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上梅梢
皇上眉毛一挑,忍不住笑道:“好个玲珑心肝儿,朕还说给你们做了这个提议,不知要作价几何?你倒好,直接说自己研究出来了,一句话把朕这点子功劳全都抹了不说,竟还和朕讨价还价,朕就不信,难道每月你除了进贡给宫里外,就一点余头也剩不下?那市面上的五彩缎岂不是要绝迹了?”
金桂忙跪下道:“皇上容秉,非是妾身讨价还价,实在是真的供不应求。以民妇家厂子现在的产量,所有织机人力全部投入,一天大概能产出不到十匹五彩缎,一个月下来,还不到三百匹,而宫里的郭公公却要我们一个月进贡五百匹缎子,当时民妇已经和郭公公说了,五百匹便是杀了民妇也不成?这才降到了三百匹,若真是如此,每月进贡给宫里后,真真是一匹不剩了。除非扩建厂子,但这总也要给个时间,何况之前因为夫君不善经营,家里其实已经没有多少钱了,赚下的银子又都投入到生产中,因着这些难处,民妇今日才斗胆和皇上说,非是民妇不肯尽力,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皇上和华贵妃如同看怪物似的看着金桂,元妃的面色却都苍白了,王夫人额上的汗也刷刷的往下流。好半晌,忽听皇上爆发出一阵朗笑,轻轻拍了一下桌子道:“果然是名满都中的薛家大奶奶,从小到大,还从未有人敢和朕如此说话,竟然在你这里破了例。好……好好好……”
金桂心想怎么着?这就算大胆了?我……我这也没说什么啊,无非是和你讲道理摆难处,情形本就如此,你们就是狮子大开口嘛,还不许我和你说说理?我这可还是跪着呢皇上,吃亏都吃到姥姥家去了,你竟还说我大胆,你亏不亏心啊你?
皇上哪知道金桂心里想的,当下让她起来,然后笑道:“朕听出来了,你这是在向朕哭穷啊。也是,一个月只能生产出不到三百匹的厂子,郭明却一开口就让人家进贡五百匹,是有些难为了。不过朕也的确是需要这五彩缎。这样吧,你刚刚说你手头上没有资金,朕便赐你三千两黄金,命你速速扩建工厂。四个月后,朕要你每月进贡五百匹五彩缎和纱,越多越好,你能做到吗?”
此言一出,金桂不由得差点儿石化,但她很快反应过来,惊喜万分的谢恩。而旁边的华贵妃元妃和王夫人以及一众宫女太监们整个儿就是傻在那儿了,一个个虽然没敢直视皇帝,但眼珠子都是直的,可见这件事对她们的冲击和影响有多么大。
皇帝心中苦笑,他之所以今日特意前来,又如此开恩,竟好像是在赞助金桂做生意似的,实在是因为他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只是这苦衷现在不能和人说出来,说出来众人也未必相信,说起来连他自己都有些不信,堂堂大朝天国的威严,竟很有可能要靠这些缎子和还未产出的五彩纱来维护,这……这不是天方夜谭吗?但事实上,他却不得不承认,这五彩缎和五彩纱,很有可能就是自己最需要的东西。
想到此处,皇上便看向金桂,只见一缕阳光透过大门笼在那美艳妇人的身上,她眉眼间全是掩饰不住的欣喜和雀跃,那笑意竟是如此的美丽,身边元妃和华贵妃都是万里挑一的美人儿,此时和对方一比,却似都落了下乘,明明容貌也不是什么天香国色,偏偏这股活力和神采,却像是摇落了万种风情。
“恨不相逢未嫁时。”一瞬间,皇帝心中竟忽然浮现出这句诗,连他自己都不禁摇头苦笑,暗道朕这是怎么了?好歹也是后宫粉黛三千,至于吗你?对人家一个有夫之妇就动了心,果然民间俗语说的没错,老婆是别人的好,一念及此,自己也不由得失笑。
咳了一声,勉强压住心中的那份绮思,皇上便又问金桂道:“如何?朕交给你的任务能完成吗?”
金桂点头笑道:“皇上请放心,四个月后,民妇定然按数缴纳贡缎。只是……有一样……”她说到这里,便犹豫起来,在皇帝的再三追问下,才期期艾艾道:“皇上恕罪,非是民妇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实在是这五彩缎成本过高,那……以后进贡的缎子,皇上应该……可以……大概……差不多能把本钱给民妇吧?”说到最后,忍不住便低头吐了下舌头,心想夏金桂啊夏金桂,你还真是有点得寸进尺,和九五之尊讲价钱,你这不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也差不多了吧?
