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红叶似火
这个铺子位置不是特别好,面积又比较大,空闲了许多,一直放在那里,玻璃厂都快忘记这个事了,见孟兰找上门才想起这茬。
因为孟兰百货公司销售经理的职务,玻璃厂的人有心跟她交好,很爽快地就同意了,最后商量是租还是卖。
因为这会儿都是计划经济,统销统购,私营经济被压制,导致街道上的店面卖不起价,一百多平米的铺子,租金一个月只要三十块,售价只要一万三,也就比住宅贵那么一点点。
听到这个价格,余思雅简直有种贷款买下一条街的冲动。省城百货公司对面的铺子,这以后肯定是省城的商业中心,黄金地段,铺子竟然这么廉价,不买不是人。
她当即拍板,不租了,直接购买。
玻璃厂那边也很痛快,余思雅给了钱,他们当天就派人跟余思雅一块儿去办好了手续。
王书记三人在招待所等到中午总算看到余思雅回来了。
“我们下午做什么,直接回去吗?”王书记问道。当家才知盐米贵,自打养殖场欠了一堆债,王书记就变抠门了,想着在招待所住一点,吃饭住宿都得花钱,他就想早点回去了,以节省点开销。
余思雅摇头:“不回,走吧,将车子开回第二百货公司对面。”
王书记狐疑:“开去那边干什么?”
余思雅说:“我在那边买了个铺子,咱们过去收拾一下,将车上的货卸下来,放在里面,省得晚上还要留人看车子了。”
车子里都是吃的,也没封闭的停车场,停在路边,会招来小偷小摸的,昨晚两个司机都睡在车里,轮流值班,就是为了看这批货。
“铺子,你买铺子了,多少钱?”王书记感觉跟着余思雅脑子简直不够用。
余思雅说:“一万三,挺大的,咱们不是要开门市部吗?这地方正合适,收拾收拾,回头找人简单装修一下,前面摆货柜,后面隔间仓库出来,再收拾一间小屋,供销售员暂住,现在没什么钱,先这么搞,其他的以后再说。”
好吧,她都盘算好了,他还能说什么?
王书记见识了余思雅的雷厉风行和大手大脚,有心想劝,可如今钱已经贷了,也花了,没有回头路可走了,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四人赶到铺子,打开门,里面全是灰尘,墙角还有很多蛛网,应该是荒废了好些年头。余思雅招呼他们:“你们三个人去找周围的人借水桶扫帚,借不到就去对面的百货公司买,好好把店铺收拾干净,晾一下吹吹风透透气。我还有事,先去忙了,晚点再回来找你们。”
说完就风风火火地走了,留下三个男人面面相觑。
王书记到底是公社一把手,潘永康和吴强不好意思指使他干活,便说:“王书记,你去车上坐会儿吧,我们来搞卫生。”
“不用,大家一起,潘永康你去百货公司买扫帚水桶,以后也要用的。”王书记说着,挽起了衣服袖子,弯腰收拾地上乱糟糟的东西。
——
余思雅不是找借口或者偷懒不搞卫生,她是真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离开铺子后,她坐车直接去了报社找路明惠。
过了几分钟,路明惠下楼见她,两人在报社门口的香樟树下说话。
最近关于清河鸭吃出烟头这事在省城闹得沸沸扬扬,路明惠这个新闻人没道理不知道。她前一年才报道了清河鸭是如何带动一方百姓致富的,结果这刚过去一年,清河鸭就爆出这么大个丑闻,简直是打她的脸。
社里跟她不对付的记者没少拿这话挤兑她,这两天,路明惠的心情也很不好,看到余思雅也没好脸色:“余厂长找我有什么事吗?”
她的不爽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余思雅更加庆幸自己走了这一趟,不然以后这条关系肯定就要疏远了,好好一条人脉就这么断了,未免太可惜了。
她赶紧歉疚地说:“对不起,闹出这种事,给路同志添麻烦了。”
路明惠也是个精明的人物,她不信余思雅专门跑过来就是为了说一句对不起。她没什么耐心地说:“说完了吗?没事就走吧,以后不要来找我了。”
“等一下,路同志,我找你是想跟你说一件事。”余思雅叫住了路明惠,“我们养殖场准备明天在第二百货公司对面销毁这批问题产品,以表明咱们清河鸭养殖场整改的决心。”
闻言,路明惠扭头,将信将疑地看着她:“这批货得有个好几千块吧?你们真舍得毁了?”
