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非摩安
林蒙眨了眨眼。
王怜花佯装大怒:“你眨眼做什么?”
“我只是单纯眨了眨眼,”林蒙狠狠瞪回去:“你也得让我消化一下。好了,我消化好了,对你们的观念:我能理解,但我不认同。”
王怜花凝视着她:“不用说‘你们’,我到底比白飞飞幸运。”
林蒙一笑,随即又绷起脸来:“你可别因此得意忘形。”
王怜花马上小意温柔道:“是是是。”
林蒙清了清嗓子,转移了话题:“对于那名少年,你准备做什么吗?”
原来当年白飞飞强硬得到沈浪的身体后,竟是怀了孕,之后生下了一子。按照血缘关系来说,那少年乃是王怜花的外甥,尽管这样的血缘关系,无论是白飞飞,还是王怜花,就没有哪一个是自愿拥有的,而且从前时他们也不曾有任何兄妹情。但如今既然王怜花提起,林蒙就多问了句。
王怜花往旁边一坐,用纯然的好奇语气道:“我只是有点好奇,天底下最正直、最侠义、最聪慧的男子,和天下最邪恶、最毒辣、最有手腕的女子结合,所生下来的孩子,会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林蒙扬了扬眉。
没成想,林蒙比王怜花还先直面了这个出身奇特不凡的少年:
说来自从林蒙将林仙儿作为梅花盗的主谋,还有她有一本江湖秘辛记录册一世抛出去后,江湖很快就炸开了锅。
最开始被卷入进来的,还只是想趁此扬名立万,最好名利双收的江湖侠客,代表人物就是秦孝仪和赵正义等人;以及梅花盗的受害人家属,他们也是最想找到梅花盗同伙的;梅花盗同伙不想被江湖人戳脊梁骨,自然也不可避免地被卷了进来,最先被怀疑的就是林仙儿身边的人,尤其是她的仰慕者们。
渐渐地,随着各色消息满天飞,越来越多的人被卷了进来,可能不少人都偏离了最开始的目的。
就像是王怜花先前说的,有的人成了行尸走肉,自己不会思考,只知道随波逐流,免不得成为炮灰;有的人则变成了闻着臭味就上前扑腾的狗,和其他同等“人才”相互撕咬,像那日在林蒙跟前义正言辞的“铁面无私”赵正义,还有“铁胆震八方”秦孝仪,之前还称兄道弟呢,没几日就翻了脸,刀剑相向。
所幸这个江湖还没有烂透,少林方丈心湖大师眼见事态如雪球般,越滚越大,就站了出来,和江湖上另外几个德高望重的大侠一起主持公道。
此一件事背后,也有林蒙在推波助澜,她可不想让为虎作伥的梅花盗帮凶侥幸逃脱。
值得一提的是,在林蒙将伊哭一剑杀死后,江湖上恶意中伤她的,就都闭了嘴,至少是明面上闭了嘴,不敢来招惹她了。就连林仙儿的诸多爱慕者,都不再敢出现在林府门前。
再说龙啸云。
龙啸云作为林仙儿的义兄,从前靠着林仙儿结交了不少世家弟子,给他的兴云庄添光增彩,如今林仙儿一朝成了梅花盗,龙啸云自然遭到了反噬。
有人料定他不可能不知道林仙儿的真面目,有人猜想他也为虎作伥了……不说其中多少人在捕风捉影,就是龙啸云本身就不是那么清白,再者随着事态发酵,群情激奋下,谁还管有没有真凭实据,咬住一个是一个。
没多久,兴云庄就变得门可罗雀。
哪怕这会儿李寻欢回来了,可龙啸云心中有鬼,加上自尊心作祟,他思量再三后,就没有去求李寻欢为他担保,反而是在李寻欢跟前做出了一副“清者自清”的姿态,还衷心祝福了李寻欢和林蒙,然后没和李寻欢道别,就径自关了兴云庄,不知道去了哪儿。
还真别说,龙啸云这样的一番造作表现,在李寻欢这儿还真有效。
林蒙白眼都快翻上天了。
林蒙难道能让龙啸云得逞吗。
龙啸云以为他做过的事没人知道,唯一知情的林仙儿还死了,但雁过留痕,林蒙手下的护卫也不是吃素的,所以要抓龙啸云的小辫子,那是一抓一个准。
林蒙不期望李寻欢就此和龙啸云割袍断义,他还真不是那样的人,她只是希望李寻欢能心中有数,日后再见龙啸云时,滤镜能稍微不那么厚。
结束这好长的前情提要,话说回到那名少年身上。
这日他竟是找到了林府门前,并不理会门房,就直愣愣地在旁边站着。
门房和他说林蒙不在,他也不走,门房招呼他进门喝口水,他也不应,最后门房都没法子了,只当没看见他。等到林蒙骑马回来,他才动了起来,径自走到马前。
那是个相貌英俊,面容坚毅的少年,或者说孤狼。他问林蒙:“你是杀死了林仙儿的林诗音?”
