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因果定律
“现在说这些太早了罢。”几个人都在室内,容若裹着皮袍皱眉道:“皇上现在不会有那种心思,先生想太多了。”
“所以只是提前让阿哥心里有数。”顾贞观笑道:“我最近一年多都在读史书,遍历诸史,其中如唐太宗之爱子,结果承乾与魏王泰不得立者有之。如汉武帝爱戾太子,可以遭遇小人挑拨,父子终不能相安者有之。”
“也有唐高宗的章怀太子为王的时候,与弟李显不睦。甚至有孙和、孙霸兄弟,因为孙权的偏爱而最后相残。”顾贞观叹道:“说这些无非提醒阿哥,您即将封郡王,是诸皇子中头一个,要小心小人作祟。”
“先生是说,如果有人想在太子身边获得更大的话语权,就可以撺掇太子,将我视为假想敌?”胤禔笑道:“或者,从现在开始,就可以在皇上耳边说,皇长子谋求储位?”
“正是。”顾贞观肃然道:“但我还要另外告诉阿哥一句话,如果您真的想做事,有想法,还不能怕旁人怎么想。皇上心里爱重您,虽然不希望您与储君争锋,但也绝不希望您做个畏首畏尾的人。”
“顾先生,那您总得说说,该怎么办啊?”容若听的都两眼冒金星,他表弟既不能这样,也不能那样,那要怎么办?
第84章 :前兆
“孝顺父亲、友爱弟弟。大阿哥是长兄, 只要掐住这一条,您永远吃不了大亏。”
“阿哥甚至不用考虑亲疏远近,寻常关心即可,因为这么多年, 您都是那个性格疏阔的大阿哥。皇上习惯了、太子习惯了, 宫中所有认得您、了解您的都习惯了。”
顾贞观说着, 自己都感到了热血沸腾, 对于一个读书人来说, 要么出仕为官, 匡扶家国。除此之外, 还有什么比作为谋主, 立下从龙之功更让人满足。
或者, 当年那么多复社子弟沉沙折戟,但自己能另辟蹊径呢?
但如今说这些为时尚早,顾贞观并不明说, 似乎只是告诉胤禔:阿哥现在已经踏入朝堂,风险是一定存在的, 有些事情必须注意。但前途是光明的,别踩死线可保无虞。
“顾先生觉得, 将来有一天, 汗阿玛会扶持我来对付太子?”胤禔直白的甩出这个问题, 容若在旁边叹了口气,他觉得这个问题很难说。
顾贞观并未思考太久就给出了回答:“那要取决于皇上的寿数、您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 和您与太子的关系。我思考良久, 本朝的情况, 皇上必是乐见太子有人辅佐顺利继位,但……”
他轻轻摇头:“想要做到, 未必真能做到,太子是否顺利继位,还是未知之数。本朝对储位影响的变数太多了,如今皇上未到不惑之年,太子甚至没有娶妻生子,未来如何,我也不好说。”
“如前朝,宣庙登基之后,建储的基本原则就变成了‘东宫不待嫡、元子不封王’起码给大臣划出了一个范围。可本朝……太子是头一次正式确立,他是元后嫡出不假,可先头的广略贝勒、礼亲王哪个不是正嫡所出。”
“便是不说本朝,以隋唐习俗,杨勇、李承乾才是正嫡,可最后不也是庶流的弟弟继位了么。”
顾贞观叹道,“至于熬出头的,前朝仁宗倒是熬出头,可他一登基就大肆收揽美人,纵情享乐……谁知道他若是日后长寿,朝政又会是个什么境况呢。”
他的意思很明确:康熙会乐见胤禔公允处事,辅佐太子。如果胤禔在康熙心中有地位,那么如果将来他立下大功,或许还会被略微压一压,简单来说,康熙不会让他干“脏活”,不会格外抬高他,逼着他和太子在朝廷上打擂台。
胤禔过去也思考过这个问题,只是没有这么有条理,而且在没有利益冲突的情况下,世上如果有人和自己想法一样,会让人觉得“我并不孤独。”
“今日多谢先生了。”胤禔笑道:“等我离宫建府,皇上也要在畅春园附近赐我园子,到时候胤禔请先生去园子一游。”