余思雅摇头:“不止,一共差不多一万六的货,除了第二百货公司这边,还有供销社和另外两个厂子都进了货。我们已经将有问题的产品都回收了,这是回收签的单子。”
余思雅把四张单子递了过去。
路明惠接过单子一看,果然,上面数量、金额、日期相关单位都写得明明白白,做不了假。
想不到一个乡下的厂子还有这种魄力,路明惠作为新闻人的敏感性冒了出来,她清晰地认识到,这绝对是开创先河的大新闻,也是清河鸭洗白的绝佳好办法。
路明惠脸色稍霁,不等她开口,余思雅又说:“路同志,我准备去买到有烟头的鸭脖子的顾客家道歉并赔偿,你跟我一块儿去看看吧。”
路明惠……
这姑娘真是把她的心思抓得牢牢的,先前抛了那么大颗诱饵,现在又甩出这个新闻,只要她想报道,就得跟着去,因为专门上门赔礼道歉并赔偿也是该新闻重要的一环。
明知对方的目的,路明惠还是心动了。
但她不甘心让余思雅这么轻易的如愿,气哼哼地说:“你怎么有顾客地址的?你们清河鸭打算怎么赔偿?再赔两袋鸭子吗?你们敢赔,人家可不敢吃。”
真够尖酸刻薄的,余思雅也不恼,她不怕路明惠说话难听,就怕路明惠不搭理她。
“路同志说笑了,当然是赔钱,我们准备赔十倍的价钱。他们花钱买到了有问题的商品,我们十倍赔偿,而且,我们还要将这个制度都实行下去,以后就贴在我们的门店。”余思雅说着拿出自己昨晚熬夜拟的单子出来。
路明惠接过一看,第一条就是保证食品安全卫生,以后但凡吃到有问题的清河鸭,请第一时间报公安,经查证后,清河鸭登门道歉,并予以十倍赔偿,以后再购买清河鸭的产品,都给打九折。
这一套又一套的,话都给她说完了,别人还说什么?
看到这里,路明惠已经明白,清河鸭的洗白是水到渠成的事。清河鸭能翻身,她也可以反击回去,这个新闻自然不能不要。
“行吧,我就跟你走这一趟。”
路明惠松了口,余思雅却没动:“那个,路同志,你认识省广播电台的同志吗?有没有熟人,咱们也请他们去做个见证嘛!”
路明惠……
这买一送二的算盘可打得真响!
第56章
咚咚咚……
敲门声在富有烟火气的家属楼里响起,正在做饭的范老太太以为是家里人忘了带钥匙,一边抱怨,一边举起铲子蹬蹬蹬地跑了过来,拉开门:“跟你们说过多少次出门记……你们是谁啊?”
余思雅嗅到了食物的香味,听到了厨房里油滋滋的声音,知道老太太是在炒菜,体贴地说:“范老太太,你先忙锅里的,咱们在门口等着,等你忙完再说。”
范老太太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番,有心想问清楚,可厨房里传来了烧糊的味道,她惊呼:“哎呀,我的菜……”
“妈,你去忙吧,我的客人。”一道温润的男声从背后传来。
余思雅回头一看,一个穿着白衬衣,中山装,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手里拿着公文包的男人出现在走道上。
看到他,范老太太松了口气,话都没说,拿起铲子就急匆匆地冲进了厨房。
猜出了男人的身份,余思雅主动打招呼:“范主任,你好,打扰了,我是清河鸭养殖场的厂长,今天是来登门致歉的。”
范主任瞥了她一眼,目光冷然,眸子一偏,落到路明惠和省广播电台的方西华身上:“路副主编,方记者,你们怎么来了?”
路明惠看到范主任,心里真是后悔死了,余思雅坑她,竟然没提前说清楚,吃到问题鸭脖的是范主任家。范主任是宣传厅新闻中心的主任,算是他们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要知道是他家,路明惠说什么都不来,更别提还把方西华给拉来了。
只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路明惠只能硬着头皮说:“听说有个新闻,我们过来采访。”
“什么新闻,竟然能劳动你路副主编?”范主任这话说得轻巧,似乎单纯只是好奇,但落到路明惠耳朵里,却像是在嘲讽她。
她脸涨得通红,尴尬得恨不得原地消失。
余思雅看到这一幕,心里暗叫糟糕,这样下去,别说跟路明惠修复关系了,只怕离开范主任后,她就得跟自己断交。
所以她必须得出来吸引火力:“范主任,关于前几天,你们买到带了烟头的鸭脖这件事,我非常抱歉,目前,我们厂子里已经查清楚了违规在厂子里抽烟的同志,并予以开除的惩罚,同时决定销毁这批不干净的食品。今天我来这里是向像范主任表达我们单位的歉意,并商量赔偿的事。范主任,若是不方便,我明天去单位找你谈这事?”
范主任眼角一斜,发现左邻右舍好奇打探的目光,也知道在门口说这个事不好,至于去单位,他更不愿意,遂拉开了门,不冷不热地说:“进来吧!”
