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上梅梢
熙凤笑道:“但愿如你所说。”话音落,忽然出神了半晌,才又轻声问道:“我听人说,尤二姐和香菱有消息了,可是怎么样呢?”
金桂看着她,见她目中有一丝愧疚之色,微微的叹了口气,轻声道:“还能怎么样呢?那人贩子将她们买了,见她们二女艳丽,哪里会放过?自然卖去了那肮脏地方赚钱。”说到这里,听熙凤惊呼一声,用手帕子掩住了嘴,目中似有一点水光,她才又一笑道:“不过放心吧,香菱和尤二娘至死不从,偏让两个公子看到……”因将管家和自己说过的话都重新又说了一遍。
熙凤合掌笑道:“如此就最好了,我也放心。这些日子,我每每想起这件事,都觉着心里有愧,虽不是我有意而为,却终究是因为我照看不周。如今她能落得个好结局,那男人能好好待她,我心里也就好受。”说完平儿也在旁边跟着祝祷了几句,然后又笑道:“只是真真没想到,这世间缘分竟是如此奇妙,原来香菱竟又和那冯公子凑到了一起。可见他们是三生石上的姻缘了,即便有波折,也是拆不散的。好在那傻丫头失了记忆,不然以她性子,是怎也不肯委身于冯公子的吧?”
熙凤笑道:“这也未必,她不过是个妾,也没有什么守节之类的说法,即便被主人卖了给人,也是无奈。如今倒有个现成男人为她痴痴守了这些年,愿以正室之礼待她,岂不比她在咱们府里做妾强一万倍?更何况我这些日子冷眼看着大爷,见他连那水云裳都不碰一下,可见是对大奶奶爱到极深了。这样的男子,世间十万个里头也未必能找出一个的,香菱日后在这府里,地位就更是尴尬了,叫我说,那水云裳虽不是个东西,这件事却是香菱因祸得福了。”
金桂笑道:“我也是这么说的。好了,且别顾着只说别人的事,我问你们,东西都收拾的如何了?还有没有什么需要添置的,我命人一并买了来,是了,今年的年货我一共办了两份,你们府里那份儿,我考虑着人口多,因此倒比我们自家办的还要多。这也是别让你抓着把柄,日后提起这茬儿来说我小气。”
一番话说的熙凤和平儿都笑了,当下金桂就歇在自己屋中,和熙凤并排躺在大床上,说着些家长里短是非人情,一直到半夜,两人才沉沉睡去。
第二日送走了贾府一大帮子人。金桂陪着薛姨妈再回薛府,薛姨妈便笑道:“这下好了,府里清净了,可我却觉着空落落的,还不如那会子自在呢。”因听宝钗笑道:“这有什么?如今姨妈家和咱们家经过这件事,就更亲密了。妈要是喜欢热闹,过完年咱们仍住去那府里就是,这里有嫂子打理着,也不必操心。”
金桂在旁边就抿嘴而笑,薛姨妈奇道:“你这笑里倒像是有故事似的?在想什么呢?倒是说出来给我听听。”
金桂笑道:“也没笑什么,就是觉着姑娘是真孝顺,我还道这一次她就留在府里,撵也不走了呢。谁知为了太太,竟还是她主动提出来的,这可不是真孝顺呢?”她说完,见薛姨妈和宝钗还是一头雾水,不由得低头“扑哧”一笑道:“太太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姑娘是胸襟广眼界宽的,这府里万事只怕都不入她的眼,只是有一样东西难舍,便是东厢那朗朗读书声……”不等说完,宝钗早寻思过来,不由得面上飞红,抬脚就去追金桂,一边道:“嫂子真真不像话,拿这个打趣我,看我今儿非打你不可,不然也没法做人。”