容若送胤禔离开,不说揆叙、揆方哥俩,就是大表侄富尔祜伦也只比胤禔略小两岁而已。胤禔问起两个小表哥婚事的时候,也想到了大侄子。
“揆叙揆方的婚事到底什么时候办啊,哦对了三哥儿怎么样?”胤禔笑道:“那孩子快满月了罢,我还没见过呢。”
“孩子在他额娘身边呢,”容若笑道:“前些日子阿玛回来,抱去给他瞧过。他说想养在身边,我没答应,揆叙呢明年选秀之后就成婚,揆方大约明年年末或者后年。”
“孩子当然要自己养了。沈姑娘和阿瞭也还好吧?”胤禔又问道:“说起来,有件事还得告诉你。前几天我被皇上叫道跟前,问了问当时左路军的事,出来的时候碰上阿拉木了,他问起富尔敦和富格有没有订亲。
“她还在养身体,大夫说底子还好,就是这些年心有郁结,趁着月子调养一下。”容若沉吟一会:“富尔敦和阿瞭还在吴先生跟前,明年不是打算下场试试,所以他们俩还没订亲。”
富尔敦本人不算出众,但是,这个评价是建立在让他和祖父、父亲,叔叔们作比较的情况下。
如果是放开看,那么富尔敦本人毫无疑问是非常不错的:读书骑射都还可观,循规蹈矩,性格温厚,懂得照顾弟妹。
很标准的温良长子、长孙的形象,胤禔对容若几个孩子了解不很多,但也知道富尔敦这个年纪就要去科举,哪怕旗下人有自己的榜单,但起码能证明这孩子读书不错。
而富格,胤禔也知道,这孩子聪明、读书好,可惜就是身体略差。所以容若没打算让富格年纪轻轻就出仕,保重身体最紧要,家里并不差他出仕。
阿拉木曾经是自己的侍读学士,家里也简单,同佟国维这边已经快出五服。他膝下只有一儿一女,估摸着是看明珠家里从上到下,家庭也很简单,所以才想把女儿嫁过来。
“我听阿拉木的意思,他当时多问了几句富格,大约是不想让女儿成为长媳。”胤禔笑了笑:“长媳难做。我有时候就对福晋说,瞧瞧你多幸福啊,大家的目光都盯着还没影的太子妃呢。”
表兄弟俩讨论的阿拉木正在康熙跟前,和内阁学士一起参与草诏,准备一应处分封赏等事。
郭琇和小于成龙也在,他们俩是来回报左路军中存在的种种问题的,经过这俩鸡蛋挑骨头的大臣查问,左路军中某些人的恶形恶状,简直是跃然眼前。
“诸王大臣在此战中实在是私心甚重,完全没有为大局着想。”小于成龙表示:“而且皇上归京之后,军中还有某些王大臣威胁士卒不准乱说,有欺瞒皇上之嫌。”
小于说的客气,实际上这种行为已经接近越轨了,旁边的郭琇心道也就小于这种正黄旗人敢说。郭琇对于这件差事,是希望尽量避开的,明明一个总宪去就够了,但不知皇上怎么想的,非得让他们俩都去。
搞得郭琇也有些被动,他最近正防着明珠遗留下来那几位不依不饶的咬座师徐乾学,甚至咬到自己头上。可康熙让他跟着于成龙问话,他的时间就被强行分割了,真是没法子……
“郭琇,你怎么看?”康熙坐在炕上问道,“左路军诸人,你以为该如何处置。”
“臣以为,”郭琇动了动嘴,迟疑一下才道:“此等军国大事,自然是皇上乾纲独断。”
康熙看向了小于,小于成龙马上道:“臣以为,应当严惩。皇上御驾亲征,他们都敢做小动作,如不严惩,对上对下无法交代。”
“你们先下去罢。”
郭琇和小于成龙被打发走,内阁学士也走了,只有阿拉木留在了康熙跟前,皇帝就问道:“最近听说什么新闻没有?”
“回皇上话,最近,京中的确有不少人家心中不安,唯恐自己受到处分。”阿拉木就道:“还有就是,听说恭王上裕王府,好像和裕亲王吵了一架。”
“老五和二哥吵架?”康熙留了心,嘴上却道:“你回部里,再看一遍册封赏赐诸事,去罢。哦对了,你之前说,想为女儿请旨免选,朕准了。明年的选秀,你的女儿不必参选,朕已经让顾问行通知了镶黄旗的管领。”
“谢皇上!”
