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因果定律
但这个消息如实禀告康熙……这也不行。胤禔想的很清楚,且不说康熙是不是真的毫不知情,自己说了,就得解释为什么能知道这么机密的消息,还是没法让自己清清白白。
唯一的办法就是,确保胤礽没法独自离开,哪怕让他死在承德,也不能让他离开……这样更稳妥些。胤禔叫来了萨宾图,交给他一项任务。
康熙比预定日期晚了三天返回了承德,山庄里表面上平静,实则已经有些不安了。不说停留在此的内蒙诸王贝勒,就连仁宪太后也已经着人问了几次“皇帝什么时候回来?”
胤禔拉上南书房大臣和内阁学士,并简王、纯王一块稳住了局面,并请纯禧、荣宪、恪靖三位公主一起安抚了亲贵贝勒与皇太后,总算有惊无险。
做皇帝就是这样,如果有一点和计划不同,又联系不上御驾,就会造成政治上的波动。康熙回来之后,并没有对自己晚三天做出什么解释,自然也不会夸奖留守的人。
一切如常,按照往年承德该办的事情照常办,太子也在回来当日匆匆露了一面,然后就又一次“身体不适”没再公开露面过。
等了一天,胤禔晚间佯装偶遇巴特,因为善扑营会跟着皇帝,胤禔悄悄问道:“是回来的路上出事了?”
不成想巴特摇头,并表示“是去的路上,皇上……处死了一批护军。”一共百十来人,是皇上非常突然的叫人按照名单点出来,然后就杀了。
“不只是护军,还有旗下侍卫,骁骑营和火器营都有人被带出去。”
巴特看上去有些害怕:“皇上也没下旨封口,只说那些人意图谋逆,可……”
“杀人那会,太子说话了吗?”胤禔问道
“没有,皇太子一直在车上,直到科尔沁旗地他都没出来。”巴特担心道:“主子,还不知道回京会出什么事儿,您得保重啊。”
胤禔拍拍他的肩膀:“你自己在善扑营也是,切记我告诉你的话。”
八贝勒招待蒙古王公,直郡王、四贝勒倒都成了弟弟的陪衬,老八好听话听了一车,也是满脸笑容、依旧淡定。而皇太子照样神隐,自然的太子妃也不能见到外命妇了。
外命妇直接去了太后那边,由大福晋和公主们共同接待,至于太子妃……太子既然身体不适,她得照顾丈夫啊。
到了这个地步,再迟钝的人也闻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但在康熙“太子身体不适”的借口下,大家只能“配合你的演出,我视而不见。”
装瞎罢了。
“你带人回京,替朕办件事。”康熙看着老四胤禛,递过去一张名单:“拿着,回京之后撸了托合齐的步军统领衙门,下内务府慎刑司。然后按照名单给朕把人抓了。”
薄薄的一张纸,却重逾千斤似的,让胤禛的双手发抖。他不明白汗阿玛为什么让他做这个活儿,就听上头的父亲吩咐道:“不要放走一个。你一向办差肯出力,勿负朕望。”
“嗻。”
第204章 :废储:布置
胤禛走的很低调, 康熙身边的侍卫佟蔺、太监魏珠是跟着四贝勒一起走的。
旁人尤可,胤礽听说之后却面如死灰,他仿佛又闻到了前往多伦的路上,那股沉重的血腥气。自己尤在发梦, 皇父已然发难……我可真是个傻子。
胤礽想哭哭不出来, 想笑又笑不出来, 东宫殿下脸上的表情已经扭曲的叫人不敢认。从杀人到现在, 皇上多一句话都没和太子说, 好像没这个人了。
皇上想要逼死我么, 还是想让我回京受审, 胤礽捂着脸, 他该怎么办?
“殿下不管想要做什么, 妾都陪着您。”太子妃站在门口许久,最后屏退左右,对胤礽道:“不管您想做什么。”
“何出此言?”