薛姨妈见她们追逐的背影,也是笑容满面,看了一会儿又叫道:“行了,虽是后宅,也不要这样打闹,让人看见成什么体统?”话音落,就见薛蟠走了进来,对金桂和宝钗道:“快去收拾换衣裳,圣旨来了,就在大街上呢,马上要到了。”
金桂愣了一下,不由得笑道:“又是因为什么事来传旨?咱们家竟然也攀上皇上这根大粗腿了呢。”一边说着,仍是回房更换了衣裳,和薛姨妈宝钗等一起出来。然后大开中门,摆案焚香,皆因这一次不是口谕,而是真真正正的明黄绫子圣旨。
先是赐了许多的东西,珠宝绫罗金银吃食等等。最要紧的是薛蟠一下子就从八品小官连升了五级,成为正四品的官员,虽然还是个闲散职务,然而这在官场中却已经是从未有过的事情,于薛蟠来说,更是无上的殊荣,只把呆子给乐的,圣旨没念完就差点儿开始磕头。
不仅如此,圣旨中还封了薛姨妈一个三品的诰命,金桂也跟着丈夫,得封一个四品的夫人。那太监一直念了一刻钟,才总算将这林林总总全部念完。然后将圣旨交到薛蟠手里,笑容满面道:“薛大人真是紫气东来鸿运当头啊,这道圣旨,怕也是古往今来赏赐最最丰厚的一道旨意了。”
薛蟠笑得见牙不见眼,忙请公公入内奉茶,薛姨妈和宝钗等都回了后院,金桂却不能不作陪,那太监也很是巴结这皇帝面前的新贵,和他们说的很是热乎,忽听金桂问到太子殿下,又问皇上有没有罚他,这太监便笑道:“在宫里便听说小太子在宫外认了大爷和大奶奶做干爹干娘,果不其然呢,瞧大奶奶这一脸的担心。您就放心吧,那可是皇上的心尖子,哪里就舍得重罚?不过是罚他抄了几遍书做做样子罢了。太子殿下也很是惦记您呢,当时皇上拟旨的时候,杂家有幸伺候在皇上身边,一开始只是封了六品的官,还是小太子说,他的干爹干娘只是六品小官,说出去岂不让人笑话,皇上这才哈哈一笑,改成了四品,由此你们也该知道,皇上对太子是何等的看重了。”
薛蟠和金桂想起水岳当日在府中的模样,不由得都是又感激他又想念他。金桂用帕子擦擦眼泪,哽咽道:“太子殿下现在在哪个宫里抚养呢?可还是像从前那般淘气吗?”
太监笑道:“大奶奶不用哭,太子殿下和皇上说了,他在外面流浪这些日子,幸亏遇到了你,得你教导良多,又亲眼见识了许多的百姓生活,这会子不知道多懂事儿呢。只把皇上高兴的不得了,不然哪会一下子赐你们这些东西啊?都是为了感谢大爷和奶奶。现如今殿下仍是在贤贵妃宫里抚养,太子听说那贾妃娘娘是你们的亲戚,对她亲热了许多呢,还总是央求着贾妃娘娘多宣你们进宫,只是这会子临近年关,各家都忙,宫里也不例外,想来年过了,宣你们进宫的旨意就下来了。”
拉拉杂杂说了一大堆,太监喝饱了茶吃了些点心,也就告辞了。这里薛蟠和金桂逐样看着皇帝赏赐下来的这些东西,心中欢喜不尽的同时,却也是百感交集。
除夕晚上,一大家子围坐在桌前,薛姨妈满足的看着儿子薛蟠和儿媳妇金桂,接着依次看下去,是薛蝌和宝琴兄妹,宝钗与岫烟坐在一起,季明伦坐在自己身边挨着薛蟠,不由得感叹道:“我倒想起那几年在那府里过年的情景了,那时候只看着一大家子的热闹,想着咱们家不知道什么时候儿也能凑上这么一大桌子,没想到到如今,可终于让我等到了。且今年祭祖,又不尽的光辉荣耀,在祖宗们面前,我和你们这些小辈儿也算是面上有了光彩。”
