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红叶似火
余思雅又说:“你们再想想,你们母亲还没过世,大哥还在外面当兵的时候,村里分给你们的比现在更好吗?”
沈红英摇头:“没有,以前分的还不如现在呢。今年队里分的口粮都是风干净了的,没有沙子石子,晒得很干,肉也是肥的居多。”
而这一切都是嫂子带来的,不然他们两个孤儿,人家不欺负他们就是好的了,更别提分把好的分给他们了。
沈建东豁然开朗:“我明白了,他们都是欺软怕硬,他们怕嫂子,所以不敢欺负我们。”
余思雅没有纠正他,只是语重心长地说:“柿子专挑软的捏,这是人趋利避害的本性。我今天说这个,不是让你们以后仗着我的关系去欺负人,而是希望你们能看明白,只有自己强大起来,自立自强,别人才会尊重你。要想过得更好,要想赢得别人的尊重,也只有这个途径。当你强大了,以前那些欺压你、无视你的人,都会转变态度,你也不能因此骄傲自满,明白吗?”
沈红英崇拜地看着余思雅,语气有点激动:“我明白了,嫂子我以后不怕大伯母和三婶他们了。”
“嗯,不用怕,他们要是想拿东西,你们就收着,别给承诺,就说你们做不了我的主,也别有心理负担,就当是他们还前些年从你们家拿走的就是。”余思雅很是光棍地说。
最后一句话成功让两个孩子心里仅有的那点不安和愧疚都没了。是啊,以前他们两家可没少来他们家捞东西,现在才多少啊,姐弟俩顿时觉得这鸡蛋还太少了。
看他们把话听进去了,余思雅摸了摸他们的头:“做饭吧,我买了肉,咱们今晚吃顿好的。”
——
第二天余思雅依照计划去了省城,因为转车,在招待所安顿下来已经挺晚了,都四点多了。
余思雅简单收拾了一下,赶在下班前到报社找路明惠。
路明惠听说有人找,出来见是余思雅挺惊讶的:“你怎么来了?”
这姑娘跑省城的频率好像挺高的。
余思雅笑着说:“路同志,打扰了,谢谢你们的采访和报道,我看过了,写得非常好。我们公社冯书记特别高兴,说要把你的报道镶起来,贴在公社的公告栏里,这以后就是咱们红云公社的排面了。”
谁不喜欢听好话?谁不喜欢自己的工作和努力得到认可?路明惠被余思雅这话说得很开心:“你们真是太客气了,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是你们公社搞得好。我相信,你们公社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我也相信,路同志以后有机会到咱们公社来做客啊。”余思雅寒暄过后,说起了正事,“路同志,我今天来找你是想请你和崔同志、梁同志明天在街道斜对面的国营饭店吃饭,一是想感谢你们对咱们公社的帮助,另外我还有点事想请崔同志和梁同志帮忙,我没他们的联系方式,跟他们也不是很熟,麻烦路同志帮个搭个线。”
路明惠本来想拒绝,但余思雅说要请客是为了请人帮忙,她就不好说不去了,不然这不是明摆着不肯帮人家吗?她对余思雅还是挺有好感的,也欣赏这个年纪轻轻就挺能干的小姑娘,相信她将来会有一番作为,所以也很乐意跟她打好关系。
“好,回头我跟崔同志和梁同志说一声,咱们明天中午见。”
见她爽快同意了,余思雅也不多留,站起来说:“谢谢路同志,这个事就麻烦你了,我就不打扰你工作了,明天中午十二点在国营饭店见。”
因为约定的是中午,余思雅还有一上午的空闲时间,但她也不能去太远的地方和不大熟悉的地方,不然耽误了时间赶不上回来请客。
所以次日上午,一大早吃过饭余思雅就去了省运输公司找伍常安。
伍常安已经跑长途回来了,听说余思雅过来了,连忙出来见她:“不好意思,我回来才听说你们养殖场上周让咱们运一批货,但那段时间车子都派出去了,任务很重,实在是办法。对了,余主任,你们最近还要跑吗?这两天我正好有空。”
余思雅每次办事都挺痛快周到的,伍常安也不希望因为这个事大家彼此落下心结,闹得不愉快。
但他想多了,工作安排不过来实属正常,余思雅不可能因为这种事生气。
“伍同志,到了年底,你们任务重,我们理解,这都是没办法的事。我们养殖场一直挺感谢你们运输公司长久以来对咱们养殖场的支持。上次那批货我们想办法送到了省城,下一批还要一段时间,等定下来我提前跟你们联系好,到时候还得麻烦你们了。”
看余思雅一点芥蒂都没有,伍常安放心了,一口应下:“好,只要安排得过来,我来帮你们拉货,要是我出去了,也尽量给你们安排熟悉的同志。”
“那真是太感谢伍同志对咱们工作的支持了。”余思雅说到这里感觉有点不好意思,“那个,伍同志,今天我来是想向你了解一点情况。”
伍常安痛快地说:“你问。”
余思雅笑了:“谢谢伍同志,我想问问你们运输公司的汽车从哪儿买的,花了多少钱?”