“得寿与弘晰, 在您回来当天,也被送回咱们院子里来了。”太子妃语气略有波动:“汗阿玛说既然太子病了, 皇孙也该回来侍疾……”
过去太子夫妇还想过,皇上哪怕对太子不满, 可总归爱护皇孙。不说去了的四阿哥和也快长成的弘晰。只说得寿是皇长孙, 一向孝顺懂事, 年纪大了之后,读书很好、骑射也还看得过眼, 皇上总会考虑孙子几分。
现在都不管用了, 这究竟怪谁呢?胤礽突然从嗓子里挤出笑声, 笑的眼泪都要流出来才道:“情况至此,破釜沉舟罢了。”
既然回到承德, 那么皇上下一次动手的时机,会是他们回京的路上。汗阿玛不会让自己单独先走,恐怕会把自己牢牢看住,但自己狠下一条心也并非没有机会。
……太子心中飘过两个字,他霎时抖了两下,他真的不愿意那么做,可他已经没得选择了。
纵然太子“身体不适”,但朝廷该办的事情还是要办的,蒙古诸王来康熙跟前,一则是表功、联络感情,二来是哭穷、有感情就得谈钱了。
什么草原上遭灾啊,什么连亲王贝勒都吃了上顿没下顿啦,什么入不敷出、经济艰难啊。胤禔在旁边听着,心道你们什么时候不艰难了?
草原日子的确难过,问题就在目前的生产力之下,内地的日子也不好过。有个什么风水草动,水少了、风大了,错过农时了,都要倒霉。
不过内地若是出了问题,朝廷自然要救济灾民,以防不测。但如果是草原出了问题,朝廷最多救济一下科尔沁,还得紧着亲贵藩王们,更远的地方,就请自己解决吧。
达尔罕亲王只管陪在康熙身边,间或说两句话,八贝勒长袖善舞,而直郡王带着纯王、五贝勒执壶倒酒,同各部首领笑在一起。
女眷们都在太后跟前,老太后也算是见着了娘家人,乌压压一片让老人家很是高兴。若不是还记着皇子皇孙的婚事都要皇帝点头,仁宪太后简直想保媒拉纤,好好地把好孩子们凑作对。
太后瞧着啊,达尔罕王的世子罗布藏衮布其实不错,孩子如今也十七八岁的年纪,英武敦厚,论起辈分和她们苏日格正相当……可就是俩孩子小时候打过一架,端敏这个脾气,太后养她长大,最是了解,非要凑成亲家未免不美。
若是让科尔沁子弟来京中呢?
太后瞧着如今草原上儿郎也多了,来京中为皇帝效力不也是好事儿。反正留在草原也不过是分块草场,封个国公就顶天了。到京中为皇帝效力,如大额驸一般,到时候再与宗室联姻,岂不美哉!
在场的女眷,纯禧公主自在京中,温宪、恪靖公主膝下尚无子嗣,最关注的皇孙们的是荣宪公主。她膝下有女,满心盼着女儿能嫁回京城,所以在场的皇孙,年纪相合的她都要问一句。
得寿、弘晰都比她的女儿年长几岁,倒也合宜,但这俩孩子据说是侍疾去了。荣宪心中觉得不太对劲,也不敢多问,她的目光就放在了弘晗、弘晴、弘晖几个孩子身上。
儿女都是债啊,荣宪公主心中叹息,看着是直郡王的儿子最好,老三、老四如今还是贝勒呢。可汗阿玛年纪大了,将来新皇登基,大哥若是得了荣耀便是满门安稳。若是受挤兑,想想安王府,那可就……
这么一想,若是嫁到老三、老四府上起码能求个安稳。
里里外外、男男女女在场这么多人,在康熙说了太子有恙之后,便无一人出来问太子如何,也无人提起要去问安。
人情薄如纸,在皇帝的威权面前,大家都识相的不提起不该提的人。
太子妃不在,公主们也不好越俎代庖,按照排行自然就是大福晋在太后身边,帮着老太太客套蒙古人。而外头康熙身边,皇长孙不在,同样依着排行,就是弘晗带着堂弟们站在了皇上身边,负责作为吉祥物。
弘晗很想偷偷揉脸,他都笑的僵硬了,每个过来为汗玛法祝酒的人,都会顺便夸两句皇孙。那么作为皇孙之首,弘晗也要礼貌的笑一下,表示“您过誉了,我兄弟如此,都是汗玛法教导的好。”
过去干这个活的都是得寿哥哥,他也是被夸的主要对象,什么“深肖父祖”“克绍箕裘”“有先祖之风”等等。弘晗过去还有点小羡慕,这会他可算明白了,这不就是阿玛给他讲的“捧场”吗?
被夸奖的实际上不是他弘晗,而是最靠近汗玛法的这个人,弘晗想起他一贯敢想敢干的亲姐姐苏日格,他姐熬的鹰隼被奴才们称为“神俊”,弘晗为她高兴,结果他姐却说“我就是养只虫子,他们也能夸那虫子圆润可爱,听听就得了,别当真。”
好听话可真好听,可谁能分得清这究竟是夸自己,还是夸自己的地位呢?