众人都笑着点头,宝钗却看了季明伦一眼,见他神色间有些黯然,却恰恰也把眼光对上自己,她面上微微一红,若是平时,就转过头去,这时却不知怎么,鬼迷了心窍似的,竟大胆又看对方一眼,目中饱含鼓励神色,心中暗道:何必惆怅,将来你我同心,不愁没有在季家建立祠堂祭奠季家祖宗的时候儿。
季明伦先是一怔,接着面露感动之色,冲宝钗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宝钗也就连忙低下头去。
这一切都看在金桂眼中,她却也不点破,举起酒杯道:“难得今儿个晚上这样热闹,大家又聚的这样齐整,来,咱们大家共喝一杯,庆这合家团圆幸福美满。
众人轰然响应叫好,一起举手一一示意,然后仰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除夕之夜自是不同往日,子夜时分,京城中的鞭炮声便不绝于耳,天上更是充斥了各色绚烂烟花。
薛蟠刚刚放完了一串大鞭,金桂也放了几个烟花,这时候夫妻两个退回人群,薛蟠握着金桂的手,将她搂在怀中暖着,痴痴看着那清丽笑容在自己怀中绽放,一时间只觉巨大的幸福涨满心间。
金桂正看热闹,忽然感觉到上方传来的灼热视线,轻轻抬头,便和薛蟠的深情目光对在了一处。面上笑容不由得加深,反手重新紧握了薛蟠的手,然后慢慢垂首,靠在薛蟠宽厚的胸膛上,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自语道:“夫君,感谢上天让我在这个时代中和你成为夫妻,我们以后还会有更多的幸福,更多更多的幸福……”
又是一阵噼噼啪啪的声响,夜空中再次绽放开新一轮更加灿烂绚丽的烟花,只把星月都耀的失去了颜色。
番外一
这一年春天来得似乎格外早,年刚过,没两个月功夫,杨柳便抽出了嫩芽儿,杏花桃花枝头上都打了花苞,一簇簇的紧紧挨在一起。
“奶奶,才刚大眼胡同的朱裁缝过来送新衣裳,我见奶奶不在房里,就把衣裳接过来,给了他十二两银子把账结了。”丫鬟春花刚将新衣裳放在桌上,回头就看见当家奶奶从屋外走进来,忙迎上去,一手扶着她,一边笑着将刚刚的事儿说了一遍。
尤二姐点点头笑道:“这朱裁缝的手艺是极好的,即便多花一二两银子,倒也值得了。是了,爷去了哪里?今儿一大早就不见人影。”
“我清早起来的时候看见爷,他说叫我告诉奶奶一声,要去看下铺子,早饭不在家里用,但是会尽快回来,好像是约好了要和奶奶往哪儿去。”
尤二姐笑道:“是了,昨儿就说好了要往冯家去,我还以为他忘了呢,原来却还没忘。既如此,你叫厨房把饭送过来,我吃完了也收拾收拾,估计爷快回来了。”
春花笑道:“原来是要往冯家去。是了,前儿听见小四说,薛府的管家还来拜会咱们爷,说那府里的大爷和大奶奶有空会过来呢。为什么爷和奶奶都不去薛家拜会一下?那可是了不得的人家,爷的铺子要是能得薛家提携下,还用得着为那个处处和咱们作对的鲁二头痛吗?”
尤二姐笑道:“那管家不过是说说客气而已,谁敢当真?我当日被从那府里卖出来的时候,只道这一辈子也就断了联系往来,谁能想到那府里的大奶奶真是有情义的,竟还派人专门寻找我和香菱妹子,又让管家送了银钱过来,又在爷面前为我撑腰子,这就是极难得了。只是她们家是什么人?你难道没听说吗?当今太子是她们的干儿子,这也是皇亲国戚了,咱们也不过就是个小富之家,没的去攀着人家做什么?给自己打脸么?”