她来省城这么久也没听说过省城有什么大的汽车生产基地。好像到后世,他们省也不是汽车大省,现在信息寻找也很麻烦,余思雅索性来问关系熟的伍常安了。作为运输公司的司机,他肯定知道。
伍常安吃惊地望着她:“你,余主任你们这是要打算买汽车?”
虽然初听很震惊,但想想余思雅这个人一路走来,处处都是传奇色彩,似乎也很容易接受这个事了。
余思雅选择实话实说:“是啊,伍同志,我们养殖场的情况你也了解,经常要往省城这边跑,还有县城也有不少单子,而且现在临近的几个城市也逐渐有单子了,可这量又不是特别大。每次都要麻烦你们运输公司也是很不方便,而且县粮站以后每个月要批三十多吨粮食给我们,都得咱们自己去运回来,没车子太麻烦了。所以我才来找你打听打听。”
余思雅选择说实话是因为她知道,这样也不会得罪伍常安。因为现在的省运输公司是国营单位,业绩好不好都不会太影响他们司机的工资,所以基层人员对拉业绩没那么在乎,这就跟供销社的售货员态度拽上天是一个道理。
果然,伍常安听了也没生气,反而设身处地地为他们考虑:“是啊,你们养殖场现在的业务越来越多了,有辆车子确实要方便得多。咱们运输公司的汽车都是统一从临省的汽车厂买回来的,一辆要好几万呢!”
果然不便宜,但这是硬需求,迟早得买,余思雅咬咬牙说:“那最便宜的多少?你知道的,咱们养殖场才起步,哪里都是花钱的地方,太贵的我们可买不起。”
伍常安同情地看着她:“车子不便宜,我们运输公司最便宜的好像也要四万多一辆吧。”
余思雅……
打扰了,告辞,四万多,把他们养殖场账目上的钱全拿出来估计也只能凑出一半。果然,这时候的车子简直是天价。
买不起新的,余思雅琢磨了一下,又问:“那伍同志,你们运输公司有没有旧的,淘汰掉的车子要处理的?”
新的买不起就买旧的嘛,反正司机也是新手,买新的万一磕到哪儿多心疼。不然现在先整辆旧的先用着,让司机先练练技术,等有钱了再买辆新的。
这主意是好,但伍常安并不赞同:“余主任,咱们老熟人了,我就跟你说实话,买一辆车对咱们运输公司来说也不便宜,抵得上一个工人好几十年的工资。所以报废的车子都是用了一二十年以上的,都非常旧了,到处都是毛病,实在不能用了才会报废。这种车子即便还能用,开出去走不了多久可能就突然停了,又得修理。你们养殖场的司机得自己培养吧,经验不够,有的问题修不了,车子停在路上,你还得进城到处找修车的,干嘛给自己找这样的麻烦呢?我劝你再攒攒钱,也别去买太差的车子。”
这算是掏心窝子的实话了,余思雅也不是那等不识好歹的人,她感激地说:“谢谢伍同志你跟我说这个,不然我还真不知道,花几千块买个车回去,不但帮不上忙,还得添麻烦。”
伍常安见她领了自己的好意,笑着劝道:“可不是,我看你们养殖场的效益越来越好了,照这样下去,再攒几个月应该就能凑齐买车的钱了,你再缓缓吧,也不着急这几个月的时间了。”
余思雅笑笑没多说,是能攒够这笔钱,但四五万买一辆车对他们养殖场来说,还是太贵了。他们的钱还要拿来扩大工厂,进一步增值呢,不可能大半年下来就只见到一辆车子去了。
既然省运输公司这里走不通,那她得想想其他法子了。她就不相信省城这么大,就没有闲置的车子。
“谢谢你伍同志,我再想想其他办法吧,要是能找到货源,到时候如果有空的话麻烦你跟着我去看看怎么样?我不了解车子的性能和好坏,也不知道该不该买。”余思雅诚恳地看着他说。
这是个小忙,伍常安很痛快地答应了:“好啊,不过你想找个还过得去的旧车子只怕不容易。”