年少的弘晗已经读过如谏太宗十思疏这样的千古文章,如今他可算是明白“谏臣”的意义,起码在皇帝飘飘然的时候,谏言如泼桶冷水过来,能让人清醒清醒。
康熙一直盯着胤禔和弘晗父子,等宴席散了,梁九功还来禀告“太后跟前的宴会,大福晋与几位公主一直操持着,办的圆圆满满。”
“也还罢了。”康熙没有多表态,这些年他看胤礽不也是很好么,结果呢?
我到底需要一个什么样的太子,康熙在心中扪心自问,他从朝廷情况、各人禀赋、经历手段和他自己的寿数一项项的想,最后发现如果废了胤礽,那么只有胤禔有资格问鼎储位。
胤禔自己,认识到这一点了吗?他是不是觉得,胤礽若是倒了,自己就能入主东宫?
康熙揉揉眉心,作为父亲他本不该这么想,应该相信一贯孝顺稳重的长子。可作为皇帝,他不得不仔细想想,再看看罢,再看看。立储失败一次就够了,难道还要失败第二次?
蒙古诸王还在想着怎么奉承皇帝,公主们想为自己和自己的孩子争取好待遇,太后那边热热闹闹。康熙却叫上了达尔罕王和直郡王,问起了准噶尔那边的事情。
距离噶尔丹死亡将近十年了,现在准噶尔汗国的大汗是策妄阿拉布坦,在最近几年里他先是打服了哈萨克汗国,然后又和鄂罗斯起了几次冲突,倒也轻巧的赢了。
康熙和胤禔的关心点倒是相同:若是阿拉布坦彻底稳定准噶尔汗国,他会不会再次南进。
达尔罕亲王的看法就不太乐观:“皇上,以臣下浅见,恐怕是会。策妄阿拉布坦攻打哈萨克、和鄂罗斯又打又和,最近臣下听说准噶尔骑兵频频出现在哈密附近,还送了重礼去拉萨面见活佛。”
“以亲王您看,这是他想要化解噶尔丹作为藏教弟子的仇怨吗?这很困难罢。”胤禔道:“现在的第巴桑结嘉措是噶尔丹的老师,听闻他对噶尔丹之死一直非常不满。”
“拉藏汗。”达尔罕亲王道:“直郡王有所不知,拉藏汗的妻子,是准噶尔首领家族出身。拉藏汗与阿拉布坦关系一直不错。如今听说第巴和拉藏汗因为六世的事情又闹了起来,还不知道结果如何。”
拉藏汗是卫拉特蒙古汗王,成吉思汗的后裔,在藏地有很深的人脉关系。拉藏汗的曾祖父固始汗一手扶持了藏地格鲁派在宗教上的领袖地位,又出人出资重建布达拉宫、扩建大昭寺。
如今藏地宗教之外的一般行政事务,都是由汗庭处置,所以桑结嘉措再怎么看阿拉布坦不顺眼,在拉藏汗的干预下,双方也能暂时维持一个稳定局面。
而等桑结嘉措死了,谁还会在藏地为噶尔丹鸣冤,在座的三个人,都太知道这个道理了。
“胤禔,依你的看法,若是阿拉布坦出兵南下,朝廷有几成把握。”康熙问道。
“十成。”胤禔笑道:“儿臣并非妄言,阿拉布坦南进同准噶尔一样,只能趁机而入。只要朝廷派出去的将军没有自己有纰漏,这场战争,阿拉布坦怎么也赢不了。”
康熙指着胤禔哈哈大笑,对达尔罕王道:“听听这话,他倒是会说。哎,朝廷将军不捅娄子自然是皆大欢喜,若是和噶尔丹那会一样,万余人在草原上叫人打成了散兵游勇,难道朕还要御驾亲征么?朕已过知天命之年,难道还不得安稳……”
达尔罕王看着康熙的脸色,又看了眼直郡王,揣度着说道:“皇上此言过了,如今直郡王以长成,在皇上多年教导下,总能为您分忧的。”
“您过誉了。”胤禔笑道:“如今可不止我,底下的弟弟们,老五也是上过战场,行事有章法。十弟、十三、十四也都好武,不负汗阿玛多年教导。”
康熙面带微笑的听着,之后笑言几句话,就让胤禔先出去了。而后,皇帝对达尔汉王道:“这孩子一向很有长兄风度,朕看他也甚好。姐夫看他如何?”
