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因果定律
曹寅笑道:“少公子的父亲打算让他拜入渔洋先生、或者哪位朝廷官员门下,他日出仕也方便些。”
吴兆骞认真的点头,完全没发现旁边人都捂着脸忍笑,他道:“礼部主事王士祯么?听说他要进国子监祭酒了,倒也不错。王渔洋的七绝尤其好,小公子好生学学,他日未必不会赶上容若。”
话说到这里,大家终于忍不住了,严绳孙哈哈大笑:“汉槎,莫被子清这个捉狭鬼给哄了!”
吴兆骞不明所以,顾贞观此刻才终于说道:“这是皇上的长子,大阿哥。汉槎记得吗?明相有幼妹在宫中,封为惠妃,膝下只此一子。”
“……原来,这。”吴兆骞突然有点结巴,他起身不知道自己要不要行礼。
胤禔心里很不是滋味,赶紧从椅子上跳下来道:“小子冒犯,还请吴先生见谅。若是先生不与我计较就请坐下,咱们满饮此杯。”
于是皆大欢喜。虽然开始吴兆骞还有点别扭,后来倒也习惯了。胤禔道:“我不能待的太晚,若是先生一直这样,岂不是让我心中不安。”
酒过三巡,吴兆骞也就放松了,胤禔也放心了。他不喜欢因为自己,让人不能好好说话、好好做事,自己没必要成为别人的阴影,这没有什么好处。
权力和身份不是在这种场合乱用的。
“朱先生,我听说您最近常去武英殿书库里,独自抄写书籍。”胤禔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开门见山的问:“不知此事,是否属实?”
第36章 :胤禔:天啦噜,我的隐忧现在才想到!
酒宴上的欢笑声为之一滞, 朱彝尊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笑道:“确有此事,怎么,阿哥这是?”
“朱先生!”容若急的变了声:“按照朝廷法规, 学士不能独自入库。”
朱彝尊是真的神情轻松, 解释道:“我只是带人抄了两本书, 最近我打算写一本书, 需要看一看地方进贡书籍。所以才去了书库, 这没什么吧?”
胤禔瞠目结舌, 容若也不知该说什么, 还带了人进去?这真是, 他张着嘴不知说什么才好。
曹寅却道:“阿哥提起这个事儿, 必是听说什么了,是不是?在座都不是外人,若真有什么, 阿哥给他们提个醒也是好的。曹寅足感厚恩。”
“别别,我就是要提醒先生的, 子清侍卫不要这样。”胤禔就道:“朱先生或许不知道,高士奇最近和翰林院掌院牛钮走得很近, 我的小太监几次瞧见他们窃窃私语, 不知道在商量什么。”
“而且, 据说牛钮还问过武英殿的小太监关于朱先生抄书的事情,我以为, 朱先生还是小心为妙。您带了人去, 纵然小太监不在意, 可难保别人没瞧见。”
曹寅也道:“大阿哥这么说的话,我也觉得朱先生该小心, 您在南书房没有和高士奇混在一起,如今又得皇上青眼有加,高士奇只会嫉恨您。”
“岂止嫉恨。”容若慢慢道:“他会千方百计的将你赶出去,哪怕皇上偏袒你,到时候也无法救你。朝廷体制在,皇上无法为了先生修改规矩,那么,先生能受多久这种挤兑呢?”
关于这一点,大家都很信服容若,因为明珠就是这种人。看明珠的手段,就能猜出高士奇打算干什么。众人都在颔首,担心的看着朱彝尊,朱彝尊也终于认真起来。
朱彝尊来应试博学鸿词科,是深思熟虑的结果,他觉得与其坐困愁城,不如站出来做官。辅佐皇帝,造福百姓,也是天下受益。
想五代之时,辽主耶律德光攻破汴梁,被宋儒羞辱成“长乐老”的后晋中书令冯道,在城外朝见耶律德光。二人自冯道出使契丹之后,再次见面,不想是这种方式。
耶律德光在帐中从容问道:“天下百姓,如何可救?”