“我知道,但总要试试啊,不然以后我们每个月去县城拉粮食就是个大麻烦事。”余思雅无奈地说。
伍常安想想也有道理,不可能为了那么点货,他们省运输公司还特意跑一趟,即便答应去,这运费也不便宜,长期下来,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那我就祝你早日找到合适的车子了。”
余思雅含笑点头:“借你吉言,我还约了人,得先走了,今天谢谢你。”
辞别了伍常安,余思雅坐公交车去了报社斜对面的国营饭店,下车的时候才十一点多,时间还早,余思雅就在附近走了走。等11:40,她提前进了国营饭店,找到服务员点了几个菜便坐到靠窗的地方等着。
这会儿的窗户不像后世那种大面积的落地窗,而是一小扇,余思雅把窗户打开一半,这样就能看到外面了,只要路明惠他们过来,她就能看到。
快到十二点的时候,路明惠三人过来了。见他们过了马路,余思雅赶紧冲三人招了招手。
三人看见她,直接进了国营饭店,坐到她这张桌子上:“余主任,你好早啊,久等了。”
余思雅赶紧站起来给他们三人倒水:“没有,我也刚到一会儿,大家坐。”
路明惠坐到她旁边,崔实和梁叔戎坐在对面。
余思雅放下茶壶跟着坐下,先向三人表达了一番感谢:“路同志,崔同志,梁同志,谢谢你们,周一的新闻我们都看了。得知要开播,我们冯书记把家里的电视搬……”
三人被她的描述所吸引,仿佛看到了那一张张淳朴的笑脸在对着小小的电视机欢呼雀跃。这是对他们工作的极大认同。
崔实的笑容也真实了许多:“余主任,你真是太客气了,这是我们的工作,应该的。”
余思雅摇头:“不,崔同志,这对他们很多人来说可能是这辈子唯一的一次最新奇最光荣的体验了。我想几十年后,当他们老了,都不会忘记这段历程,很可能会给孙子孙女讲咱们老一辈的故事呢。”
大家一想,可不是,还真有可能,自己也许在几十年后会成为别人故事里的一部分。
崔实也点头:“余思雅同志,你说得对。”
余思雅顺着道:“所以啊,我想请崔同志和梁同志帮个忙,能不能帮我刻录一份这次的电视报道。报纸之类的,我们公社还能收集起来,这上电视是真没法子了,我们冯书记一直很遗憾,没去县里租借一部相机来拍下这一幕。因而我想从两位这里要这个片子,带回去,留给大家做纪念。至于这个成本,我们养殖场出,崔同志,梁同志,你们看可以吗?”
崔实拧了一下眉:“余主任,不是我们不想帮你,实在是,就算给你刻录一份,你拿回去也没法播啊,也看不见。这不是白花钱吗?”
余思雅坚持:“没关系,现在没条件播,我相信以后会有条件的,还麻烦崔同志帮这个忙。”
现在穷,大家连电视都没有,但再过一二十年,电视、DVD播放机等等都会逐渐普及,那时候不就能播了?
十几年后,当这个片子里的孩子们长大,当中年人头发变白,当老人们步履蹒跚,再来看自己小时候,年轻时候上电视的样子,不是挺有意义的吗?
这对红云公社以及社员们来说,是极其珍贵的一段影像,这个钱花得值。
在场的另外三人都是文化人,骨子里带着感性的一面,被余思雅的坚持触动,崔实松了口:“那我帮你向台里申请试试。”
余思雅感激地说:“谢谢崔同志,谢谢梁同志,谢谢路同志给我搭线。”
她趁机拿出了笔记本,推了过去说:“崔同志,梁同志,咱们交换个联系方式吧,以后要是我在外面碰到什么有趣的、有意义的新闻,我通知你们。”
崔实接过本子,记下了电视台的通信地址和电话。
余思雅乐呵呵地收了起来,很好,联系方式里又多了两个人。这可是她宝贵的人脉资源,等过几年电视开始逐渐普及了,她就得考虑打广告的事了,有熟人不是好办事吗?
