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木璃
难道,宝玉并不高兴自己指导他?有了这样的想法,林如海不由得也不悦起来,自己满心好意,你竟还觉得这是麻烦不成?
事实上,宝玉还真是这么想的!
跟所有成绩差的学生一样,宝玉竭尽全力的保持着表面的完美,却是最厌烦暴露出自己的不足之处来。宝玉虽然不喜四书五经,但是也知道,在贾政和林如海的眼中,自己对四书五经的不足,就代表着他一无是处。林如海现在是好心要指点他功课,可一旦他提问,自己回答不出来怎么办?他要发现,自己虽然诗词做的还行,可对那些八股文章却根本束手无措,那又怎么办?他再回头跟贾政一说,自己只怕少不得一顿打,只怕到时候,贾母和王夫人也护不住他。最最重要的是,林如海还是黛玉的父亲,要是林如海对他印象不好了,回头跟黛玉说些神马,让她疏远自己怎么办?
宝玉或许开始还有些喜欢待人亲和的林如海,可此刻,却觉得这样亲和多管闲事的林如海讨厌极了,果然这世间还是女子最为讨人喜爱,善解人意,让人见之心喜,而男子,满口经书科举,惹人厌烦——当然,这些话打死他也只敢放在心里,半句不敢出口的。
最终还是林如海先开的口:“宝玉应该学完《大学》了吧?里面可有不明白的?”笑是那个笑容,只是到底是心里不悦,看着就有些冷淡了。
宝玉于四书五经不行,观察却是挺仔细的,多多少少,也察觉到了林如海的不快,倒是有心顺着他的话问些问题,可他的水平就在那儿,能问出什么深刻的问题来?要说些浅显的,贾政还在边上呢,而且他也拉不下脸。支吾了两声,涨红了脸,愣是半个字都挤不出来,急得额头直冒冷汗。
贾政不明所以,只以为他是紧张的,颇是恨铁不成钢看了他一眼,对林如海解释道:“从没下过场,没经过大世面,乍一然见到你,怕是紧张了。”
林如海闻言两眼一瞪,看着他,佯怒道:“怎么着,我还怕人不成?”
贾政笑起来:“你可是当年的探花郎,如今的户部尚书,多少学子都以你为榜样呢,宝玉看到你,哪有不紧张的?”
“是这样吗?”林如海也跟着笑起来,问宝玉道,宝玉讷讷点点头,换来他爹贾政更加嗔怒的一眼和尴尬的笑容,林如海只做没看见,开玩笑道,“看来以后我得多和宝玉见见了,我姑父看他,都紧张,这可不成啊。”
宝玉在贾政燃烧着火的眼神注视下,不安至极,闻言动了动身子,抱歉道:“是我失仪,姑父千万别见怪。”
林如海自然是说没关系的:“这么多年了,我也是头一次回京,虽说我是你姑父,到底还陌生,没事,慢慢的,就不会的。”厌烦了这些有的没有的话题,林如海的耐心到了极致,顿了顿,直接问道,“如今功课可紧张?打算什么时候下场试试?我记得贾氏族学是贾代儒贾老爷子在掌管吧?算算,他可是有些年纪了。”
贾政点点头:“确实是,前次还病了一场呢。”
“恩,这可不好,先生精力不好,怎么带得好学生?”看着宝玉,“我时间有限,怕不能每天知道你,你要不介意,我倒可以帮着找个先生。我认识一个举子,学识忒是不错,只可惜上次科举考试,正碰上身体不好,没考至最后,不然,怎么也该为官一任了。才学是没得说的,正好他现在也有空,你要愿意,我可以让他先教导宝玉。”
贾政喜出望外,立即表态道:“这正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如海,要真能有此人才来教导宝玉,回头我定摆酒设宴酬谢你。”
“这我可记住了,到时候,你别忘了。”林如海嘴上笑着,视线却一直没有离开过宝玉,当贾政答应让举人来坐馆时,他脸上的沮丧,掩都掩饰不住。这下,林如海彻底确定了,感情,宝玉根本就不希望人指导他读书呢。只不知,他是觉得自己已经学得够好了,没人指点得了他了,还是因为不想读书,所以根本没所谓上进。“宝玉,乘着现在,你就据‘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一句,做篇文章吧。”看着面带疑惑的贾政,他补充道,“我说的这个陈举人有些傲气,让宝玉先做篇文章,让他瞧瞧宝玉的水平,以后教授起来,才会更尽心尽力。你说是不是?”