冯道冷静的回答:“此时百姓,佛再出救不得,惟皇帝救得。”
最终,耶律德光严肃军纪,约束部下,中原百姓不遭兵祸,得以保全。朱彝尊就想,为天下百姓计,他难道不能学冯道吗?爱惜个人的名声,自己羽毛洁白无瑕,可那又有什么用呢?
“……这样的话,或许高士奇打算指使牛钮将事情捅到皇上那里去。”朱彝尊叹道:“可我做都做了,难道要矢口否认不成?再说人证,旁证,这次不能抵赖的。”
一直沉默着不怎么说话的顾贞观开口了:“在下倒是觉得,这事未必不能遮掩过去。
“顾先生请说。”曹寅马上道:“若是我们能帮上忙,也会帮的。”
“首先是那个抄书的人,他手上不会有什么底稿吧?”顾贞观道:“只要没有底稿就不要紧,竹垞兄寻个机会,在皇上面前将写书这件事过了明路。”
“然后再过个一边半载,兄续写此书,应当可保无虞。”
很久之后,容若好奇的问过顾贞观:“先生为什么过了明路,高士奇就不会算计朱先生了,他会那么善罢甘休?”
“明相继续攻击过索额图吗?”顾贞观如此回答,容若为之默然。
“在座几位也是,要小心些。”严绳孙也道:“我看如今的形势,已经不像先帝那会,从南北士人互相攻讦,而变成了南方士子内部互相挤兑。”
“是啊,照这么看,他高士奇恐怕想把不和他一路的都要挤兑走。”吴兆骞叹道:“一转眼这么多年,都在高兴南方士人入朝,可这个局势不妙啊。”
他们当然不知道,在某个时空中,这些博学大儒的确在入朝不到五年左右的时光里,陆续或心灰意冷、或受到惩罚,都回家去了。
不过,没有什么男主光环的胤禔却表示:“照这么说,如果要安生做官,要么把对方先赶走……可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办法了吗?这做官做的可真难。”
这话给曹寅提了个醒,他微微笑了一下,却道:“阿哥别担心了,我们想办法的,诶,阿哥也该回宫了吧?”
“诶唷,时间差不多,我该走了。”胤禔看了一眼天色,起身告辞。众人一直将他送到门口,胤禔再三表示别送了,他们才停步。
“可是欠下阿哥大人情了。”朱彝尊叹道:“没想到,有一天我居然会谢谢一个满洲皇子。”
“别说这些了,倒是先想想,方才梁汾的主意到底成不成。”
众人陆续回来,曹寅就道:“我有个办法,能一劳永逸。不过,朱先生得听我的,一定要听我的。”
离开渌水亭的胤禔没有马上回宫,而是带着侍卫和哈哈珠子们,在后海边上溜了一圈马才走。在渌水亭,侍卫们也在外头有酒宴。其中有几个人,许是一喝酒就上头,脸色通红。
“若是喝酒就红脸,日后就小心些,免得妨碍自己的前程。”胤禔淡淡说道。
这之后,一直到皇帝带着太子奉太皇太后前往五台山,南书房里都风平浪静,没什么动静。胤禔心中奇怪,却也知道此事不能着急,于是他照旧每日读书。
除此之外,还多了一件事,去宁寿宫的时候,和季兰一起应付五阿哥胤祺。
胤祺虚龄五岁了,还是不会说汉语,一张嘴就是纯熟的蒙语、满语混杂。现在他就向小牛犊一样冲过来:“哥哥、姐姐!”
胤禔一下把胤祺搂在怀里:“你这小子,要是冲在姐姐身上,还不得把她撞翻过去。”
皇太后坐在炕上大笑:“瞧瞧咱们两个阿哥,向牛犊似的健壮,这才好呢!”
牛……牛犊!
旁边的季兰要笑趴下了,胤禔半搂半抱的带着腿部挂件胤祺往前走。行吧,您是太后,您说什么都成。大号牛犊胤禔把小牛犊胤祺抱上炕,然后笑道:“妈妈,孙儿给您请安了!”
