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秋水麋鹿
“因为你是她的式神。”晴明简单地回答。
因为是她的式神,所以才会这么做。目的不是为他而是为了小梨。如果他不是小梨的式神,那么晴明一定会冷眼旁观。
“原来如此。”酒吞了然地点点头,“那么既然这样,我就不报答你了。”
“嗯,把欠我的都回报在她身上就行了。”晴明将小泥炉上温的酒拿起,倒在两个小瓷杯请酒吞入座。
酒吞不客气地坐下,拿起酒,“你亏了,我本来就要尽我所能地服侍她。你给不给水晶我都会这么做。”
晴明勾勾唇角,“并不算亏,就当我延长她的式神的使用寿命吧。”
酒吞:“……”
一时梨子干完活走进来,“还有一件事,”她对酒吞说,“茨木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召唤都不出来。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酒吞懒洋洋地扯扯嘴角,“还能为什么,没脸出来了呗。”
梨子眼露忧愁,“那又不怪他,是红镜饼的问题。可是现在怎么办,怎么能把这些话告诉他让他出来呢?”
酒吞正举起酒杯准备往嘴里送,他顿了一下,酒杯停留在唇边,“不必麻烦。大人就让他在里面待着吧,等到春天的时候再召唤他。他一定会痛哭流涕地飞出来的。”
“那就先放一放吧。”梨子抿嘴笑笑,“对了,晴明大人,这个给你。”她掏出一个封好的信封推过去。信封上面写着告罪书,还溅着两三滴血,已经干涸了。
“告罪书?”晴明接过来轻轻皱眉,“谁的?”不等梨子告诉他,他就明白过来,“是藤原兼家写的?你去了他的家?”
梨子点点头,把在藤原兼家那里看到的事,很详细地告诉他。
晴明听完后有很长时间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他才说,“有的时候人的欲望很可怕。邪神就是利用贪欲来得到祂想要的东西。看上去占了邪神的便宜。实际上只要与邪神交易,就会输得血本无归。”
“是这样。”梨子想到藤原兼家最后只剩一张皮的样子点点头,“他想跟妻子长相厮守。但是最后却害得妻子再也没有投胎的机会。”
晴明听到这句眸光微动,轻轻笑了一下,“其实也不怪藤原兼家。这个交易实在太诱人了。如果是我,怕是也会这么做吧。”
“晴明大人。”梨子不赞同地唤他。
“我只是这么一说。”晴明连忙说。
“晴明。”安倍益材从外面走进来。
见到从不来这个庭院的安倍益材,梨子和晴明都吓了一跳,连忙站起来。
“父亲,什么事?”晴明问。
“门口来了阴阳寮的人,请你去把阵眼里发生的事讲一讲。”安倍益材说。
“仔细想想,我又不是阴阳师,却总做着阴阳寮的事。”晴明淡淡地说,脸上带着一丝拒绝。
“快去吧,正好我也要进宫,”安倍益材满脸忧愁,“陛下让我说明白平安京大阵的事。为什么会有人进入大阵拿整个平安京献祭。我觉得这回惨了。要不晴明你别去了,快收拾金银带着小梨跑路吧。”
小梨:“……”
“拿这个去。”晴明笑着把藤原兼家的告罪书递过去。
“这是什么,难道是藤原兼家写的?”安倍益材满脸惊讶。
“是小梨拿回来的。里面写着平安京大阵的始末。”晴明说,“有了这个东西,父亲您就可以洗脱莫须有的罪名了。”
“真的?”安倍益材激动地立刻就想拆开看看,但是一丝理智制止了他。现在还不到拆的时候。要拆也得由陛下拆开。