宝玉听到要做文章,吓得都要从椅子上跳起来了,这次,是真的面无人色了,他才想拒绝,那边贾政已经干脆的答应了:“这也是应该的。宝玉,你赶紧去,你姑父的要求你也听见了,好好做!”那眼神,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威胁。宝玉敢肯定,要是自己做的不好,只怕回去,就是一场狂风暴雨了。可是,他做得好吗?
林平很是伶俐地准备好了笔墨纸砚,万事具备,只等着宝玉了。宝玉心头狂跳,在贾政林如海的注视下,慢腾腾地站了起来,向桌子走去,那表情,慷慨如赴刑场……
“就这种废物,老太太居然敢让我把玉儿许配给他?”送走了贾政父子,林如海回屋再看了一遍宝玉做的文章,拍着桌子大怒,“瞧这文章做得,狗屁不通,随便一个秀才,都能做的比这好。典故用的不对,立意平平,辞藻还算华丽,却无半点内涵……这些年他都学了什么?”正所谓希望多大失望越大,贾母一直在信里夸宝玉人聪明、读书好、容貌佳、待人温柔,和黛玉处得也好,林如海乍一见他,也去世是个英俊的少年,还以为他确实出众,堪匹配黛玉,没想到,小小一试探,就把他试探出来了,什么聪明过人,读书好,呸!“老太太竟这般骗我,真拿我当傻子吗?!以为我在扬州,她就能一直这么骗我?我就发现不了了?”这要是去年的皇子之争他躲不过去,按着贾母的意思,真把宝玉和黛玉配做一对,那岂不是毁了黛玉一辈子?!
林平对宝玉也是不满:“长得倒是不错,可看那行为举止,看着老爷时那紧张的模样,还有舅老爷一生起,他就唯唯诺诺,连话都不敢多说的模样,一看就不是有担当的。只怕还是个懦弱的性子,父母一说话,半句也不敢反驳的。”说句不好听的,黛玉要嫁给了他,万一以后和贾政王夫人有个什么矛盾,宝玉绝对护不了她!
林如海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脸上黑青一片,阴沉如水:“去查,给我去查,究竟是不是贾老太太在外面放出消息破坏玉儿的声誉,好做成事实,让玉儿和宝玉的婚事彻底定下来,到时候,哪怕我知道了宝玉到底是个什么货色,我也反悔不了了。”
林平答应一声,转身就要走,临出门了,却又折了回来,看着林如海,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事?”林如海拧眉。
林平犹豫一会儿,最后咬咬牙,还是问了出来:“万一,我是说万一,这要真是贾老太太派人做的……”
“玉儿姓林!”林如海拉下脸来,斩钉截铁道:“老太太要敢算计她,那就是算计林家。”他垂下眼帘,“若如此,我林家,那也不是好惹的……”
第八十五章
乘兴而去败兴而归,贾政回家的路上,盯着宝玉的眼光都跟要杀人似的,只把宝玉吓得面无人色,哆哆嗦嗦半个字也说不出来。等会了荣国府,贾政大吼着让宝玉跟他去书房,宝玉只觉得腿都软了,可在贾政灼热的视线下,更是半个不字都不敢说的,只能拿眼神频频示意了茗烟,视死如归地跟着贾政后面走了。
总算茗烟还算机灵,等贾政一走,忙从地上跳了起来一路飞奔着就往后院去了,跑得太急,还踉跄了一下,差点没栽倒了去,可饶是这样,他也不敢稍稍放慢了脚步——贾政明显就是生气了,那宝玉还能讨得了好去?要宝玉有个什么不好,他这个贴身小厮,还不被贾母王夫人扒了皮去?茗烟想到这里浑身一颤,脚下更是快了几分。
等丫头转述了茗烟的话给贾母王夫人后,不出所料的,这两人登时就慌了手脚,二话不说站起来急忙就往书房赶去。这荣国府上下,谁不知道贾政平日里见到宝玉,话说不到三句就开始训斥,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惹得宝玉一见他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这会儿茗烟都说贾政脸色难看的要宝玉跟着他走了,那还有宝玉好的?
