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律
海蒂回到她的实验室里,发现有些重复的仪器也已经搬到新宫去了。
她与前世的记忆实在隔了太久,都有些记不清碧提宫后来的样子。
年轻的炼金术师对着试管和一堆瓶瓶罐罐叹了口气,开始研究病叶的问题。
她拜托人找来了染病程度不同的植株,并且用了同样的土壤把它们养在了实验室里。
杀灭瘟疫的方式很多,用有毒的药物也许都可以起到遏制的效果。
可问题在于,这些植物都是需要继续栽培和用于食物和酿酒的。
如果强行把染病的所有葡萄园全部烧毁,经济上的损失恐怕能让那些农民直接去跳河。
既要能够有效地抑制菌种,同时葡萄本身还要能够在接受治疗以后正常的结果以及食用,同时食物也要接受生物实验确认安全。
海蒂列了个清单,开始安排仆从进行记录和日常管理。
……达芬奇不在这里,还真是有些麻烦。
那个人几乎不用跟他解释太多,就能够心领神会的帮她调整工具和解决各种实验上的大小麻烦,没有工具也可以用不可思议的速度凭空做出一个新的来。
更重要的是,他对有关科学的一切都热忱而又极有创造力。
她意识到自己在想念他,用指节心不在焉的敲着桌面。
只适合做朋友,不能**人。
等这一天下来忙完,六种植物被不同的药水喷洒均匀,开始缓慢地发生变化。
等待的过程颇为漫长,她决定如从前在宫廷里一样,继续去借书研读,以及去修道院帮那些修女诊断身体的疾病。
在临出发之前,德乔端着果汁敲了敲门:“大人,波提切利先生想见您。”
她的表情有些为难,似乎是不希望海蒂再过去。
“怎么了?”海蒂意识到了什么:“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身边……好像还跟了一个小孩子。”
又是——小孩子?!
海蒂皱起眉头来,感觉这些男人一个两个恐怕是都疯了。
德乔显然也是这么想的,但仍然很尽职尽责的过来引见。
她简单收拾了一下,同德乔一起去了后院。
波提切利正在教一个孩子画画,还不时笑着和他聊天。
小男孩大概只有三四岁左右,模样看起来清秀又温和,看向她时还露出了腼腆的笑容。
“海蒂,”他伸手摸了摸这小男孩柔软的头发,笑着唤道:“我发现了一个小天才。”
看来是他的工坊里又招了一个小学徒——可是这和她有什么关系?
“……是这样吗?”她保持着警惕没有走过去,脑子里开始思索萨莱现在有没有放火烧了她在米兰的院子。
“这是你的朋友,阿雷西欧先生推荐过来的小男孩,父亲也是画家。”波提切利笑着解释道:“可惜我之后两年要去其他国家游历,不一定能带着他。”
“如果方便的话,下次你回米兰的时候,要不把他介绍给达芬奇?”
海蒂很谨慎的观察着这个孩子,准备开口拒绝他。
波提切利并不知道达芬奇和自己住在一起,也不知道和那萨莱有关的冲突。
在她开口之前,波提切利多说了一句话。
“拉斐尔,向仁慈的美第奇小姐问好吧。”
“您好,美第奇大人。”小男孩甜甜的笑了起来:“您真好看。”出错了,请刷新重试
☆、第48章 第 48 章
海蒂以为自己是听错了, 下意识地重复道:“拉斐尔?”
“嗯, ”波提切利示意男孩先帮自己回画室取颜料, 转头看向她道:“希望没有给你带来困扰, 我只是没有想到达芬奇没有回来。”
她没有想到日后被称之为画圣的那个孩子还这么小, 三四岁的样子看起来纯真又亲切, 却和大师两个字似乎没有什么关系。
“也许他的出身你可能不太接受,”波提切利也想到了什么,轻轻叹了一口气:“他是个犹太人, 而且还出生在耶稣受难日。”
犹太人?耶稣受难日?
海蒂忽然想起来, 当初在他们前往米兰的时候,达芬奇和自己谈论过这件事情,还喟叹着这个时间有多微妙。
“这个孩子有这样的血统, 日后想要被更多人认可, 需要付出比常人更多的努力。”波提切利注视着那小小的身影道:“但如果他选择的是基督而不是异教,兴许还有用。”
海蒂的神情变得颇为复杂。
“我会给达芬奇写信的。”她低声道:“但愿他可以把他留下来。”
从前在乌菲兹美术馆里,她有听闻过和这孩子有关的许多事情。
八岁丧母,十一岁丧父, 因为犹太的身份一度自嘲‘在哪里都如同异类’,成年以后沉湎于无数情人之间, 委托者一度需要拜托他的情人才能请的动他。
——这些天才几乎都有童年时的情感缺失,而且成年以后也都有不同反应的情感问题。
如达芬奇一样逃避否认, 又或者如拉斐尔一般滥情。
好在……他现在还是一个软乎乎的小男孩, 一切悲伤的事情都还没有发生, 不是吗?