春花吐了下舌头笑道:“怪道呢,原来如此。叫我说,奶奶和爷也太谨慎卑微了,能有什么?有奶奶这么个旧相识,放着现成的便宜不去沾点儿。也不是谨慎卑微,都是咱们爷太傲气,从来就是这么个脾性,我只道奶奶能劝劝他,谁知奶奶竟比前任奶奶还纵容,处处由着爷的性子来,也不看看这世道,太正直的人往往都要被欺负的。”
尤二姐戳了春花一指头,笑骂道:“小蹄子,当着我的面儿才敢嚼爷的舌头,为什么当着爷却又不说?你快去传饭吧,再罗嗦罗嗦,我也要让你饿死了。”
春花嘻嘻笑着跑出去了,一会儿传了饭来,尤二姐用了饭,果然谢天英也从铺子里回来,夫妻两个换了衣裳,便一起往冯家来。
冯渊家离着他们不过是两条巷子,转眼工夫就走到了。通报后,冯渊和香菱亲自迎了出来。四人在门口寒暄一番,就进了屋,谢天英便问冯渊道:“兄弟,原本你说过了年就迎娶香菱姑娘的,因何到这个时候,竟还没有动作?”
冯渊笑着道:“别提了,如今她竟体面了,薛家那边管家来了三四趟,只说要我晚点儿娶香菱,她们家大奶奶因为厂子的事情下了江南,定要我等她回来再迎娶。我原本以为她不过是个意思罢了,可如今看来,这大奶奶倒真是着紧香菱,弄的我也不敢草率了,只好在这里等着呗。”
谢天英还未答话,尤二姐便笑道:“冯兄弟不必急,想来香菱妹子已经忘了,只是我却知道的,薛家大奶奶在府里的时候,待妹子极好的。若不是她出关办事儿,家里趁机让那个女人染指了,我们也断断不能被卖出来,当时只觉得是天要绝我们两个,如今看来,能遇见你们兄弟,却又是因祸得福。大奶奶既然这么说,必定是有用意的,日后冯兄弟也得益。”
话音刚落,就见冯家的老管家一路小跑进来,喘着气道:“少……少爷,薛府……薛府的那个大爷和……和大奶奶亲自过来了……”一边说着,手里就递上了一张精美的拜帖。
冯渊和谢天英惊的站起来,冯渊便道:“这如何使得?怎么能让他们两个亲自过来?”说完看向谢天英道:“天英兄,快随我去一起迎接下,说起来该当我们去拜会才是,只是总觉着不熟,没想到他们竟亲自前来,哎呀,这……这可显得咱们失礼了。”
一边说着,就急急和谢天英走了出去。
这里香菱见他们走得急促,不由对尤二姐道:“这便是姐姐先前说的我原来的那位夫婿和大奶奶吗?怎么我一点儿印象都没有?如今她们不是又要来带我回去吧?”说完身子就打了个颤,咬牙道:“我……我认准了少爷,是谁也别想带我走的。”
尤二姐忙笑道:“傻丫头,你竟真的将大奶奶忘了个底儿掉。你不知道么?连你当日的性命都是她救回来的。你也别害怕,大奶奶再疼你,也没有喜欢你插在她和大爷之间的道理。大爷眼里如今又只有大奶奶,别说他素日里对你不上心,就算是十分喜欢,也不可能为你得罪大奶奶。我猜着这是她们过来特意看看咱们两个苦命人,也算是她们有心了。”
尤二姐说完,便听院中传来一阵女子的清脆笑声,不由得心道:果然是大奶奶,什么时候都不改这份飒爽本色。一边想着,就和香菱站起身来。
