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团团
“这儿只有我们两个人,你还要这般与我生疏谈话吗?严姐姐,”貂蝉轻声一句,倒是让严氏红了眼眶。
“妾身不敢高攀官主,当年与您姐妹相称,是误以为您是夫君想纳的侍妾,如今才知是妾身想差了,倒是折辱了官主,”严氏低声回答道。
“你没有想到我会有现在的成就,我也没有想到,”貂蝉轻叹一声,白皙的手指抚摸上严氏出现褶皱的眼角,注视着她忧郁的双眸,惋惜般叹道:“吕布没有好好待你。”
“夫君对妾身很好,相敬如宾,”严氏扭头,避开她的触碰。
“一房接着一房抬回家,让妾侍养育儿子,也算将你这当家主母放在心上?”
“郎君幼小,离不得母亲,夫君地位超然,三房四妾乃是常事,妾身为正妻,当贤德宽容,否则岂不成了妒妇?”
“你真这么认为?”貂蝉轻笑一声,反问严氏:“还在看那些女德,女戒?我以为早在八年前就已经身体力行地给你做了榜样。”
“妾身惭愧,没有官主的智谋与能力,做不得惊世骇俗的事,”严氏说着,已是泪流满面,哽咽不能再聊下去。
“我,我若有你这般的能力,如何还会眼看夫君一房又一房娶妾生子。”
“我的能力也不是风刮过来的,你自己不去争取,自然什么都得不到。”
“我若争取,他会休妻。”别说什么没有男人一样能活,她就是爱她那战场上所向披靡,新婚夜对她柔情似水的夫君,就是要为他守着一家子后院,哪怕赔上自己一辈子,因为一颗心早就在嫁给他的那一刻,都悉数给了他!
为他操持内院家室,为他打点女眷之间的关系,为他养育儿女,他是大英雄,在外头战争沙场,她配不上他,却能给他最安稳的家。
“八年来,你一点都不怨过,冷过?”貂蝉不可思议道:“那么玲绮呢?”
提起吕玲绮,严氏更是泣不成声:“妾身这辈子,最亏欠的便是玲绮。”
“你别哭了,”貂蝉头疼了,她招呼严氏坐下,与她闲聊起来,从严氏的挣扎与话语中推断出来,吕玲绮这闺女,才是她的心肝宝贝眼珠子。
貂蝉发出来自灵魂的询问:“假如你丈夫与你闺女同时掉水里了,你只能救一个,你会救谁?”
严氏大惊失色,只以为貂蝉要杀吕布,惊慌反问:“官主不是说,不打算杀死夫君吗?!”
话题又绕回来了,和她沟通可真难。
貂蝉揉了揉眉心,觉得自己问了个愚蠢的问题。
于是她开解严氏道:“你们快将吕玲绮养废了,你当真打算眼看着她泯灭于众生,做个眼界狭小的后宅女子?你要知道,在我的治理之下,女子是有机会做官做将军的,吕布打算让儿子继承,你这便欣然答应让那些妾侍爬到你头上作威作福?然后将玲绮嫁人,再留在后院仰仗他人鼻息生存,受她们蹉跎晚年吗?你别说你没生儿子愧对吕布这种蠢话,你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并州是个民风彪悍的地方,你出身于那个地方,几时起竟套上了长安官僚妇人的枷锁!”
严氏低下头,悄然拽紧了衣摆,内心强烈地挣扎着,她不想,她当然不想啊!
貂蝉与严氏聊了许久,严氏的心房被她敲出了一个豁口,对于这位慈母而言,女儿才是眼珠子,而常年出征在外的丈夫当然不如女儿重要。
严氏终于表露了她的态度:“恳请官主将玲绮带在身边,哪怕是做个侍女也好,她能为您指正此前误传消息恶人,也能作为人质,只要知道玲绮在您身边,想来夫君也会有所顾忌,不会起兵造反。”
严氏知道,貂蝉花费心思与她这般深聊,为的是向她讨要吕玲绮,这是貂蝉顾念旧情,有意想要拉她们一把,这也是吕玲绮挣脱原有人生轨迹的唯一机会。
八年来,她长得越发美丽,结合了吕布的英姿与严氏的精致。小脸渐渐长开了,全都吸收了父母双方的优点来长,严氏遮掩不住她的风情,女儿长得美丽,她不喜反忧。
“我还真不怕吕布造反,他造反我能掐下去一次,就能掐下去两次,”貂蝉并不在意地说道。
貂蝉与严氏聊完,算是问她要来了吕玲绮,她就纳闷了,到底是什么造成了当年的小姑娘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到是你,严姐姐,你难道不想要追求更好的生活吗?”貂蝉轻挑起严氏的下巴,观察她为了操持家务,在岁月中消逝的容颜。
不久,严氏红着脸走了,像是被调戏了一样,微红着眼眶,低头不言不语,匆匆跑走。
下属们眼观鼻鼻观心,暗暗嘀咕:主公厉害啊!挖吕布的墙角,干得漂亮!
吕玲绮急匆匆地赶到,急切询问严氏:“母亲,她会答应让我们去见父亲吗?”