阿拉木很激动,不成想康熙很八卦的问道:“对了,你有没有女婿人选?若是没有,朕也可以在宗室为孩子寻一个,总是自家孩子。”
“不管欺瞒皇上,奴才瞧上了成德副都统的公子,正打算请人问问。”
康熙一听来了精神:“容若家的儿子啊,是老大还是老二?朕记得……”康熙心情愉快的阿拉木八卦爽了,才把人给放走。
阿拉木总算离开了养心殿,眼看着到西华门的时候,却听见小于总宪和郭琇在说什么,看样子似乎在争吵。
“我为什么不说?我一个汉人,已经被人盯上了,我也敢对军国大事指指点点?”
郭琇冷笑:“小于总宪自己忙着往上爬,也体谅体谅一下同僚罢,您是旗下人,哪怕捅了篓子,皇上还是包容的。”
小于成龙的脸一下子涨的通红,当面揭短无异于抽耳光,小于总宪咬牙说道:“我干了混账事我知道,可是郭总宪你,那徐某人……”
“诶,二位说什么呢?”阿拉木笑道:“还不走啊,这一会南书房和内务府陆续散了,两位在这,怕是不合适。”
郭琇看着他们俩,干脆的拂袖而去。小于成龙长吁一口气,对阿拉木抱拳,也走了。阿拉木这才扭头看向四周,还好,没有什么人在这围着听见他们说话。
这里面旗民官员党派争执,听见的人越少越好。阿拉木站在西华门门口,深觉山雨欲来风满楼,等大阿哥封了郡王,又会如何呢?
胤禔刚刚回宫,还没走到头所,就被胤礽的太监给拦住了。
“给大阿哥请安。”胤礽的太监打千道:“我们太子爷请大阿哥去毓庆宫一叙。”
毓庆宫里,胤礽正摆弄茶碗,索额图刚走,他急着找胤禔,就想问问左路军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为何索额图话里话外的意思,好像胤禔在左路军称王称霸,裕王不敢管,而宗室勋贵也被恐吓了似的。
胤礽觉得,索额图这番话不太可信……但,他为什么要这么说呢。
第85章 :旗主
“你问我, 索额图在左路军到底如何?”胤禔很意外,听说索额图和太子似乎闹矛盾是一回事,被证明、还当着自己的面证明,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胤礽却表现的比他更不解:“这事除了你, 我还能问谁?”康熙不行、裕亲王不方便, 其他大臣更不方便, 只有胤禔最合适。
“……好吧, 我知无不言, 言无不尽。”
太子笑了,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心, 完全不用扯什么没有用的。
胤禔以一个非常中立客观的口吻, 将诸王大臣那个既想贪功又怕死的德性描述了一遍, 他并没有挑着索额图说,他直接把这次出征的人都扫进去了。
胤礽信了。因为索额图摆明了是想找大阿哥的茬,但大阿哥却没有直接说索额图, 而是说“这次都那样,风气如此, 并不是某个人态度不端正,而是大家都不端正。”
相比之下, 自然胤禔的说法一点都不小人, 胤礽已经具有相当的判断能力了。他沉吟着, 最后道:“谢谢大哥不瞒我,我明白了了。”
胤禔没有问他明白什么了, 他问了, 胤礽也不会说, 何必多此一举。
“大哥,”胤礽没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缠, 他说起了另一件事:“汗阿玛要处分简王他们,但还得给宗室一点甜头。”
“我猜到了。”胤禔笑道:“简王跑不了,可他毕竟是铁帽子,还有安王那边,汗阿玛松口令马尔浑袭爵,可是安王宗人府的差事,他肯定是巴结不上了。”
“就是这样,所以,汗阿玛打算让八弟娶安王府那个没了父母的小格格。”胤礽叮嘱道:“若是在大哥或者延禧宫妃母跟前提起,千万不要多说什么。”
唔,原来老八成了这个甜头……想想也是,一门三王如何,没有差事,康熙不用他们,不过吃老本而已。但马尔浑一向礼贤下士,当年安王同朝廷诸多官员,尤其是汉官来往频繁。
宗室有人脉威望,朝廷上还有人缘,康熙也不好将关系弄得太死。尤其是这次出征,宗室获得赏赐的基本都是近枝,如果不放出点甜头,康熙也担心宗室被压的太紧,会不会反弹的厉害。
“多谢太子提醒,这事我会提醒妃母,她也不会多说什么的。”
可没等胤禔提醒惠妃,康熙就跑去了延禧宫和惠妃说话,还夸惠妃“保清不必说,八阿哥这些年,你也没少花心血,那孩子读书知礼同兄弟们处的也好。”然后给了一堆赏赐。
惠妃的疑心升到了十二万分,需知康熙虽然不是喜新厌旧,对一起长大的宫中老人们从不苛待。但他这个人讲究时节,这不明不白的赐下一堆东西,还满脸笑容……情况不对啊。
果然,康熙寒暄完了就道:“朕打算明年给老三、老四,还有富尔祜伦他们挑媳妇……不过呢,虽然还没选秀,不过朕已经给八阿哥选好了一个。”
“……”果然,八成是这个人选不太好。惠妃做担心状看着康熙,等待着答案。
康熙快速说道:“就是老安亲王的外孙女,是个挺好的姑娘,朕命顾问行去看过的。”
老安亲王的外孙女?老王爷的哪个外孙女?