可怜的华贵妃和元妃王夫人刚刚回过神来,就又被金桂这一句话给打晕了。连皇上都差点儿石化,但是很快的,他便爆发出一阵大笑声,指着金桂道:“好好好,你真是……真是名副其实的……咳咳……竟然和朕讲起价钱来了,你放心,你的缎子是多少本钱,朕每匹都多给你二十两,若是五百匹之外你还可以进贡更多,朕命郭明都按照市价收购,如何?”哼哼,开玩笑,堂堂天国最不缺的就是钱,岂能让一个商妇给看低了。不过,这个大胆的女人还真是很有趣,很有趣很有趣啊。
到最后,虽然金桂跪了三次,但好在最后老太后没来凑热闹,并没有让她跪第四次,中午的时候,皇上特意赐了御膳,命王夫人和金桂陪元妃一起进餐,之后娘儿两个在凤藻宫里一直坐到未时末,方才告退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喔喔喔,起床了,啦啦啦……
第三十四章
一进了马车,王夫人便合掌念了十几声佛,絮絮叨叨的说金桂真真是鸿运当头大吉大贵,竟然能得皇上赐黄金建厂,这些金子有多么可观也就罢了,关键是那个荣耀啊,便是连皇家的生意,也不过是太监们凑钱开的,每月进贡给内廷一定数量,余下的自己留着,皇上都不曾往里投一分钱,如今竟然就赐了金桂三千两黄金。
金桂也忍不住笑,一边又敲敲脑袋,喃喃道:“皇上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呢?怎会这么好心就给我赐下三千两黄金,唔,这里面该不会还有什么算计吧……”一语未完,就被王夫人断喝一声打断,接着脑门上被戳了一指头,听王夫人气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皇上赐的金子啊,不说好好感谢满天神佛保佑,竟然还敢怀疑,真真是胆大包天了你。”
金桂揉了揉额角,吐了下舌头,心中腹诽道:皇上怎么了?不也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的人类?哼,不对不对,这里面肯定是有什么猫腻的,不过好像不是什么阴谋,皇上这么着急要我进贡五彩缎,应该就是看中了它的独一无二,难道……是要在这方面做什么文章?嗯,很有可能啊……
金桂不知道自己随便乱猜测一番,就把皇帝的心思猜了个不离十。甩了甩脑袋回过神来,却见王夫人满面春风的道:“我也进过宫几次,也见过几次你大姐姐,只是从未像今儿这样,不单是在自己的宫殿里见得我们,连贵妃都来了,竟然还见到了皇帝,还赐了御膳,这放在以前,根本就是想都不敢想的,天啊,这真是祖宗保佑菩萨保佑啊……”说完又合起掌来念佛。
金桂心想这还有完没完了?该不会就见了一次皇帝,便把姨太太给弄魔怔了吧?也别说,想那范进不过是中了一次举人,就疯了……也不对啊,王夫人好歹也是个诰命,不至于那么眼皮子浅的。但是听着对方在那里喋喋不休,她心里又惴惴不安,便小心掀起马车的帘子,想着吹进一股风来给王夫人降降热度,谁知一抬眼间,那马车恰好经过一条巷子,金桂眼尖,早见到巷子尽头是一座府邸,那上面的匾额自己还蛮熟悉的。
“姨妈,上次咱们家为大姐姐贺喜的时候,我怎么没看见二姑娘呢?”金桂放下帘子,回头问王夫人,总算把对方从“感恩戴德”的状态中拉了回来。却见她皱了皱眉头,随即才展颜笑道:“是了,你二妹妹那天没回来,孙家倒是送了很丰厚的礼,又说你二妹妹病了,没办法过来,所以你没见着。”说到这里,忍不住叹口气道:“唉,也不知那孩子如今是个什么样儿?还受不受姑爷的欺负?”一边说着,便忍不住摇头。
金桂的柳眉紧紧皱在一起。从迎春回到孙府后,她倒是遵守自己的诺言,每半个月去探一次,孙绍祖虽然恨她恨的牙痒痒,然而把柄捏在她手中,也只能忍气吞声,不过每次去总是有些阴阳怪气的指桑骂槐罢了,这些金桂也不放在心上。后来见迎春无事,金桂自己的事情又忙,便改为一个月去探一次,听迎春和司棋绣橘都说孙绍祖现在收敛了许多,她也便越发放心了。这一次,却是有一个多月没过去,论理给元妃贺喜那样的场面,迎春若非病的厉害,怎也不该不去参加的,连史湘云都去了嘛。难道……是那孙绍祖故态复萌?又把迎春打的不能见人?
