违的阳光。
他们是血脉相连的亲人。爹和娘,都不是对子女特别关心的人,他不管妹妹,还能剩下谁呢?
书院里的人,大都是粗鲁男子。不过跟妹妹同房的人人品倒是还不错,有理有矩,很有君子之风。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男子的眼神里总透露着一股阴狠之气。还有一点就是他竟然一直是睡长椅的,难道是妹妹拿什么跟他做了交易?
虽然心里怀疑,他也没有过多的表现出来。看得出那个人对待妹妹还算不错,也没有什么过分的表示,应该是没有看出妹妹的身份才对。旧友王徽之竟然对妹妹也有些不一样的兴趣,那个见色起意的家伙,才不能让他觊觎阿棠!
没想到妹妹的修业成绩竟然这么好,最后他不得不施展了些小手段,托人帮忙,让他分配到了鄮县做县令。看得出妹妹在为自己没有给他取的更好的官职而难过,真的没想到,三年书院学习竟然能让她变化这么大,简直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只不过这种变化,让他感到很欣慰。
鄮县是阿兰长大的地方,是她的故乡。即使是为了她,他也要把这个地方治理好才行。况且他身上的毒也已经发作了,恐怕再过不久,也是要死了的吧。
没想到之前用来殉情的毒药,到了现在才开始发作。但是他并不想死啊,他还没有治理好鄮县的水患,还没有看着妹妹嫁人,他还没有做很多事情,但是,看来现在,也是来不及了。
在落入山贼之手的前一刻,他服下了毒药,只想着尽早离开这个世界。他不愿因为自己,给鄮县的百姓和家人添麻烦。那些山贼不可能去拿一副尸体去敲诈勒索。
但是他却意外地没有死。半睡半醒之间,他仿佛看到阿兰在床边照顾他,细心地给他喂药,给他擦脸。后来,妹妹竟然一个人上山来,将他救了下去。他又感动又心疼,那个柔弱又高傲的妹妹,怎么会有胆子一个人进入山贼的巢穴呢?万一受伤了怎么办,她一个女孩子,被抓住了怎么办呢!但是她却将他成功救了出去,并且纠集一帮朋友们,不仅治理了鄮县的水患,还得到了百姓的拥戴。并且联合朋友,成功解救了鼠疫,还阴差阳错地治好了自己身上的伤。
竟然用血液作为药引,真亏她想的出来呢。这个妹妹,那个只会蜷缩在别人身后的王蓝田,又怎么能配的上她?要说她的这些朋友中,最忠义的一个,莫过于那个名叫梁山伯的男子,虽然家境一般,却有勇有谋,为人善良,妹妹要是跟了他,肯定能过上好日子。妹妹说,那个梁山伯另有心仪女子,但他看得出这只是推托之词,妹妹真正喜欢的,却是那个行事心狠手辣的马文才吧?
罢了,只要是妹妹想要的,他都一定会帮她争取过来。他的命,是妹妹救的,这世界上没有第二个阿兰,只剩下一个妹妹,她的幸福就是他的。
鼠疫渐渐过去,他也重新得到了鄮县的委任令,继续做他的县令,守着阿兰的家乡,并且纳了一个与阿兰长相相近的女子为妾。那个女子据说曾经是妹妹书院里的浣衣女,性子也倔强,跪在自己府衙外三天三夜,只要求自己娶她。并且不要正妻之位,只要当一个妾室就好。
她这样的执着态度,似乎是因为对妹妹的心意的移情所在的。
纳了她,也并无不可。反正这世上也只有一个阿兰,其余的人,都是一样的。
他的愿望,只要守在这里就够了。守着妹妹辛辛苦苦为他争取来的官职,守着那个永远不能忘记的人的故乡,就够了。
作者有话要说:^_^番外哦,新文连接炮灰的保命指南
番外(二)
手边一方青田砚。
砚内是新磨的墨,还在散发着淡淡清香。
我轻轻提起毛笔,又放了下去,皱起眉头望住了正在我面前罚跪的小家伙,他的小脸上斑驳泪痕依稀可见,脑袋却昂的高高的,神情里满满地写着两个字:
——不服。
= =瞧这模样,敢情全天下人都欠你两斗高粱米是吧?有本事先把脸擦干净再来装皇帝老子!
“自己说,你到底犯什么错误了”我从桌子底下抓出一柄戒尺,故意在桌面上敲了敲。结果对面的小不点儿连根眉毛都没颤一下,不在乎地冷哼一声,道:
“娘,这可不怪我,要怪就怪那自己胆小。府里还有那么多仆人呢,也没见谁出事,明明就是他自己不中用。”
“他不中用,你就能放狗去追着先生咬!”我恨铁不成钢,“马景德,到底谁教你的?”
“爹啊。”小家伙毫不客气,“爹说没有人的留着也是浪费,那个先生讲的东西我早就听腻了,谁耐烦每天陪着他念经?”
瞧瞧瞧瞧,这还有理有据的!我气得说不出话来,又舍不得真下手打他,正好看到一个身影从内室里走出,便将手中戒尺一扔,郁闷地道:“马文才!过来管管你家儿子,他昨天又放狗把先生给咬跑了!”
“不过一个先生,值得你生这么大的气。”马文才迈开大步走到我身边,伸手过来搂我的腰,我赶紧拍开他的爪子,推他过去教训儿子。马文才轻咳一声,走到马景德面前蹲下,一模一样的两个人面对面,看起来倒是有趣得紧。
都说生儿随母,偏偏景德这孩子长相容貌都酷似马文才,连莽撞的性子都与他差了个八九不离十。有时候我真怀疑这孩子根本不是我生的,完全是马文才那厮自产自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