事实上,贾母王夫人猜的也确实没错。贾政岁啦向来看不惯宝玉,但是他有贾母王夫人护着,贾政就是有心想要严厉管教也没办法。但因怕他真的厌弃了宝玉贾母和王夫人却是一直的在贾政面前说宝玉的好话,说他如何如何的聪慧。而贾政的,也并不是如他表现出来的那样就对宝玉全然讨厌,甚至可以说,他对宝玉生来不凡还是很有几分在意的,又贾母王夫人说的这些好话,还有那些清客为了讨好贾政拼命夸宝玉少年才俊,再加之宝玉偶尔做得诗词却有些灵性,贾政面上不显,心里却是以为,宝玉即使厮混内帷,可到底是有些才学在的。
谁知道,最后竟在林如海面前知道了真相,而且,还是因为丢了那么大的人才知道的真相,贾政曾对宝玉有多大的希望,此刻就有多么的愤怒。不仅仅是因为宝玉的没用,更是因为,他的没用,给他带来了深刻的羞辱。
“你母亲还说你懂事聪慧,虽然没有定性,可对文章书本也是极熟的,你看看你今天做的文章,那也敢叫好?那也叫熟悉?典故都用不对,你平日里都把书读到哪里去了?”贾政吧桌子拍得震天响,手指指了宝玉,一声声一句句,直咬牙切齿,恨不能咬下宝玉一块肉来,“我还以为你多大的能耐,巴巴的跑到了你姑父面前求他能多指点你学业,结果倒好,惹得我丢了那么大人。要早知道你那么没用,我根本不会开这个口!”贾政想到方才在林府,林如海看完宝玉文章后那奇异的眼神,臊地是无地自容。他还这么巴巴地带着宝玉主动上门去,简直是自取其辱!贾政都自觉没脸再见林如海了。
宝玉被这么指斥,自尊心被扫了个干干净净,脸上涨的通红,有心反驳,却没那个胆子,更是想不到该说很么才好。说贾政说的都不是事实,他学业其实不错?宝玉想到自己屋里除了贾政要考校前才会翻几下平时都扔在箱子底的四书五经,自己都觉的心虚。说自己的文章其实并没有那么糟糕?写文章时他几乎挠破了头,很有些地方都是胡编乱造的,林如海看完后那勉强的模样也说明了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宝玉实在做不到自欺欺人……思绪万千之后,宝玉能做的,也只有低着头听训的份,只是贾政说的话实在难听,如此刺耳,宝玉低着头,眼眶里泪水直打转……
贾政看着宝玉这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你都多大的人了,还动不动掉泪珠子。都是老太太你母亲太宠了你,才让你这般没用。”
这话一出,当即宝玉连泪都不敢流了,吸吸鼻子,手背胡乱擦了眼泪,战战兢兢的,看着可怜极了。
可他越是这样,贾政就越加的生气。他对宝玉有意见很久了,身为男子,整日念着姐姐妹妹,不思上进。还指望他光宗耀祖?这一刻,贾政觉得,真的是半点希望也没有了。
“往日里便叫你好好读书,结果到现在,还是这幅模样,你到底有没有听我的吩咐读书啊?”盛怒中的贾政,看宝玉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他的好皮相是娘娘腔,他的畏惧小心是小家子气等不得台面,他的害怕恭敬是没用的体现,在联想起他在林府那见不得人的学问,贾政心头一动,抓了本书就考校起宝玉的功课来。
可怜宝玉以前被考校时,总有人提前提醒,提前预习,这会儿猛不丁的问他,他前面在林家到现在受的那些惊吓还没回过神呢,哪沉得下来心来,贾政问是个问题,他竟是是个都答不上来的,憋红了脸,看都不敢看贾政。
贾政这方知道,自己这儿子,却是比想象中的更加没用,学问何止是一个差字,根本是不堪入目!愤怒之极地一把吧手里的书冲着宝玉砸了出去,贾政暴怒地吼道:“来人啊,拿家法来,拿家法来!”