金桂想到这里,便觉得气往上涌,真想立刻便下车去。然而仔细思量了一回,却觉这时候不能操之过急,若那孙绍祖真的又开始打迎春,说明他手里有了什么有恃无恐的把柄,自己若贸贸然前去,未必能像上两次一样降服住对方,还要做一番调查才行。
因此便按下满心焦急。回到家便命薛蟠出去打听孙绍祖是不是最近升了官职或者又攀了什么靠山之类的。弄得薛蟠十分奇怪,却又不敢违逆娘子大人的命令,好容易出去打听了一圈儿,回来跑到金桂身边笑道:“并未曾听说那孙家升官和有了新的靠山,倒是人人都传开了,说皇上赐你三千两黄金,命你全力生产五彩缎,哎哟我的亲亲娘子哎,这可是咱们薛家从未曾有过的荣光。便连江南甄家,圣眷正隆时也不曾有过这样待遇啊?我才从妈那儿过来,妈也高兴的合不拢嘴,直说着要选个吉日祭祖,把这事儿上告祖宗,嘿嘿,这可是无比的光宗耀祖之事啊,姨爹家也不曾有过的……”
金桂看着薛蟠那兴奋之极的英俊面容,听着他毫不吝惜的赞美,心中也不由得十分得意,还隐隐有一丝温暖。面上却是一点不露,抿着嘴儿笑道:“既如此,你也知道这事情重大,扩建厂子的事情可要好好上心了,若是办不好,可别怪我罚你。”
薛蟠喜得连忙点头,一叠声的答应着,又笑道:“娘子不知道,珍大哥和琏兄弟他们都替我高兴着呢,直说这事儿就交给他们。我一想,我反正也是什么都不会,正好让他们找人来……”说到这里,见到金桂的面色一寒,一双水汪汪的丹凤眼直看过来,只看得薛蟠心里咯噔一声就翻了个个儿,忙陪笑道:“娘子别误会,我的意思是,正好让他们找了人过来,我也跟着好好习学习学,娘子放心,我如今有你禁管着,再不敢像从前那般胡吃海喝,只做个纨袴膏粱之辈。”
金桂这才重新展颜笑道:“这么说还是点正理儿。那好,这事儿我就交给你,本来我就还要忙着找机器,机器不找来,我们就要把全部人力都投入到五彩缎的生产中,虽然也有利润,但未免太得不偿失,而且现有的机器根本生产不出七彩缎……”她抚了抚额头:“这些事儿就够我操心的了,你怎么着还不得帮我分担些?所以建厂子的事情务必用心一些,别给我添烦恼。”
薛蟠没口子的答应,夫妻两个正说着话,就听院外有丫鬟叫道:“奶奶,太太叫您和大爷过去商量祭祖的事儿呢。”
“还真是麻烦啊。”金桂喃喃念了一句,却是催着薛蟠起来换了衣服,然后夫妻两个和香菱宝蟾一起到前厅去见薛姨妈和宝钗,商量几日后祭告祖宗的事情去了。
京城郊外靠西有一个小镇,叫做罗西镇,因为那里是大多数洋人的居住地,所以又叫做洋人镇。
这镇子里有不少西洋风格的建筑,每日里都吸引了一些人前来观看,其中最高的几座建筑便是教堂。
这地方金桂已经来过几次了,但每次都是空手而归,那些洋人对她说的机器都不太理解。而且据金桂观察,现在这些传教士并不像现代的那些穿越小说里写的,都具有非常丰富的科学知识,虽然他们的确为中国带来了许多西方的科技,但毫无疑问,他们于这一方面并不擅长,他们最擅长的,还是传教。
对这种情况,金桂也十分无奈。只是皇上已经把话说到那个份儿上了,她不得不再来碰碰运气,虽然明知是徒劳无功,但谁又敢保证天上不会忽然掉下个大馅饼,赐她一个需要的科学传教士呢?