只见春日的阳光下,环佩叮当声中,一名锦衣华服云髻高绾,端庄妩媚的贵妇款款走进来,尤二姐也就罢了,香菱却是傻傻看着那张既陌生又熟悉的面孔,只觉着心中泛起的既是无数亲切,又有着十分的酸楚。一时间,眼泪夺眶而出,只将整张脸都湿了,却又茫然不知自己在哭什么。
“香菱。”金桂见香菱哭了,目光却是茫然,心知她虽然失忆,但对自己的这份亲切厚密感觉还在。鼻子不由得一酸,也落下泪来,抓住香菱的手上下打量她,然后带着泪笑道:“倒是生活的不错,看着脸上还有了点肉,可见冯家公子是对你用了心的。”
香菱任由金桂拉着自己的手,脑子里拼命想着这是谁?因何我见她,就好像见到自己的姐姐一般?嘴里却已经本能的唤出了“大奶奶”这个称呼。一旁的尤二姐道:“奶奶快请上座,香菱妹子早已忘尽前尘,没想到看见奶奶,竟然哭了,可见她心里对奶奶的感情还在。”
“你是谁?我……我认识你么?为什么我感觉你就好像是我的姐姐?”香菱终于将心中疑问问了出来。却见金桂在一旁炕桌上坐下,拉着香菱的手紧挨着自己坐,一边擦着眼泪笑道:“好妹子,你这半生坎坷,既然忘了前尘,那倒也好。你也不必细问我,你刚刚说我是你姐姐,那你便把我当成你姐姐就好,知道我心里记着你,日后有什么为难事儿,都尽管去找我。若是在这家里受了欺负,也去薛府找我,姐姐必定替你做主出头就是。”
尤二姐听见这话,便笑道:“香菱妹子虽是半生坎坷,可她能得大奶奶如此惦记青眼,就是她这一生最大的福分了。”说完却听金桂正色道:“不仅是香菱,还有二娘也是一样的,将来有了烦难事,只要我能帮忙的,便只管去找我,切莫想着自己势单力孤,那薛府就是你们的娘家。日后来往走动,都不可少,被人欺负,也只管去找我。我虽不才,在这京城中,如今也算有几分面子,保着你们不受欺负,还是可以做到的。”
尤二姐只知道金桂对香菱的感情深,却没料到自己也有同样待遇,想到当日金桂阻止自己自尽,又在熙凤面前帮着说了好话,才让她生了儿子出来,虽然现在不得见面,但好歹她知道自己的骨肉生活的很好,熙凤不能生孩子,就把他当亲儿子一样待,这就足够了。因一时间心中又是感激又是惊喜,便也流下泪来。
金桂又问了下她们当日被卖的经过,和管家报的并没什么两样,因感叹道:“也算是因祸得福,不然香菱也就罢了,你日后在贾府中却怎么办呢?二奶奶未必真能容得下你,偏你姐姐又不能为你做主。如今却因缘巧合,落到这么个人家来,正是对你极好的,如何?我看那谢家大爷倒是一副忠厚面相,他对你可好?”
尤二姐脸上布满了红晕,却掩不住眉梢眼角的喜气,轻声道:“他是个极正派的人,听丫鬟们说,以前家里夫人还在那阵子,好几年没生出孩子,大爷却也从不去妓院流连,更不肯打家里丫鬟的主意。后来夫人不在了,他才偶尔和冯公子去那烟花之地聊解下寂寞,谁知那天就遇见了我们。我是续室,婚礼也没大操办,但是婚后他对我,真正是极好的,如今我……我又有了身孕,他欢喜的快疯了,只恨不得能把我捧到手心儿里似的。不瞒大奶奶说,如今我有这个结局,已经是对老天感激不尽了。香菱妹子也不用说,那冯兄弟对她痴心一片,竟等到现在未娶妻,这可不是她们之间的缘分?”