还要动家法?宝一软,真真是面无人色,怕得身子都抖了:“老、老爷~”短短两个字吐出来,剩下的,在贾政暴怒的视线中愣是又咽了回去。老太太,太太,你们在哪儿,你们再不来,我可就要倒霉了。
也是宝玉合该有这一劫,贾母王夫人虽然紧赶慢赶着来了,到底前面传递消息时兜兜转转浪费了不少时间,贾政动手又太快,让她们即使已经尽全力了,却依然晚了几分。下人很快送来藤条上来,贾政接过,冷眼看着宝玉:“跪下!”
严父的权威是宝玉不敢反抗的,哪怕是全身都开始发颤了,照样还是乖乖跪了下去。贾政更是毫不留情,藤条对着宝玉的背,狠狠就挥了下去。宝玉从小娇生惯养,哪受的这种痛,当即就哭喊了起来,直说以后再也不敢了。可贾政又怎么会是心软的,看着宝玉没出息的反应,下手反而更狠了,一记记的藤条甩下去,只抽地宝玉哭爹喊娘,恨不能晕过去了才好。
贾母王夫人到时,就听见了宝玉的哭喊声。王夫人再顾不得贾母,抢先飞奔了进去,一进书房,就瞧见宝玉跪在地上,脸上泪水模糊,贾政站在边上,尤不解气,挥着藤条还要打,心头大痛,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忙就扑了过去,护着宝玉,哭道:“老爷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要打宝玉?你下这么狠的手,是想要痛死我吗?”又掰着宝玉的脸紧张直问:“宝玉,宝玉,你没事吧?”
宝玉见了王夫人,心头一块大石终于落了地,虽然碍着贾政不好说什么,可满是委屈的脸,已经充分表明了他受的委屈。王夫人哪还有不明白了,搂着宝玉就心肝肉的大喊了起来:“老爷,你要是对宝玉不满,干脆就冲着我来,是我没教好他,不关他的事!”
贾政一肚子的火,见王夫人这般胡搅蛮缠,更是不痛快:“这不关你的事,你赶紧让开。就是你一直宠着他,他才这般的没用。你要再这么下去,他就毁了!”说着,手中的藤条甩动了两下,空着的一只手就去拉王夫人。王夫人哪里肯,硬是不肯让,拦着不让贾政动手。
正纠缠呢,贾母走了进来,看到宝玉那副惨状,立刻就发怒了:“这是做什么,宝玉是犯了什么错,你要这么打他?”一边鸳鸯赶紧上去扶起了王夫人宝玉,贾政怏怏的把高举着藤条的手放了下来,给贾母见礼:“老太太,您怎么来了?”对着鸳鸯这些下人就没这么客气, “你们是怎么做事的,不过小事,也值得惊动老太太?”
贾母却怒道:“小事?你都把宝玉打成这样了,这还叫小事?要不是下人来跟我说,你是不是打算瞒着我,打死宝玉啊?”把宝玉拉近了眼前,瞧着他因为痛额头直冒冷汗,脸上苍白一片,心疼的要命,看着贾政更加没好声气,“什么大不了的事,让你发这么大脾气。你膝下就只宝玉一个嫡子,难道你还要他不好吗?”
贾政被噎住了,是啊,他膝下现在就宝玉这一个嫡子了,难道,自己还真要打死他吗?再去看宝玉,因为受伤,整个人都瘪下去了,王夫人不小心动到他的背,都换来他嘶嘶地呼痛声,原本满腔的怒火不知怎么的,一下就消散了去,贾政复杂地看着宝玉,恍然想着,要是、贾珠还在,那该多好……
贾母见贾政不说话了,叫王妃赶紧带宝玉回去敷药去:“再拿帖子去请王太医,给宝玉好好瞧瞧,千万可别留下什么病症才好。”
王夫人一听这话那还了得,拉着宝玉赶紧就回去敷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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