宝蟾显然对满街的洋人十分好奇,还带着点畏惧,跟在金桂身旁亦步亦趋,一边小声道:“真奇怪,都是人,怎么就长的绿眼睛呢?那头发也是金色的,皮肤也太白了吧……”这是她每次来都会叨念的几句,金桂也只是莞尔一笑,但这一次,还不等金桂笑完,便听宝蟾大叫了一声:“啊……”
“怎么了?吓了我一跳,见鬼了不成?”金桂回头看着宝蟾,真是的,看来自己要考虑下次孤身前来了,唔,或许让薛蟠陪着也行,再怎么说那也是个爷们儿,不至于像宝蟾这般眼皮子浅。正想着,便听边上陪着两人过来的小厮也笑道:“宝蟾姐姐这一声,差点儿把我魂儿给吓飞了,本来到这地方就够让人不安的,到处都是洋人的祠堂。”
金桂忍不住笑道:“什么祠堂?那是教堂,里面只供着他们的圣子,连个牌位都没有,你害怕什么?”说完又看宝蟾道:“你到底叫什么?不会是看见什么稀奇东西了吧?”
宝蟾自己也觉不好意思,红了脸道:“不是稀奇东西,说起来,倒还是认识的人。奶奶,刚刚我看见罗公子了,他就和两个洋人在一起说话,不过转过街就看不见了。”
“罗公子?”金桂疑惑的问了一句,旋即便想起来,微笑道:“哦,你说的是罗方吧?奇怪,他怎么会到这里来?难道也是找机器的?”想到这里,心中便不由得有了些戒备,暗道那个罗方该不会是从布料上琢磨出了五彩缎的生产方法,也跑来找洋机器了吧?虽然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但是小说看多了,也就得到了一条经验:在穿越的世界里,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更何况那个罗方还是一个聪明绝顶的家伙。
第三十五章
但是再想一想,五彩缎的生产工序算是很复杂的,而且自己采取的都是各管一片的负责方式,就连王秀萍也不知道这个布到底是怎么生产出来的,每一道程序都严格保密,有不同的监工,方子是不太可能泄露出去的,而罗方自己琢磨出来的可能就更不大了,也许只是对方在这里有朋友而已,因这样想着,便觉刚刚的自己有些好笑,未免有点儿草木皆兵。
转了一圈,教堂里的传教士金桂都问过,这次没见到什么新面孔,看来又要无功而返了。
金桂情绪十分低落,没精打采的和宝蟾出了罗西镇,刚要踏上马车,忽听身后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道:“咦?是薛夫人?”
金桂一回头,便看见罗方从后面赶上来,这俊秀公子满脸的笑容,不知情的还以为他是见着了自己心仪的姑娘呢,就连一向泼辣大胆的金桂,都不由得在心中腹诽这笑容有点过于耀眼,越发显得狗腿无比了。
心里这样想着,面上却恰到好处的露出一丝微笑,福了一福道:“原来是罗公子,真是巧的很,您怎么也会到这里来呢?”
罗方走上前来做了个揖,然后笑道:“我是来看看我哥哥,薛夫人怎么也会来这种地方?”这个女人给了他太多惊奇,如果说之前的抛头露面卖秘方,是因为薛蟠入狱,薛家大厦将倾,她万般无奈之下才行此举动。那么之后又是为了什么呢?明明她的丈夫已经出来了,但她却仍是毫不在意的穿梭于都中和郊外工厂,更让人惊讶的,是薛家对她的纵容态度,那样一个名门望族,竟然对媳妇这样出格的举动不闻不问。前一阵子更是有无数关于这位薛夫人夏金桂的传言,说她悍如猛虎,比当初河东狮吼的柳氏还要厉害,竟将世袭的都指挥使孙将军摁在街上一顿猛揍,当然,这个传言大家都是当笑话来听的,也听说过孙家专门为此辟过谣,其实何用辟谣?本来也没几个人相信,这夏金桂若真的彪悍到了这个地步,别说她夫家不容她,便连这个社会怕也不容她。
但是说不容她,又能怎么个不容法儿呢?总不能只因为人家厉害就定罪杀了吧?无非是泼污水谩骂作践,可是在都中流传的关于这女人的话,就没一句是好听的。若是别家女子,这会儿大概早就撞柱悬梁以表清白了。但你看看这位薛夫人,丝毫没有这种自觉,反而是混的如鱼得水,面对自己也笑的云淡风轻,这哪里是有一点儿不如意的地方?