一番话说的金桂高兴非常,香菱也慢慢的和金桂熟了,于是也渐渐开口说话。三人一直说到晌午,就在冯府用了饭,那冯渊和薛蟠当日为了香菱,本有拳脚之仇,这时候自然是一笑泯然。况薛蟠想起前事,也觉有愧。因此着实对冯渊和谢天英亲热,不用询问金桂,他自己就答应日后生意上多照顾两人。冯渊原本是家里有地,后来在谢天英的帮助下才做起买卖,也一直没有大富大贵,此时有薛蟠相帮,眼看日后就要财源滚滚,自然也高兴。
一直到日头落下去,薛蟠才对金桂道:“娘子,怕是未时末了,咱们也该回去。晚上还要进宫赴宴呢,若晚了可不好交代。”因话音落,看见金桂出来,夫妻两个便告辞而去,冯渊香菱和谢天英尤二姐一直送到大门口,金桂还嘱咐道:“尤二娘已经嫁了谢大爷,我管不着,不过是补一份贺仪罢了。但是香菱和冯公子的婚事,我是必然要插手的,你们也不许拦着。在那之前,让香菱去我府里住几天也好,总是要有花轿迎娶才行,下聘也尽管去我家下聘,放心,嫁妆我也不会亏待你们……”拉拉杂杂又说了许多,那冯渊自然点头如捣蒜般的答应着,金桂和薛蟠这才满意的转身登上马车。
一时间,马车辘辘远去,尤二姐和香菱站在门口望着,看那马车顶拂过路边的一片片垂杨柳,转眼间消失在街道尽头。
作者有话要说:还剩下一个番外了,啦啦啦
番外二
历经一场劫难之后,贾府的东山再起似乎少了许多浮华纨绔的意味,宁荣二府一扫过去的颓废死气,重新焕发出勃勃生机。
金桂和薛姨妈坐在贾母王夫人邢夫人尤氏等人的对面,一群人说说笑笑,屋里十几个丫鬟静立伺候,却是连一声咳嗽不闻。
“我听说宝钗订了亲,就是寄居在你们府里那个姓季的孩子,这可是真的?”忽听王夫人问了薛姨妈一句,金桂和尤氏熙凤本来正在说笑着,听见这话便停了话头。
“可不是呢,昨儿那孩子才提了亲。其实这事儿早就定下来了,只不过明伦是个心气高的,从前总觉着身份配宝钗有些差异,那时候蟠儿就和他说了,不图他什么,只要对宝丫头好就成,他哪里肯?到底这次乡试中了举之后,这才郑办其事的提了亲,也够难为他的,家道中落那会儿,一个至亲的人都没有了,这还是托了一个远房的族叔过来呢。要么说到底还是大家族的孩子,这些礼节一点儿都没马虎的。”
薛姨妈提到自己的准女婿,面上满是笑容,显然对这个举人女婿很是满意。王夫人听见妹妹这么说,面上掠过一丝笑容,也就没再说什么。另一边的贾母却是真心高兴,点头道:“那孩子我也见过两次,的确是不错的,模样又好,难得行事还沉稳,宝丫头配给他,倒也是不冤枉,若说家境,你们家什么没有,哪里差他什么?强似找一个富贵家的纨绔子,即便一时间把宝丫头看成珍宝,日后也难免不生出些什么花花心思,倒是不好。”
薛姨妈点头笑道:“可不正是这样说呢。”说完又听贾母叹道:“真真你们家最近是运道好的,看这喜事一桩接一桩。蟠儿如今又封了四品的大官,虽说是闲职,可也是古今从未有过的天大恩宠。宝玉他老子熬了一辈子,那会儿也不过是个员外郎而已。我原本也想着这府里能不能有一两件喜事办办,可如今竟然没有,说不得到时候宝丫头出阁,也只得去沾沾你们的喜气。”
金桂在旁边忙笑道:“老祖宗这话我们可不敢当。只是现成府里倒有一桩好姻缘,怎么还说没有喜事呢?”说完,那边王夫人看了她一眼,倒也没看出高兴不高兴,即便不高兴,话都说到了这份儿上,金桂也不会打住,从她穿越过来的第一天,就是立志要成全宝黛的木石姻缘的。
贾母心里自然也知道金桂要说什么,心里高兴,只是面上却还要装装糊涂,假装诧异的道:“我们府里还有好姻缘?你倒是说说,哪里来的?难道我如今老糊涂了,竟想不到?”
金桂只看贾母眼中的笑意,便知这老祖宗心知肚明,分明是喜欢自己这样说,因更是笑容满面道:“这还有什么想到不想到的?宝兄弟前儿也中了举人,论理也该是成家立业的时候儿了,不是我说句狂话,我这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但只我如今见过的那些名门闺秀里,若说能有人比得上林妹妹的,倒还真没看见。不论是模样儿和才情,你们大家伙可想想,还见着过比林妹妹更拔尖儿的吗?何况林妹妹从小儿就住在这里,宝兄弟待她的情意,我们大家也都是看在眼里的。虽说如今大了,知道避嫌,举动言语间不那么亲密,但是那份体贴心思可没变。宝兄弟也是个男孩子里头拔尖的,寻常闺秀别说他看不上,就是我们也不好意思给他提啊?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儿?我说这是现成的好姻缘,有错吗?”
