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秒入睡
宁远行侧身让开，示意张湛进来。
也不管对方是不是有跟上来，他径直回了堂屋，对着三个儿子说了一句：“你们舅舅找你们。”就坐回妻子身旁吃饭。
苏欣妍担心地看了他一眼，被一只温热的大手轻轻拍了拍膝头。
这是在安慰她没事。
宁翰宁航两个大的听了这话全都不吱声，也不动弹，只有宁轩一脸懵：“舅舅？谁啊？”
在他的印象里，舅舅就是苏家的那两个。
但是说句实在话，有那两个舅舅还不如没有呢。
结果现在又冒出一个陌生人，爸爸还说那是他们舅舅，这是怎么一回事？
别说宁轩，小在在也呆呆地冒出头：“舅舅？”
“跟你没关系，好好吃饭。”苏欣妍按下女儿的小脑袋。
“小翰，小航，小轩，跟舅舅出来一下吧，舅舅有很重要的话要跟你们说。”
张湛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宁家的堂屋门外，他不敢踏进去，只能在外头弱声弱气地叫人。
里头一片沉默。
最后还是苏欣妍叹口气，轻轻推了推大儿子。
“出去跟人聊一下，一直这么僵持着也不是个事儿。”
这话本不该由她来说，但谁叫宁家这些人一个比一个拧巴，为了不让这顿年夜饭真的毁了，苏欣妍也只能站出来帮忙开个口。
母亲发了话，再不这么不情愿宁翰三兄弟还是要听一下的。
宁轩还小，不知道大人间的恩怨，所以是最没心理负担的。
他第一个站起来就往外走。
宁翰落后了一步，宁航是最后一个才动的。
三兄弟跟着张湛一起出去，也没走远，就在宁家的院子里。
“你们外婆不行了，医生说可能熬不过今晚，她临死前想见见你们，你们……能不能跟我回去看看她？”
张湛脱下毛线帽，随手呼噜了一把乱糟糟的头发，眼底一片青黑，可见他这段时间一来一直都没怎么休息好。
宁翰眼底神色有些复杂。
对于这个舅舅，他是有记忆的。
小时候，他们也曾经关系很好过，舅舅会带着他出去玩，会给他买好吃的……但这一切，都从那个时候完全崩塌了。
而张家当年的态度，也完全让他寒了心。
犹记得当年，也同样是除夕夜，外头下着薄薄细雪，寒冷得刺骨，而年幼的他只穿着一身单薄的衣服，跪在张家门前，哭着求他们帮忙救人，可最终直到天亮，那扇紧闭的屋门都从没打开过一条细缝。
后来，要不是村里人好心帮忙，他可能就要少一个弟弟了。
不自觉地看了宁航一样，宁翰咬咬牙，直言拒绝：“我不……”去。
“我们去。”清冷的嗓音先一步应承下来，不等张湛面露喜色，他又道：“但这是最后一次，以后你们不要再来找我们了，我们当你们死了，你们也当我们三个死了就好。”
张湛一脸错愕，指着宁航的手微微颤抖：“你……你怎么能说这种没良心的话？”
“良心？”宁翰大步往前迈，利用自己高大的身躯完全挡住他弟，护在他身前，对着张湛冷笑。
“别搞错了好吧，究竟是谁没良心，需要我跟你说个清楚明白吗？”
被大外甥强硬堵回来的张湛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他胸腔剧烈起伏几下，最后还是犹如一颗泄了气的皮球，彻底瘪下去。
“算了，我们还是先回去看望你们外婆。”
现在不是争论以前是非的时候，老人还拖着一条命在等着，还是赶紧带着孩子们去看望她才是要紧。
“那就走吧。”宁翰冷着脸，硬声硬气道。
却见张湛不仅不离开，反而还又往堂屋那边走去。
“姐……宁远行，还有这位……妹子，我还有个不情之请，我妈说她临死前，也想见见后来的小继外孙女，不知道……”
他尴尬地搓搓手，可能自己也觉得这个要求有些无理取闹，所以很是张不开口。
“嘭！”
宁奶奶猛地将筷子拍在桌面上，发出一声巨响，吓了小在在一跳。
一颗饭粒黏糊在嘴角，她都没敢舔掉，一双眼睛瞪得圆圆地，看着一贯温和慈爱的奶奶发飙。
“还有完没完了？既然知道是不情之请那就闭嘴，大过年的跑来我们家理直气壮地要求这要求那的，真当我们宁家人好脾气，就只能让你们可着劲儿地欺负？”
宁奶奶说话不带脏字地将张湛骂得头也不抬。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牢牢地站在原地，没挪动半分，显然这个想带小在在一起去的意愿是极其坚定的。
见此，宁奶奶更是气得都笑了起来。