三人老老实实地跟着范主任进屋,老太太已经做好了饭,关了活,在围裙上擦着手出来,好奇地问:“老二,这些都是你同事吗?我去酥点花生米给你们喝酒?”
“不用,清河鸭的人。”范主任淡淡地说。
一听余思雅他们的身份,范老太太立即怒了,指着余思雅的鼻子就骂:“好你个丧良心的家伙,在鸭脖子里裹着烟头给我孙子吃,吃出毛病来,你赔得起吗?你们厂子里的东西卖那么贵,却这么脏,对得起这个价钱吗?”
余思雅等她骂完,然后腰一弯,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诚恳地说:“范老太太,对不起,这是我们工作的失误,我们已经深刻地意识到了我们的错误,目前厂子里已经查出了违规操作的员工,并将其开除。另外,这批问题产品都已经回收回来,明天上午九点在第二百货对面销毁,你放心,我们绝对不会将问题产品流入市场!”
范老太太眯起眼,将信将疑地看着她:“真销毁?还有多少啊?几十份?”
余思雅立即说道:“不止,总共有差不多一万六千块的货,今天已经运到百货公司对面的店铺了,明早按时销毁。”
“这么多?真的假的,你们舍得吗?”老太太捂嘴惊呼,虽然她儿子职务不低,可也只有一百多块钱一个月。一万六啊,她儿子得不吃不喝十年才能攒够。
余思雅不厌其烦地再次重申了一遍:“当然是真的,明天会当着全市人民的面销毁,大家都能看到。今天我过来是想跟范老太太你谈赔偿的问题。”
老太太挑剔地看着她:“赔偿?怎么赔?我可不要你们家的鸭子了,再吃出烟头多恶心啊。”
余思雅赶紧赔不是:“当然不是,我们养殖场关于这方面有具体的规定,吃到问题产品,十倍赔偿。昨天我已经从第二百货公司那里了解到,上次你一共购买了五块钱的清河鸭,按照我们单位的赔偿制度,应该赔给你五十块钱!”
听到五十块,老太太瞪大眼睛瞅着她:“真要赔我五十块钱?”
余思雅微笑着说:“这是当然,麻烦老太太在这里签个字或是按个手印,我好回去报账。”
说着拿出来一个崭新的本子,封面上写着虬劲有力的“赔偿本”三个大字,然后第一页,就写明了时间,事故,被赔偿人,赔付金额。
老太太不识字,怕上了余思雅的当,把本子递给了范主任。
范主任看了一眼,拿出别在左边衣服口袋里的钢笔,拧开盖子,刷刷刷地签上了大名,递给了余思雅。
“谢谢范主任。”余思雅双手接过本子,放回包里,然后拿出五张大团结,恭敬地递给老太太,“不好意思,范老太太,给你们添麻烦了。”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余思雅进门开始态度就一直非常谦卑,几次道歉,又赔了一笔不少的钱,范家就是有再大的气也消得差不多了。
范老太太接过钱,态度好转了许多:“闺女,你们可是做吃的,不能昧了良心啊。”
余思雅从善如流地说:“谢谢范老太太提醒,你放心,我们以后一定会注意,绝不犯这样的错误。”
范主任忽地开了口:“妈,你去看看小兵去哪里玩了,怎么还没回来?”
范老太太想起大孙子,连围裙都没解,匆匆跑了出去:“我去找找,肯定又是跑去絮絮家里玩了。”
等母亲一走,范主任敲着桌子,抬头打量着余思雅这张比他女儿还嫩的脸:“你就是清河鸭的厂长?”
语气中净是怀疑。
余思雅不卑不亢地说:“如假包换,清河鸭是我从邮电局和银行贷款建起来的。”
范主任点点头,没多说:“钱已经赔了,歉也已经道了,没什么事我就不留你们了。”
余思雅连忙说:“那我们就不打扰范主任了,告辞。”
三人识趣地离开了范主任家。
离开了家属院,余思雅歉疚地说:“路同志,方同志,抱歉,我只听说范主任是宣传厅的干部,不知道他还认识你们。”
路明惠还有点不高兴,不过好在范主任没跟他们计较。她瞪了余思雅一眼:“你差点害惨我们了,幸亏范主任大人大量,不然我就对不住西华了。”
方西华年轻气盛,满不在乎地说:“路姐,没关系,咱们是跑新闻,范主任能理解的。”
路明惠无语地瞥了他一眼,跑新闻跑到领导家,还觉得没问题,脑子呢。
余思雅赶紧说:“时间不早了,食堂里肯定没饭了,咱们去国营饭店吃个饭,顺便聊聊明天的工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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