罗方就在金桂面前呆呆想着,越想就越觉着金桂这个女子实在是奇异无比,忽听一个声音冷笑道:“公子,再看眼珠子就掉下来了,您有事就说事儿,没事儿我和奶奶还要回家呢。”
一句话让罗方脸都红到了脖子根儿,回过神来一看,原来是宝蟾,他咳了一声,掩饰笑道:“哦……没……没什么,我……对了……我……我还真有些事情想和薛夫人谈谈,是……哦,我想找薛夫人谈谈,看我们两家能否一起合作,哦……算了,我……我还是等哪天去找薛大爷吧。”
金桂听到他谈合作,便把眉头一挑,看了罗方一眼,淡淡笑道:“若是想说合作的事情,与我说也是一样的。”她这话无疑表明了自己才是薛家生意掌舵人的身份,更令罗方惊讶不已。但金桂没再给他继续惊讶的机会,只是轻笑了一声道:“不过,若是合作的话,罗公子可以开出什么样的条件呢?想必你也知道了皇上赐我们三千两黄金的事情,所以,这个时候要求合作,可不是个好时机啊。”这倒不是金桂有了那三千两黄金就生出骄傲之心,而是向罗方表明一个事实:我们现在是有皇家支持的,如果你的条件不够,这件事怕是很难谈得成。
罗方脸上也露出有些尴尬的笑容,他何尝不知道自己在这种时候提出合作事宜有趁火打劫的嫌疑,但这也是无奈之举,现在这薛家成了宫廷供奉,又有皇帝的支持,将来势必坐大,即便自己和其他商家联合在一起也是无法扼杀了,既然如此,还不如能够和对方合作,借着五彩缎的东风,何愁自家产业不更上一个台阶?
因此罗方很痛快的道:“薛夫人如果有意,我们不妨坐下来好好谈谈,五彩缎生产之难我也是听说过的,如今皇上虽然全力支持您的生意,所求只怕不菲,薛夫人的厂子才经营了几个月,就敢保证自己有能力将这个大馅饼吞下去吗?而我们罗家几代经营,产业已遍布各地,如果我们两家合作,既可以互惠互利,又可以顺利完成皇上的任务,何乐而不为?”
金桂没想到罗方竟如此聪明锐利,也猜出了皇帝支持自己的目的,不过转念一想,这也正常,如果不是有所求,别说堂堂天子,就算是平民百姓,凭什么要拿出钱给你做生意啊?她的确是为罗方提出的条件心动,也知道这个时候即便自己是狮子大开口,对方也会接受,不过此事非同小可,自己一时间不可能做下决定,必须回去好好思量,还要和薛蟠薛姨妈等人商量一下,虽然这种商量基本上就等于是自己提出问题自己解决问题自己拍板结果。
想到此处,便浅浅一笑道:“既然罗公子如此诚心,且容我回去好好考虑一下,若有了决定,自会派人通知公子。”说完微微点头后便要转身上车,忽听身后有个声音叫道:“阿方,阿方……”
罗方听了金桂的话,心里是有些小失望的,从上一次和这个女人打交道后,他心里便知道这可绝对是个厉害角色,若容对方回去仔细思量,将来即便可以合作成功,只怕自己可以取利的余地也不大了,但是再仔细想想,这个合作主要是为了在业界产生影响,在百姓心中把自己茂源祥的牌子给坐实坐硬了,那对日后可是有不尽好处的。
因正琢磨着,忽听身后有人喊他,便转过身去,微笑看着那赶来的人道:“哥,你怎么出来了?先前我去看你,你朋友说你在闭关,还让我好笑,敢情以为自己是修仙的道士吗?我就也没让那人打扰你,便出来了,你这时候儿怎么又追出来?”说完又回身向金桂介绍道:“薛夫人,这是我哥哥罗凉。”又对他哥哥道:“这是薛家大奶奶,如今也做布匹生意,几个月时间内便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堪称是巾帼中的英雄了。”
金桂忙谦虚了两句,注目打量着罗方的这位兄长,只见其相貌平平,实在没法想象他是罗方的哥哥,不过眉眼温和气度从容,倒不似罗方那般锐利精明,好比出鞘宝剑一般光华万丈,让人不敢逼视。于是彼此厮见过,那罗凉方对自家弟弟笑道:“我出来就听人说你来找我了,我就赶紧过来,幸好这位夫人拦住了你,不然这趟可见不着了。是了,上次你和我说的事,我已经琢磨的差不多了,这是图纸,来,我和你好好说说,若是用了这机器,我估摸着织一匹彩绸的时间最起码缩短一半。”
