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红叶似火
所以不到实在没辙,她不会放弃这块地皮。
林红旗的出现,正好给了她契机。
吃过饭,两人就直奔火车站,余思雅指着老旧破烂的电影院旧址问林红旗:“是这个地方吧?”
林红旗点头,怀念地望着那棵有人腰杆那么粗的桑树说:“小时候我经常跟小伙伴儿上树摘桑葚,可惜,后来死过人,大人们就不让我们去了。余厂长,你真不介意吗?”
余思雅反问:“我们脚下的哪一寸土地没死过人?”
林红旗一怔,继而笑了:“是我想岔了,你说得对,这都一二十年前的事了。走吧,我带你去找我妈?”
“嗯,你带路。”余思雅侧身,示意她走前面。
两人到电影院,找到了正在摆放汽水的林母。
林红旗激动地大喊:“妈……”
林母听到声音,回头见是女儿,高兴极了,一把扑了过去,抱住女儿:“红旗,你回来啦,你这孩子真是想死妈啦,走,回家妈给你做红烧肉吃去。对了,你吃午饭没有?”
林红旗拉了拉林母,提醒她:“妈,吃过了,余厂长带我去省大食堂吃的。妈,这就是我们余厂长。”
林母这才发现闺女身后还跟了个人,她上下打量了余思雅一圈,夸张地嚷嚷:“我的妈呀,这……这就是你们厂长啊,这闺女看起来比你还小啊,满十八了吗?”
林红旗感觉特别不好意思,脸都红了:“妈,你瞎说什么呢?我们余厂长今年21了,在省大上大学呢。”
林母完全没体会到女儿的用意,仍旧啧啧称奇:“那也很年轻啊,妈像你们余厂长这么大的时候还是12级办事员,每个月工资就拿23块钱。你们余厂长拿多少级工资啊,得有一百多块吧?真能干。”
林红旗哭笑不得:“妈,你别瞎问了。”
然后又歉疚地对余思雅说:“抱歉,余厂长,我妈性子比较直,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没有恶意的。”
余思雅笑道:“怎么会,阿姨这是夸我能干有出息,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看看,红旗,你们厂长多会说话,不愧是当干部的,你得好好跟你们厂长学学。”林母一听更来劲儿了。
林红旗生怕她妈又扯出其他的,赶紧说正事:“妈,我的信你们收到了吧,咱们养殖场准备在火车站开个门市部。老电影院那块旧址都荒了十几年了,搁那儿也没用,你找徐伯伯帮个忙,把地卖给咱们呗。”
林红旗早跟家里通过气了,要是能帮养殖场办成这件事,她就能拿到售货员的工作,顺利回城。
林母一听涉及到女儿前程的事,也不扯东扯西了,爽快地对余思雅说:“走,余厂长,我带你去找咱们经理,阿姨今天帮你把事情办了。”
“麻烦阿姨了。”余思雅客客气气地说。
林母带着女儿和余思雅直接去了徐经理的办公室。
徐经理正在喝茶看报,见没敲门就有人进来了,顿时不大高兴,抬起头一看是林母,到嘴边的斥责又缩了回去,然后他目光一转,瞄到了余思雅,直接把火气撒到了她身上:“喂,你又来干什么,不是跟你说了不行吗?没完没了,烦不烦。”
“什么不行?徐经理,你讲清楚,咱们那块地荒废了多少年了?一直空在那里,不是浪费吗?卖给人家有什么不好的?”林母不干了,彪悍地开怼。
刚开口,自己人就来拆台,徐经理面子挂不住,但又不好冲林母发火,气焰顿时消了下来:“李秀英,你不去工作,你跑这儿来干什么?我跟外人说话,关你什么事?”
林母不干了:“怎么不关我的事?我也是电影院的一份子,我投票同意将老电影院卖给余厂长。徐经理,你得听取群众意见,不能搞一言堂啊,不然我找老经理投诉你去。”
徐经理被她的胡搅蛮缠搞得没脾气了:“这么大块地也不能说卖就卖啊,这不大家还得研究研究,讨论讨论吗?”