林蒙点头:“没错。”
“我不能白吃了游龙生的饭,所以我代他来转达他对你的憎恨,还有他说他有朝一日会来找你报仇的。”少年又多说了半句:“不过我不觉得有那么一天的。”
林蒙问:“此话怎讲?”
少年道:“因为他将他的剑都不要了。”
林蒙对此并不意外,她不知道游龙生以后会如何,但就现在而言,他也不过尔尔:“自从他见识过我的剑后,他就再没敢出现在我面前。”
少年点了点头,他没有立刻就走,而是顿了顿道:“我听他们说你很厉害,你也很有名。”
林蒙看了一眼他的剑,或者说是铁片:“你想和我比试吗?”
“我很想出名,我有必须出名的理由。”少年定定地又说道:“但我的剑是杀人的剑,我并没有要杀你的理由。”
林蒙从马上下来,她并没有错过少年说有出名理由那句话时,流露出来的异样神采。
再有林蒙虽说才见到他没多大会儿,但对他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不得不说,这有点出乎林蒙的意料。因为这么个被“正”与“邪”浇灌下来的种子,好似还没有被世俗那什么正邪之分所熏陶,他更多地展现出了一种野性,这让他比绝大数人都纯粹。
林蒙不期然地想起了她的鹰兄,想到了她的鹿朋友。
林蒙拍了拍她的马,含笑看着他:“你既是知道游龙生想为林仙儿报仇的事,那你是否知道林仙儿是想杀我,反而被我杀了,而我之前和林仙儿素不相识,她想杀我只是因为她觉得我会抢走她江湖第一美人的称号。而有的时候,人或许不为了什么就可以杀人。”
少年沉默片刻方道:“有时候人心的确要比虎狼要恶毒得多,虎狼要吃你之前,最少会让你知道。”
林蒙跟着点头:“这倒是不假,况且虎狼捕杀其他动物只为了生存。”
少年凝视着林蒙,他带了点困惑道:“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么多?”
“你是个很可爱的人,我欣赏你啊。”林蒙却话锋一转:“不过呢,你代为传的话是没让我感到困扰,但你既然来了这件事本身,就对我有所影响。公平起见,你要不要让我看看你的剑法?放心,你还杀不了我。”
少年肯定道:“你不想杀了我。”
林蒙没解释什么,她只是认真道:“我如果要杀你的话,我会提前让你知道的。”
少年思考了下,忽然笑了:“好。”他这会儿真的有几分像沈浪了,沈浪经常挂着慵懒自如的笑,很多时候都显得他温柔可亲,而且还十分能感染人。他笑完后,又动了动嘴唇:“你可以叫我阿飞,认识的人都这么叫我的。”
林蒙也做了个自我介绍,哪怕他已经知道了她的名字:“我叫林诗音。”林蒙认为这是基本礼仪,她对待猛兽还是比较有经验的。
阿飞的剑,严格来说不能算是一柄剑,那只是一条三尺来长的铁片,既没有刀锋,也没有剑鄂,甚至连剑柄都没有。只是用两个软木钉在上面,就算是剑变得有柄了。
不像游龙生,他不仅有鱼肠剑,自己用的还是昔日剑豪用的名剑。
而林蒙的剑,也不能说是什么名剑,只是她自己用着趁手的,但她将这柄剑保养得很好。她见到阿飞的剑也没有惊讶,更没有觉得冒犯,毕竟很多时候神兵利器之所以是神兵利器,更多还是因为在谁手中。
至于阿飞的剑法,其实也没有什么剑法可言,更多还是快快快,不过这倒是应了那句话:“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但他现在对上林蒙,仍然不够。
林蒙和阿飞比试,更多地是在给他喂招,这样才不至于让比试顷刻间就结束了。阿飞他也很有韧性,而且是那种越挫越勇的性格,从来都不会怀疑自己手中的剑。
林蒙更高看他一眼,然后就越发放开,怎么将阿飞按在地上摩擦怎么来。她甚至还使出了慢剑,乍看之下无论是出剑的速度,还是身形变幻的速度,都慢悠悠得,但是却将阿飞的快剑克制地死死的,他根本就挨不着她,自己反而处处受制。
阿飞不多时,额头上就开始冒热汗,气力也渐渐弱了下来,到后来还能撑着,就全靠意志力在支持。
忽然间,咕咕声突兀地插入到铮鸣声中。
林蒙:“……”
阿飞:“……”
林蒙慢吞吞地开了口:“你要不要在我家吃顿饭?不让你白吃,我需要一味药,须得上太行山去采。”
不等阿飞回答,林蒙就娓娓道来:“这会儿正是吃蟹的好时候,我叫人去准备一盘酥酥脆脆的螃蟹鲜,再来两笼热烫烫的蟹黄汤包,一盘烤得黄黄的蟹壳黄,一大碗煮得浓浓的火腿干丝汤,再来几只煎得嫩嫩的蛋。我家还有碧靛清,喷鼻香的菊花酒,一应瓜果也是鲜甜可口。”
阿飞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你要什么药?”大有林蒙一和他说,他立刻出门去将药材采来,才去吃饭的势头。
林蒙立刻朗声道:“好阿飞,等你吃完饭,我就指给你看。寻常药农我根本不放心他们去,这件事也只有使快剑的你才做得到。”
阿飞信以为真:“好!”