那罗凉说完,也不管金桂就在面前,便蹲到地上,将手中图纸打开,为罗方细细讲解起来。金桂本要登车而去,但见到这图纸上赫然是一架十分先进的纺车模样,便也凝神细听,只听了一半,心中便十分惊讶,看向那罗凉的目光也不由得肃然起敬。暗道若这架机器真是这罗凉研究出来的,我又何必东奔西走?以他的天才,做出我所说的那种机器也并非难事吧,不过要几天时间好好琢磨罢了。
此时罗方已经和哥哥说完了话,便站起身道:“若是真能像你说的这样,那敢情好,就麻烦哥哥替我操心这件事。别只是纸上谈兵,要真的能做出这东西才好。”说完就听罗凉笑道:“这没什么,我有几个朋友极擅长这个,实在不行,便托他们回去大不列颠的时候,帮我带一些零件过来。”
金桂更加吃惊,暗道这罗凉竟知道大不列颠,而且听上去还有些了解,那英国想必已经经过了工业革命,现在正是工业蓬勃发展的时候,若这罗凉真在大不列颠有门路,我这机器还愁什么?因想到此处,心中计议已定,暗道看来和这罗方的合作已是势不可免了。
不过嘴上却没说,刚刚她本是不在意的,现在若立刻便露出感兴趣的样子,以罗方那个精明的家伙,哪有不漫天要价的道理?因此金桂也只是假装漫不经心的夸了罗凉几句,倒把那罗凉喜的直搓手,平凡面孔上绽放出一股神采,看起来倒也有些男儿魅力了。金桂便猜测着这人很有可能是个狂热的爱发明爱科学的家伙,于是又夸了几句,只让那罗凉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她才和宝蟾登车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泪目,一大早网络就坏了,好不容易现在才打电话通知修好了,梅子要赶着出门,等到现在已经是心急如焚,不然今天中午就不能准时发文了。现在实在是要急着出去,昨天的留言暂时就不回复了,一切等我回来再说,大家见谅。
第三十六章
刚回到薛府,便见香菱走过来笑道:“奶奶又出去了,一上午也找不见人影儿。姨太太府里的三姑娘一早上就派丫鬟来请,我只说立刻就回来的,偏耽搁到了这个时候,我看也不必换衣服了,赶紧就趁现在过去吧。”说完上来挽住金桂的手,悄悄儿道:“奶奶这一次可是风光,就连那府里老祖宗,都没口子的夸奖奶奶,才三姑娘的丫鬟还说,老太太念叨着奶奶怎么也不过去呢。”
金桂苦笑道:“我倒是想过去,有日子不见林姑娘二奶奶她们了,倒怪想得慌,只是也得给我点空儿不是?你们素日说琏二奶奶是那府里最忙的人,如今看看我,也比她好不到哪里去,不过她是在家,不论什么时候儿,就能去老太太姨太太面前孝顺,我却还要兼顾着外边儿,哪里能那般面面俱到的。”说完到底还是进屋来,在椅子上坐定笑道:“虽说衣服不必换了,可在外面吹了一上午的风,发髻有些乱了,让宝蟾给我整一整再过去,不然不是更惹那些姑娘小姐们的笑话?”
宝蟾拿着沾了水的梳子,替金桂将发髻打散重新梳起,一边笑道:“奶奶这话说的,若说以前,奶奶这番做派或许还真不在姑娘们的眼里,奴婢实话实说,怎么着您这做派可也不是什么大家闺秀的样子。惹点非议也正常,只是如今,连皇上都和奶奶说了话,那三千两黄金说是赐给咱们薛家建厂子,其实追本溯源,没有奶奶,就有这厂子了?说到底现如今这份家业,还是奶奶挣下来的。单凭这些作为,还有哪位姑娘小姐太太不把奶奶放在眼里……”
不等说完,便听金桂笑道:“你这蹄子是不是自在快活了这么些日子,都忘了规矩二字怎么写的?这种轻狂话也说得出口?若让太太听见了,不立刻把你撵出去才怪。”说完又听香菱笑道:“这也不怕,太太若要撵宝蟾,奶奶就替她好好分辨求情,我就不信,您连晴雯都保的下来,何况自己身边的陪嫁丫头。”