这讨论不知道到什么时候去了,林母不吃他这一套:“怎么个讨论法?要不我去把所有人都叫过来,咱们现在就开会投票?徐经理,我把话撂这儿了,谁耽搁我闺女回城,我跟他这辈子没完。你不答应卖地,可以啊,那你给我一个指标,让我们家红旗回来,她才16岁就下乡,好好一姑娘,看看,给蹉跎成什么样了,二十几岁也没找到婆家。你要耽误了我家红旗,你得负责,不然我就赖在你办公室不走了……”
一哭二闹三上吊现场版,余思雅看得目瞪口呆。
林红旗感觉她妈这样在领导面前有点失礼,唯恐给余思雅留下不好的印象,赶紧小声解释:“余厂长,我妈平时不是这样的,她,她就是太想让我回城了。”
余思雅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我明白,你妈这是一片拳拳爱女之心。”
谁愿意当着领导,当着女儿,甚至是女儿的领导的面坐在地上打滚哭闹的?李秀英这姿态确实是难看,可她这么做都是为了谁?为了女儿能有工作,能回城,归根到底是为了孩子的前程。
这可比胡桂花挂在嘴边的“妈都是为你好”实在得多,她确确实实是在为女儿的利益争取。余思雅活了两辈子都没得到过这样的母爱,所以即便林母粗俗,不讲理,她也厌恶不起来,甚至心里隐隐有点羡慕林红旗。
徐经理果然也拿林母没辙,揉了揉脑门,妥协了:“哎呀,你别哭了,我答应你还不成吗?红旗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她要是能回城,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拦着。你早说是为了红旗嘛,大家认识一辈子了,这点忙咱还能不帮吗?”
林母马上爬了起来,抬起袖子擦了擦眼睛,跟川剧中的变脸一样,立马喜笑颜开:“我就知道徐经理你是最疼咱们电影院小辈的,改天让老林请你喝酒。”
说着又把余思雅推到面前,自豪地介绍道:“这是我们红旗他们厂子的余厂长,省大的高材生,还在上大学呢就管理着四五百人的厂子,可能干了!”
语气骄傲得像是她闺女一样。
徐经理失了面子,不大想搭理余思雅,挥了挥手说:“知道了,你们去找刘会计,把价钱谈拢,合同拟好,给我盖章吧。”
一个会计能作主卖掉老电影院?余思雅感觉徐经理是在给她下绊子。于是她笑着说:“徐经理真是痛快,我代表我们清河鸭养殖场全体员工谢谢你。”
然后又捧着李秀英说:“阿姨,我不熟悉你们电影院,你能带我去找会计吗?”
李秀英连徐经理都能搞定,还搞不定一个会计吗?
李秀英也想事情早点办完,让她闺女别在乡下受苦了,赶紧回城做人人羡慕的售货员,回头相个亲,找个对象,把婚事给办了,所以赶紧说道:“当然可以,走,阿姨带你去,这个事就包在阿姨身上了。”
徐经理有心刁难余思雅,结果却看到李秀英打包票,带着人雄赳赳气昂昂地去会计办公室,顿时气得灌了好几口冷茶水才压下心里的火气。
林母李秀英真是以一挡十,能说会道,又拉得下面子,撒泼耍狠,哭惨卖穷,那是样样拿手,就是电影院的一块滚刀肉,大家都不想惹她。
以前对余思雅爱答不理的会计一看到她马上摆出笑脸:“哟,什么风把李大姐刮到我这儿来了。”
林母嗔了他一眼:“别废话了,我还有工作呢,帮我把事情办了。我闺女他们单位的厂长,想买咱们老电影院那个破房子,经理已经同意了,让你估个价,拟个合同,咱们今天就签了。”
会计一口老血差点喷了出来,让他卖单位的老破房子?这以后出了问题算谁的?
“那个,徐经理说价格了吗?”