不过林蒙确实没骗他,她说得都是实话,只是省略了不少内容罢了。
阿飞本来就很敏锐,在林蒙领他去饭厅时,他不禁喃喃道:“你对待我,有点像是带小豹子出来捕猎的母豹。”
林蒙笑道:“我大概是习惯了照看家里人,不少为他们操心。”
阿飞似懂非懂:“哦。”
阿飞又忽然道:“你难道不好奇我姓什么吗?”
林蒙看了他一眼:“我若是好奇了,那我岂不是还得要好奇你从哪儿来,父母又是谁,武功又是怎么学的,有没有师门或师父的等等问题。再者我还会想你会不会问我,我的武功是谁传授的,我家里都还有什么人等等等又是一系列问题。这其中又会产生诸多其他问题,你要是不想回答怎么办,我就想你为什么不想回答。谁知道到最后,我们会不会产生不可调和的矛盾,那还不如一开始就谁也不问谁。”
阿飞一听,觉得非常在理。他一路上也不是没遇到过这种事,很多人尤其是他遇到的江湖人士,都会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而攻击他,有时候哪怕他什么都没说。想到这儿,阿飞就由衷道:“要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就好了。”
林蒙哈哈一笑:“你难道没看到门外的棺材?那是我为其他上门叫嚣的人准备的。好阿飞,他们要是都像你一样,那我也不用这么做了。”
阿飞再次听她那么叫自己,不禁有点害羞,还有点高兴。他不禁想:‘谁要是她的孩子,那真是太幸福了。’
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听在耳中的王怜花:“???”
他就只是走开一会儿而已!
还有说好的他这个外甥顽固不化,执拗难沟通呢?
王怜花又不禁想起多年前他和沈浪,是“既生瑜何生亮”,现在是怎样,沈浪的儿子又出来搅局吗?
林蒙:“……”
林蒙这会儿已经没陪着阿飞了,而是面对着“怨妇”王怜花,林蒙都有点受不了了:“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含幽带怨的啊。”
王怜花还哽咽了起来:“你是不是嫌弃我人老珠黄了?”
林蒙:“……你真该晚来一会的。”
王怜花:“!!”
林蒙没好气道:“那样的话,你就能看到‘猛兽认主’了。不是,我是说我和阿飞,我们是人与野兽互通友好心意,成为朋友——怜花叔叔,你别说你不懂我的意思。”
王怜花立刻见好就收,然后在“怨妇”与“邪魅狷狂的反派”间无缝切换。只见他老人家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啊,我没想到沈浪与白飞飞生下的儿子,竟然是一匹孤狼。”
林蒙觉得这句话怪怪的。
第39章 探花郎(16)
转眼已是暮秋。
梅花盗案件于上月落下帷幕,该伏诛的凶手都已伏诛。
林蒙经手的最后一个病人,也于两天前病愈,于是她就有了离意。
这日林蒙和李寻欢来到李家的墓园,拜祭姨父与姨母,还有大表哥。
墓园十分幽静,两人拜祭完后,就在墓园中边走边聊。比起作为一个讲述者,李寻欢更乐于做一个倾听者,何况在他出关的十年内,也着实没什么好讲的事。不像林蒙,她的经历就波澜多彩得多,她也很愿意和李寻欢分享一些趣事,不仅是过去十年内的,还有最近发生的事。
“……那‘铁拳’许立风被送到梅花草堂时,肠子都断了,他的兄弟们见了是我给他诊治,都面面相觑起来。原来那许立风对外大放厥词,说要来挑战我,让我见识下他铁拳的厉害,还说‘青魔手’伊哭其实是败在二哥你飞刀下的。
“我就猜他昔日是不是被伊哭吓破过胆,没想到还真是。不过既然来了梅花草堂,无论是谁,我作为大夫都是要一视同仁的,所以就给他治了。”
林蒙有和李寻欢简略地说了下缝合的过程,关键是给那许立风治好后的事,“他被治好后,特意来找我赔罪,说以前嘴上没有把门的,说的大话唐突了我。他说是没想到我不和他一般计较,心中无比惭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