收好本子,饭菜端上来了,非常丰盛,有一个炖的鸡汤,还有红烧肉,清蒸鱼,素炒青菜。
崔实不好意思地说:“余主任破费了。”
余思雅赶紧摆手:“哪里的话,崔同志、梁同志、路同志,咱们乡下偏僻,条件有限,上次招待不周,还请大家原谅。我以茶代酒,敬大家一杯。”
四人举杯,边吃边聊,话匣子逐渐打开了。
路明惠跟余思雅要更熟一点,又同为女性,话题更多。她聊了几句就问道:“余主任,你这次来省城就是为了电视带子的事吗?那你岂不是下午就要回去?”
“没有,这个只是顺带,我主要是想来给咱们养殖场买一辆车子。”余思雅想到这三人人脉比自己广,赶紧将事情的原委和盘托出,“你们也看到了,咱们养殖场现在要拉的货不少,没个车子太不方便了。我上午去找了省运输公司的同志问了问,最便宜的货车都的四五万,新的我是买不起了,就想找找有没有单位有多余的不用的车子,卖给咱们。”
车子可是个稀罕物,路明惠说:“这恐怕不大好找,你怎么没问问运输公司呢?”
“问了,他们淘汰的都是不能用了的车子,让我去其他地方想想办法。”余思雅苦恼地说。
路明惠有些遗憾:“我也没听说过哪家单位有多余不用的车子,这样吧,回头我帮你打听打听,不过这个事不好办,你别抱太大希望啊。”
余思雅赶紧说:“不会,已经很麻烦路同志了,能打听到自然最好,没有也无妨。”
路明惠笑了笑:“那我尽量。”
看着她明媚的笑脸,想到她的身份,余思雅忽地灵机一动:“路同志,我有个办法,你们看行不行啊。”
三人一致看向她:“说来听听。”
余思雅说:“咱们省报能不能在角落里开辟出一个小专栏,专门刊登这种求购出售大件物品的信息。你看汽车之类的昂贵物品闲置着多浪费,咱们有需要的买不了,用不上的也因为信息闭塞卖不出去,只能留在家里生锈。如果大家能交换,这不是能够调动资源配置,将闲置资源利用最大化吗?”
三人都是媒体人,算是站在时代的前沿了,但听到余思雅这个主意还是觉得很新鲜。
路明惠仔细考虑了一会儿:“这样能行吗?”
崔实很赞同:“我觉得余主任这办法好,要不是咱们电视的观众太少了,我都想建议省台做这样一个栏目。咱们办报、办电视是干嘛的,为人民服务,这也是为人民服务的一种方式嘛,何必拘于形式呢!”
路明惠越想越觉得挺有道理的,这也算一种创新,要是真做成了,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她笑了起来:“余主任,你这脑子真灵活,你怎么想到的,我可真是太佩服你了。”
余思雅无奈地笑:“我这不是没办法,病急乱投医吗?要是真能成,那我才要好好感谢路同志你呢!”
其实这就是后世的广告。只是现在的党媒,不,以后的党媒也没经济压力,所以不搞这些花样,自负盈亏的都市报后来可是玩出了不少花样,一大叠报纸中间整版整版的广告都不稀奇。
不过现在还不能提这个,所以余思雅特意没提给钱的事,只扯了几句高大上的理由。打广告还不用花钱,可真爽,她得想想这事要真成了,还有什么能往报纸上宣传的,得趁着现在不要钱的好机会,多蹭蹭版面,错过这村就没这店了。
路明惠对这个很感兴趣,又拉着余思雅讨论了具体的细节和操作问题,吃过饭出了国营饭店,临分别时,她告诉余思雅:“余主任,我回去跟社里汇报一下这个事,要是能成,第一期就刊登你们养殖场的求购信息。”
余思雅感激地说:“谢谢路同志,你可真是咱们养殖场的贵人,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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