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妇”伯莎 第112章

作者:红姜花 标签: 女强 BG同人

  伯莎走进教堂时,怀特牧师就在大厅中等待。

  他还是雷打不变的那身牧师装束,一身简单利落的黑色,勾勒出瘦削伶仃的身形。

  听到脚步声怀特牧师转过头,扬起一抹浅浅的笑容:“泰晤士夫人。”

  “怀特牧师,”伯莎开口,“你说你有话对我说。”

  “是的。”

  怀特牧师颔首:“原谅我故弄玄虚,夫人。只是我希望这些话能让祂听见,而我恐怕是没有力气再复述一遍了。”

  那个“祂”自然指的是上帝。

  即使怀特牧师擦去了额头上的血水,即使他换上了干净的衣衫,可行将就木之人仍然甩不开死亡的阴影。布莱恩·怀特就像是一尊在风中摇曳的烛火,他快要燃尽了,不过是仰仗最后的那几份空气强撑着光芒。

  “怀特牧师——”

  “如果可以的话,请叫我布莱恩吧,已经……许久没人喊过这个名字了。”

  “好,布莱恩,”伯莎问,“你想对我说什么?”

  “一切。”

  青年的声线在空荡荡的教堂盘旋上升,近乎空灵。

  “你一直在调查真理学会的事情,夫人,”他说,“自然很想知道他们的初衷、目的,以及所有的细节。”

  “当然。”

  伯莎毫不犹豫地承认了:“我还想知道他们的大本营在哪儿,创始人究竟是谁。”

  布莱恩抿了抿嘴角:“最后那个倒是不用找了。”

  “你是指?”

  “真理学会的创始人,”他笑着说,“很有可能就是我。”

  伯莎的呼吸蓦然一顿。

  布莱恩·怀特站在距离伯莎五、六米开外的位置,黑发黑眼、系到喉结之下的黑色衬衣,在漆黑的教堂环境之下近乎看不分明。或许他自己也意识到了这点,于是青年艰难地迈开双腿,向前走了几步。

  最终他停在透过玻璃倾斜而下的月光当中。

  冷然的光芒让他看上去前所未有的清明。

  “你……”

  伯莎侧了侧头:“你想起来了?”

  布莱恩再次颔首,却又紧跟着摇了摇头:“事实上,夫人,有一部分记忆……甚至有时候我觉得,是一部分的我,早已留在了南美洲,它们并没有跟着我回到故土。感谢里尔医生,过去的时候我们关系应该不错,他对我展现出了无条件的信任,因而并未怀疑过我其实已经不记得大部分事情,这让我套出了不少话。”

  “你将一切拼凑了起来。”

  “是的,我记得的一部分,以及根据医生叙述的一部分,刚好能拼凑出一个完整的事实经过。”

  布莱恩说道。

  “原来是我带领着我的导师,还有‘我的’勘察队在世界各地旅行,里尔医生感慨地怀念过去的一切,我们去过亚洲,去过美洲,一度还计划去澳大利亚考察,他说我是整个团队的核心,是指引者,是身先士卒的那个灵魂。

  真理学会起先应该是我们在大学组织的一个学社罢了,多数成员都是生物、化学和医学相关的学生,目的在于分享不同领域的知识、交流学术。后来因为社员成绩优异,自发性的学社开始逐步成为更专业的组织。”

  说到这儿,他流露出几分感慨的意味:“这原本是好事。”

  伯莎:“直到你们在南美洲发现了那个遗迹?”

  布莱恩:“从那之后一切都变了。”

  伯莎不是很理解。

  发现了一个遗迹而已,就算是当地土著人的崇拜图腾玄之又玄,就算是因为意外丧生许多人,但那还能颠覆诸多科学家的认识,将一个以追求真理为目的的组织中的所有人,全都变成恐怖分子和邪教徒?

  “这说不通。”

  她微微蹙眉:“遗迹中究竟有什么?”

  布莱恩:“……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夫人,我首先代替里尔医生肯定福尔摩斯先生的推理。他说的没错,我从遗迹中幸存、濒死,而后真理学会确实派了更多批次的勘查队继续探险,但我仍然是唯一的那个幸存者。”

  “你是指?”

  “若非我拥有独特的意义,里尔医生何必做这么多事情挽留我?我活不了多久了。”

  “他们不是有延长寿命的药物吗。”

  布莱恩失笑出声。

  “夫人,”他笑过之后开口,“白教堂区的帮派势力更迭极快,但你是第一个掌握实权的女性头目。因而我假设,你是个大胆且不在乎世俗目光的人。”

  “你可以这么想。”

  “那好,容我失礼。”

  说完布莱恩·怀特抬手解开了衬衣的纽扣。

  他把衣服脱了下来。

  伯莎当然不会以为对方是想和自己在教堂里发生点什么,所以她并没有退缩或者意外,只是静静地看着距离她几步之遥的青年把黑色的衬衣丢在地上。

  月光照射着的那几乎不能称之为“躯体”。

  现在伯莎无比庆幸她没有让再三要求的托马斯·泰晤士跟进来了。

  原来巴茨医生那句“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竟然还能算得上是委婉措辞,要让伯莎说,布莱恩·怀特衣物之下的皮肉就像是即将要融化了,它们就像是正在接受高温的蜡制一样呈现出半固态,勉强黏连在布莱恩的骨架上,摇摇欲坠。

  “这样,”布莱恩的声线清朗,“你觉得有什么药物能拖住死亡的脚步,夫人?”