吕玲绮也不知该如何来称呼貂蝉了,曾经她一直以为貂蝉是她父亲的夫人,与她父亲有莫大的关系。小时候的她不懂事,还曾称呼貂蝉为刁夫人,后来她才知道,原来貂蝉并不是他父亲的妾室,与她的父亲是公务上的合作关系,待她再长大了一些,貂蝉却已经成为了一州之牧,更加可望而不可及。
吕玲绮觉得很不可思议,女人怎么可以做州牧呢?女人难道不该是像她的母亲那样,养在深闺之中操持后院吗?
严氏神色复杂,轻抚女儿柔软的发丝:“玲绮,跟着官主,多看,多听,多学,母亲没什么能耐,无法给你想要的人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以后会如何,就看你的造化了。”
吕玲绮闻言一愣,半晌后,带着哭腔询问:“母亲是打算抛下我了吗?”
“你从小就喜欢舞刀弄枪,想要做你父亲这样的大英雄,可是夫君不答应,直言女儿家就该学习女儿家的东西,那时候你偷偷哭来找我,我也不答应,反而你绣花,看到你边哭边被针线扎得满手是包,我也心痛如绞,当时我只恨苍天不公,为何要让我们玲绮生错了性别。”严氏吐露心声,边说边流着泪。
“我教导你如何操持掌家,教导你日后如何做好当家主母,我儿原先性子爽朗,胆子也颇大,愣是被我扭转成了养在深闺之中的小姐。我只想着,我儿这样的容颜,遮掩都遮掩不住的美色如何能外出去抛头露面,你有大英雄父亲,还有鼎盛的家室,上好的郎君随便挑选,无论嫁给了谁,总能过上好日子,可是现在不同了,你的父亲败给了貂蝉,而貂蝉,向我展现了另一种可能。”
严氏慈爱地抚摸她的侧脸,含泪自嘲笑道:“同样是绝色容颜,你可曾看到她有一丝一毫的为容颜所束缚?她活成了那般耀眼的模样,我原是站在后背可以望见她的光芒,现在,我却只有仰头看着天空,才能看到她的影子了。八年啊,她做到现在这个地步,只用了八年的时间,天底下那么多的诸侯,包括夫君,谁能与她争辉?玲绮,去跟着她吧,娘已经老了,你还年轻着,大好的盛世就要来了,这天下百废待兴,破而后立,机会就在眼前啊!”
这么些年来,吕玲绮在严氏的影响之下,一点一点的逐渐向着后院女子来转变,她不甘心如此,却无法反抗。
从小她就知道,父亲与母亲说的话都是对的,是为了她好,长安的贵女也都是这样生活的。她偷偷去看兵书,去往父亲的书房偷书,被母亲发现了,好一顿训斥。而她的那两个异母弟弟,年纪稍大一些的五岁,小一些的也不过三岁,他们却可以舞刀弄枪,日后可以学兵法,凭什么?就因为她是女人,而他们是郎君吗?!
可是貂蝉不也做了州牧吗?吕玲绮心中有疑惑,可长久以来的影响,让她按耐住了这些疑惑,跟随在母亲的身边做一个乖巧的女儿,也许未来还会找一户门当户对的人家,嫁过去做主母,走上母亲的老路,为丈夫开枝散叶,为丈夫纳妾生子,以夫为天,谨小慎微,在外头端着主母的架子,在内院伺候好丈夫,养育好孩子,这就是她要的生活吗?若是一辈子就这样过去,她真的甘心吗?
十六岁的吕玲琦一遍又一遍地问着自己,心中的逆骨越发强烈,人们都说他的父亲有逆骨,连杀两位义父,先有丁原,后有董卓,虽然吕布强调多次董卓是貂蝉所杀,人们却是不信的。因为他有前科啊!
丁原确实是死于吕布之手,吕布就是一匹身有逆骨,桀骜不驯的狼!丁原想把他当狗养,董卓也是如此,所以狼咬了主人,自己翻身做主。
吕玲琦身为吕布的女儿,有着一脉相承的逆骨,可母亲严氏没有将他当狗来养,而是将她如珠似宝地当做掌上明珠,心疼呵护。所以哪怕心中有逆反,想要做叛逆的事情,她却仍顾虑着母亲的心情。母亲无私的爱成了束缚住吕玲绮这匹小狼的锁链,让她无法挣脱,舍不得挣脱。
有的时候她会想想就算了吧,就随着母亲的心意,这辈子这么过下去也未尝不可,她以为她这辈子就这样了,没想到转机突然之间到来。
吕玲绮直接懵了,而严氏轻叹一声,为她收拾好包袱,将她送到了貂蝉这儿。貂蝉在吕玲绮的指认下,拔出萝卜带出泥,一下子扒拉出来了一大串人,其中不乏世家大族与汉室老臣。
吕玲绮谨慎地说道:“这些老学究都很不配合,父亲曾经就在他们手中吃下过暗亏,现在我指认他们,并非是旧的仇怨所致。”
“我知道你的顾虑,是怕我误会你拿我当枪使?”貂蝉好笑说道:“是非黑白,我自会辨认,这些人,我也一个都不会放过。”
对于反抗她,想要弄权起兵的叛贼,她一向是收拾起来没商量的。
司隶这一块地,纠缠了包括长安本地氏族,原先汉朝宗亲,洛阳搬迁而来的氏族,以及吕布的旧部等等多方势力,貂蝉一撸袖子,一个个打过去,抓了大批人,一时之间,长安的牢狱中的人都要塞不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