“我都这么骂了你还不走？可真是个孝顺人，既然这么有良心，当年孩子都病成那样了，我们家的钱又都被你姐姐跟那奸夫一起给卷走，全家连一分钱都掏不出来给孩子治病，怎么也不见你出来帮把手？既然以前都能狠心眼看着亲外甥病死，现在那老太婆要死了，又来充什么‘临死悔悟’，做戏给谁看呢？”
这一顿骂得解气，但总免不了要生生刨开以前的伤心事。
说着说着，宁奶奶反倒是自己哭了。
苏欣妍见状，忙过去轻轻拍着婆婆的背，给她顺气，温声安慰道：“妈，您消消气，别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哄完了婆婆，她又对着张湛道：“孩子愿不愿意去，你得问问孩子，她要是不乐意，那我们肯定也是不会强迫她的，要是乐意，我相信在在的哥哥们也会保护好她。”
这话完全就是在内涵对方。
张湛假装听不懂，用希翼的目光看向一脸状况外的小在在。
小在在盯着张湛的脸看了会儿，又看了看她妈妈，紧接着扫向门外不知道什么时候聚集过来的哥哥们，毫不犹豫地点了头。
“在在去……”不等张湛露出笑容来夸奖她，又接上了下半句话：“保护哥哥们。”
抽了抽嘴角。
张湛看宁家人一个个的模样，都差点以为他们张家是什么龙潭虎穴了。
算了，现在计较这些也没用，达成目的就好。
张家在陈家村隔壁的张家村，走路过去需要大半个小时，中间还得穿过一段崎岖山路。
领着几个孩子，张湛本以为回去得多耗费上些时间，却见宁翰宁航一人推着一辆自行车从宁家出来，一个载弟弟一个载妹妹，四双眼睛就这么盯着他。
摆明了要他走在前头带路。
张湛等了会儿，见他们是真的没有让自己上车的意思，这才认命地自己走路回家。
*
苏欣妍不放心地跟到门口，拧着眉回头问丈夫：“咱们不用跟上去吗？”
要是张家把他们家孩子给扣下了可怎么办？
“不用。”宁远行道。
宁奶奶接话：“张家人全都弱得很，他们全家人加起来都干不过小翰一个，别担心。”
真要被困住了，再让孩子们他爹去接也来得及。
苏欣妍：“……”
所以她现在应该反过来为张家担心吗？
第九十四章 地铁老人看手机.jpg……
别人骑车他走路, 张湛回去途中可谓心情复杂。
特别是宁翰他们完全不顾虑他两条腿的追不上他们两个轮子的，不说把车子骑得飞快吧，却也不慢。
至少需要张湛拼命地奔跑才能勉强跟得上。
也亏得前头有一段崎岖山路, 他们两个不敢直接骑过去，而是下来推车，所以速度慢了好些，不然他都不一定能够追得上去。
几人抵达张家, 却见里头的气氛一片惨淡, 丝毫没有过年的喜庆气氛。
屋里头没多少人。
只有张湛的老婆孩子, 还有濒死的张老婆子的老伴, 张老头。
宁翰扫视一圈, 发现张老婆子最为宠爱的大儿子一家并不在场，不禁在心底嗤笑一声。
“妈, 妈, 您醒来看看, 您的外孙外孙女都来了，他们来看您了。”张湛凑到母亲病床前, 牵起她形容枯槁的手，殷切地呼唤她。
其实不得不承认，张湛是个孝顺的, 可惜他以前并不得他妈的喜爱。
张老婆子唯二宠爱的只有她的大儿子跟大女儿这对龙凤胎，后来的儿子就跟捡来的似的。
结果直到临死时，她的病床前，却也只剩下了这个平日里不怎么待见的小儿子。
甚至于为了她临终前的愿望, 这个小儿子还愿意抛弃自尊，跑去宁家求着把几个外孙带过来看望她，
真是讽刺！
张湛一连呼唤了好几声, 张老婆子紧闭的眼皮才微微颤抖，缓缓地睁了开来。
她张了张嘴，微弱地呼唤：“孙子，我的乖外孙……”
“快来，小翰，你们外婆叫你们呢！”
张湛忙伸手想把宁翰扯到母亲的病床前。
宁翰面无表情地躲了下，自己领着弟弟妹妹们上前，只是有意无意地，宁家三兄弟默契地将小在在保护在最中间。
“小翰……”张老婆子伸着手，留着眼泪，想要牵住宁翰的手。
可惜宁翰连动都没动一下，就这么居高临下地低着头，凝视着病床上的老人，低低叫了一声：“外婆。”
他到是想不叫人，但不愿意张家人说他没礼貌，笑话她妈妈不会教养他们。
这个妈妈代指苏欣妍。
“外婆。”大哥都叫了，其他两个也没什么心理障碍地开口，只有小在在闭紧了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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