余思雅插了一句:“没有,他说让我们跟你谈,肖会计要是没想好,咱们一起去找徐经理,当面把价格谈妥吧。我打听过省城的店铺价格,尤其是火车站这一片的,咱们按市价算就是。”
余思雅也没想占电影院便宜,现在的房子和土地已经够便宜了,跟后世比起来,那简直是白菜价。手里有资金,她没必要去压价,惹得不痛快,以后生嫌隙,也让李秀英在单位不好做人。
会计是知道余思雅来找过好几次的,这会儿跟李秀英这泼妇搭上了线,都还是这么好说话,不由多看了她一眼:“好吧,这个事得徐经理作主,我们去他办公室吧。”
四个人赶到徐经理办公室,结果里面空无一人。
李秀英气得破口大骂:“好个老徐,竟然给老娘使声东击西的法子,开溜是吧,他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走,咱们去他家找他……”
“咳咳,吵什么吵呢?像什么话,还不允许我去趟茅房啊!”徐经理背着手从走廊里出来。
其实他本来是想开溜的,但想起李秀英的彪悍和泼辣,这个事又关系着她女儿能不能回城,她绝对不可能就这么算了。所以走出门口,徐经理又折了回来,想听听什么动静。得亏他回来了,不然李秀英还真跑到他家门口吵吵嚷嚷,那他脸就丢大了。
因为李秀英表现出不把这个事给她办了,她就不去上班,一直在这里盯着。为了早点打发他们,这次徐经理格外好说话,按照市价拟定了合同,然后签了字,买卖协议就达成了。
未免节外生枝,也为了拿到地,早日动工,等合同一签,余思雅就表示:“正好邮电局还没下班,我去把钱取给肖会计吧。”
“对,早点把钱给了,银货两讫!”李秀英特别热情地说,“我陪你们去,做个见证。”
她比谁都积极,因为这个门市部能不能开起来可是关系着她闺女能不能回城。
于是当天下午,四个人去邮电局取了四万五给肖会计。肖会计打了收据,然后拿着相关的资料去房管局更了名,过了户,这块旧址就落到了清河鸭名下。
总算了却了一桩心事,余思雅心情非常好,直接给了她们母女俩一个准话:“红旗,你的假期还有好几天吧,难得回来一次,好好陪阿姨。这几天有空可以去门市一部转转,学习叶梅同志他们的销售经验,等火车站这个门市二部建成后,就可以直接上岗了。”
听到这个消息,母女俩欣喜若狂,李秀英直拉着余思雅的手说:“谢谢余厂长,你可真是咱们家的贵人。难得来一趟,走,去阿姨家吃饭,晚点我让红旗她爸送你回去。”
“谢谢阿姨,改天吧,我弟弟还在等我回家,我要没回去,待会儿他得到处去找人了。”余思雅婉拒。
林红旗知道余思雅说一不二的性子,遂拉着她妈:“妈,人家余厂长还有工作要忙,下次吧。”
余思雅冲她笑了一下:“对,我得回去联系施工队,早点来把门市部建起来。”
一听说余思雅是去忙着建门市部,李秀英顿时不留她了,热情地说:“那你下次来阿姨家,阿姨给你做好吃的。”
告别了这个热情的阿姨,余思雅回到家,天已经黑了。
沈建东做好了饭,温在锅上等她。
“嫂子,今天怎么这么晚?是有什么事情吗?”
余思雅坐下捶了捶腿:“今天下午请假出去办了点事,对了,你的生意怎么样了?”
沈建东嘿嘿直乐,两只眼睛放光:“嫂子,你猜我这十天赚了多少钱?”
“多少?一百两百?”余思雅随便猜了个数字。
沈建东摇头,小脸乐开了花:“不对,总共挣了三百四十多块。”
余思雅竖起大拇指:“厉害!”
果然,这年月做生意就是赚钱。十天顶得上好多工人大半年的工资,当然这也是个辛苦钱,像沈建东这么小,天天一大早就起来炒瓜子,不管寒冬腊月还是三伏天,都得出去摆摊。
他还只有15岁,钱太多拿在手里不安全。余思雅便提议:“建东,等你攒够了一千块,留个几十百来块钱做流动资金,剩下的咱们银行给你开个户,存起来。你说好不好?”