海蒂注视着小男孩在旁边踮着脚帮忙递着东西, 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微卷的头发。
柔软的如同羽毛一样。
小桶见她有意亲近他,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和他的父母许诺,以后让他长期在我的工坊里做学徒,也不用太担心。”
“还是要读些书才好。”海蒂喃喃道:“只学会画画,可能会错过许多东西。”
她忽然再次想起了达芬奇。
这种情绪有些微妙,明明是不想再与他有任何瓜葛的,但是还是会无意识的又把念头拐到他身上,便如同有什么在牵引着一般。
葡萄藤的事情需要至少几个月,她决定用更多的时间来处理和工坊有关的事情。
出于各种原因,她希望能够扩招一批女工,分别把她们送到米兰和佛罗伦萨的工坊里。
海蒂倾向认为,每个群体的存在状态,都会影响到个人的直接发展。
如果她能够用更宏观的方式改善女性的生存,未来自己的存在也许会更加的稳定。
这里的女人都穿着高台鞋,走起路来几乎都要摇晃不稳,实在是碍事又无意义的存在。
海蒂直接联系了从前认识的裁缝,开始设计一种更加廉价和柔软的布鞋。
她决定以‘工作需要’的名义推广这种布鞋,让更多的姑娘能够解放双脚,以自由而灵活的状态来接触这个世界。
布鞋的鞋底不厚不硬,既不会让人硌的脚疼,又能保持足够的灵活性。
海蒂在把样品之一送给了德乔,后者在试穿之后发出了惊喜的声音:“怎么会这么轻——我的天!”
她几乎是确认着双腿是否存在一般,绕着那被扔在地上的高台鞋跑了两圈,简直可以蹦起来。
“可是……”德乔有些迟疑:“大人,我真的可以穿这种鞋子吗?”
“如果有人问起来,就说是我在工作方面的要求,我需要我的手下行动的足够迅捷。”海蒂温和道:“不用解释太多其他的东西。”
女仆欢呼了一声,扬起快乐的笑容来:“终于不用压着步子端东西了,真感谢您!”
试验于葡萄藤的药物已经有好几种宣告失败——
它们要么对药物毫无反应,要么就被毒到连茎叶也全部发黑烂掉。
剩下的三四种里,有一种药物见效的速度最为明显,而且似乎并没有什么副作用——它是先前给达芬奇用来画画的硫酸铜溶液,冰蓝色的溶液华美而绚丽。
被喷洒了稀释过的硫酸铜溶液的植物,会在很快时间里有明显的康复,而且斑点和波纹也消退的颇快。
海蒂在注意到这点的时候,在笔记本上写下了周密的记录,还画了一个五角星标注重点。
先前在与众人开会商谈的时候,她已经仔细吩咐过,被染上霉叶病的农户注意其他庄园动物和客人的往来,也再帮助他们在健康和患病的藤架之间做了隔离。
眼下能保下多少是多少,但真正要试验这种溶液的无毒性,要等到明年八月葡萄成熟之时才可以。
至少在今年,她恐怕要留在佛罗伦萨与众人一起过圣诞节了。
听宫里的人们说,被送去梵蒂冈的小利奥,在两年前就成为了大主教,如今虽然只有十岁,但也有无数的名门望族前来杜卡莱王宫商议订婚的事情。
还有他的妹妹,据说已经和教皇英诺森八世之子定了婚约,再过几年长大些了,就会遥遥的远嫁过去。
出于谨慎考虑,海蒂开始凭借越来越多的化名来开设新的生意,而原先最开始在西区购下的纺织工坊则正式三合一兼并为工场,以更加有组织性的方式来雇佣更多的人。
她现在可以在佛罗伦萨买到自己创立的品牌颜料,紫色颜料的价格开始疯狂下降,听说有波斯商人一度想砸掉他们的店铺。
同样的,她还可以在米兰买到自己的工坊产出的布料与长缎,口碑和质量都相当不错。
佛罗伦萨渐渐有越来越多的女人开始走出家庭,用自己的双手建立更加体面的生活。
高跟鞋的热潮开始渐渐退散,连带着女工用的布鞋开始无声无息地流行起来。
小拉斐尔常常来到这里,有时会昂着头听波提切利讲课,有时候则帮海蒂处理简单花纹的绘稿,虽然是院子里年纪最小的存在,但也会努力地负担一部分的工作。
有时候海蒂看着这么个唇红齿白的小家伙,会想到自己小儿子年幼时的样子,笑的怀念又温柔。
果然还是有可爱的小孩呀。
波提切利并不会询问太多与米兰有关的事情,更多时间是拉着她一起观看舞蹈或者戏剧,然后坐在院落里一画就是一整天。
这儿也住了一些其他的被赞助者,但绝大部分看到他的画时都会感觉到隐秘的自惭形秽,基本不会过来凑个没趣。
他们有时候会一起谈论某个戏剧,不时笑的前仰后合,旁边的小拉斐尔则踮着脚努力帮老师填补一些色彩,又或者画些花草作为点缀。
这样的气氛确实放松又自然,让人由衷的喜欢。
当海蒂又一次过来找他们聊天的时候,波提切利说了几句忽然望向了庭院的入口,神情有一些讶异。
拉斐尔停下了画画的动作,好奇地看了过去:“先生,他是谁?”
达芬奇疲倦又坚定地走了过来,在看向她的时候表情有些复杂。
他注意到了波提切利和那小男孩的存在,内心有些犹豫和不满。
但在看向她的时候,又好像其他的情绪都已经无关紧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