达尔罕王以爵位、身份论,是内外亲贵大臣之首,简单来说,臣子上表请立皇太子,达尔罕王的名字得列在头一个。
而皇上的问题,让这位既是表兄亦为姐夫的亲王愣住了,他嗫嚅一下,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第205章 :废储:尘埃落定
四十余年的天子, 威权日盛,何况达尔罕亲王很清楚,这位皇上乐得做个宽仁帝王,前提是没人威胁天子帝位。
达尔罕亲王有些愁苦, 太子是确立了三十多年的太子, 可现在皇上问他直郡王如何。那个意思已经溢于言表, 但若是自己领会错了呢?
科尔沁固然不会因为自己说错话而受到影响, 但达尔罕王也不愿意无端引发康熙的各种猜测, 他只好明确的表达了一下态度:皇上您怎么说, 咱们就怎么干, 绝无二话!
康熙想要的无非也就是这个态度, 一时之间, 姐夫小舅子宾主尽欢。
山庄里也是喜事连连,康熙派人叫胤禔去太后那请安,替他说一声晚些时候过去。直郡王奉命往太后那去了, 没想到老太太那里倒是很热闹,大福晋和几位公主都在, 外头还站着额驸舜安颜。
听见他来了,众人到也没避开, 宫人们还给胤禔贺喜:“郡王爷, 温宪公主有孕了!”
哎哟, 这可是个好消息,直郡王也笑着恭喜妹妹。温宪成婚数年膝下尤空, 这会有孕, 不止他们夫妻, 任谁听见都要替他们高兴。更别说看着温宪长大的皇太后。就连康熙过来的时候,听说此事都给了大笔赏赐, 并且笑道“儿女双全方为福气。”
皇上又对荣宪、恪靖二位公主许诺,下次去草原要侍奉太后住在公主府上,皇上又和太后聊起了温恪公主的婚事,皇上又提起了敦恪……这个引起了胤禔的主意,因为敦恪和他们家苏日格都生在康熙三十年。
所幸康熙只是说到了公主,没提到下一辈,阿弥陀佛,直郡王心中祈祷,可千万别让老爷子想起来。让他老人家想起来准没好!
在太后这里,是胤禔最后一次见到活生生的温宪,时隔多年以后,胤禔都觉得那段时间的事情发展的太快了,快的令人目不暇接,反应不及。
按照惯例,皇上每年会在九月打发走蒙古藩王而后返回京城,可这次为着太子的缘故,康熙下旨说八月就走。康熙还令五贝勒、八贝勒并纯亲王侍奉太后并福晋、公主等女眷,以及皇孙们先一步回京。而皇上自己带着太子,由直郡王、简亲王、大额驸等率领护军回京。
变故就发生在太后离开三日后,康熙这边刚要启程,太后那边叫人传话说温宪公主好像路上颠簸,有些中暑,得先回来。
但舜安颜送温宪再次回到避暑山庄还不到一天,公主的病情进一步加重,香消玉殒。
事发突然,康熙在前殿接到奏报的时候,还在和直郡王说关于太子的事情,听到回报,康熙久久不能言语,眼神都不太对劲了。
“汗阿玛?”胤禔担心的喊道:“妹妹那边,要不要儿臣去看看,您还要保重身体。”胤禔这会脑子也乱哄哄的,一尸两命啊,怎么人就没的这么突然!
真的是病了,还是太医没好好治,还是有什么别的缘故?
“你先去、去瞧瞧你妹子,瞧瞧舜安颜,”康熙硬是压下一口气,道:“马上把当值所有的太医给朕扣了!”
山庄里人口本就少,这会扣押太医,加上公主那边的哭声,傍晚时分走在这里头,胤禔听着各种声音居然出了一身白毛汗。
舜安颜扑在温宪公主床前,已经哭得快厥过去了,他们是少年夫妻,这会想着要有孩子了,日后孩子们会多起来,儿女成群,美好生活还没畅想完,就出了这件事。
胤禔叫人先把太医都送到康熙跟前去,然后叫人噤声,他独自走进了屋子里。舜安颜哭的完全顾不上直郡王了,这倒让胤禔对他有了两分好感,若是舜安颜能马上从亡妻身前回头与他寒暄应酬,胤禔能活活恶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