“小梨,真是太谢谢你了。”他依恋感激地看向梨子,“那天我担心你去阵眼找晴明。没想到你是去给我找证据了。现在想想,晴明带你回平安京,那真是他这辈子做的最明智的决定。”
“我做的决定当然明智。”晴明笑着拍拍他爸的肩,“这种决定我已经做了七回了。好了父亲,我们早去早回吧。”
“什么七回,”安倍益材没听懂,不过最后一句他是听懂了,“对,不能让陛下等久了。小梨,等我回来再重新谢你。”
“那个……不用了啦。”梨子有点窘地说。
平安京大阵之前被晴明毁了一半,之后又被玉藻前全毁了。现在不光是大阵,很多地方都需要重新修整。
那些都是被红镜饼放大欲望的人毁的。官府除了要追究责任,还要清点在这次事件中被血柱吞掉的人。忙得几乎没有呼吸。
安倍益材被重新启用。梨子又获得了一套二条大道的房子和一箱金银。晴明作为主要毁掉主塔的人,重新拿回了高位阴阳师的称号。天皇对外宣称,“他母亲做的错事不能怪到他身上。我们要有容人之量。”
天皇这段话传出来,立刻有人开始嘲讽晴明拯救平安京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也许他跟八岐大蛇是一伙呢。
“根本就不是稻荷神做的,”梨子愤愤不平地说,“神社底下压着冥河水,就是伊邪那美做的。”
“看看狐狸毛就知道了。”晴明毫不在意地说。对他而言,根本不在乎外人怎么评价他。他只是受不了对父母的诋毁。
“诶?您终于决定要看了?”梨子有些惊讶。这么久她都快要忘记狐狸毛的事情了。
“嗯,已经做好心里准备了。但是,还需要加固两天。”晴明轻声说,“再让我多做两天的心里建设。”
他确定了八岐大蛇身体里的确融合着小梨的哥哥。如果狐狸毛显示的幕后黑手是八岐大蛇,他也绝不会再像梦里那样犯同样的错误。
“看狐狸毛还需要做心理准备?”梨子托着腮小声说。
……
次日早晨梨子去神社,晴明也要去贺茂忠行家看望。他有点担心老师在红镜饼事件中受了伤。所以干脆跟梨子同乘一辆车。
牛车碾压着道路上的积雪,朝三条大道奔去。与往日繁华的街道不同,如今的平安京就像被炸过一样。
道路坑坑巴巴,地上全是瓦片和破烂。路边的房子也一样,很多店铺的招牌掉了,门也被人砸得稀烂。里面的货物被踩得稀碎,店主一边清点货物一边掉泪。
到处都是一片衰败,但也有劫后重生的庆幸和喜悦。家人抱在一起,彼此更加珍惜对方。大家都在检讨为什么自己之前会有那么大的欲望。
“怕是要等到春天,平安京才能恢复往昔。”晴明看着窗外说。
“晴明大人,”梨子轻轻眨眨睫毛,“我想起有件事没有告诉你。”
“什么?”晴明淡淡地问,眼睛仍然望着车窗外的景象。
“我进入阵眼之前,想起来一些东西。我觉得那似乎是回溯之前,某一世的记忆。”
“什么?”晴明嗓音里带着不可置信的情绪,立刻转过身来。
“其实也不是一世的,就是某一天的一段记忆。发生在大阵里的记忆。”梨子组织着词汇,想着该怎么说才能更好。
最重要的是她那个死法着实有些丢人。就是被八岐大蛇一口咬死也比那个好啊。走着走着,啊,我要死了。这中死法实在说不出口。
“总之就是我没能进到血柱里,死在了大阵上。原因是那一世稻荷神的御守没有一点反应。取法帮我隔绝血柱的热度,我进不去。”
“御守为什么没有反应?”晴明问。
“我猜是因为那一世我的木牌只有两个蝌蚪的缘故。很奇怪,明明时间都一样,木牌却不一样。也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阻碍了。”梨子说。
晴明心中一咯噔,阻碍木牌升级,那不就是因为他吗?