沈建东经常混养殖场,知道养殖场账目上的钱都存在了银行,需要用多少的时候就去取,也不担心被贼偷了或是被老鼠咬坏了。因而他并不抵触这个,当即就答应了:“嫂子你说得对,等我攒够一千块,你就陪我去开户。”
“嗯,有钱了也不要乱花,记得财不露白的道理,外面有人问你赚了多少钱,你也就说一两块生活费。不要把你的真实情况告诉别人,不然别人看你年纪小,万一生出坏心思怎么办?”余思雅忍不住叮嘱他。失财事小,就怕碰上那种心黑的,连人也一块儿给你灭了。
沈建东很信服她,老老实实地点头:“好的,嫂子,我会记住的。”
“嗯,吃饭吧,你还在长身体,做生意重要,但身体更重要。”余思雅端着碗。
吃过晚饭,她回到卧室开始做下一步的计划。地买下来了,接下来就是建门市部的事,这块地面积比较大,比第二百货对面的门市部足足大了三四倍。这么大的面积,光建门市部肯定不行,太浪费空间了,而且地都是他们的,完全可以建大一点。
余思雅想了好几个方案,不过她到底不是专业人员,这些想法不一定合理。余思雅整理了一下思绪,打算明天找小元同志商量一下,反正这个工作也是要交给他这位熟人的。
次日上午,上完最后一节课,余思雅赶着去找小元同志,便对崔梅说:“我这两天有点事,就不跟你一起吃饭了,笔记抄完我下午还给你。”
崔梅愣了愣,有点失落:“哦,好吧。”
余思雅忙着呢,也没空照顾小姑娘的心思,她抱着书,匆匆去了教职工宿舍楼,敲响了元教授家的门:“元教授,龚教授,你们好,小元同志回来了吗?我有点事想跟他谈。”
“在呢,刚回来。”龚教授拿着铲子出来,指了指儿子儿媳妇的房间。
小元同志刚结婚,单位目前没有合适的房子,还要等,所以暂时和新婚妻子跟父母住在一块儿。好在龚教授两口子分的房子比较大,三室一厅的,住四个人都算比较宽敞的。
听到声音,他从屋子里出来,笑看着余思雅问道:“余厂长,你找我,什么事?”
余思雅从包里拿出资料,摊在桌子上:“我们厂子在火车站对面买了一块地,以前的老电影院旧址,准备建个门市部,所以想征求征求你的意见。当然这个工程也要麻烦你了。”
提起本职工作,小元很感兴趣,坐到她对面,拿起资料看了一遍:“这块地面积不小啊,有一千多个平方,这么大全建门市部吗?你们准备卖什么?只是卖清河鸭的话,会不会太大了点?”
余思雅笑着说:“我也觉得大了点,而且我准备建两层,楼上做办公用,也可以弄几间屋做资料室、仓库,还有员工的宿舍。另外,这边,给我空一片出来,做一个大的门市,但跟清河鸭的门面分开。”
小元见她划出来的面积不小,好奇地问了一句:“你这里准备卖什么?”
余思雅没瞒他:“准备下半年卖羽绒服。”
目前,鸭绒的消毒和烘干已经快完成了,只要选到合适的面料和相应的工艺就可以把羽绒服做出来了。距冬天还有大半年,这么长的时间应该能做起来了。
反正有这么大个店铺,不如自己利用起来。毕竟羽绒服在国内还是个新鲜事物,百货商场不一定买账,而且那售货员也不会尽全力去推销,如何推广出去,这步还得他们自己来做。
小元没听说过羽绒服,他知道余思雅爱捣弄新鲜玩意儿,也没在意,提起笔在图纸上画了个圈:“好,这里留一块,你还有其他要求吗?”
余思雅当然有:“小元同志,能不能把咱们这个门市部弄成火车站附近的地标性建筑?比如房顶修成咱们清河鸭包装袋上的这只鸭子啊,或者直接在房顶上立一只大大的石鸭,再弄个显眼一些,老远就能看到的招牌。”
小元迟疑了一下,跟余思雅说:“这……不一定美观,可能有点浮夸。”
那要依现在的审美,到处都灰扑扑的就对了。余思雅可不赞成这点,她要的就是浮夸,轰动,第一个门市部成立的太仓促,房子也是现成的,没法好好搞。现在手里有钱了,房子反正都要建,要是能因此上回广播或是电视,那就回本了。而且与众不同,新奇,本来就吸引人的眼球,到时候坐火车的同志们看了,记忆肯定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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