  伯莎哑口无言。

  “我和里尔医生他们的情况不一样,”布莱恩说,“至少里尔医生不曾有过失去记忆的情况,而他又三番两次邀请我重新回到真理学会当中去,说我有‘非同寻常的意义’。我想仅仅是第一个从遗迹中幸存下来,应该不至于让真理学会如此重视。”

  “那你……”

  “我推测,夫人,”布莱恩平静开口,“我可能是唯一一个,直面那抹光后活下来的人。”

  “……”

  “我不记得自己在哪儿读书、导师是谁,又曾经拥有来自何方的朋友。他们的面貌就像是纸人般模糊不清,夫人,我甚至不记得我的父母是否还活着,”布莱恩一边说着,一边无奈地笑出声来,“刚刚我在想,也许属于‘人类’一部分的我,早已在南美洲目睹了那抹光后消失不见了。”

  说完他试图弯腰捡起地面上的衣衫,然而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却让伯莎看得心惊胆战。

  她真怕布莱恩这么一弯腰,破碎的皮肉会彻底压垮他脆弱的脊柱。伯莎想也不想,直接向前帮他捡起了衬衣。

  布莱恩一愣。

  他抬起眼,清澈的眼睛对上伯莎的目光,牧师的视线在她暗金色瞳仁上面停了许久,而后讶然道:“你不害怕吗?”

  伯莎深深吸了口气。

  她把衬衣捡起来还给布莱恩:“只要你的双眼里还有人类的神智,布莱恩,我不怕你。”

  他的动作停了停,而后那张仍然属于人类的面孔浮现出克制不住的感激神情。

  “谢谢你,夫人,”青年低语,“你心怀仁慈。”

  “你在和一名帮派头目说话。”

  “……也是。”

  布莱恩再次笑了笑:“但人都是复杂,是不吗?”

  伯莎:“所以现在的真理学会仍然在研究那抹光。”

  布莱恩:“已经不止是研究了,夫人。那抹光的存在足以颠覆现下人类对科学的所有认知,真理学会将其视为一种比人类更高等的存在,研究的越发深入,认知便越往科学之外的学科偏移,更遑论……看看我现在什么模样吧,他们比我好一点,不至于失忆,却也仍然日趋疯狂。

  昔日的科学家成为狂信徒,这样的后果会非常可怖。我不知道如今的真理学会发展到了什么地步,夫人,但我敢肯定,其中势必会牵连政治,因为太容易借这个名头去做点别的什么了。”

  “很聪明,布莱恩,”伯莎勾了勾嘴角,“在此之前,我刚好帮忙处理了几名牵连其中的政府官员。”

  “果然如此。”

  布莱恩叹息一声:“这值得吗?”

  伯莎:“那就要问问他们了。”

  “里尔医生甚至说我是最接近‘神’的人,”他苦笑道,“对一名神职人员说,我可能是那抹光亲自选中,行走在人间的代行者,而我活着就是最好的证明。”

  “……你竟然没把他赶出去。”伯莎不可思议道。

  “我想的,但是为了他知道的消息我忍住了,”布莱恩说,“上帝会原谅我的。”

  “你认为是上帝救了你?”

  “难道不是吗,夫人?”

  他系好最后一粒纽扣,平和道:“变成这样我依然活着,若非上帝的旨意,我想不出还有什么可能。”

  “我不记得在南美洲时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我清晰记得濒死之时的体验。躺在病床上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觉得自己距离死亡更近一步。躯体就在我的耳畔崩坏,意识逐步消融,这一切的感受时至今日我记忆犹新。

  直至我捧起了《圣经》,泰晤士夫人。听起来如此老套,可奇迹就是这么发生了。我的神智再次回到了人间,哪怕很长一段日子里我仍然浑浑噩噩,但确实是在逐步好转。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竟然一直支撑到现在,而真理学会那些人利用药物延续生命也没做到这一点。”

  “你认真的?”

  伯莎不知道是无奈还是怜悯,她叹息一声:“你现在的模样怎么也称不上好转吧,布莱恩。”

  布莱恩摇了摇头:“人的寿命都是有限的。或许上帝的旨意是,让我活着遇到你。”

  伯莎:“……”

  他是真的不太行了,伯莎清楚得很。

  最后这句话落地后,布莱恩晃了晃,最终选择抬手扶住教堂的长椅,靠着物体的力量才能继续撑下去。

  “那日你承认你在调查真理学会,我就在想,啊,我活到现在的原因终于出现了,”布莱恩说,“至少我应该撑到把掌握到的线索全部告诉你。”

  “真理学会的大本营应该还在南美洲,夫人,虽则听说你是牙买加人,但鞭长莫及,直捣老巢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我的建议是仍然从本土下手,如今真理学会的领导者是谁并不重要,因为他们已经不再是一个单纯的学术组织,真正重要的是谁在为他们提供资金。”

  “是谁?”

  “利物浦的一名匿名出资者,”布莱恩回答,“我曾经的导师维克多·杜克是唯一知晓他身份的人。切断这条资金链,夫人,就等于砍掉了真理学会的头颅,之后想扑灭一群疯子烧起来的火种,再容易不过。”

  话说到此,伯莎已经掌握了自己想要的全部线索。

  很好,又是利物浦。

  朗恩博士的实验室接受着利物浦的援助,布莱恩导师参与的《医学与科学杂志》——目前看来很可能是真理学会用以张贴通知的媒介,同样接受利物浦的匿名投资。

  倘若将真理学会比喻成毒虫,虽身怀剧毒,但真正具有威胁的确实饲养毒虫的人。

  而饲养者,恐怕就是那位眼下停留在利物浦的匿名投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