胤禔自打回宫之后,就是慈宁宫、宁寿宫的熟面孔,他跟着季兰两宫跑,什么点心没吃过、什么人没见过。不过此刻在皇太后慈和的目光下,应付胤祺这个小麻烦,还真挺困难的。
这孩子不比胤祉和胤禛,他的存在意义就是康熙给皇太后晚年早点事儿干,在紫禁城里也不能溜达,何况屁大的地方,有什么可溜达的。
最大的好玩还是养个活物,比如太皇太后年纪大了,那就别养孩子,养猫吧。而皇太后年纪不算很大,还不到五十岁,那就养个孩子吧!
所以吧,胤祺虽然性子不骄纵-因为皇太后也不是那种人,但是这孩子也有点太实心眼了,简单来说就是想一出、是一出,然后他偏科。
不想读书不要紧,太后包庇孙子,而且超常发挥辩论水平,表示“咱们家的阿哥,骑马射箭好,品行好,是个好孩子不就够了吗?皇帝要那么多读书人儿子做什么,再说有什么用!”
这话居然怼的康熙无话可说,最后也只能随太后去了,胤祺就在这种宽松的氛围里长到了五岁。说真的,不说胤礽这种敏感早熟的孩子,就是胤祉、胤禛五岁的时候,也没有这么天真。
但是小孩子嘛,还是天真可爱一点好,胤禔抱着胤祺,和他嘀嘀咕咕说了好一会的话。最后对太后说道:“妈妈,孙儿一会和姐姐带着小五去长街骑马,您看成吗?”
“成,胤祺啊,一会跟着哥哥姐姐出去,要听话、要小心,知道吗?”太后养孙子虽然疼爱,但并不是那种看的紧,哪也不准走。
胤禔也松了口气,带着小牛犊骑马消耗精力,总比让他坐在宁寿宫应付“胤祺的一千零一个问题”好太多了。
负责阿哥骑马的是太监和侍卫,胤祺高兴的骑在小马驹上踏踏地跑,季兰和胤禔并辔,低声问道:“太后有心让胤祺出来走走,你不知道吧?汗阿玛奉太皇太后出巡,东西六宫还折腾了一场。”
胤禔眼中疑惑,季兰低声道:“她们以为皇上不带你去,会带着小阿哥跟着太子,就是……”她有些为难,不知道怎么说。
“觉得汗阿玛应该压一压我,但是不带我体现不出来,要带着小阿哥不带我才能让人看出来,对不对?”
季兰舒口气:“你明白就成,她们就是这么想的,以为能有别的阿哥被汗阿玛带着,争宠嘛。”大格格略有不屑,“翊坤宫折腾的最厉害,这段时间赶上上门,以为汗阿玛能带着小五。”
“妈妈心有不满,可是碍着小五没法说,只好让人带着小五玩,不让他会翊坤宫。”
胤禔这才明白,怪道这段时间延禧宫也传来话,说最近东六宫不太平,叫胤禔先不要过去。“归根结底,都是索额图那事搅合的。”
“她们也不想想,别说大臣,就是铁帽子,汗阿玛该训斥、惩罚不也一样办了么?”胤禔无奈道:“就好像,索额图没了,我舅舅能一手遮天似的。汗阿玛会因为这种事踩我一脚?啧。”
“我又不是靠着我舅舅做的大阿哥,更没有靠着他做过什么吧?”胤禔道:“叫他们这么一说,好像我们舅甥合在一块干什么坏事似的!”
“诶,你这么一说,真挺吓人的。”季兰就道:“你想过没有,万一汗阿玛也这么想,那要怎么办?”
胤禔愣住了,他光顾着想索额图和太子,就没想到,他自己和明珠舅舅,被人说嘴,那也是有嫌疑啊。
作者有话要说:
妈妈:旗人口语叫奶奶。
男主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在外人眼里也不是那么纯洁无瑕,他得和明珠扯开关系。
毕竟,皇帝舅舅这种工作嘛,合适的死在合适时间,或者干脆低调的显不出来的舅舅才是好舅舅。
第37章 :自己发现的就是香
看胤禔迟迟不说话, 仿佛没想明白,季兰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不是汗阿玛怎么想,是别人怎么想,再说你和明相这个关系, 瓜田李下, 就算汗阿玛不想, 你也得避讳一二。这是为你自己好!”