他很清楚记着,那天晚上梨子和酒吞茨木偷偷溜出去,其实他都看在眼里。
本来要去阻止他们杀妖怪填木牌,眼睛扫了到桌子上的拓印。就是那份写着“不要阻”的拓印。他当时微微犹豫了一下。这么一犹豫,就错过了追上去的好时机。后面他再去寻找他们已经找不到了。
小梨说的那一世,也许是第一世。没有拓印这回事,所以不存在会犹豫。于是他追了上去阻止她填满第三只蝌蚪。导致她进不到血柱里死在大阵。
晴明一下子陷入纠结,如果真是这样,他到底是阻止还是不阻止啊?阻止,担心她再遇到类似的事情。不阻止,担心木牌满了她回到他永远也到达不了的世界。
“晴明大人,您怎么了?”梨子见他一直不说话疑惑地问,“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没有,”晴明淡定地说,“就是在想,你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死的。”
“呃……那您还是继续想吧。”梨子干巴巴地说。
……
茨木孤独地躺在黑暗中飘荡。
“三天了,孩子三天没人来接。大人她是不是不要我了?”
“活该,”旁边式神嘴角的泪水早已拭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嘲笑,“谁让你作呢。大概有更好的式神替代你了。”
茨木:“嘤嘤嘤。”
“你有没有想过,”另一个式神突发奇想,“也许那天是你的主人遇到危险在召唤你。她浑身流着血一边躲避敌人的追杀,一边写血书召唤你。只要你过去,她就能得救。结果,她一遍一遍的书写,你却在这里装瞎……”
“天呐,难道你的主人已经死了?”嘴角流泪的那个式神惊讶地张大嘴,“主人死后式神自动解除契约。我们小黑屋的式神也一样。但是因为只有主人会召唤仪式,她死了,你就出不去了。”
“出不去?”茨木眼睛里闪着惊恐的光。他现在脑海一片混乱,已经分不清是出不去令人惊恐,还是小梨死了令人惊恐。“出不去的话,我们算什么?还是式神吗?”
“算野妖怪。”
“野妖怪?”
“嗯,没人要的那种。”
茨木眼睛里留下宽面条泪,那么他现在就是野妖怪了?呜呜呜……
其实仔细想想出不去也有出不去的好处。如果他出去,就要接受来自晴明和酒吞的双重追杀。
诶?不对,是不是战斗时,酒吞战死了,小梨才召唤自己?结果因为自己考虑面子问题,没有出去,小梨也死了。
这么一想,茨木哭得更厉害了。呜呜呜,都是他不好。
其他式神听到哭声,也触动心事,想起了自己的悲惨命运。想出去啊,真的好想出去啊。被人遗忘的感觉真是太酸楚了。不管是谁,只要能放出他们,就心甘情愿地做牛做马啊。
就在这个时候,黑暗的空间里亮起一道门。温暖的光芒瞬间涌入。式神们都知道,那是召唤的意思。
所有式神同时开始嫉妒是哪个好运的家伙要出去了?就连茨木也是这么想的。
想出去,真的好想出去。如果可以出去,他一定厚着脸皮跟在小梨身后。死也不进来了。
“哎,”旁边的式神叫道,“那个作妖不出去的家伙,门上面写的是不是你的名字啊?我记得你说你叫茨木童子。那上面写的不就是茨木童子吗?你主人又来问你想不想出去了。”
茨木眼睛一亮,大声喊道,“想。”
声音落下的一瞬间,一道光辉闪过,他站在了熟悉的庭院里。瞳孔中映出酒吞嘲讽的神情,晴明微笑的样子,还有小梨……
回来了?我真的回来了?茨木难以置信地看着庭院。
两秒钟后,“大人不要放弃我啊。”他扑过去抱住少女的腿,“我需要大人的爱啊。”
梨子:“……”
这个红镜饼,效果这么强悍吗?她见别人都恢复正常了啊。难道妖怪跟人不一样?
她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说,“茨木,你还没好呢?要不还是先回去吧。”
茨木:“……”
第74章
平安京的稻荷神社早就变成了盐场。但是鸟居还留着,在门口当做门框安了门。
因为红镜饼事件,盐场被一顿洗劫。因此,梨子和晴明到达那里时,一个人都没有。盐场的泥土里夹着雪白的盐粒,陶缸碎了一地。一片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