金桂又气又笑,作势就要去打香菱,急的宝蟾直叫:“哎哟哎哟,头发梳歪了,奶奶你倒是别动啊,有什么差事吩咐奴婢一声,奴婢替你出气。”话音刚落就听金桂气道:“好好儿梳你的头去,这时候饶什么舌?”又用手指着香菱咬牙道:“好啊,现在连你也不厚道了,学会打趣我,看我等下怎么收拾你。这些日子我忙着外面,敢情你们都忘了我的厉害,直把我这母老虎当成病猫了是不是?“说完便挽胳膊捋袖子,只逗得香菱和宝蟾笑的直不起腰来,宝蟾一边笑一边叫道:“哎哟,还让我梳头呢,这肠子笑抽筋了,直不起身子……”
好容易笑够了,宝蟾替金桂在两鬓插上红宝掐丝牡丹掩鬓钗戴了金镶宝珠羊脂玉观音挑心,又对着镜里照了照,便由衷道:“以前也不过是觉得奶奶漂亮而已,但是现在,却觉着已经不仅仅是漂亮了,只是到底多了些什么,我又拙嘴笨腮的形容不出来。反正就是觉着动人的紧,慢说大爷,便是我们看着,都觉着奶奶可亲可爱呢。”
金桂便啐了一口道:“少胡说,什么叫可亲可爱,敢情以前便是避我如蛇蝎是不是?”说完想想,也是,以前香菱可不是避自己如蛇蝎呢?但看看现在,这姑娘完全把自己当成可亲可敬的当家大奶奶了,热乎的就好像好姐妹一般,再无之前的隔阂。
宝蟾和香菱显然也是想到了过去那个金桂嚣张跋扈的样子,不由得都吐吐舌头,但是两人很聪明的都没再提起来,香菱就拉着金桂道:“好了,既然都收拾完了,便快些过去,再住一会儿便是晌午了呢。”
金桂笑道:“怕什么?索性叫上太太一起去,到时候晌午了,咱们就在那府里蹭顿饭吃,好歹还给咱们家节省了一顿饭钱呢。”话音未落,让宝蟾和香菱又是笑个不住,香菱边笑边道:“人都说那府里的琏二奶奶会算计,真真到了奶奶面前,也是要甘拜下风的,挣下这么大个家业,却连一顿晌午饭都能算计去,谁能比得上奶奶。”
金桂撇了撇嘴道:“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丫头,这个家业就叫大了?不过是刚起步而已,幸亏奶奶我没有你们那么眼皮子浅,不然这么着就自得自满,日后还怎么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话音未落,另两人已经笑软了,香菱便道:“越说越喘上了,好,奶奶便好好的进步,我们等着看您到底能挣下多大家业,难道还能富有四海不成?”
“那倒不敢说,但我踅摸着,怎么还不得来个家财万贯才成?”金桂这时候显然是不懂谦虚为何物了,反正吹牛又不用花钱,何况万贯家财算什么啊,要能挣上几十万两的黄金,那才叫美呢。
几个人便说说笑笑来到薛姨妈房间,先请了安,才说去贾府的话。薛姨妈还犹豫,说天晌了,不若下午再过去,香菱在一旁笑道:“太太不知道,这正合了奶奶的意,是存心要去人家府里蹭饭呢。”说的薛姨妈也笑了,摇头道:“你听她胡沁?莫说是现在,便是艰难那时候儿,也没这么不顾脸面。”
正说得热闹,就见王夫人的丫鬟银钏儿走了过来,先给薛姨妈金桂请了安,便笑道:“太太听三姑娘说,已经派了人来请奶奶,怎么这个时候儿还不过去?我却是来请姨太太的,这有些日子没过去我们府里了,太太惦念着呢。”
薛姨妈笑道:“得,这下可是你们撞上来了。才刚媳妇还撺掇着我去你们府里蹭饭,我说不去,谁知你倒来了。”一句话说的银钏儿也笑起来,对金桂道:“奶奶真爱说笑话儿,谁不知皇上赐了你三千两黄金,还用得着去蹭饭?”
金桂便笑道:“该不是我这打雁人这回要被雁啄了眼吧?怎么我听着这回不像是我去蹭饭,倒像是她们在打我这三千两黄金的主意似的。”话音刚落便听香菱笑道:“这也是,奶奶你小心些,我听林姑娘说,上次起诗社,她们没钱弄东道,便把二奶奶诓了去,说是做什么监社御史的,结果还是二奶奶明白,给了五十两银子,这御史也不用做了。”
众人又笑,便是在这欢快气氛中,薛姨妈也换了衣服头面,婆媳几个一起往荣国府而来,到了地方,先去给贾母请安,接着用了饭,贾母便留下王夫人邢夫人和薛姨妈抹骨牌,李纨则带着宝玉黛玉等退出来,熙凤拉着金桂回到自己房中说话,听见那边侍书来请,便道:“回去告诉你们三姑娘,丢不了她的人,我先用一会儿,用完了命丰儿亲自送她过去,是了,姑娘们都在秋爽斋么?”