熙凤也忙笑道:“到底是你大胆,我冷眼看了这些年,心里也是这么觉着的,只不过想着这事儿总得老祖宗发话,我没事儿瞎忙什么?没想到左等也等不到老祖宗开口,右等也等不到老祖宗开口,却原来是老祖宗一时犯了糊涂,倒叫你给捡了这个现成便宜,早知道这样,我就该说出来才是,到时候谢媒的钱岂不是都落在了我腰包里?”
一番话说的众人大笑。平心而论,王夫人心里是更属意宝钗的,只是人家如今已是名花有主。不可能配给宝玉了,更何况她心里也明白自家儿子的心思,只是平日里假装不知罢了。如今再想想,虽说黛玉爱小性儿,但容貌才情确实是拔尖儿的,更何况现下她虽孤苦,可之前也是名门之后,如今在府里这些年,也是出落的越来越好,因此倒也不是十分的反对。
因此当看见贾母欠着身子过来询问自己意见时,她心里明白这是遂了贾母的意,就更不好说什么,便也笑道:“到底是她们年轻人心眼活泛,我都还没想到呢。如今听蟠儿媳妇说的也很有道理,只是林姑娘如今也没有个娘家,这事儿具体要怎么弄,却还是要好好商榷一番。”
话音落,就听熙凤笑道:“林家姑父姑母虽然都不在了,可他们还有族人呢,既是这样大事,自该请他们派出一户娘家人进京来主持这些事,大不了所花费的银子咱们出,他们还能平白无故得一份聘礼,焉有不愿意的道理?”如今贾府的爷们儿们过了那段苦日子后,也一改从前挥金如土的习性,认真经营核算了一下家里的田地产业,慢慢的查出许多亏空,皇帝又赐了好些金银,因此竟摆脱了从前入不敷出坐吃山空的窘境,也成了名副其实的公侯富贵之家,再不把这些钱放在眼里了。
这事儿便这样定了下来。贾母心中一个大心愿了结,这个高兴劲儿就别提了,留了王夫人薛姨妈尤氏打小牌。熙凤则和金桂往黛玉的潇湘馆来,进了门,只见宝钗和黛玉正在纱窗下下棋,见她们来了,忙都站起来迎接,一边笑道:“什么风儿将你们吹来了?”
熙凤笑着对紫鹃道:“不用倒茶了,等下却是还要去怡红院报信儿,不在你们这里坐。”说完便来到黛玉面前,围着她身子转了两圈,一边点头笑着道:“我当日就和你说过,喝了我们家的茶,就要给我们家做媳妇,你那时候还打我,如今可不是应了我的话?如何?刚刚老太太已经做主将你许给宝玉了,我今儿是特地来给姑娘报喜的。”
黛玉挥手就向熙凤打去,一边羞臊道:“你说的什么胡话?这大热天的难道就是特意为了打趣我走这一趟?”一边说着,熙凤早躲了开去,对金桂道:“如何?我说好人难做吧?不说感激我,反而来打我,大奶奶,你这个媒人也该发一句话了吧?”
金桂便笑道:“林姑娘,刚刚二奶奶说的,可是千真万确,是我亲自保的媒。罢了罢了,你必定说我多事,你嘴又伶俐,我可说不过你,反正我等着你将来的谢媒礼就是。”一边说着,就和熙凤笑着走出去,这里剩下黛玉怔怔站在那里,一张桃花面孔红的若火烧云一般。好半晌,竟忽然滴下两滴清泪来。
宝钗走上前揽住她肩膀笑道:“这是大喜的事,也遂了你素日的心,怎么倒哭起来?”话音落,只见紫娟和雪雁等都进来给黛玉道喜,却被她赶了出去。这里看着宝钗,有心说几句清高的话,然而一想到若非金桂,自己今日的命运还不知如何,这件藏了几年的心事也不知能否如愿,便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