惠妃来不及思考,就道:“瞧保清的媳妇就知道,儿媳一定是皇上挑的好姑娘,这样的事,那自然是听您的。”
皇帝满意的笑了、跑了,等他走了,惠妃坐在延禧宫左思右想,就听人禀告“大阿哥来给主子请安了。”
从胤禔嘴里,惠妃才知道了这桩婚事的内情,她叹口气:“小八是我养大的,卫氏又在延禧宫,我原指望万事平安顺利,可这个媳妇……”
父母双亡也就算了,问题是大家都知道康熙对安王府那个态度……这门亲事实在算不得什么好亲事。
“其实这也说不定。”胤禔对惠妃道:“额娘想想,八弟吃了亏,皇上心里有数。将来八弟在封爵、分封佐领这上头,依着皇上的性格,必然不会让八弟再吃亏。”
这么说倒也是,惠妃叹道:“我还得告诉卫氏一声,让她心里有个数,免得指婚旨意下来,脸上不好看就不美了。得了,你先回头所,得空方便,把这事也告诉胤禩一声。”
自从康熙在前线生病回宫,已经有一个多月了,眼看着第一场雪都要下了,这次该有的封赏处分,也该公布了吧?诸王大臣颇有一种“等待最后一只靴子落下”的心态,生死不过一刀,可您别抻着我们呀。
佟国维倒是一脸无所谓,他觉得康熙不会真的把他怎么着,之前佟国纲遗骸回京,康熙还命令诸皇子出迎。哪怕是瞧着佟家这条性命,也不至于将他罢黜去职吧。
等大朝会的时候,最先被劈头盖脸训斥的就是佟国维,康熙真是气坏了:别人不说,你们佟家是国戚啊,没有孝康太后和朕,佟家能到今天这个地步?结果简王乱出主意,你也跟着懈劲儿!
“简亲王……索额图,佟国维等,在战事未穷追不舍,以至于我军追兵不足导致噶尔丹逃走。”康熙命人宣布处分决定:简王这份罪,罪当夺爵,但皇上开恩,只是罚俸三年、削了雅布的佐领。
而恭亲王也被罚了,康熙罚他是因为他行军滞后,给他的命令是和裕亲王合军,结果他老人家慢悠悠的,乌兰布通都要打完了他才到,还有个屁用!
佟国维和索额图,一起被降四级留任,且前者还被除了议政大臣。
紧接着,皇帝就宣布了受到赏赐的人员名单:裕亲王、彭春、苏努、纯王、班第、胤禔。
康熙坐在上头,很容易就能瞧见底下人的动静,旁人尤可,恭亲王常宁却一脸不痛快。常宁觉得自己没有功劳尚有苦劳,连富尔祜伦这小子都跟着大阿哥蹭了功劳,得到了褒奖。
结果我大老远跑了一趟,毛都没捞着还要被罚,不开心!
恭亲王憋着气,腮帮子都鼓起来了。康熙盯着这个弟弟,散了朝,又听说他在门口好像和裕王、纯王闹了不愉快。梁九功说侍卫和太监听见的是,恭王挤兑裕王说他只顾着自己,不管弟弟。还捎带上了过来劝架的小纯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