“你是怎么想到避讳的?”胤禔像看奇葩一样看着季兰, 她从哪悟出来的。
季兰叹口气:“恭王府那边每次入宫对我提也不提, 偶尔还是太后说, 我生母挺好的, 又生了个弟弟什么的。赶上年节, 五叔、五婶入宫, 对你也好、对二妹妹,甚至太子都挺正常,偏偏刻意略过我。”
“一次两次这样, 三次四次还这样,我又不傻。”季兰叹道:“想想不就想明白了么。所以我才提醒你, 在旁人眼里,索额图被汗阿玛赶走, 明珠却留在朝中。宫中又有议论, 时间久了传到汗阿玛耳朵里, 你可怎么自处?”
“咱俩一起长大,我入宫第一个看见的弟弟就是你, 咱们拉着手到处跑的情分。”季兰脸上说不清什么表情:“先帝时候公主们的例, 再过两年, 我就要嫁出去了,到时候想提醒你也没机会。”
“……我知道了, 哪怕我要和舅舅扯开关系,也不能直截了当的办。”胤禔道:“只是你的事情,不要紧的。汗阿玛不会把你那么早嫁出去,再说万一你能留在京城呢?”
季兰一笑,胤禔也不再多说,俩人看着胤祺在马上招呼哥哥姐姐过去。
阿拉木在康熙离开京城的第二天回到了京师,将资料整理好,先发了一份给远在五台山的康熙,然后阿拉木照旧入宫来了头所。
“你不用这么勤奋吧!”胤禔都惊了,“回京才几天啊,不用回家吗?说起来,学士你成婚了没有?难道不要在家和妻儿说说话吗?”
这够啰嗦,不过也是真关心,阿拉木笑道:“我没媳妇,有孩子,一儿一女。都是我阿玛额娘帮着带,还有丫鬟小厮,他们好着呢。”
胤禔也是后来才知道,阿拉木的媳妇是产后病,生下女儿之后一直病着,拖了两年终于撑不下去了。临终前,女人哭着对阿拉木说:“日后你再娶,把孩子们送到额娘那里,别叫人作践了他们。”
阿拉木倒也干脆,大马金刀的坐在床边问媳妇:“咱们夫妻几年,我是什么人你知道吧?”
他媳妇点头,阿拉木直接道:“那你就放心罢,我不会再娶,咱们孩子,谁也作践不了!”
阿拉木和康熙年纪相仿,他媳妇去了也有三年了,他就一直单着,并且在遥远的未来继续单着。
回到现在,既然阿拉木觉得没问题,那胤禔更没问题,他就听阿拉木说起了北行心得:阿拉木一直来到了雅克萨城的边上,甚至远远的看见了俄人。
“火枪,炮之类如何强于我们,倒是未能得见。”阿拉木最后道:“只是他们的筑城法似乎与我们不同,我看那堡垒,要比我们筑城的城墙厚多了,也紧凑多了。”
西方城堡和中国的城池的确不同,而且从单独军事堡垒的实用主义来说,西方那种紧凑的堡垒也适合防守。这么说,如果攻打雅克萨,除了要对付哥萨克之外,城堡也是个问题。
“你说,你说汗阿玛会让我跟着将军们去打雅克萨吗?”胤禔突然问道。
正在喝茶的阿拉木一口茶水喷出来:“咳咳,阿哥你说什么!打仗。我看阿哥还是甭想了,皇上不会让阿哥去的,再过个六、七年许是可以,现在肯定不成。”
“我也知道,就、就是想试试看,万一他答应了呢。”胤禔一脸郁郁,“我是真想看啊。一辈子就这么一次,能看见八旗和哥萨克打……”
阿拉木:“……就算打,也得岛内郑氏被铲除之后,还得看看蒙古那边情况如何。要不然,你要是实在想去,阿哥去和皇上讨个情?万一皇上答应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