侍书笑道:“没有,这会儿都在怡红院呢。”说完熙凤点头,命她出去,这才和金桂笑道:“真不知你怎么就招万人爱,我这些小姑们可都是眼高于顶,竟能将你这俗人给看在眼里,上赶着来请,啧啧,让我看着都眼红了。”
金桂笑道:“你少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做那监社御史的事儿。这会子必定是她们又弄出了什么花招,打量着找冤大头花钱呢。说不准这里就有你的主意,自己舍不得花钱,便把我卖出来,偏偏宝钗宝琴都在这里,我便想脱身也不能。”
熙凤笑道:“这可是你小瞧了我,她们便是上房揭瓦,又能用几个钱?何况又不能上房,不过是弄些文绉绉的东西罢了,这点子钱我还出得起。你要怨,便怨自己和她们处的太热乎了,今儿给林妹妹送燕窝,明儿给三姑娘送笔洗,后儿给四姑娘送宣纸的,连二姑娘都是嫁出去的人了,还得你的关照,她们能不把你当知心人吗?如今你这知心人有了钱,她们但凡弄了要花钱的东西,不找你找谁去?”
金桂咬牙道:“呸,你倒推了个干净。是了,不和你说这些,咱们说正经的,这些日子我没顾上去孙府,你有没有听见什么信儿?二姑娘有没有再受欺负?”
熙凤摇头道:“你不去,还有谁敢去呢?不过也并没听说过什么,想来那孙绍祖吃一堑长一智,有你这厉害的大嫂子在一日,二姑娘也就能过一天好日子,我倒是有心去看她,偏又名不正言不顺,又没有你这份泼辣劲儿,我们那大太太,不是我说嘴,只要有钱就好,还管儿女死活?何况又不是亲生的。”
金桂点头道:“谁说不是呢?既如此,我明儿就去看看,反正也顶着这恶名儿了,怕什么?”说完忍不住看了熙凤一眼道:“是了,你找我来到底有什么事情?还没说呢,我等下要去怡红院,你快说,别混忘了。”
熙凤看着她,忽然别开眼光,笑道:“能有什么事情?不过是日子多了不见你,有些想得慌,所以叫你来说几句话,等到你去了姑娘们那里,还记得我是谁啊?”
金桂只看她的表情,便觉着她是在撒谎,却又不知道她到底有什么事,自己疑惑了一回,暗道算了,世人也没有能精明过王熙凤的,她要不愿说,我瞎操什么心呢?因便站起来道:“既是这样,那我就去了,你要是有什么难处,再找我。”说完又忍不住笑道:“不过我想着你怕也不会有什么难处需要我来分担,就有了那种难处,怕我也无能为力。”
第三十七章
这话说得熙凤心里十分舒服,也便笑道:“那可不一定,如今都说你是巾帼里的英雄,哪是我们可比……”不等说完,便见金桂摆手道:“少来了,别当我不知道,这都是那起小人嘴里编排我呢。不知多少人心里奇怪,我都被编排成这样了,怎么还有脸活着?她们却不知道,我这脸皮厚着呢,长城的城砖加起来不知能不能比过我?想用言语就杀人,到我这里就没用,呸!”
熙凤忍不住笑道:“行了,说着说着又上来了,谁不知道你薛家大奶奶的厉害?不过是姨太太心好仁厚,你这样的,若摊在别家试试?早休出门去了。”说完见金桂满不在意的笑了几声,便转身出去,她就向外屋叫道:“丰儿,送宝蟾和大奶奶去怡红院。”
金桂出得门来,对赶上前的丰儿和宝蟾道:“罢了罢了,不用你们跟着,我又不是没有脚,又不是不认识路,你们正经玩儿去吧。”说完嘱咐宝蟾道:“别玩过了头,看着太太一些,若太太要回家,你就先陪着回去,我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回呢。”
宝蟾答应下来,金桂这里穿花度柳,一边欣赏着大观园的春日景色,一边慢慢往怡红院而去,还不等到近前,便听见远远的一阵笑声传来,她不禁微微一笑,暗道如果按照书上所说,这个时候儿贾家应该已经败落了,大观园也早成了荒凉之地,好在穿过来的历史似乎发生了改变,贾家如今不但没败,反而因为元妃收养了前皇后的儿子而更胜往昔,但愿不要再出事,然后让十二金钗余下的几位都找着合心意的婆家,我便知足了。
一边想着,就进了怡红院的大门,晴雯正看着小丫鬟们给园子里那芭蕉海棠浇水,一见她来,忙撇了小丫鬟们上前,一面笑道:“可把奶奶盼来了,宝二爷和姑娘们都在屋里呢。奶奶喝什么茶?我亲自去泡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